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己的葬礼上醒来,却是在堂妹的身体里。
而那个亲手将我推下深渊的男人,正深情款款地对我那纸扎的替身许下永恒。
【1】
头七这天,我回魂了。
不是阴差开路,鬼门大开的那种回魂。
我猛地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撕扯着我的神经。
我叫姜禾,是个纸扎匠。或者说,曾经是。
就在七天前,我死了,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而现在,我躺在这里,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我的堂妹,姜月。
她因为给我守灵,悲伤过度,心脏病发,没抢救过来。而我,一缕孤魂,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占据了她的躯壳。
小月,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二婶惊喜的哭腔。
我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喉咙里像是被火烧过,干涩得厉害。我不是姜月,我是姜禾!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我是被你们女婿害死的冤魂!
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不顾家人的阻拦,像疯了一样冲出医院。我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我和沈寻的家。
我要去看看,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如命的男人,在我死后,是何等的悲痛欲绝。
我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那栋熟悉的别墅。这里曾是我最温暖的港湾,可现在,它的大门却像一张巨兽的嘴,透着刺骨的寒意。
大门没锁。
我悄悄推开门,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几根白烛在角落里幽幽地燃着,映出墙上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我,笑得温婉恬静。
照片之下,沈寻一身黑色的西装,背对着我,身形挺拔。他的肩膀在微微耸动,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悲伤。
我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或许……或许是我搞错了那场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我正要上前,却看到他缓缓转过身,动作轻柔地,将一个穿着和我生前最爱的白裙子的女人拥进怀里。
阿禾,别怕,以后我天天陪着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借着昏暗的烛光,我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五官、神情,甚至连嘴角那颗小小的痣,都分毫不差。
可她不是我!
她的皮肤,白得像上好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黑得像点上去的墨点,空洞而死寂。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和迟滞,像一个被线牵引的木偶。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是一个纸扎匠,从我爷爷那辈起,我们家就靠这门手艺为生。普通的纸人纸马我扎了成百上千,可我从没见过,也从没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登峰造极的技艺。
能扎出这样一个,几乎能以假乱真的人。
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纸扎了。这是我们姜家代代相传,却被列为禁术的——替身纸人。
以生人毛发为引,取心头血为媒,用七七四十九道秘法工序,扎成一个人的样貌。最后在午夜子时,以秘咒开光,便能召来一丝残魂,让这纸人像活人一样行动坐卧。
但它终究是假的。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更没有温度。
我的丈夫沈寻,在我死后的第七天,娶了一个纸扎的我。
他抱着那个冰冷的纸偶,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痴迷和满足。那不是失去爱人的悲痛,而是……得偿所愿的狂喜。
我终于明白,我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那个纸人,就是铁证。
【2】
我像一尊雕塑,僵在玄关的阴影里,浑身冰冷。
客厅里,沈寻正耐心地给那个纸扎的我喂食。他用银勺舀起一碗清粥,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递到纸人嘴边。纸人机械地张开嘴,清粥滑入,却没有吞咽的动作,顺着她僵硬的脖颈,浸湿了那条洁白的裙子。
沈寻却毫不在意。他抽出纸巾,温柔地替她擦拭着,眼神里的宠溺仿佛要溢出来。
阿禾,慢点吃,别呛着。
阿禾,今天外面风大,我给你加件衣服好不好
阿禾,你是不是累了我抱你回房休息。
他对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纸偶嘘寒问暖,自言自语,上演着一出深情不悔的独角戏。这场面诡异得让我阵阵反胃。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腥甜的血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这就是我爱了五年的男人。我曾以为他是我的良人,是我的救赎,我将我的一切,我的家业,我的人,我的心,全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换来的,却是被他亲手推入深渊,再用一个拙劣的仿冒品,来窃取我的人生。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我顶着姜月的脸,他认不出我。我不能冲动,我必须弄清楚一切。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沈寻的动作一顿,脸上温柔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耐和阴鸷。他安顿好那个纸人,让她在沙发上坐好,才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我最好的闺蜜,林薇薇。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眼眶红肿,一脸憔悴。阿寻,我……我给阿禾熬了点汤,知道她生前最喜欢喝这个。
沈寻侧身让她进来,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悲痛的模样,薇薇,你有心了。
林薇薇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的纸人身上,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和厌恶,但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
她走到纸人面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禾,你看,我来看你了。
纸人毫无反应,依旧空洞地看着前方。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求助似的看向沈寻。
沈寻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一旁,声音压得极低:我跟你说过,不要白天来。她……她不喜欢见生人。
我只是担心你,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寻,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已经死了!你抱着一个假人,能过一辈子吗
闭嘴!沈寻的语气陡然变得狠厉,她不是假人!她就是我的阿禾!永远都是!
