我,魔界妖女,嫁给了正道第一仙尊顾尘,整个仙界都在看我的笑话。
他们断言,他渡劫时,心魔必是我。
可当九天玄雷劈下,那团自他心底而生的漆黑魔气凝聚成形时,我却愣住了。
那张脸,俊美邪肆,眉眼间尽是燃尽一切的疯狂。
不是我。
是我那个,早就死在我剑下、被我亲手挫骨扬灰的前男友——焰巫。
他缓缓抬眼,越过苦苦支撑的顾尘,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残忍又怀念的笑。
阿凝,惊喜吗
你的新欢,心里……原来也住着我。
1
天衍峰顶,狂风呼啸,紫色的劫雷如怒龙般撕裂天幕。
顾尘盘膝坐在阵法中央,白衣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
他紧闭双眼,眉头深锁,显然正在与心魔进行着最凶险的搏斗。
而他的心魔,焰巫,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的错愕。
怎么,不认识了
他幻化出的身形凝实如真人,缓步走向我,无视了护山大阵的光壁,不过百年未见,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惊怒。
嫁给顾尘,是我精心策划的一场豪赌。
我厌倦了魔界的血腥与背叛,渴望得到一份安宁。
而顾尘,这位光风霁月、被誉为正道楷模的仙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收敛了所有魔气,伪装成一个在正魔大战中失去家园的孤女,楚楚可怜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信了。
他将我带回天衍宗,顶着所有长老的反对,力排众议,与我结为道侣。
这百年来,他待我温柔备至,尊重有加。
我几乎都要以为,我已经成功洗掉了过去,可以作为顾夫人安稳地度过余生。
可焰巫的出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他怎么会成为顾尘的心魔
心魔,乃修士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执念与欲望的化身。
顾尘……他心里怎么会藏着焰巫的影子
看到了吗,阿凝。
焰巫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愉悦,他伸手指着阵中痛苦挣扎的顾尘,你以为找个正道君子就能洗白自己可笑！他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心里想的,还不是我们魔族那一套。
你闭嘴！
我厉声喝道,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周遭前来观礼护法的仙门百家,此刻都用一种复杂、猜忌、甚至带着几分了然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本就瞧不起我的出身,如今顾尘的心魔竟是一个与我纠缠不清的男魔头,这简直坐实了我是个祸水的传言。
天衍宗的执法长老,顾尘的师叔,玄清真人,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铁青：妖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仙尊的心魔,为何会是这个魔头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我还没来得及编造谎言,焰巫就替我回答了。
他笑得张扬而放肆,声音传遍整个山巅：关系我们啊,是做过这世上最亲密之事的关系。阿凝,告诉他们,你背上那朵血色鸢尾的刺青,是谁给你纹上去的
轰的一声,我脑子炸开了。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而阵法中央,顾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焰巫的这句话,显然也传到了他的识海里,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2.
师兄！
一声娇呼划破凝滞的空气。
顾尘的小师妹,清雅仙子林若雪,不顾一切地冲向阵法,却被护山大阵的光壁狠狠弹开,摔倒在地。
她梨花带雨地爬起来,一双美目淬了毒似的瞪着我：叶凝！都是你！是你害了师兄！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妖女,自己与魔头纠缠不清,还妄图拖累师兄,让他为你分心,渡劫失败！
林若雪一直都爱慕顾尘,对我这个半路杀出的师嫂更是恨之入骨。
此刻抓到机会,自然是往死里踩我。
师叔！此女乃是祸根,万万不能再让她留在此地,干扰师兄渡劫！
她转向玄清真人,哭求道。
玄清真人本就对我心存芥蒂,闻言更是目光一沉,挥手道：来人,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两名执法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
我没有反抗。
因为我看到,顾尘的脸色愈发惨白,头顶的劫云却愈发浓厚,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焰巫的出现,彻底乱了他的道心。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我冷冷地甩开那两名弟子,转身看向焰巫,眼神冰冷如刀,焰巫,你若敢伤他分毫,我必让你再死一次。
焰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阴沉。
死阿凝,你还是这么天真。我如今是他的心魔,与他同生共死。杀了我,就是杀了他。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嗜血的兴奋,而且,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机会吗很快,这具身体,连同他的一切,都将是我的。
他说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重新钻回顾尘的眉心。
顾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阴邪的气息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如古井的眸子,此刻却是一半清明,一半漆黑,正邪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周身仙气暴走,护山大阵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
不好！仙尊要控制不住了！
快！加固阵法！
山顶顿时乱作一团。
我被两名弟子强行带离,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我知道,焰巫说的是对的。
他成功了。
他不仅动摇了顾尘的道心,更借着顾尘的身体,开始觊觎这场飞升的天劫。
一旦让一个心魔渡过天劫,后果不堪设想。
他会彻底吞噬顾尘的元神,取而代之,成为一个拥有仙尊修为、却行事百无禁忌的新魔头。
到那时,整个修真界都将迎来一场浩劫。
而我,将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
3.
