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为了钱,要把她嫁给老光棍。
那个曾让她害怕的混混却拦在她面前：跟不跟我走
原以为是以为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他却送她上学,为她搏命,将她捧出贫瘠的山村。
院子里的杏子黄了又青,终究是未及成熟,便已涩入人心……
01
林宛怡蹲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手里的小木棍一下一下戳着树坑里的泥巴。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时不时往屋里张望,祈祷大伯不要不要她。
许久。
门帘子哗啦被拉开,大伯拧着眉头走出来。
后头跟着是隔壁村那个出名的老光棍。
三十来岁,一脸猥琐相,所以一直娶不到媳妇。
林宛怡认得他,是因为上学和下学时,那光棍总会在村口游荡,看到漂亮小姑娘就会对着人家露出猥琐的笑。
每次遇上,林宛怡都害怕得直咽唾沫,然后快步追上大部队,或者凑到有家长来接的同学身边。
对上那老光棍的目光,林宛怡赶忙低下头,身子有些发抖。
他咧着一口黄牙,目光黏腻腻地扒在蹲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从上到下地舔着嘴唇。
林宛怡生的十分好看,尽管整日风吹日晒,但皮肤依旧嫩白,白里透粉,人见人夸。
一对大眼睛布灵布灵的。
从小学到初中,收到的情书啊藏头诗啊数不胜数。
这隔壁村的老光棍对她自然也是觊觎已久。
林宛怡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又天生残疾,脚没办法像正常人一般走路,因此也没法种地。
她们家只能靠着父亲的一点手艺生活,是附近几个村子里人皆知的低保户。
林宛怡还在上初中,老光棍就多次上门提亲,并承诺会给几万块钱彩礼。
林父虽然穷,但绝不会卖女儿求荣,他对着老光棍吐口水,抬着木棍给人轰了出去。
老光棍也不恼,锲而不舍地来林宛怡家门口张望。
林父的腿一日比一日瘸,总有一天会瘫痪,到时候他就会有机会。
现在林父出了车祸走了,老光棍立马就来了。
老光棍笑得满脸褶子,嘟囔着,
……瘦是瘦了点,养一养应该能生养……
林宛怡胃里一阵翻搅,手里的木棍嵌进掌心。
他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向大伯,语气很轻。
大伯。
大伯移开眼,盯着墙角那堆以前林父做活留下的碎木料。
丫头,命就是这么个命。
李老四虽然年纪大点,但你跟了他,饿不着。
你大哥在念高中,二哥马上也上高中,大伯家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再养你。
林父在世时,大伯母就没给过林宛怡父女好脸色,她怕最后要给这个瘸子托底。
所以大伯母一直管着大伯父不让两家往来。
大伯父又很怕大伯母,她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林宛怡知道继续上学肯定是没可能了,但她真的不想跟李老四。
控制不住的眼泪滚落下来,林宛怡抓着大伯的衣袖,哀求声音断断续续。
大伯……你别嫁我。
我……不上学了,我能干活,我吃的不多,我每天只吃一顿饭
等我成年了,我就出去打工,我打工的钱都……
砰！
一声闷响,大伯母把破盆摔在地上,吓得林宛怡一激灵。
大伯母尖声道：
供你吃供你穿到这么大,还一点儿事不懂真当自己是祖宗了吃饭不要钱啊女娃子嫁人是早晚的事,由不得你挑。
李老四嘿嘿笑着,凑过去要拉林宛怡的手。
林宛怡跌坐在地上,摇着头往后挪。
此刻的她只想跟着父亲一块儿离开这个世界。
就在那黝黑的手指头要握上纤白的手腕时,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李老四,把你的脏手拿开,你敢碰她试试,我把你的手打断。
江野低吼出声,从门口慢慢走近。
一身旧得有些发白的黑T恤裹着紧实的骨架,眉眼压得很低,戾气沉沉的,死死盯着李老四。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站在身前,整整高出李老四一个头,他被吓得一哆嗦,站远了些。
李老四指着林宛怡,食指微颤,
我可是出了彩礼钱的,那小妮子就是我的媳妇,你凭啥不让我碰
江野又瞪他一眼,握着的拳头关节咯吱咯吱响。
你出了钱我一样把你的手打断,不信你试试。
李老四找林大伯评理,
林家大伯,你看这算怎么个事
02
林大伯的眉头又皱起来,刚要开口,就被江野拉着进了里屋。
林大伯,我想和你聊一聊。
大伯母看着林宛怡眼睛一转,也跟着进了屋。
李老四钱是出了,人还没得到,被江野恐吓后,拉又不敢拉,只能暂时坐到一旁的草凳子上嗑起了瓜子。
林宛怡小声抽泣着,继续坐在槐树旁的地上,双手环着膝盖。
大伯家是不可能留她了。
她竟有一点点希望江野能带她走,只有一点点而已。
江野虽然看起来不像李老四那般让人反胃。
甚至……有点好看。
但是他毕竟是混混,林宛怡还是有那么点害怕的。
江野十几岁时就是这片坝子里有名的混混,学校外那些黄头发紧身裤的人管他叫大哥。
校外的大部分时间,他总骑着摩托后面带着两三个人嗖！嗖！地在村子间穿梭。
林宛怡还在三四年级时,就常听班里的男同学把江野视为偶像。
江野在这些小男生的口中跟神一样,她不理解。
直到有一天放学,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向同一个方向,学校后面的干涸荷花塘。