你疯了!林薇薇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为了这个怪物,你……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躲在影子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林薇薇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寻。沈寻的眼中满是暴戾的红血丝,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警告:林薇薇,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介意让她多一个伴。
林薇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她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诡异的纸人,又看了看眼神凶狠的沈寻,终于崩溃了,捂着嘴哭着跑了出去。
沈寻重重地关上门,整个客厅再次陷入死寂。
他回到沙发旁,重新将纸人拥入怀中,脸上又变回了那副温柔深情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个暴戾的男人只是我的错觉。
阿禾,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抖。
他们之间,一定有秘密。林薇薇知道纸人的事,她害怕,但她又和沈寻纠缠不清。而沈寻对纸人的偏执和占有欲,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的死,林薇薇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个个谜团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呼吸。我必须活下去,以姜月的身份活下去,然后,亲手揭开这一切,让他们血债血偿!
【3】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爷爷的纸扎铺。
那是一条藏在城市角落里的老街,青石板路,木质门脸,空气里常年弥漫着纸张和浆糊的特殊气味。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噩梦的源头。
铺子半掩着门,我推门进去,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爷爷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听到声响,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是……小月他的声音沙哑而苍老。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叫了一声:爷爷。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身体不好吗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好多了。爷爷,我想回来帮您。我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爷爷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胡闹。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姐姐……你姐姐就是因为这门手艺,才遭了横祸。你赶紧回去。
提到我,爷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和……恐惧。
我的心一沉。爷爷一定知道些什么。
爷爷,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他,我们姜家的『替身纸人』,真的存在吗
话音刚落,爷爷的脸色骤然大变。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中的旱烟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混账话!他厉声呵斥,眼神锐利如刀,我们姜家是正经手艺人,不碰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一次,是为姜月,也是为我自己。
爷爷,求求您,告诉我真相!我哽咽着,声音颤抖,姐姐她……她死得好惨!我不相信那只是个意外!沈寻……沈寻他有问题!
我不敢说出我重生的事,更不敢说我亲眼看到了那个纸人,只能用姜月的身份来试探。
爷爷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良久,他才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孽缘,都是孽缘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苍老而悲凉。
他从堂屋最深处的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捧出了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已经残破不堪,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篆字——《扎魂术》。
替身纸人,是我们姜家祖上传下来的禁术。爷爷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此术有伤天和,非大善或大恶,不可用之。善用,可为逝者塑身,慰生者之思。恶用,则可夺人生魂,替而代之。
我的心跳得飞快。
要制作替身纸人,必须有三样东西。爷爷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一,被替代者的生辰八字。二,是蕴含其精气神魄的『引子』,比如贴身的衣物、常用的物件,最好是毛发或者血液。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样——施术者的一滴心头血,和被替代者心甘情愿的一缕执念。
心甘情愿的一缕执念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执念
对。或是对某人的爱,或是对某物的贪,或是对某事的不甘。只有当这股执念足够强大,才能与纸人通灵,让它『活』过来。爷爷解释道。
我脑中轰然一声。
我想起来了。在我出事前的一个月,沈寻送给我一个精致的白金挂坠。他说,这是他特意找大师开过光的,能保我平安。他让我剪下一缕头发,和他的头发一起,缠绕着放进挂坠里,说这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原来,那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他用来制作替身纸人的引子!
那心甘情愿的执念呢
我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是对他的爱。是我对他那份愚蠢的、毫无保留的爱,成了他害死我,并用一个赝品来取代我的最强助力!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爷爷,那……那要如何破解我颤声问道。
爷爷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绝望:无法可解。替身纸人一旦功成,除非引子被毁,或是纸人自身受到无法修复的重创,否则……它将永远存在下去。而被替代的人,魂魄无依,只能在世间游荡,直至消散。
不!我失声尖叫,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看着一个怪物顶着我的脸,窃取我的一切!
我要毁了它!我一定要亲手毁了那个纸人!
