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李雅每次见到婆婆张美兰,胃里就像吞了块冰,又冷又沉。
这天家庭聚会,张美兰又开始了。
小雅,这菜咸得能腌咸菜了,做三年饭一点长进都没有。张美兰筷子一甩,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人。
李雅攥紧筷子,指节发白。陈浩在桌下轻轻碰她的腿,眼神里满是恳求——忍一忍,妈就这脾气。
她深吸一口气,把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三年来,她早已习惯这种单方面的冷暴力。婆婆从她进门那天起就没给过好脸色,鸡蛋里挑骨头是家常便饭。
最让李雅寒心的是上个月,她父亲生病住院,她想拿两万块钱回去,张美兰愣是让陈浩把钱要了回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那天晚上,李雅哭湿了枕头。陈浩只会一遍遍说: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你多担待。
她不止一次想过离婚,可一想到陈浩除了在婆婆面前软弱外,对自己还算体贴,就又心软了。
直到李雅发现自己怀孕了。
真的我要当爸爸了陈浩高兴得一把抱起她转圈,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就连张美兰知道消息后,那张常年阴云密布的脸也罕见地放晴了。虽然只是淡淡说了句注意休息,但对李雅来说,这已经是破天荒的关怀。
然而好景不长。孕吐开始后,李雅被折磨得瘦了五六斤。奇怪的是,婆婆的态度又变了,变得...诡异的好。
每天一大早,张美兰就端着精心准备的营养餐站在卧室门口。夜里李雅起来上厕所,好几次发现婆婆竟然一动不动站在他们卧室门外,像一尊守夜的石像。
浩子,你妈最近有点怪怪的。一天晚上,李雅靠在丈夫怀里小声说,昨晚两点我又发现她在门口站着,问她怎么了,她说听见有动静来看看。这都第几次了
陈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含糊道:妈就是担心你和孩子,别多想...
李雅却睡不着了。她想起这些天婆婆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有担忧有关切,但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痛苦和愧疚
第二天中午,张美兰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这是安胎的偏方,我托人从老家弄来的药材,快喝了。
李雅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妈,这什么药啊我先问问医生再喝吧。
问什么医生!我生了浩子还不知道怎么安胎吗快喝了!张美兰突然激动起来,几乎是强按住碗往李雅嘴边送。
李雅下意识一推,药碗啪地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张美兰脸色瞬间惨白,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手去捧那些碎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完了,全完了...
李雅惊呆了。不过是一碗药,婆婆的反应也太过了吧
妈,您别这样,我再去熬一碗就是了。李雅慌忙去扶她,却被张美兰一把推开。
你懂什么!这都是命!逃不掉的!张美兰嘶喊着,跌跌撞撞跑回自己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李雅愣在原地,心里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婆婆肯定有事瞒着她。
几天后,陈浩出差了。李雅孕吐又厉害起来,半夜起来想找点酸的吃。经过婆婆房间时,她发现门缝下有光,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李雅轻轻推开门。婆婆不在屋里,浴室传来水声。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最下面的抽屉虚掩着,一把老式铜钥匙还插在锁孔里。
李雅从没见过这个抽屉上过锁。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拉开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些旧物件:一本发黄的相册,几个信封,还有一个小木盒。
李雅的手有些发抖。她知道自己不该偷看,但直觉告诉她,这里的秘密可能解释婆婆所有的古怪行为。
她先翻开相册。前面是陈浩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几张婆婆年轻时的独照。翻到后面时,李雅的手顿住了。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碎花裙,扎着两个小辫子,坐在一个旧秋千上笑得很甜。
李雅呼吸急促起来——她家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自己!
她颤抖着打开那些信封,里面是几张汇款单存根,收款人写着李国强——李雅的父亲。时间从1995年到1998年,正是她成长的年月。
最后,她打开那个小木盒。里面是一张出生证明:
姓名:张晓雅
出生日期:1995年3月28日
母亲:张美兰
父亲:一栏空白
李雅只觉得天旋地转。1995年3月28日,这是她的生日!可她明明叫李雅,父亲说是为了纪念早逝的母亲才改的名...
你在干什么!
一声尖叫从门口传来。张美兰站在那儿,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雅举起出生证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你有我小时候的照片为什么给我爸汇款这个出生证明上的张晓雅是谁
张美兰像被抽走了魂,踉跄着靠在门框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说啊!李雅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到底是谁
张美兰的眼泪突然决堤而出:孩子...我的孩子...
李雅脑中轰的一声,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出来:你...你是我...
我是你妈!张美兰痛哭失声,我是你亲妈啊!