本着好奇的心理,林宛怡也跟了过去。
塘子外围围满了人,塘子里是两群混混。
其中一群里为首的那个是江野,他还穿着八中的校服,拉链大开着。
江野拍拍身侧小男孩的头,指着对面的黄毛,
昨天放学就是他们让你给钱的吗
小男孩怯生生地点头。
江野看着对面的人,
还钱,道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哟！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野哥啊一个初中还没毕业的小鬼,我好害怕啊。
黄毛挑衅的戳戳江野的肩膀。
江野笑了笑,脱下外套扔给一旁的兄弟,示意对面一起上。
对面的黄毛不屑,说要和江野一对一单挑,谁输了就跪下认另一方为大哥。
林宛怡都没来得及看清,黄毛就被江野过肩摔摔在了泥地上。
江野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条腿跪在他身上限制着他起来。
荷塘边的小男生们欢呼,
野哥！野哥！
在这之前,林宛怡只听过江野的威名,知道他是个混混。
所以她遇到他都会绕道走,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那天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原来混混头也不都是黄毛,紧身裤,豆豆鞋,金链子。
原来混混也不只是欺负人的,还会为村里的小学生伸张正义。
又过了几年,林宛怡初一。
暑假回到家那天,家里庭院里多了个身影。
他回过头,林宛怡笑容消失,瞪大了眼睛,握着肩头的书包带骤然捏紧。
宛怡回来啦。
林父笑呵呵地开口,
这是上莲村的江野,来找我学几天修缮桌椅的手艺,人比你大,你就叫人江野哥吧。
林宛怡一翻眼皮,
江……江野哥好。
然后转向林父,
爸,我先回屋了。
林父一直苦恼自己的手艺传不下去,现在有了徒弟传承,别提多高兴了。
每日吃饭时都在和林宛怡夸赞江野这个徒弟如何如何聪明,学东西如何如何快。
林宛怡觉得林父看江野的眼神比看她这个女儿还开心。
本来她还挺吃醋的,所以不愿意好脸迎江野。
可是自从江野来了家里,李老四来的频率低了,他一见到江野就老远地看看离开了。
慢慢地,林宛怡也觉得江野挺好的。
他很勤快,力气也大。
每次看到她在水井边打水时就丢下手里的活过去帮忙。
她个子小小的,家里土灶有半个她那么高,从灶台上端下煮饭的木甑子很吃力。
手腕有时还会被滚烫的水汽熏到。
江野来了以后,每次都是他端的。
……
暑假还没结束,江野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林父不收钱,他就送了林父一瓶好酒,送了林宛怡一支装在盒子里的钢笔。
从那以后,林宛怡就没再见过江野。
只是关于江野的那些传说,继续在初中的校园里流传。
两年了,今天会再次见到江野,她是没想到的。
况且,他会收留她吗
他们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如果大伯母问他要钱,他还会管她吗
想着想着,林宛怡把头埋得更低。
屋里头传来大伯母偶尔拔高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李老四坐着打起了瞌睡。
门帘子终于再次被拉开,江野在前面走出来。
03
林宛怡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看着江野,不敢张口。
他走近她,站定,
你跟不跟我走
林宛怡大脑有瞬间宕机。
如果跟他走,是不是意味着他像李老四一样也给了大伯彩礼钱
意味着她嫁人了,也要给他生孩子
可是……如果不跟他走……
她快速扫了一眼李老四和大伯,做了决定。
从地上爬起来,手指扯着衣角点头,
我……我跟。
江野紧绷的下颚线松下来,弯腰替她拍了拍裤子的灰,
那走吧。
经过李老四旁边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是人财两空了。
他声音极低地骂了句脏话,随即过来抓林宛怡。
江野,你,你别以为我怕你,我今天跟你拼了！
江野及时抓住他的手指,用力向后掰。
李老四疼得哎哟,哎哟直求饶。
江野,你带着宛怡先离开吧。
林大伯怕在自己家真出点什么事,连忙拉开李老四。
林宛怡回头时,正好看到大伯母塞了一沓红红的钞票给李老四。
老四,这是你的钱,还给你,回去吧。
不是,林家大伯母,我先给的钱,这先来后到……
……
后面的话林宛怡没听清了,她没见过那么多红钞票,对钱也不敏感,不知道自己到底值多少钱。
林宛怡整个人懵懵的,被江野载着去了上莲村。
附近村子少数民族偏多,所以女孩初中没念完就回家嫁人也是常见的。
林宛怡好歹上完了初中,她今年刚好初中毕业,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上学的。
她原以为父亲苦了大半辈子,她可以让父亲享福的。
可命运弄人。
想到父亲在世时护着她的模样,她又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江野感受到后面的人的颤抖,微微回过头瞥了一眼。
抓紧,一会儿掉下去了。
江野加速,林宛怡揪着他衣服的手变成紧紧环住了他的腰,两个人中间没了距离,她贴在他背上。
周围的一切快速倒退,林宛怡的刘海被风吹散,一时间也没了心思去想乱七八糟的事了。
十几分钟后,摩托车在一道大铁门前停下。
四周是红土筑起的矮墙,和林家一样是瓦房,里面只有三两间屋子。