我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爷爷看着我,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我。
这是你姐姐……留下的东西。
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刻着繁复花纹的银刀。
这是我们姜家纸扎匠专用的刻刀,代代相传,每一代只传给最出色的继承人。爷爷跳过了我父亲,直接传给了我。
这把刀,是用天外陨铁混合百家香火灰锻造七七四十九天而成,能断阴阳,斩邪祟。爷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或许……它能帮你。
我紧紧握住那把冰冷的刻刀,它仿佛有生命一般,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我的掌心流遍全身。
这是我的刀。
它在等我回来。
【4】
我必须拿回那个挂坠。那是引子,是毁掉纸人的关键。
可沈寻将那个纸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几乎是寸步不离。我一个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光明正大进入那栋别墅,并且能接触到纸人的契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我死后的第四十九天,是我的尾七。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要请法师做一场盛大的法事,送亡魂最后一程。
沈寻为了彰显他的深情,将这场法事办得极其隆重。他包下了城郊最大的道观,宴请了所有亲朋好友。
而我,以堂妹姜月的身份,作为娘家人,理所当然地收到了邀请。
法事当天,我穿着一身素服,跟在二叔二婶身后,走进了道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法师们诵经的声音庄严肃穆,一声声,一句句,仿佛在为我超度。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寻。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他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哀伤,眼眶微红,看起来憔悴而深情。他正与前来悼念的宾客们周旋,举手投足间,尽是悲痛欲绝的丈夫模样。
真是个好演员。
而那个纸扎的我,则被他安置在灵堂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他对外宣称,妻子的遗体经过了特殊处理,不便见客,但为了让她能听到大家的祝福,所以将她也请了过来。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深情感动得无以复加,纷纷赞叹他对我的爱,情比金坚。
只有我知道,那副完美的皮囊之下,包裹着怎样一颗肮脏、歹毒的心。
法事进行到一半,我借口身体不适,悄悄溜了出来,凭着记忆和敏锐的直觉,找到了那个安置纸人的房间。
门口有两个黑衣保镖守着,神情冷峻。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悲伤又柔弱的表情,走了过去。
两位大哥,我是……我是姜禾的妹妹,姜月。我想……想单独和姐姐待一会儿,跟她说几句话。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说来就来。
保镖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求求你们了,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我哭得更凶了,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或许是我的样子太过可怜,其中一个保镖终于松了口:……五分钟。
谢谢,谢谢你们!
我推开门,闪身进去。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正中央的椅子上,端坐着那个纸人。她穿着那条熟悉的白裙子,脸上是永恒的、温婉的微笑。
而她的脖子上,赫然戴着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白金挂坠。
就是它!
我心脏狂跳,快步走上前去。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挂坠的那一刻,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沈寻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跟着林薇薇。
他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我,脸上再也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伪装,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姜月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我吓得猛地收回手,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我只是想跟姐姐说说话……我慌乱地解释,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沈寻一步步向我逼近,他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滚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不敢再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个房间。
在我转身的瞬间,我看到林薇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而冰冷的笑容。
是她!是她把沈寻引过来的!
我逃出道观,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沈寻会杀了我。他看我的眼神,和看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失败了。
我不仅没能拿到挂坠,还彻底暴露了自己,引起了沈寻的警惕。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绝望和无力感像一张大网,将我紧紧包裹。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二叔二婶在外面敲门,我也没有理会。
深夜,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是林薇薇打来的。
姜月吗我是林薇薇,你姐姐生前最好的朋友。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你快出来,我有关于你姐姐死亡真相的重要线索要告诉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在哪
城西的烂尾楼,你一个人来,记住,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沈寻!她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是一个陷阱。林薇薇和沈寻是一伙的,她不可能好心告诉我真相。她约我出去,一定是想对我下手。
可是,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让我反败为胜的机会。
我看着桌上那把泛着寒光的银色刻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林薇薇,既然你急着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5】
城西的烂尾楼,是这座城市被遗忘的角落。钢筋水泥裸露在外,像一具具巨兽的骨架,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我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刻刀,独自一人,走进了这片废墟。
风声在空旷的建筑里呼啸,像鬼魂的呜咽。
林薇薇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有些诡异。
没有人回应。
我提高了警惕,一步步往里走。直觉告诉我,危险就在附近。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劲风!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闪,一根粗壮的木棍擦着我的脸颊,狠狠地砸在了我身旁的墙壁上,激起一片灰尘。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一脸凶狠地瞪着我。他们就是那天在道观门口守着的保镖。
而在他们身后,林薇薇抱着双臂,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白天的伪装,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嫉妒。
姜禾,你还真是命大啊。她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她叫我姜禾!