我被软禁在我和顾尘的居所——静尘居。
外面布下了天衍宗最强的三十六天罡锁魂阵,别说是我,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林若雪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快意。
叶凝,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等师兄渡劫成功,第一件事,就是要将你这个污点彻底清除。
我懒得理她,径直走到窗边,望向天衍峰顶的方向。
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浓厚的劫云染成了墨色,电蛇狂舞,天威赫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能感受到,顾尘的气息正在一点点被那股邪恶的力量蚕食。
不能再等了。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入识海。
识海深处,一朵沉寂了百年的黑色莲花,正静静地悬浮着。
这是我的魔种,是我身为魔界妖女的力量根源。
嫁给顾尘后,为了不让他发现,我亲手将它封印。
而现在,是时候解开它了。
以我之血,解尔之缚。魔莲,醒来！
我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黑色莲花的虚影上。
嗡！
一股磅礴的魔气瞬间从我体内爆发,冲破了四肢百骸的桎梏。
被压抑了百年的力量如决堤的洪水,在我体内奔涌咆哮。
我身上的素雅长裙被魔气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繁复华丽的黑色魔铠,长发无风自动,眼眸也化作了妖异的血红色。
轰隆！
静尘居外的三十六天罡锁魂阵发出一声巨响,光芒狂闪,显然是承受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魔气冲击。
怎么回事！
好强的魔气！是那个妖女！
林若雪惊恐的尖叫声和弟子们的惊呼声从门外传来。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区区锁魂阵,也想困住我
我抬手,黑色的魔气在我掌心凝聚成一柄锋利的长剑,对着大门的方向,猛地一挥。
剑气如墨,摧枯拉朽。
砰！
大门连同整个阵法,应声破碎。
林若雪和一众弟子被强大的气浪掀飞,狼狈地摔在地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你……你果然是魔头！
林若雪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让开。
我懒得跟她废话,提着剑,一步步向外走去。
我的目标,是天衍峰顶。
我要去救顾尘。
或者说,去杀焰巫。
这一次,我不会再有任何留情。
4.
我一路杀上天衍峰顶。
天衍宗的弟子结成剑阵试图阻拦我,但在我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苍白无力。
我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们击退。
毕竟,他们是顾尘的同门。
当我浑身浴血（当然,都是别人的血）地重新站上峰顶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仙门百家的所谓名宿大能,倒了一地,个个带伤,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只有玄清真人等少数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还在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
而在大阵中央,顾尘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他半跪在地,一头青丝化作雪白,身上那件代表着仙尊身份的云纹白袍,也被魔气染成了墨色。
他抬起头,那张脸上,属于顾尘的温润荡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焰巫那标志性的、邪气凛然的笑容。
他成功了。
他暂时压制住了顾尘的元神,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
阿凝,你终于来了。
顾尘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占有的光芒,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玄清真人看到我,又惊又怒：妖女！你还敢回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
师叔,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骂我没有任何意义。想救顾尘,就打开阵法,让我进去。
你休想！
玄清真人怒吼,你以为我们会信你让你进去,与那魔头里应外合吗
我不再废话,举起手中的魔剑,对准了护山大阵。
既然你们不肯开,那我就自己打进去。
你敢！
我用行动回答了他。
磅礴的魔气灌入剑身,一道数十丈长的黑色剑罡,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劈在大阵的光壁上。
轰！
整个天衍峰都为之震动。
大阵光壁剧烈地扭曲,发出一阵刺耳的悲鸣,上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玄清真人和众长老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妖女的实力,为何会如此恐怖
再不让开,下一剑,碎的就不是阵法,是你们的元神。
我冷冷地威胁道。
里面的顾尘看得哈哈大笑：好！好一个阿凝！还是这么霸道,我喜欢！玄清老头,听到了吗快放我的阿凝进来！
玄清真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投鼠忌器。
最终,他咬了咬牙,撤去了阵法。
我收起剑,缓步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正道人士的脸上。
我走到顾尘面前,与他对视。
焰巫,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滚出来
他笑了,伸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阿凝,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一体了,到时候,我就是顾尘,顾尘就是我。你爱的,究竟是这具皮囊,还是皮囊下的灵魂呢不如……我们一起来探索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我。
我眼中寒光一闪,反手一剑,直接刺向他的心脏。
5.