院子里很宽,堆着很多木桌椅,但收拾得很整齐。
杏树旁还停着一辆改装后带棚的拖拉机。
林宛怡又抬起头看了江野一眼。
在那个年代,家里有摩托车,又有这样的拖拉机,不算穷的。
既然家里不穷,那他为什么要早早辍学
还有,他为什么……
林宛怡不敢问,她不讨厌江野,但还没准备好给别人做媳妇。
江野打来一盆水给她擦脸。
他看穿了小姑娘眼神里的胆怯。
以后我就是你哥,你还喊我江野哥,我当你是妹妹。
林宛怡擦脸的手顿住,悠悠地抬眸,疑惑道：
哥
有什么问题吗
总不会有人愿意花钱买你,带回来白养着吧。
林宛怡擦着哭得发涩的眼睛,又徐徐开口,
可……你不是和李老四一样,给了钱……
江野立马反驳,
我和李老四可不一样,我可是个进过高中校园的文化人。
说后面这句话时,他扬了扬眉,话语中满是骄傲。
还有,我也不是他那种禽兽,这么大年纪还想着吃嫩草。
我比你大六岁,你在我眼里就一小孩儿。
江野怕林宛怡有心里负担,拿走她手上的毛巾时又补充道,
我……没给你大伯钱,我带你回来是因为你爸爸教了我手艺,就当报恩了。
林宛怡紧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04
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男孩推开半掩的大门,跑进来。
江野哥哥,今天还去抓鱼不
看到院里的林宛怡,小男孩凑到江野身边,伸出手指,
哥哥,这个漂亮姐姐就是奶奶说的你去买……
江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她是我的妹妹,你以后要喊她婉怡姐姐。
他向小男孩投去一个震慑的眼神,
听到没有,小铃铛
小铃铛发不出声,乖巧地点点头,江野这才放开他。
他只关心江野还带不带他去抓鱼,至于林宛怡是什么人他并不是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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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哥哥,还去不去捞鱼
去。
江野回屋拿摸鱼服,小铃铛轻车熟路地到墙边提上桶,扛上捕鱼兜。
江野出来时,小铃铛去拉林宛怡,
宛怡姐姐,一起去抓鱼,那鱼老大了,可好玩了。
一路上,小铃铛和他的名字一样吵闹。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那鱼跳起来多高,游起来多快。
小孩子特有的天真逗得林宛怡咯咯笑起来。
江野看着她有些心疼。
明明也还是个孩子,一上午不是哭就是愁眉苦脸的。
江野穿好摸鱼服,下鱼塘去预先设好的网子里捞鱼,林宛怡和小铃铛就在岸上接。
有的地方水很深,没到江野的胸口处。
林宛怡惊呼出声,
别捞了吧江野哥,这水这么深,很危险的。
江野举着手里肥硕的草鱼向岸上的人炫耀。
江野哥哥,你好厉害！
小铃铛冲着江野欢呼,然后转头看林宛怡,
宛怡姐姐,没事儿的,野哥游泳也厉害,比这更深的水他都下过。
太阳西斜,三个人踩着落日余晖满载而归。
江野牵着小铃铛,小铃铛牵着林宛怡,小铃铛叽叽喳喳的。
三个人影子被拉的老长,俨然一副幸福模样。
鬼使神差地,江野竟偷偷看了林宛怡一眼,但很快,他将那份不合时宜的情愫压了下去。
江野没注意到,林宛怡也借着看小铃铛,偷偷瞟了他。
小铃铛逢人就高喊,
张伯伯/李奶奶,今天江野哥哥捞鱼啦,一会儿来买鱼啊！
果然,回到家一会儿,便有不少人来江野家中买鱼。
村里人都夸他头脑好,鱼养得也好,还比集市便宜。
林宛怡有些疑惑,小声问小铃铛,
那么大一个鱼塘子,都是江野哥一个人管理的吗
是啊！
那他爸妈呢
小铃铛捂着嘴,凑到林宛怡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江野哥哥家就他一个人啦,他的爸爸把妈妈打跑了,爸爸喝酒摔沟里前些年也死了。
这个鱼塘就是他爸爸留下来的。
林宛怡看着江野的后背心口泛起一阵疼,叹了口气,
原来江野哥也没爸爸了啊,真可怜。
小铃铛鼻子眼睛皱成一团,
才不可怜呢,他爸可坏了,亖,了才好,他整日只会喝酒,然后打江野哥哥。
林宛怡盯着院门口那个高大的人,眼眶一点点湿润。
她好歹感受过父爱,可他什么都没有。
他一个没有被善待,自己都艰难讨生活的人,现在还要管她。
他会不会有一天发现一个人生活已经很难了,丢下自己
……
05
一大桶鱼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一条,江野说不卖了,要自己吃。
没买到鱼的人只能遗憾离场。
小铃铛跑进厨房拿来砧板和菜刀递给江野,蹲在一旁看着他杀鱼。
小铃铛都这么勤快,她自然也不好闲着。
于是主动去厨房拿了洗菜盆给江野,又到厨房去开始点灶火烧水。
江野熟练去了鱼鳞片,端着着剖开的鱼进厨房。
小铃铛一溜烟儿跑出去,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攥着一把葱。
江野哥哥,给,我奶奶种的,我和奶奶说了,今晚不回家吃饭。
你这小鬼,就你机灵！
江野接过葱,开始下料煮鱼,另一半鱼留着油炸。
林宛怡就坐在那添柴火,其他的江野也不用她做。
不一会儿,香气就充满了整个院子。
林宛怡在灶台后,偏头看江野,眼睛亮晶晶的。
他是真的很厉害,不只是会打架。
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做起事来沉稳可靠,活脱脱像是比她多经历过几十载的长辈。