她怎么会知道
很惊讶吗林薇薇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她走到我面前,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别以为你换了张脸,我就认不出你了。你那眼神,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跟死之前一模一样。真是让人讨厌啊。
为什么我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和沈寻一起害我
最好的朋友林薇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姜禾,你就是个蠢货!你以为我愿意当你的跟班吗你从小就什么都比我强,家世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就连沈寻……就连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眼里也只有你!
我每天跟在你身后,像条狗一样讨好你,你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一切!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她的表情变得狰狞,眼中满是疯狂的嫉妒。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源于嫉妒。
所以,你就和沈寻合谋,杀了我我的心,冷到了极点。
不,杀了你,是沈寻的主意。林薇薇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把你约到悬崖边,给你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的人,是我。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死亡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傍晚,林薇薇约我去郊外的山顶看日落。她说她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喝酒。我没有丝毫怀疑,喝下了她递给我的那杯红酒。
很快,我就感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然后,沈寻出现了。
他站在我面前,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碍事的垃圾。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将我踹下了万丈悬崖。
……
你以为沈寻爱你吗林薇薇的声音将我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爱的从来都只是你们姜家的钱,还有你们姜家那本《扎魂术》!他想成为人上人,他想得到永生!而你,不过是他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他现在抱着那个纸人,不过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姜禾』来帮他稳住姜家的产业。等他彻底掌控了一切,那个纸人,还有我,都会被他一脚踢开!
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林薇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你彻底消失,我再毁了那个纸人,沈寻就只能依靠我。姜家的一切,沈寻,最后都会是我的!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的毒蛇。
动手!林薇薇后退一步,对那两个保镖下了命令。
两个男人狞笑着向我逼近。
我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分恐惧,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就在他们扑上来的瞬间,我猛地抽出袖中的刻刀,反手握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刺向了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的大腿!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轰然倒地。
另一人见状,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凶狠地向我扑来。
我现在的身体太弱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狼狈地躲闪着,却还是被他一脚踹中了腹部,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了一根水泥柱上。
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男人一步步向我走来,脸上是残忍的笑容。
去死吧!他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难道,我重生一次,还是要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吗
不!我不甘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砰的一声闷响,那个举着木棍的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后脑勺上,鲜血淋漓。
我震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兜帽的男人正站在我的面前。他身材高大,手里拿着一根染血的钢管。
他缓缓转过身,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我彻底愣住了。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虽然多了几分沧桑和冷峻,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我那个失踪了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
小叔,姜淮。
【6】
小叔姜淮,是我爷爷最小的儿子,也是我们姜家百年难得一遇的纸扎天才。
他从小就对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感兴趣,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将爷爷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爷爷总说,他才是姜家手艺真正的继承人。
可就在十年前,他却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有人说他沉迷禁术,走火入魔,被反噬了;也有人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沉了江。
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当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小……小叔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姜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复杂。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转向了一旁已经吓傻了的林薇薇。
林薇薇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个保镖,又看了看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姜淮,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想跑。
姜淮的身形一闪,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想走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你……你是谁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沈寻不会放过你的!林薇薇色厉内荏地尖叫道。
姜淮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她的威胁。他伸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呃……林薇薇的双脚离地,开始拼命挣扎,脸涨成了猪肝色。
说,沈寻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姜淮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我……我不知道……林薇薇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姜淮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咳……咳……我说!我说!林薇薇终于怕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他……他想用替身纸人……换掉城中首富李万年!就在……就在明天李万年的寿宴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
李万年沈寻的野心竟然这么大!他已经不满足于我们姜家的产业,他想用这种邪术,一步步蚕食掉整座城市的财富和权力!
他简直是疯了!