他似乎没料到我出手如此果决狠辣,脸色一变,身形急退。
但还是晚了一步。
魔剑的剑尖,刺破了他的衣衫,在他胸口留下了一道血痕。
一缕精纯的仙气从伤口溢出,带着顾尘的气息。
你疯了！
他低吼道,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你想连他一起杀了
我说了,我一步步逼近,剑尖始终指着他,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不可能！
焰巫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片狰狞,阿凝,你别逼我！你明知道,我最恨别人背叛我！
背叛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焰巫,你我之间,早就恩断义绝。百年前,我没有杀干净你,是我的失误。今天,我来纠正这个错误。
我的话,显然刺激到了他。
恩断义绝
他怒极反笑,叶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当年在魔渊,是谁拼了命把你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是谁把自己的魔核分了一半给你,助你重塑魔躯是谁教你功法,带你杀出一条血路,让你成为魔界最年轻的魔君
你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就想把过去一笔勾销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了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我心底最深处。
那些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魔渊的无尽黑暗,血池的刺骨冰冷,以及那个浑身是伤,却依旧笑得灿烂的少年,将一颗滚烫的魔核,小心翼翼地放入我胸口。
阿凝,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心,猛地一痛。
我握剑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焰巫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这一瞬间的动摇。
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
他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和残忍,阿凝,别再自欺欺人了。你骨子里和我是一样的人。那种所谓的正道安稳,根本不适合你。回到我身边来,我们一起,将这虚伪的仙界闹个天翻地覆,岂不快哉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等待我的拥抱。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顾尘的痛苦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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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丝清明,虽然微弱,却像黑夜中的星火,瞬间点醒了我。
我不能被焰巫迷惑。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
他的爱,是毁灭,是占有,是拉着我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顾尘……
我想起了这百年来,他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想起了他会在我噩梦惊醒时,笨拙地抱着我,轻声安慰。
我想起了他会在我随口说了一句想看东海的日出后,第二天就御剑带我飞了三万里。
他给我的,是焰巫永远给不了的,平静而温暖的守护。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焰巫,你说的没错。
我缓缓开口,我的确忘不了过去。所以……我才更要亲手斩断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手腕一翻,魔剑发出一声龙吟,剑身上魔气暴涨,化作一条狰狞的黑龙,咆哮着冲向他。
这一次,我用了十成的力量。
6.