晚饭后,江野洗澡,小铃铛就拉着林宛怡去院子里摘杏子。
他短胳膊短腿的,动作却很是利索,三两下爬上拖拉机,摘顶上黄透的杏子扔给她。
林宛怡咬一口,酸得眯起眼睛。
小铃铛哈哈哈笑,
野哥说今年这杏子很酸,摘了泡蜂蜜水以后晒成杏子干再吃。
江野擦着头发走出来,额前随意散落着还在滴水的碎发。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上去比白日里还温柔几分。
他抬手将高处的小家伙抱下来,
天黑了,不许爬这么高,等天亮了再来摘。
他接过林宛怡手里的杏子,
宛怡,进去洗澡吧,热水烧好给你放澡缸里了,冷水在旁边,你自己看着加。
林宛怡身上黏黏的,出了不少汗,确实想洗个热水澡。
可是……要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洗澡吗
那木门的门缝那么大,关着也能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刚刚好几次,林宛怡就不小心余光看到了在里面洗澡的江野。
小姑娘年纪小,脸皮薄,有些难为情,站着迟迟没动。
江野寻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房间的木门,拉着小铃铛往院门外走。
我先送小铃铛回去,挺远的,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我把院门锁起来,你一会儿听到我敲门再给我开。
小铃铛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哥哥,我家不就在……
江野又一把捂住他的嘴,抱着他出了门。
小铃铛不明白为什么。
他只觉得宛怡姐姐来了以后,江野哥哥就很奇怪,动不动就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06
当天晚上,江野回来后就用木条修补好了卧室的门缝。
家里只有一张床,爸爸离世后,江野就把他的那张床给拆了。
他换了床单被套,把自己的床让给林宛怡,自己抱着薄毯子去了隔壁堂屋的沙发上睡。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一天天过去,林宛怡也渐渐活泼起来。
除了小铃铛,她几乎不和上莲村的其他人接触。
江野每次带她出门,她总觉得村口坐着聊天的人看她的样子很奇怪,还小声讨论着什么。
江野总会催促着她离开村口这些是非之地,所以她也没去深究她们谈论的内容。
她跟着他去塘里捕鱼,帮着他一块儿撒鱼饲料。
他出门去周边的城镇换桌椅时也会带着她。
她从前只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从没去过周边的那些城镇。
她才知道原来不同的地方赶集的日子不一样,原来每个地方的集市也都是不一样的名字。
什么猪街,羊街,狗街,马街……
外面的一切都像书本里说的一样新奇。
她想起爸爸曾经说让她好好学习,然后走出去看看,不要一辈子待在那个坝子里。
她看着窗外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也想继续上学的,可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能跟着江野哥看到这么远的世界已经很好了！
江野去给八中送桌椅的那天,林宛怡说自己不舒服,江野看她情绪不高,就让她待在家里。
江野去了学校才发现,原来是初中毕业生回校拿高中录取通知书。
他知道她成绩很好的,当时在她们家做学徒时看到过满墙的奖状。
那会儿,除了给他和林父送水做饭的时间,林宛怡都坐在院子里乖乖看书。
那会儿,林父向他谈起自己的女儿满眼骄傲,
我们家虽然穷,但我的女儿宛怡很争气,从来都是班里的前三名,以后她读出去后我就跟着享福了。
……
回忆着,江野想起来当年的自己。
如果不是高一那年爸爸突然离世,留下那笔赌债,他现在也会坐在大学的殿堂里接受高等教育。
他曾经也不甘被困在这个小县城里。
和林宛怡一般大的女孩拿着通知书兴奋地从身旁跑过,带起的微风吹散了他心头的点点阴霾。
年少时那颗向往外面的,热烈滚烫的心慢慢鲜活起来。
这几年,他只知道努力赚钱,找各种门路去赚钱,除了攒钱再也没有其他想法,活像个工具人。
现在好了,他心里又有了目标,和她一致的目标。
江野找到了林宛怡的初中班级,拿完通知书的同学已经离开了。
老师手里剩下的一些通知书大概率就是不再继续上学的。
江野称自己是林宛怡的哥哥,帮她取了通知书。
老师很欣慰地告诉他林宛怡是读书的好苗子,一定要让她继续升学。
江野回到家时,林宛怡已经做好了饭,和小铃铛打开大门迎接他。
看到江野手上提的烤鸭,小铃铛眼睛一下瞪大了,
哇！江野哥哥,今天买了烤鸭,是有喜事吗
嗯,大喜事！
07
吃完饭后,江野擦干净桌子给小铃铛写作业,自己在一边洗碗。
小铃铛快开学了,还有好几页字没写,下午知道林宛怡在家就一直缠着让她教。
林宛怡也很有耐心,继续看着小铃铛写。
小铃铛把幸福的幸写成了辛苦的辛。
林宛怡纠正他,
辛苦的辛上面是一点,就像是一滴汗一样,很辛苦,流汗了,所以上面一点是辛。
幸福的幸上面是一个土字,因为在土地上勤勤恳恳地劳作,收获了粮食才能有幸福的生活,记住了吗
小铃铛点点头,立马改正,这回是真记住了,林宛怡的讲解生动又形象。
小铃铛甩甩写得发酸的手,皱着小脸,
宛怡姐姐不用写作业的吗
林宛怡比江野矮很多,在小铃铛眼里,她也是小孩,只有江野才是大人,大人不用写作业。
林宛怡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摸摸小铃铛的头,