姜淮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随手将林薇薇扔在了地上。林薇薇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向姜淮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姜淮不再看她,而是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我的伤势。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黑色的药膏,不由分说地涂抹在我嘴角的伤口上。药膏清清凉凉的,疼痛感立刻缓解了不少。
小叔,你……你这些年到底去哪了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姜淮的动作一顿,眼神暗了暗。
一言难尽。他避开了我的问题,转而说道,你重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会……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姜淮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死的那天,我就感觉到了。你魂魄未散,怨气冲天,这股气息,我隔着半个城都能闻到。
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沈寻,没想到,他竟然敢碰我们姜家的禁术。姜淮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他们专门用这种邪术,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失踪的这十年,就是在追查他们。
原来如此。原来小叔这十年,一直在和那股我们看不见的黑暗势力作斗争。
那……爷爷他知道吗
姜淮摇了摇头,我不想把他卷进来。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站起身,拉着我往外走。
我们得去阻止沈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李万年的寿宴,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不仅要毁掉那个新的纸人,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沈寻的真面目!
我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林薇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那她怎么办
姜淮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冷冷地瞥了林薇薇一眼。
一个背叛朋友、助纣为虐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他的话音刚落,我看到他手指微动,一道无人察觉的黑气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林薇薇的眉心。
林薇薇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我心中一凛。小叔这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所掌握的,似乎已经不仅仅是纸扎之术了。
走吧。姜淮没有再多解释,拉着我消失在了夜色中。
身后,是那栋死寂的烂尾楼,和一个永远也走不出来的,活着的死人。
【7】
李万年的七十大寿,在全市最豪华的七星级酒店举行,宴请了满城的权贵名流。
我和小叔姜淮,换上了一身服务生的衣服,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沈寻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正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中。他的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即将犯下滔天大罪的恶魔。
而那个纸扎的我,则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家里的别墅。
这正合我意。
我和小叔对视一眼,他冲我微微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人群。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
小叔负责找到并毁掉沈寻准备用来替换李万年的那个新纸人。而我,则负责制造混乱,拖住沈寻,并找到机会,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公之于众。
我端着托盘,假装不经意地向沈寻的方向走去。
哎呀!
我脚下一滑,手中的托盘整个飞了出去,红色的酒液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沈寻那身昂贵的白色西装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恐惧。
沈寻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一大片刺眼的红色污渍,眼中闪过一丝暴怒。但碍于周围都是宾客,他只能强行压下火气。
没长眼睛吗!他低声斥责道。
对不起,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帮您擦擦。我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往他身上擦去。
我的目的,当然不是帮他擦干净。
我的指尖,藏着一根用爷爷那把银色刻刀的碎片磨成的细针。针尖上,淬着一种特殊的草药。这种草药无色无味,但一旦接触到人体,就会在短时间内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
就在我擦拭他衣服的瞬间,那根细针已经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他的皮肤。
做完这一切,我立刻后退,继续低头道歉。
周围的宾客也围了过来,对着沈寻的狼狈模样指指点点。沈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第一步,成功了。
我立刻转身,快步走向宴会厅的后台。按照计划,小叔应该已经得手了。
我刚走到后台门口,就看到小叔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冲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心中一喜。
怎么样我压低声音问。
毁掉了。小叔的回答言简意赅,沈寻把纸人藏在了后台的杂物间里,伪装成送给李万年的贺礼。我已经用离火符,把它烧成灰了。
太好了!
现在,就等好戏开场了。小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重新回到宴会厅。
此时,寿宴的主角,李万年,正在台上致辞。
而刚刚离开的沈寻,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新回到了人群中。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
药效开始发作了。
我看到他不安地四处张望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东西,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突然,他像是疯了一样,指着台上正在讲话的李万年,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鬼!有鬼!
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沈寻。
李万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总,你喝多了吧李万年身边的助理皱着眉说道。
不是的!你们没看见吗他……他的脸……他的脸在腐烂!他是个死人!沈寻惊恐地大喊着,连连后退,仿佛李万年是什么洪水猛兽。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眼中的李万年,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流着脓血,面目全非的活死人。
保安!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李万年勃然大怒。
几个保安立刻上前,想要架住沈寻。
别碰我!都别碰我!沈寻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疯狂地推开保安,指着在场的所有宾客,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你们都是假的!都是纸人!都是他扎出来的!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们都是来害我的!沈寻一边喊,一边惊慌失措地向门口跑去。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屏幕上突然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正是我家别墅的客厅。
那个穿着白裙子的纸人我正端坐在沙发上。
紧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林薇薇的脸。她鼻青脸肿,眼神空洞,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开始忏悔。
我叫林薇薇……我和沈寻,合谋杀害了我的好朋友,姜禾……
沈寻为了得到姜家的财产和禁术《扎魂术》,亲手将姜禾推下悬崖……
然后,他找到了姜禾的爷爷,逼迫他制作了一个替身纸人,用来伪造姜禾还活着的假象,欺骗所有人……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用这种邪术取代城中所有的富豪,建立一个属于他的黑暗帝国……
林薇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宴会厅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又看了看已经跑到门口、状若疯癫的沈寻。
沈寻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
不……不是的……是她胡说!是她陷害我!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但那苍白无力的样子,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了。
沈寻!