焰巫显然没想到我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攻势更加凌厉,脸色大变。
他仓促间调动顾尘体内的仙力抵挡,仙魔二气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轰！
巨大的能量冲击波扩散开来,将周围还站着的几位长老也尽数掀飞。
整个天衍峰顶,如同被犁了一遍,一片狼藉。
烟尘散去,我持剑而立,毫发无伤。
而对面的顾尘,则狼狈地半跪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用的是顾尘的身体,虽然能暂时压制顾尘的元神,却无法将仙魔二力完美融合。
每一次强行催动力量,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和反噬。
这便是我的机会。
你就这点本事吗
我冷笑着,再次举起了剑,看来这百年,你被困在他心里,也没什么长进。
叶凝！
他咬牙切齿地吼道,眼中满是怨毒,你非要如此绝情
是你逼我的。
我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身形一闪,欺身而上,一剑快过一剑,攻向他的要害。
剑光如雨,魔气纵横。
他被我逼得节节败退,只能狼狈地闪躲格挡。
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一边抵挡,一边怒吼,你再不住手,这具身体就要被你打烂了！
那又如何
我面无表情,大不了,我给他陪葬。
我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今天救不了顾尘,那我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的决绝,让焰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发现,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真的,会为了顾尘,连命都不要。
为什么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嫉妒,那个伪君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有什么好,你永远不会懂。
我抓住他一个破绽,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狠狠踹飞出去。
他撞在远处的一块山岩上,山岩瞬间化为齑粉。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我却已经瞬移到他面前,冰冷的剑尖,抵住了他的眉心。
只要我再往前一寸,就能刺穿他的识海,将他的魔念彻底搅碎。
结束了,焰巫。
不……不要……
他看着我,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阿凝,别杀我……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试图用记忆中最柔软的部分来打动我。
但我的心,早已坚硬如铁。
我正要刺下。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剑尖传来,将我的剑弹开了分毫。
我一愣,低头看去。
只见顾尘的一只手,正死死地握住了我的剑刃。
鲜血顺着锋利的剑锋,汩汩流下。
而他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那漆黑的魔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属于顾尘的清明,重新占据了主导。
……阿凝。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是顾尘。
他竟然靠着自己的意志,暂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7.
顾尘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是我。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握着剑刃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别……别动手。让我来。
你
我皱起眉头,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他的魔念已经侵入你的元神,稍有不慎,你就会被他彻底吞噬。
我知道。
顾尘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苦笑,但这是我的心魔,终究,要由我来了结。
不行,你斗不过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阿凝,相信我。
我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心中一阵激荡。
这是我的丈夫,顾尘。
哪怕身处绝境,依旧坚守着自己的道,不愿让我为他承担一切。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剑。
好,我信你。
顾尘对我虚弱地笑了笑,然后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要做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下一刻,我便明白了。
他竟然主动敞开了自己的识海,将我、焰巫,以及他自己的神识,全部拉入了一个由他意志构建的精神空间。
这是一个白茫茫的、一无所有的世界。
我们的元神,都以最真实的形态出现在这里。
我,依旧是那一身黑色魔铠的模样。
焰巫,则是他记忆中那俊美邪肆的少年魔君。
而顾尘,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这是最危险的元神之战。
在这里,修为、法宝都没有任何作用。
比拼的,是纯粹的意志和道心。
败者,元神俱灭,永不超生。
顾尘,你真是好样的。
焰巫看着顾尘,鼓了鼓掌,笑容里满是讥讽,知道在外面打不过阿凝,就把战场换到这里你以为,凭你的意志,能赢得了我
顾尘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我,眼中带着一丝愧疚。
阿凝,对不起。
他说,让你看到了这些。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指,他看到了我与焰巫的过去。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过往。
没什么对不起的。
我摇了摇头,那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不。
顾尘的眼神很认真,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足够强大,才让心魔有机可乘,将那些本该属于你一个人的记忆,暴露在我的面前。
我愣住了。
我以为,他会质问,会愤怒,会嫉妒。
可他没有。
他反而在向我道歉。
你……不怪我
我有些不确定地问。
怪你什么
顾尘反问,怪你曾经爱过别人还是怪你,没有一开始就对我坦诚一切
他自嘲地笑了笑：阿凝,我没有资格怪你。是我自己,先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什么意思
我彻底懵了。
焰巫在一旁看我们深情款款,早已不耐烦了,他嗤笑道：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我的好阿凝。意思就是,这位道貌岸然的仙尊大人,从一开始,就对你图谋不轨！
他所谓的仁义,所谓的慈悲,都是装出来的！他救你,收留你,娶你,不过是因为他从你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却又最不敢触碰的……黑暗与自由！
我,焰巫指了指自己,之所以会成为他的心魔,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自己！
他嫉妒我,嫉妒我能那样肆无忌惮地拥有你,嫉妒我们之间那种可以燃尽一切的爱！所以,他把我,变成了他自己的心魔！
8.