姐姐……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向小铃铛解释,江野走了过来。
姐姐她从初中毕业了,暂时不用写了,要去到新的学校后才会有作业。
小铃铛似懂非懂地点头,心想真好,自己也要熬到不写作业那一天。
江野从厨房出去又进来时,将林宛怡的高中通知书放在她面前。
是县里的一中,县里最好的高中。
其实一共有两份,江野默默藏起了镇上的三中那份。
她能走多远,他就会让她走多远。
村里能上一中的人很少,每次有人考上,父母都会摆上几桌,让喜讯传遍整个村子。
小铃铛的奶奶也总跟他念叨好好学习,以后上县里读一中才有大出息。
听见江野说林宛怡考起的一中时,小铃铛第一次对着她投去像看向江野一般崇拜的眼神,
姐姐,你真厉害！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林宛怡看着通知书,眼泪滴答滴答地掉。
那是她整个学生时代最向往的高中。
她居然真的考上了。
她知道今天要拿通知书的,只是她知道去看了如果没考上她会哭,考上了她也会哭。
那还不如索性就不去,没想到江野却带了回来。
林宛怡的眼泪一直在掉,小铃铛问江野,
江野哥哥,宛怡姐姐考上了为什么还哭这么伤心
没伤心,姐姐就是太开心了才哭的,快写你的。
江野伸手去擦林宛怡的眼泪,
别哭了,到时候把通知书上的字哭花了,开学可不能去报到了。
林宛怡一抽一抽地,掀起眼皮,
去报到
当然了,你一小孩儿,和小铃铛一样,不去上学还能干什么
小铃铛转头附和,
对对对,我爸妈也说,小孩子一定要好好上学。
听到能继续上学,林宛怡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现在她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她赚不到钱,也搬不动重物,只能帮江野做些简单的家务活。
江野养着她这张嘴没嫌弃她已经够好了,难道还要问张口他要钱吗
况且,去县里上学,即便学费有减免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思索再三,林宛怡抬起袖子擦掉眼泪,眼神坚定地看向他,
江野哥,我想好了,我还是继续在家帮你干活吧,这学……
胡说！
江野打断她的话,
继续去上学,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在家能帮我干嘛
看着江野严肃的脸,林宛怡悻悻收回了后面的话。
08
开学那天,是江野带着林宛怡一块儿搭班车去的。
他前一天特意去理了发,穿着新买的白色T恤,精神气十足。
对着她笑时,透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模样。
她没出过远门,胆子小,总跟在他身后。
江野毕竟在外面多混了几年,与人打交道也比她在行。
他送她到宿舍,已经来了好几个室友,室友们的家长互相认识交流。
江野大方地向别人介绍他是林宛怡的哥哥。
几个室友凑上来,在林宛怡旁边小声夸她哥哥长得帅。
……
当天忙完,江野没急着回家,带林宛怡在县城里逛了逛,吃完晚饭将她送回宿舍后,又在学校附近订旅舍住了一晚。
之后的日子里,林宛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刚到镇上的车站,车窗外小铃铛和江野已经站在那等她了,这下她再也不怕回去路上遇到李老四了。
江野的生活也还是那样。
在村子里捕鱼卖鱼,去更远的地方换桌椅……
没多大的改变,但总觉得心里有奔头。
林宛怡放长假回家,他就又带着她一起出门。
四季轮转,江野出门做生意的车换成了二手的小货车。
林宛怡坐在车里,不停夸江野有赚钱的头脑。
又一年,院子里的那颗杏子树终于结了甜甜的杏子。
江野推掉了家里的土房,随着村里大流建了几间平砖房,特意给林宛怡留了一间。
他带着她去看新房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新买的梳妆台,
卖家具的老王说,女孩子都得有一个这个。
江野在家赚钱很努力,林宛怡在学校也很争气。
每次月考,她的名字总出现在红榜上,然后她就会打电话回家叽叽喳喳地向江野报喜。
渐渐地,江野觉得家里好像有了两个小铃铛。
高考的那两天,江野亲自开车去了县城陪考。
林宛怡从考场跑出来就径直扑进他怀里,撒娇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她知道江野在家也很辛苦,但他不说,所以这几年她也从没向他吐过高中生活的心酸苦楚。
这下高考完,她再也憋不住了。
江野哥,高中真的好累好累啊。
江野摸着他的头,
我知道,我们宛怡辛苦了,所以我打算带你去大吃一顿犒劳犒劳你。
林宛怡抱着他的手没松,抬起头笑得灿烂,
好,今天我请客！
你请客
林宛怡毫不心虚地点头,
嗯,我请客,用江野哥的钱。
说完,她推着他的手臂,走啦！走啦！
……
回到家卸行李时,江野看到了从书本里掉出来的告白信,信封还没被拆过。
林宛怡走过来,他慌忙把信塞进了裤兜里。
她已经成年了,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该阻止她去奔向更好的未来。
他只是希望那一天慢一点来。
林宛怡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江野哥,你吃吗不吃的话等小铃铛过来给他吧。