世界在李雅眼前碎裂开来。
不...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我爸说我妈生我时就死了...
那是他骗你的!是我让他这么说的!张美兰扑过来想抱她,被李雅猛地推开。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张美兰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那年我才十八岁...被一个男人骗了...怀了你...他跑了...我家里人要脸面,逼我把孩子送走...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你爸爸...李国强是我远房表哥,他妻子不能生养...我就把你托付给了他们...我每年都寄钱去...后来他们搬了家,断了联系...
李雅浑身发抖:那陈浩...
浩子是我后来结婚生的孩子...我丈夫死得早,就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张美兰哭得喘不过气,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会遇见浩子...更不知道你会嫁进这个家...
天旋地转。李雅扶住墙才没摔倒。
她的丈夫陈浩,竟然是她的亲弟弟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李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冲出门去。
小雅!等等!张美兰追在后面哭喊。
李雅疯狂地跑着,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机械地报出自家地址。
车上,她颤抖着拨通陈浩的电话。
老婆,想我啦陈浩的声音轻松愉快。
李雅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抽泣。
小雅怎么了别吓我!陈浩顿时紧张起来。
回来...她终于挤出两个字,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李雅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眼泪止不住地流。三年婚姻,她竟然嫁给了自己的亲弟弟!而那个处处刁难她的婆婆,竟是她的亲生母亲!
世界多么荒谬。
到家时,父亲李国强显然已经接到张美兰的电话,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瞬间老了十岁。
小雅...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爸...她说的...都是真的吗李雅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李国强沉重地点点头,老泪纵横:对不起...爸对不起你...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李雅腿一软,瘫倒在地。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小时候的房间里。陈浩——不,她的弟弟——正焦急地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小雅你醒了!吓死我了!爸说你知道真相了...陈浩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也刚经历巨大的冲击。
李雅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陈浩的眼神黯淡下来:我知道...一时难以接受...但没关系,我们一起面对...
怎么面对李雅声音嘶哑,我们是亲姐弟!我们的孩子...
就在这时,张美兰冲了进来,扑到李雅床前:孩子,妈对不起你...但你必须打掉这个孩子!近亲生育的风险太大了!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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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雅惊恐地护住腹部:不!这是我的孩子!
这也是我的孙子!我比谁都痛心!张美兰几乎崩溃,可我不能看着你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更不能看着你遭罪!
陈浩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李雅突然看向婆婆——不,是母亲,所以你最近那么反常那碗药是不是...
张美兰痛哭点头:是打胎药...我实在没办法了...不能让你步我的后尘...
李雅想起那夜婆婆跪在地上捡碎片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原来那不是关心则乱,而是绝望的挽救。
出去。李雅轻声说,你们都出去。
小雅...
出去!她尖叫起来。
三人默默退出房间,留下李雅独自面对这残酷的真相。
夜深了,李雅躺在床上无法入睡。门外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陈浩的声音。
我怎么说得出口!我以为你姐...小雅会幸福...张美兰抽泣着。
现在呢现在怎么办陈浩几乎在吼。
李国强劝解着:都冷静点...现在最重要的是小雅和孩子...
孩子。李雅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这里孕育的是一个错误,一个可能不健康的生命。
她想起这些年来婆婆——母亲——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常行为:总是盯着她看却又迅速移开目光;在她生病时守了一整夜却嘴硬说是顺便照顾;坚决反对她做任何有风险的事...
原来那是一个母亲压抑的本能。
而陈浩,她的丈夫,她的弟弟...三年婚姻中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些亲密瞬间此刻变得如此可怕又恶心。
凌晨时分,李雅悄悄起床,想出去透透气。经过客厅时,她看到张美兰独自坐在黑暗中,手中摩挲着那张老照片。
你小时候最爱坐秋千,张美兰轻声说,没有回头就知道是李雅,每次推得高高你就笑,笑声像银铃一样...
李雅停下脚步。
把你送走那天,你穿着红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还以为妈妈带你去公园...张美兰的声音哽咽了,你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放手,哭得撕心裂肺...我转过身,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
李雅的心揪紧了。她无法想象当年才十八岁的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送走自己的骨肉。
后来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再后来我遇到浩子他爸,结了婚,想过正常日子...张美兰转过身,泪流满面,可我每天都会想你...想你长多高了...学习成绩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她站起身,慢慢走向李雅:当你出现在浩子身边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女儿长大了,这么漂亮...还要成为我的儿媳...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李雅终于爆发,为什么不早说!