焰巫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尘。
顾尘没有否认,他只是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是真的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所以为的救赎,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狩猎。
他不是爱上了我伪装出的纯良,而是看穿了我骨子里的魔性,并为之吸引。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那份压抑在正道光环下的,隐秘而扭曲的欲望。
我所以为的安宁港湾,其实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牢固的牢笼。
哈哈哈哈哈哈！
我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我叶凝,自诩聪明一世,玩弄人心,到头来,却被一个伪君子骗得团团转！
有趣,真是有趣！
我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顾尘,眼神里再无一丝温度,仙尊大人,真是好算计。我叶凝,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尘猛地睁开眼睛,急切地解释道：阿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最初确实是被你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但……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这百年来,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假的吗
真假
我冷笑一声,仙尊大人的真心,恕我消受不起。
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对顾尘的最后一丝情意,也随之烟消云散。
焰巫看到这一幕,得意地笑了起来：阿凝,看到了吗天下乌鸦一般黑。正道,魔道,不过是名头不同罢了。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他向我伸出手：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们才是同类。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顾尘,一字一句地说道：顾尘,今日之事,你我二人,必须有一个了断。
你想做什么
顾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举起了手中的魔剑。
不过这一次,剑尖对准的,不是焰巫,也不是顾尘。
而是我自己。
阿凝,不要！
顾尘和焰巫同时惊呼出声。
我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突然觉得无比痛快。
你们不是都想要我吗
我笑得凄美而决绝,一个想用我来斩断过去,一个想用我来证明真心。
但我叶凝,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决定。
说完,我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魔剑,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元神。
9.
元神被刺穿的痛苦,远比肉体上的任何伤害都要剧烈千万倍。
我的意识在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到了顾尘和焰巫同时向我冲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绝望与疯狂。
真好笑。
斗了一辈子,到头来,表情倒是挺一致。
……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火红色的花海之中。
这是……魔渊的血色鸢尾花海。
是我和焰巫初遇的地方。
一个清瘦的少年,正蹲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给一株鸢尾花浇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子,脸上还有几道伤痕,却掩不住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
是年少的焰巫。
你醒了
他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愣住了。
这是幻境
还是我的记忆
你是谁
我问道。
我叫焰巫。
他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你呢
……叶凝。
叶凝,好听的名字。
他笑着说,你伤得很重,是我在血池里发现你的。你先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留在了这片花海。
焰巫每天都会来照顾我。
他会给我讲魔渊里的趣事,会变着法子给我找来疗伤的灵药,会在我做噩梦时,笨拙地唱歌给我听。
那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他却像一束光,固执地照了进来。
我们的感情,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滋生。
他会拉着我的手,在鸢尾花海里奔跑。
他会在我生日那天,用魔火为我燃起一场盛大的烟花。
他会在我被仇家追杀时,毫不犹豫地挡在我身前,哪怕自己身受重伤,也绝不后退一步。
他说：阿凝,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相信了。
后来,我们一起修炼,一起变强,一起杀出了魔渊,成了魔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双魔。
我们拥有了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但焰巫,却渐渐变了。
他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
他的爱,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让我窒息。
他不允许我跟任何男性说话,哪怕是下属汇报工作。
他会因为我多看了一眼别的魔君,就将对方的全族屠戮殆尽。
他甚至想将我炼成他的专属魔器,让我永远都无法离开他。
阿凝,他抱着我,眼神狂热而痴迷,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好不好
我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我知道,他已经疯了。
他所谓的爱,不是爱,是囚禁,是毁灭。
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我趁他修炼走火入魔之际,用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那把名为断情的匕首,亲手刺穿了他的魔核。
为……为什么……
他倒在我怀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鲜血从他嘴角涌出。
因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成为你的笼中鸟。
他的眼神,从震惊,到痛苦,再到无尽的怨毒。
叶凝……你好狠的心……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永失所爱,孤独终老……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我亲手将他的尸身,挫骨扬灰,洒进了魔渊最深处的无尽深渊。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没想到,他的执念,竟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不仅没有消散,反而阴差阳错地,成了顾尘的心魔。
10.