一声愤怒的咆哮从人群中传来。
我看到我的二叔,也就是姜月的父亲,正双目赤红地瞪着沈寻,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这个畜生!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他怒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向了沈寻。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反应了过来。
杀人犯!
魔鬼!
打死他!
愤怒的人群,像潮水一样,向着沈寻涌了过去。
一场上流社会的豪华寿宴瞬间变成了一场正义的审判。
我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被愤怒的人群淹没的沈寻,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小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
结束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望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不还没有。
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有出现。
【8】
沈寻被愤怒的宾客们打得半死,最后被及时赶到的警察带走了。
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无尽的牢狱之灾。
而他背后那个神秘的组织,以及替身纸人的邪术,也因此被公之于众,引起了轩然大波。
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和小叔回到了爷爷的纸扎铺。
铺子里,爷爷正坐在那把熟悉的太师椅上,仿佛已经等了我们很久。
他的面前,摆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回来了。他看着我们,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意外。
爷爷。我走到他面前,心情复杂。
小叔也摘下了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爹。他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爷爷看着他失踪了十年的儿子,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还知道回来。他叹了口气,指了指面前的茶,坐吧。
我们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良久,爷爷才缓缓开口:沈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
当初,他拿着禾禾的生辰八字和那个挂坠来找我。我本不该答应,可他……他用整个姜家的性命来威胁我。爷爷的脸上,满是痛苦和自责,我老了,我斗不过他们。我只能……只能暂时妥协。
但我在制作那个替身纸人的时候,留了一手。爷爷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我没有用你的心头血,而是用了我自己的。并且,我在纸人的心口,下了一道『同命咒』。
同命咒我不解地问。
对。此咒,能将纸人的命,与施术者的命,连在一起。爷爷解释道,也就是说,那个纸人,其实是与沈寻同命的。只要毁掉纸人,沈寻也会跟着一起,神魂俱灭。
我的心猛地一震。
我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沈寻在寿宴上会突然发疯不仅仅是因为我下的药。更是因为,在同一时间,小叔用离火符烧掉了那个准备用来替换李万年的新纸人。
那个新纸人,也是沈寻用自己的心头血做的!
纸人被毁,他的神魂也跟着受到了重创!所以他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幻觉,变得疯疯癫癫!
而我家里那个纸扎的我,之所以还安然无恙,是因为爷爷用的是自己的血,下的也是保护的咒!
我本想,等找到机会,就亲手了结了他。爷爷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没想到,你们先我一步。
爹,您没错。小叔开口了,声音低沉,您是为了保护我们。那个组织,不是我们能轻易对抗的。
组织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小叔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个妄图用邪术掌控世界的疯子集团。他们自称为『永生会』。他们的首领,代号『主上』,极其神秘,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们网罗了天下各种奇人异士,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一个精通各种阴阳邪术的『大祭司』。
沈寻,不过是他们安插在这座城市里的一颗棋子。他负责为组织敛财,并寻找像我们姜家这样,掌握着特殊技艺的家族,然后,或威逼,或利诱,让他们为组织所用。
十年前,他们找到了我。他们想让我加入,我拒绝了。然后,他们就用尽各种手段来对付我。我不得不假死遁世,一直在暗中追查他们。
小叔的这番话,揭开了一个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和恐怖的真相。
我一直以为,我的敌人,只有沈寻和林薇薇。
没想到,在他们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如此可怕的永生会。
就在这时,纸扎铺的风铃,突然叮铃铃地无风自动,发出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声响。
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铺子。
爷爷和小叔的脸色,同时大变。
他们来了!小叔猛地站起身,将我护在身后。
只见铺子的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鬼面具的人。他手里拿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骷髅头的黑色法杖。
他就是小叔口中的那个大祭司。
姜老先生,姜淮,别来无恙啊。鬼面人开口了,声音尖锐而嘶哑,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划过,让人头皮发麻。
我们『永生会』只是想请各位去坐坐,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呢
废话少说!小叔厉声喝道,你们害死了我侄女,这笔账,我今天就要跟你们算清楚!