我害怕...张美兰瘫跪在地,我怕失去浩子,更怕失去你...我想着也许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能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李雅看着跪在地上的生母,心中百感交集。恨吗当然恨。可怜吗也确实可怜。
最可怜的是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第二天,全家人在沉重的气氛中坐下来商量。
我已经咨询过医生了,陈浩声音沙哑,近亲生育的孩子有很高概率患遗传病...
李雅的心沉了下去。
但也不是绝对...李国强插话,可以做羊水穿刺检查...
万一有问题呢张美兰激动起来,难道让小雅冒这个险
这是我的孩子!李雅护住腹部,我有权决定!
争吵再次爆发。就在混乱中,李雅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一股热流从腿间涌出。
血...她虚弱地说。
众人顿时慌了。张美兰第一个冲过来扶住她:快!去医院!
急诊室外,三个至亲至爱之人都在煎熬。
医生终于出来了,表情凝重:孩子暂时保住了,但孕妇情绪极度不稳,再受刺激很可能流产。而且我们必须告知,近亲生育的风险...
回到病房,四人相对无言。
最终,李雅开口:我要这个孩子。
小雅!张美兰惊呼。
无论健康与否,他都是我的骨肉。李雅抚摸着小腹,眼神坚定,我已经是被母亲抛弃过一次的孩子,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张美兰心里,她痛哭失声。
陈浩握住李雅的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虽然我们的关系...但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以家人的身份。
李国强老泪纵横:爸对不起你...
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李雅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由谎言编织的家庭,此刻却因为真相而更加紧密——尽管是以一种扭曲的方式。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张美兰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雅,不再是从前那个刁难儿媳的恶婆婆,而是一个试图弥补过失的母亲。
我给你炖了汤,放了枸杞和红枣,对你身体好...她小声说着,带着一丝怯懦。
李雅没有拒绝。恨需要力气,而她现在已经精疲力尽。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谎言的家,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陈浩默默将他的东西搬到了客房,姐弟俩相视无言,眼中都有难以愈合的伤痛。
夜深人静时,李雅独自站在阳台上。腹中的小生命轻轻动了一下,仿佛在安慰她。
张美兰轻轻走过来,为她披上外套:别着凉。
两人静静站着,月光洒在她们相似的脸上。
妈...李雅轻声唤道。这是她得知真相后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
张美兰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出:哎...
告诉我更多关于我小时候的事吧,李雅说,所有你不知道的这些年...
张美兰哽咽着点头,开始讲述那些从未对人说起的故事——怀孕时的喜悦与恐惧,生产时的痛苦与幸福,还有送走女儿后每一个思念的日夜。
李雅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滑落。这个她恨了三年的女人,原来已经思念了她二十多年。
命运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让母女重逢却以这种方式。前路漫长而艰难,但至少这一刻,她们终于以真实的身份相认了。
至于未来何去何从,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正如每一个在裂缝中生长的生命,总有向着阳光的希望。
张美兰听到那声妈,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电流击中。二十多年了,她做梦都盼着女儿能这样叫她一声。
哎...哎...她哽咽着应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慌忙用袖子去擦,却又忍不住更多的泪水涌出。
李雅看着这个突然变得脆弱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三年来,她眼中的婆婆永远是那个刻薄挑剔、不苟言笑的长辈,何曾有过这般失态的模样。
外面风大,进屋说吧。李雅轻声说,转身走向客厅。
张美兰急忙跟上,手足无措得像个小姑娘:我给你热杯牛奶孕妇需要补钙...还是你想喝点别的果汁温水
温水就好。李雅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那个曾经对她颐指气使的女人此刻忙前忙后,心中泛起一丝酸楚。
张美兰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在李雅身旁坐下,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既想靠近又不敢贸然上前。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李雅低声道。
张美兰搓着手,目光不敢直视女儿: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每年你生日,我都会偷偷买个蛋糕,点上蜡烛,然后一个人对着蜡烛许愿,希望我的晓雅健康快乐...
李雅握杯子的手紧了紧。晓雅,这是她原本的名字。张晓雅。
为什么是晓雅她问。
因为你是在黎明时分出生的。张美兰的眼神恍惚,仿佛回到多年前,第一缕阳光照进产房时,你哭出了第一声。接生的护士说,这孩子是迎着曙光来的,就叫晓雅吧。
李雅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的由来。李国强总是说,小雅是她早逝的母亲取的名字,寓意优雅大方。
我爸...李国强知道所有这些吗李雅艰难地问。
张美兰点点头,眼神黯淡:他知道。当年就是他和他妻子来接你的。他们保证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那为什么告诉我我妈已经死了
是我的主意。张美兰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来找我,我怕面对你...更怕影响你新的生活。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你的母亲,不如就让你当我死了。
客厅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钟滴答作响。
那你后来结婚生子,有没有一刻想起过你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李雅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每一天都在想!张美兰激动地说,浩子小时候,我常常看着他发呆,想着你要是也在身边该多好。你们应该差不多大,可以一起玩耍,一起上学...