记忆的画面到此为止。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
周围是熟悉的陈设。
这里是静尘居。
我……没死
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元神虽然虚弱,但并未消散。
有一股精纯温和的力量,正在我体内缓缓流淌,修复着我的伤势。
是顾尘的仙力。
你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了顾尘。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比我还苍白,气息也十分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喜悦。
我……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元神受损太严重,我用我的本源仙力,帮你暂时稳住了。
顾尘轻声说道,等你恢复一些,我再想办法帮你彻底修复。
为什么
我看着他,眼神复杂,为什么救我
在我那样决绝地自毁元神之后,他为什么还要救我
顾尘苦笑了一下：因为,如果让你死了,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震。
那天,在我的识海里,你自毁元神之后,焰巫也彻底疯了。
顾尘缓缓讲述着后续发生的事情,他想吞噬你的残魂,与你同归于尽。是我,拼尽全力,将他的魔念彻底镇压,才护住了你最后一丝真灵。
为了镇压他,我也付出了代价。我的道基受损,修为大跌,恐怕……此生都再无飞升的可能了。
他说得云淡風輕,我卻聽得心驚肉跳。
道基受损,修为大跌,再无飞升可能。
这对一个将毕生都奉献给大道的修士来说,是何等残酷的惩罚。
而他,竟然为了救我,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为什么
我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为什么。
顾尘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就是……我爱你,叶凝。
从我第一眼在山下见到那个满身泥泞,眼神却倔强不屈的你开始。
从你笨拙地学着给我做饭,结果烧了厨房开始。
从你在夜里做噩梦,会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角开始。
我爱你,与你的过去无关,与你的身份无关。我爱的,只是你这个人。
我知道,我以前用错了方式。我以为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就是对你好。我以为不去触碰你的过去,就是对你的尊重。但我错了。
我没有真正地去了解你,理解你。我只是把你,当成了一个需要被我保护的,易碎的娃娃。
对不起,阿凝。
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以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我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似温润如玉,实则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会对我做出这样的姿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百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演戏。
我以为,我对他的所有依赖和习惯,都只是为了更好地伪装。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早已在我冰冷的心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11.
顾尘的伤比我重得多。
镇压焰巫,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本源仙力,加上道基受损,他现在的身体,比凡人还要虚弱。
天衍宗的灵丹妙药,对他来说都收效甚微。
而我,因为有他本源仙力的滋养,元神的伤势反而在一天天好转。
峰顶那一战,在仙门百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这个魔女的身份,彻底暴露了。
天衍宗内部,也分成了两派。
以玄清真人和林若雪为首的一派,强烈要求将我逐出师门,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而另一派,则感念于我在关键时刻,不顾自身安危,力挽狂澜,击退心魔,保住了顾尘,认为我功过相抵,不应追究。
两派争执不下,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顾尘。
他是天衍宗的仙尊,未来的掌门人。
他的决定,至关重要。
这天,玄清真人带着一众长老,来到了静尘居。
美其名曰探望,实则是来逼宫的。
师侄,玄清真人看着面色苍白的顾尘,痛心疾首道,你糊涂啊！此女乃是魔界妖女,心机深沉,她留在你身边,就是一个祸害！你看看你现在,被她害成了什么样子！
林若雪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师兄,你不要再被她骗了！她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她的那个前男友,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尘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师叔,师妹。叶凝,是我的妻子。无论她是人是魔,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只要我顾尘还是天衍宗的弟子一天,她,就是我顾尘唯一的道侣。
如果宗门容不下她,那我,便与她一起离开。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玄清真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妖女,叛出师门吗
师兄！
林若雪更是哭得梨花带雨,你为了她,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吗
我的前途,我自己会负责。
顾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平静而锐利,但我的妻子,谁也不能动。
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虚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那是属于仙尊的威严。
哪怕虎落平阳,依旧不容小觑。
玄清真人和一众长老,最终还是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顾尘。
我走到他床边,看着他因为刚才那番话而变得更加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值得吗
我轻声问。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他握住我的手,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依旧温润,却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不顾一切的执着。
12.