看着那个爱心的形状,江野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心里已经醋意横飞了,他却还是告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妹妹的关爱。
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语气,让自己尽量正常,
男生送的
林宛怡浑然不觉,随意地回应着,
嗯,应该是吧,不知道是谁塞我抽屉里,还写了to
林宛怡,我就给带回来了。
学校里很多男生追你吧
当然啦,毕竟,我这么可爱！
林宛怡回头看到江野正皱着眉头,笑起来,
江野哥放心,我绝对没有早恋,学校里追我的那些男生,我一个也不喜欢。
江野若有所思,沉默着将林宛怡的行李搬回房间。
最终还是将兜里那封告白信放在了她书桌上。
09
回县里取档案那天,林宛怡遇到了一中时的同桌,说是班级要在KTV里聚一下,她们俩就一块过儿去了。
一路上,同桌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的,林宛怡只当她是高考失利了,心情不好。
还安慰她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一踏进包间,一个男生就把门口堵住。
沙发里坐着的几个男生也都不是班里的同学,是她在一中上学时的校外追求者。
学校里的乖乖女总是最容易吸引坏小子。
林宛怡在一中的三年,收到过不少校外男生的表白,但他都一一拒绝了。
他们初中没毕业就早早辍学,不过是学校周围搬砖的建筑工,却总想着去追林宛怡这样有大好前程的女孩。
意识到被骗了,林宛怡看了一眼昔日的同桌,她整个人瑟缩在角落里,头也不敢抬。
三四个大男人,反抗也没用,林宛怡只好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江野送林宛怡来的县城,听她说要在KTV和同学聚一下,就自己在外面晃悠。
但实际上他一直等在KTV门口,小姑娘在这种地方,和谁来他都不太放心。
林宛怡给他打了个电话,但又很快挂断了,他再打回去,那边的手机就关机了。
江野也意识到不对劲,冲进KTV找人。
他踹开包厢门的时候,林宛怡正拿着摔碎的玻璃瓶对着自己的脖子。
他接过她手里的瓶子,把她护在门外,然后进去关上了门。
原来在外面混的时候,江野打架从来没有顾虑,那个家没有可留恋的,但是现在不一样……
林宛怡适时叫住了江野,拉着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江野因为打架手臂受了伤,在家里养着,林宛怡总觉得很愧疚。
每次换药,她都忍不住哭,有些后怕……
哭什么
江野却还有心思逗她,
伤疤可是男人的勋章。
林宛怡很心疼,被他的话逗笑,
是啊,你以前可是坝子里大名鼎鼎的野哥。
江野：你原来听说过我啊
我以为你们这样的好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对我这种混混嗤之以鼻。
林宛怡无意识扣着手指,微微垂下眼眸,
最开始我对你确实是避之不及,而且我还挺怕你的。
江野笑了,
行,那哥那几年看来没白混。
现在不怕我了吧
她摇摇头,江野起身正往屋外走,她突然叫他,
江野,我现在……喜欢你。
她犹豫了很久,从她成年以来就在犹豫。
她劝说过自己无数次不要打破现在的关系,可她最终还是不甘心。
她期待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他的回应。
他的心有一瞬间的雀跃,但很快又被理智压制。
他没叫江野哥,他当然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他们都一同被困在这个小地方,他回毫不犹豫地拥抱她,回应她。
可是,现在,是他亲手把她送出去……
十八岁少女的喜欢,青涩而热烈。
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他,但是他却不能,这是应该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吧。
他不能只想自己,他要考虑到她的以后,和她们的处境……
10
江野没说话,沉默着出了屋子,然后出了院门。
林宛怡第一次表白被拒,埋在被子里哭了一场,但又很快振作起来。
这些年,她在他身边成长的很好,勇敢,乐观,积极,坚强……
她明白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更确定自己不是毫无机会。
晚些时候,江野喝多了,是被小铃铛扶着回来的。
姐姐,我爸回家了,非拉着江野哥哥在我们家陪他喝酒。
林宛怡把人扶到房间躺下,然后去泡蜂蜜水。
她端着蜂蜜水回来时,床上的醉鬼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他耷拉着头,双手交叠垂在两腿间,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他轻叹了口气,说话声音很低,
宛怡,我心里堵得慌……
林宛怡：……
她觉得自己更是心里堵得慌,他倒好,直接喝醉了回来还让她照顾。
她一把将水杯塞进他手里,有些赌气,
堵的慌就少喝点酒。
一只大手轻轻握住她往回收手腕,
你怎么傻成这样,我问你,我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喝完酒,他的话变得格外多,没等她回答,又接着自言自语,
你善良,懂得感恩,但那不是喜欢。