她突然泣不成声:有一次浩子发高烧,我守了他三天三夜。那时候我就想,我的晓雅生病时是谁在照顾她难受的时候会不会想妈妈我连给你倒杯水的资格都没有...
李雅别过脸去,不让母亲看见自己滑落的眼泪。她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父亲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但夜里迷迷糊糊醒来,总看见他独自坐在窗前抽烟,背影显得格外孤独。现在她明白了,那是一个守护着秘密的男人内心的重担。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张美兰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李雅沉默片刻:爸对我很好。虽然家里不富裕,但他总是把最好的给我。别的小孩有的,我一样不少。
张美兰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失落:那就好...那就好...
但他很少笑。李雅轻声说,总是很沉默,有时候看着我会出神,现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国强是个好人,是我对不起他,让他背负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张美兰抹着眼泪,也对不起你,明明就在眼前,却没能相认,还那样对你...
李雅想起这三年来婆婆——不,是母亲——对她的种种刁难:嫌弃她做的饭不好吃,批评她打扫不干净,甚至干涉她和陈浩的夫妻生活...
所以那些挑剔和为难,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在排斥我李雅突然问,因为我的存在提醒着你曾经的过去
张美兰猛地抬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她语无伦次,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次看到你和浩子亲密,我就...我就害怕真相被发现,又忍不住嫉妒你能那么自然地和他在一起...而我却连抱抱你都不敢...
李雅愣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婆婆的刁难。
我越是喜欢你,就越是对你苛刻。张美兰哽咽着说,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很像我妹妹,我就故意找茬让你不高兴;你做的红烧肉其实很好吃,但我总是说咸了淡了;你给浩子织的毛衣他很喜欢,天天穿着,我却说针脚不整齐...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怀孕后,我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我要有孙子了,害怕的是...万一生出个不健康的孩子,那都是我的错!是我造下的孽!
所以才有那些深夜的守候,所以才有那碗打胎药。李雅现在明白了,那不是一个婆婆的控制欲,而是一个母亲绝望的保护。
那天打翻药碗,我看到你警惕的眼神,心都碎了。张美兰哭得浑身发抖,我的女儿把我当要害她的人防备着...
李雅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在母亲颤抖的背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张美兰哭得更凶了,她像是终于得到原谅的孩子,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陈浩的房门轻轻打开。他站在门口,眼圈通红,显然已经听了很久。
姐...他艰难地吐出这个陌生的称呼,妈...我煮了点粥,要不要吃点
餐桌上,三人默默吃着粥,气氛尴尬又沉重。
陈浩几次抬头看李雅,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李雅轻声道。
我就是...还是很难相信。陈浩放下勺子,你竟然是我姐。我们竟然...他说不下去,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李雅理解他的感受。三年的夫妻生活,无数亲密瞬间,如今都变成了尴尬又痛苦的回忆。
医生说,孕期情绪波动对胎儿不好。陈浩突然说,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其他的...我们可以慢慢来。
李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向在母亲面前软弱的陈浩,此刻却显得格外成熟稳重。
张美兰也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即欣慰地点点头:浩子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其他的...我们来日方长。
这一刻,李雅仿佛看到了这个家重新开始的希望。
然而,第二天一早,门铃急促地响起。陈浩去开门,顿时僵在原地。
门外站着两位面色严肃的工作人员。
我们是区卫健委的,接到实名举报,你们这里涉嫌近亲结婚并计划生育,请配合调查。
陈浩的脸色瞬间煞白,他下意识想关上门,但工作人员已经迈步进来。李雅闻声从卧室出来,看到这一幕,手中的水杯啪地摔碎在地。
怎么回事张美兰也从厨房跑出来,围裙还没解下。
有人举报你们涉嫌近亲婚姻并计划生育。为首的工作人员出示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个人,我们需要了解情况。