从那天起,顾尘辞去了仙尊之位,带着我,搬离了天衍峰顶,住到了后山一处僻静的竹林小院里。
这里,曾经是他年少时清修的地方。
他放弃了所有荣耀和地位,只为能和我安安静静地在一起。
仙门百家对此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顾尘仙尊是被妖女迷了心窍,自甘堕落。
有人说我是狐狸精转世,手段高明,竟能让正道第一人如此神魂颠倒。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我们都置之不理。
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我会去山间采摘新鲜的瓜果,学着给他做一些清淡的吃食。
他则会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捧着一卷古籍,安静地看着我忙碌。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一场太过美好的,不真实的梦。
这天,我正在厨房里熬粥,顾尘走了进来。
阿凝,他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辛苦你了。
我身子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嗔怪道：油烟这么大,你进来做什么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呢。
闻着香,就进来了。
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猫,阿凝做的粥,是天下最好喝的粥。
我的脸有些发烫。
这个男人,自从卸下了仙尊的包袱,就好像变了个人。
以前是温润君子,现在,却多了几分……无赖的气质。
油嘴滑舌。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我们就像一对最平凡的凡人夫妻,过着柴米油盐的简单生活。
我几乎要忘了,我曾是那个在魔界掀起腥风血雨的妖女。
也几乎要忘了,他曾是那个受万人敬仰的正道仙尊。
然而,平静的日子,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这天夜里,我正在打坐修复元神,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一股熟悉而邪恶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小院外。
是焰巫！
他怎么会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冲出房间。
只见顾尘已经站在了院子里,脸色凝重。
而在我们面前,一团黑气正在不断翻涌,最终,凝聚成了焰巫的模样。
他看起来比在识海中时更加凝实,也更加强大。
顾尘,焰巫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你以为,把我镇压在你的识海里,就万事大吉了吗
你错了。你的道基受损,仙力大跌,已经压不住我了。
不仅如此,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你的嫉妒,这些负面情绪,都成了我最好的养料。
现在,他张开双臂,感受着自己的力量,我已经可以,短暂地脱离你的身体,独立存在了。
顾尘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心魔,是杀不死的。
只能镇压。
一旦宿主本身变弱,心魔,就会卷土重来。
阿凝,焰巫的目光转向我,眼神炙热而疯狂,我来接你了。这一次,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13.
痴心妄想。
我挡在顾尘身前,祭出了我的魔剑。
焰巫,你的对手是我。
你
焰巫不屑地笑了一声,阿凝,你元神尚未痊愈,拿什么跟我斗
他说的是事实。
我的伤,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但我不能退。
我身后,是我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那就试试看。
我眼神一凝,提剑便上。
黑色的魔气与焰巫的邪气在小院中激烈碰撞,将周围的竹林瞬间夷为平地。
我们从地上打到天上,剑气纵横,魔焰滔天。
正如焰巫所说,他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他吸收了顾尘的负面情绪,力量几乎翻了一倍。
而我,元神有伤,束手束脚,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阿凝,放弃吧。
焰巫一掌将我震退,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你赢不了我的。回到我身边,我保证,我会比以前更爱你。
我呸！
我擦掉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你的爱,我嫌脏。
你！
焰巫被我彻底激怒,眼中杀机毕露,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这么想跟他一起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双手结印,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黑色,无数冤魂厉鬼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发出凄厉的咆哮。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万魔噬魂。
一旦被这招击中,元神会被万魔啃噬,永世不得超生。
我瞳孔一缩,知道自己绝对接不下这一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
是顾尘。
别怕。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有我。
紧接着,一股无比精纯、无比浩瀚的仙力,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身体。
顾尘,你做什么！
我大惊失色,你疯了！你会死的！
他竟然在用自己仅剩的本源仙力,为我灌顶！
阿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还记得吗我说过,要保护你。
你我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
现在,他握住我持剑的手,将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让我们一起,斩断这最后的孽缘。
我的眼泪,在瞬间决堤。
我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在随着仙力的流逝,而飞速消散。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换取我的力量。
不……不要……
我哭着摇头。
听话。
他吻了吻我的耳垂,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是我,身为你的丈夫,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而对面,焰巫的万魔噬魂,已经凝聚成形,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张着血盆大口,向我们吞噬而来。
去死吧！狗男女！
他疯狂地咆哮着。
顾尘握着我的手,举起了魔剑。
仙魔二力,在这一刻,通过我们的身体,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一半纯白,一半漆黑。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剑身上汇聚。
阿凝,顾尘在我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道,我爱你。
然后,他握着我的手,挥出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14.