你成天在我身边转,还没走出去,也没遇见过几个好男人,你懂什么是喜欢
下午的话,我就当你是小孩子说的胡话,以后还叫我江野哥……
等你去了首都上大学,遇见很好的人,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喜欢我了。
在她心里,他一直很厉害,走南闯北,经历多,见识也广,所以她一直很听他的话。
这几句,她也听进去了。
我知道了……江野哥喝完早点休息。
她出去后,低着头的人紧紧握着杯子,肩膀微微颤抖,泪水落在青筋暴起的手臂上……
11
林宛怡到首都后,江野卖掉了鱼塘,一心一意地出门做生意。
她更不常回家了,有时候假期就留在首都实习。
尽管她已经可以靠兼职养活自己,但江野还是比从前更加上进努力地赚钱。
两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里默默努力。
如江野所说,她在大学校园里遇到了不错的追求者。
他们一样的专业,一样从小地方走出来,两个人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他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打水,占座,买早点,生病时给她买药……
那些江野没办法陪在她身边的时刻,他都陪着她。
林宛怡站在宿舍阳台和江野讲电话,又是那几句重复的笨拙问候的话,临挂断时,
她咬咬唇,告诉他,
江野……哥,我遇到了不错的人,或许,我要谈恋爱了。
他背靠着院子里那棵已经落叶的杏树,掐灭了手里的烟,
挺好的,我最近也遇到了不错的相亲的对象,以后家里人多了过年就热闹了。
嗯。
她先挂断了电话,感觉心像被什么揪住,眼泪不断砸在阳台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大三暑假,林宛怡回了家。
前几年她都只有过年几天回去。
在村口转悠,她第一次听清了大妈口中的闲话,
江野这么聪明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花几万块钱娶个媳妇,这么多年连个捞着个啥
就是,一个女娃,还费劲让她上学,将来她要是读出去了,定是不会要他的。
这女娃,果然越漂亮的越厉害,把江野哄得团团转,赚那点钱都给她花了。
……
宛怡姐,你回来啦
小铃铛都已经比她高了,虽然很久没见了,但他还是老远就认出了她。
八卦的大妈相视,然后岔开话题继续聊其他人的八卦。
晚上,三个人一块儿在院子里吃晚饭。
江野还像以前那样给小铃铛和林宛怡分烤鸭腿。
他总忍不住偷偷看旁边的人,她早已不是他口中的小孩模样。
她也偷偷看他,故意问,
你那个不错的相亲对象呢
他的筷子顿住,小铃铛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快,
江野哥能有什么相亲对象每次有人找上门,他都说我是他儿子,就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江野夹菜堵住他的嘴,
快吃你的饭。
林宛怡的心情明显好起来。
他忐忑着反问她,
那你那个不错的追求者呢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是她生活里的英雄,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很少见到他这么紧张无措的模样。
我们……
她故意拖着,说得很慢,
我们没在一起,我拒绝他了。
我在那边上学确实见到了一些不错的人,不过,我心里已经有最好的人了。
她在回应他那晚的话。
她在告诉他,她见过更大的世界,遇到更多的人之后,她还是喜欢他。
小铃铛看着微妙的气氛,说奶奶喊他飞快跑回了家。
现在的江野,除了没有与她匹配的学历,自认为可以给她相对好的生活,并且只会越来越好。
而且把她交给别人,他始终放心不下。
她在电话里说自己遇到了不错的人那天,他在院子里抽了一整包烟。
再次听到她说喜欢他,江野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一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就开始站起来收碗。
她按住他的手臂,
江野,我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
她看着他,
然后呢
他平时逗她时说话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自己问,
所以,你喜欢我吗
嗯。江野点点头,继续去收拾。
他知道这不再是少女冲动的告白。
她开心地在原地转圈圈,随手摘了个杏子咬了一口,
嗯,今年的杏子也是甜甜的。
12
晚上,江野刚洗完澡出来,林宛怡就跑进了他的房间,他慌慌张张地套了件衣服。
怎么了
她快速跳上床,躺下,盖上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她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没事儿,就是想你了,想和你一块儿睡。
江野擦头发的毛巾挂在脖子上,走过去把她拉坐起来。
不行,快回房间去睡。
林宛怡嘟囔着,反正从你给大伯彩礼那刻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四舍五入我们已经算结婚了。
既然结婚了那怎么不能一起睡
江野诧异地看她,