李雅腿一软,幸好陈浩及时扶住她。张美兰则完全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谁...谁举报的陈浩的声音发紧。
匿名举报,但提供了详细信息和证据。工作人员看向李雅明显隆起的小腹,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客厅。李雅感觉到陈浩扶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张美兰则面无血色,仿佛随时会晕倒。
她是我妻子。陈浩最终艰难地说。
工作人员记录下来,然后看向张美兰:那这位是
我是陈浩的母亲。张美兰声音微弱。
和李雅女士呢
三人交换了一个痛苦的眼神。谎言已经无法继续,真相太过明显。
她是我...张美兰的话被李雅打断。
她是我婆婆。李雅突然说,声音出奇地镇定,但也是我的生母。
工作人员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笔尖停顿在纸上:能解释一下吗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这个家庭最黑暗的秘密被迫摊开在陌生人面前。张美兰哽咽着讲述往事,陈浩补充细节,李雅则沉默地抚摸着腹部,仿佛在保护未出世的孩子。
情况我们了解了。工作人员记录完毕,表情略显缓和,但近亲婚姻是违法的,你们必须解除婚姻关系。至于孩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鉴于已经怀孕多月,不建议终止妊娠,但必须进行全面的遗传咨询和产前诊断。我们会安排专门的医疗团队跟进。
工作人员离开后,家里一片死寂。
是谁举报的陈浩终于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李雅突然想起一个人——她的表姨。上周表姨来串门,正好撞见她和张美兰在争吵,当时张美兰情绪失控说漏了句你是我女儿就该听我的,虽然当时用干女儿搪塞过去,但表姨明显起了疑心。
是表姨。李雅低声说,她一直嫉妒我家,觉得爸偏心我。
张美兰颓然坐下:造孽啊...这都是我的报应...
就在这时,李雅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医院...快...她抓住陈浩的手臂,脸色惨白。
急救室里,医生面色凝重:胎盘早剥,必须立即手术。
手术室外,陈浩和张美兰焦急等待。李国强也赶来了,三个人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沉重。
经过漫长等待,医生终于出来:母子平安,是个男孩。但孩子需要立即进行全面的遗传病筛查。
新生儿监护室里,那个小小的生命躺在保温箱中,身上插着管子。李雅隔着玻璃看着,眼泪无声滑落。
一周后,遗传检测结果出来: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和听力障碍,需要长期治疗和康复。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张美兰看到诊断书后崩溃大哭,跪在李雅病床前,我不该隐瞒真相...不该让你们结婚...
李雅虚弱地摇摇头,目光却一直没离开监护室里的孩子: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根据法律要求,李雅和陈浩的婚姻被宣告无效。他们从夫妻变成了姐弟,这个转变让所有人都难以适应。
出院那天,李雅抱着孩子,看着前来接她的陈浩和张美兰,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回家吧。陈浩轻声说,接过她手中的婴儿篮。
哪个家李雅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回避的问题。
最终,李雅决定暂时回父亲家住。陈浩每天都会来看她和孩子,带来各种婴儿用品和补品。张美兰也常来,但总是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直到李雅点头才小心翼翼进门。
孩子三个月大时,做了第一次心脏手术。手术室外,一家人再次聚在一起,这次还包括了李国强。
手术很成功。看着孙子被推出手术室,张美兰终于忍不住抱住李雅:谢谢你给了我这个赎罪的机会...让我能照顾你们母子...
李雅轻轻回抱了她:孩子需要外婆。
这句话让张美兰泪如雨下。
一年后,在李雅的鼓励下,张美兰和李国强进行了一次长谈。两个被往事束缚半生的人,终于放下了心结。
如今,每个周末,这个特殊的家庭都会聚在一起。李雅和孩子住在父亲家,陈浩买了附近的房子,张美兰则两边跑。
有时深夜喂奶时,李雅会想起那个曾经爱过的丈夫,但现在他是她的弟弟,是她孩子的舅舅。这种关系依然别扭,但至少他们找到了相处的方式。
一天午后,阳光正好。张美兰推着婴儿车,车里的孩子咯咯笑着。李雅和陈走在两旁,偶尔交谈几句,像极了寻常的一家人。
医生说下次手术在半年后。陈浩看着婴儿车里的外甥,眼神温柔。
嗯,到时候你请好假。李雅自然地回应。
曾经夫妻间的亲密已经转变为姐弟间的默契。这条路很难,但他们一步步走过来了。
张美兰看着并肩走在一起的儿女,眼中含泪却带着笑。她失去了一个儿媳,却找回了女儿,还有了一个需要她加倍疼爱的孙子。
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但最终给了他们弥补的机会。在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里,每个人都在学习如何用新的方式去爱。
婴儿突然发出咿呀声,伸出小手朝向李雅。她弯腰抱起孩子,在阳光中亲吻他的额头。
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挑战,至少这一刻,他们拥有了平静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