一道贯穿天地的黑白剑光,撕裂了夜幕。
那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在接触到剑光的瞬间,便如骄阳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剑光去势不减,直接斩在了焰巫的身上。
不——！
焰巫发出了一声凄厉而不甘的惨叫,身体在剑光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了漫天的黑气,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这一次,是真的魂飞魄散,再无复生的可能。
焰巫……死了。
而我,也感觉到了身后身体的重量。
顾尘环着我的手臂,无力地滑落。
我急忙转身,抱住他缓缓倒下的身体。
顾尘！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躺在我怀里,脸色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透明。
油尽灯枯,元神将散。
别……别哭……
他抬起手,想要为我擦去眼泪,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你笑起来……才好看……
不……我不要你死……顾尘,你不能死！
我疯狂地将自己的魔气渡入他体内,却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丝毫作用。
没用的……阿凝……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我的时间……到了……
能为你……做这些……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只是……可惜……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不能……再陪着你了……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不！顾尘！我命令你不准死！你听见没有！
我抱着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叶凝,一生要强,从未求过人。
但这一刻,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回顾尘的命。
阿凝……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爱意。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彻底化作了点点荧光,消散在了我的怀里。
微风吹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抱着空荡荡的怀抱,呆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那无边无际的,足以将人吞噬的,绝望和死寂。
15.
顾尘死了。
为了救我,魂飞魄散。
我把他葬在了那片我们生活过的竹林里。
没有立碑。
因为他的名字,已经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没有回天衍宗,也没有回魔界。
我留在了这个小院里。
守着他最后存在过的地方。
我日复一日地打扫庭院,种花,做饭。
仿佛他还活着,只是出门远游了,很快就会回来。
林若雪来过一次。
她看着形容枯槁的我,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恨意,只剩下复杂和怜悯。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院外站了很久,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玄清真人也来过。
他给了我一块令牌,说天衍宗的大门,永远为我敞开。
我谢绝了。
没有了顾尘的天衍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我的元神,在顾尘最后那股本源仙力的滋养下,不仅完全恢复,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大。
仙魔同体,亘古未有。
我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拥有了再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我想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片鸢尾花海。
顾尘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花海中,对我温柔地笑着。
阿凝。
顾尘！
我朝他跑过去,想要抱住他。
可他却化作了泡影。
别难过。
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温柔地包裹着我,我没有离开。
我就在风里,在雨里,在阳光里,在每一寸你踏过的土地里。
只要你还在,我就永远都在。
梦醒了。
我泪流满面。
我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我身上。
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在天上,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顾尘,你说的对。
你不喜欢我哭。
那我,就为你,好好地笑着活下去。
带着你的那一份,连同我们所有的记忆,一起。
我会走遍这千山万水,看遍这人间风景。
我会把你最喜欢的那些书,都读上一遍。
我会把你教我的那些道理,都记在心里。
我不会再是那个偏执疯狂的魔女,也不会是那个委曲求全的顾夫人。
我就是我,叶凝。
一个,被你用生命深爱过的,女人。
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可以结束了。
但人生,往往比故事,更充满了意外。
又过了很多年。
久到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
这天,我游历到了凡间的一个小镇。
小镇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
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周围一张张幸福的笑脸,心中一片平静。
突然,我的脚步,顿住了。
在不远处的一座石桥上,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书生,正凭栏远眺。
他的侧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润。
那眉眼,那神情……
像,太像了。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一步步,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看向我。
那是一双清澈如古井的眸子。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却又无比熟悉的,温柔笑容。
姑娘,他对我拱了拱手,声音温和,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看着他,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我笑着,对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叶凝。
现在,你可以真心爱我了吗
这句话,不是他问我,而是我在心里,问我自己。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