你都知道了
嗯,村口情报局听到的,老婆本给我花了,总不能让你什么都得不到吧。
她一边说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大夏天的,两个人的睡衣都很薄,她还是低V领,江野都不敢往下看,只能偏着头。
林宛怡双手掰正他的头,撅着小嘴想亲他。
他主动扶着她的腰,抬手捂住她亮晶晶的眼睛,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一触即离。
他紧绷着下颚线,连带被子,将人一起抱回了她的房间。
江野！
等你毕业再说,到时候怎么样都行。
他将她的房门带上,在门外平复了好半天。
他其实比她更急,但她才二十一岁,他不想她以后会后悔。
13
江野又一次送林宛怡回学校。
大一开学那次,两个人在火车上都有些别扭,一个不敢光明正大看,一个只敢想不敢拉。
这次不一样。
林宛怡挽着江野的手臂,靠在他肩上,
江野,如果又遇到了我的同学,我该怎么重新介绍你
男……朋友
怎么样
江野回握着她的手,
他们没必要知道,你就还说我是你哥。
听他这么说她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这确实可以避免要向室友们做很多解释。
反正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
上课,毕业,实习,找工作……
江野也开始对她说忙,
两个人的通话次数越来越少。
她在首都拿到了不错的offer,但她并不想留在首都,她想回曾经的高中教书。
那是她曾经的梦想,正好梦想所在的地方离喜欢的人很近。
她高兴地跑回家,他的态度却变得有些奇怪。
小铃铛告诉她江野又去相亲了,这次是正经的。
他有钱了,涌上来的人也多了。
偏偏她向他求证时他也承认。
他又一次生气地推开她,让她回首都去。
杏树下,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最激烈的时候她说以后不想再见他,她之后会把他为她花过的所有钱连带利息还给他。
正好大学时那个热烈的追求者崔杰开车来找她。
她最后一次看向江野,江野催促她和他离开。
于是她在村口大妈的注视下和崔杰离开了江家。
林宛怡时不时打开电话看。
她觉得这次他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江野看着那颗杏子树发呆,红了眼眶。
小小年纪就独身在外闯荡的他,可以和他爸爸斗,可以和黄毛斗,可以和李老四斗,可以和生活斗……但是没办法和命运斗。
他知道她不是怯懦的人,她会好好生活。
14
发什么呆食堂的饭不好吃么
崔杰的话拉回了林宛怡的思绪。
她看着一中食堂的这些学生,想起了当时的自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江野。
好吃。
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眼,确定没有他的消息。
一年半了,你们还没和好
林宛怡当初拒绝崔杰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自己和江野的关系。
林宛怡摇摇头。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她还是摇摇头。
勇敢！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她说喜欢江野,于是她一次次主动表白。
她说想回一中做老师,于是放弃了首都的offer,来到这里和崔杰成为了同事。
是啊,她一直很勇敢的。
与其这样一直往回看,不敢向前,不如回家去看看。
就算不能是恋人的关系,他们也该是彼此最亲的人。
周末,林宛怡又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还是在村口,小铃铛叫住了她,
宛怡姐,你又回来啦
村口聊天的人指指点点,小铃铛带着她穿过人群很快回了江家。
这门今年没刷漆了
每年,江野都会给门刷一次红漆,看起来像新的,但今年看起来却灰灰的。
嗯,姐,江野哥走了。
林宛怡开锁的手有些颤抖,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作为一名语文老师,她在脑子里搜索想给这句话找一个不一样的解释。
院子里的车落了灰,每道门都紧紧闭着。
她跑上楼,床头那个放车票的小铁盒里多了两张银行卡,还有几张他留下的信。
很多年没写了,他的字并不好看,但是每一个都工工整整,几大页字,愣是没有一个涂改的痕迹……
偏偏在他最有信心和她在一起那年,他突然查出了癌症,积极配合治疗,但并不乐观。
他也没有相亲,他骗小铃铛,他知道小铃铛会告诉她。
……
眼泪把最后几行字晕得模模糊糊的：
宛怡,离开这里吧,我觉得你的未来真的很光明啊,你的路是很宽的,以后跟你在一起的人也是要能陪你把路越走越宽的……
她在桌子前哭得泣不成声,她后悔自己和他说了那些赌气的话。
小铃铛知道她一定很难过自责,默默站在院子里,陪着她。
傍晚的时候,她才下楼,小铃铛还在等着她。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个在杏树下抽烟的身影。
忍不住又要哭的时候,她随手摘了一个杏子,咬了一口。
小铃铛看她都被酸哭了,问：
姐,今年的杏子很酸吗
她撇着嘴,
嗯,才半熟吧,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