呵呵呵呵……鬼面人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死了就死了。不过,她倒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大礼。
他的目光穿过小叔,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缕孤魂,借尸还阳。如此纯净又强大的灵魂载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若是把你炼成我们的『圣女』,『主上』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我!
休想!爷爷怒吼一声,抓起身边的拐杖,就向鬼面人冲了过去。
不自量力。鬼面人冷哼一声,手中的法杖轻轻一挥。
一道黑气射出,瞬间就将爷爷击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爷爷!我惊叫着想冲过去,却被小叔死死拉住。
快走!小叔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塞到我手里,这是『乾坤挪移符』,可以把你瞬间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快!
那你呢我哭着问。
我来拖住他!小叔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记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我们姜家,报仇!
说完,他猛地将我推开,然后转身,义无反顾地,向着那个强大的鬼面人,冲了过去。
不——!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手中的符纸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光芒散去,我已经不在纸扎铺里。
而我的耳边,还回响着小叔最后的那句话。
报仇。
【9】
乾坤挪移符将我带到了城郊的一座破庙里。
这里荒无人烟,只有一尊缺了半边脸的佛像,悲悯地看着我。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纸扎铺里发生的最后一幕。
爷爷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小叔为了保护我,独自面对那个可怕的鬼面人。
我不敢去想他们的结局。
泪水,无声地滑落。我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
悲伤和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小叔用生命为我换来的机会,不是让我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我要报仇。
为了我自己,为了爷爷,为了小叔,为了所有被永生会害死的人。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除了那张已经化为灰烬的符纸,小叔还给了我一个布包。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那本泛黄的古籍——《扎魂术》,还有那把银色的刻刀。
以及,一封信。
信是小叔留给我的。
信上说,他早就料到永生会会找上门来。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所以提前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他让我去南方的一座小城,叫乌水镇。在那里,隐居着我们姜家的一位远方亲戚,也是当今世上,除了爷爷之外,唯一一个还懂得《扎魂术》真正奥义的人。
他让我去拜他为师,学习真正的姜家秘术。
信的最后,小叔写道:
禾禾,记住,《扎魂术》的最高境界,不是制作替身,不是操控鬼神,而是『创造』。当你能够用一张白纸,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拥有独立灵魂的生命时,你才能真正拥有与『永生会』抗衡的力量。
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真正的强大,源于守护,而非毁灭。
我紧紧地握着那封信,小叔的话,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方的路。
创造……
我看着手中的《扎魂术》,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或许,我一直都理解错了这门手艺的真正含义。
我不再犹豫,立刻动身,前往乌水镇。
乌水镇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充满了江南水乡的温婉气息。
我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位远方亲戚的住处。那是一间临水而建的纸伞铺,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绘着精美图案的油纸伞。
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正坐在门口,悠然地为一把新伞上着桐油。
他就是小叔信中提到的那位高人,我的师叔公,姜伯年。
我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并将小叔的信递了过去。
师叔公看完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小叔……是个好孩子。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怜悯,也罢,既然是他的托付,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
就这样,我留在了乌水镇,跟着师叔公,从头开始学习我们姜家真正的纸扎之术。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技艺,在师叔公的指导下,突飞猛进。
我不再执着于制作那些形似活人的替身,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纸张的生命,去感受笔墨的灵魂。
我扎的鸟,仿佛真的能引吭高歌。我扎的鱼,仿佛真的能在水中畅游。我扎的花,仿佛真的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我渐渐明白小叔说的创造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赋予——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去赋予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全新的生命和意义。
三年后。
我已经能用一张最普通的宣纸,随手扎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蝴蝶,会扇动着翅膀,绕着我的指尖,翩翩起舞,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空气中。
师叔公看着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禾禾,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我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大恩不言谢。
去吧。师叔公扶起我,去做你该做的事。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力量本身没有善恶,善恶在人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
是时候,回去讨回那笔血债了。
【10】
我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
三年的时间,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寻的案子,因为牵扯到太多不能说的秘密,最后不了了之。他被鉴定为精神失常,送进了戒备森严的疯人院。
而永生会,则彻底转入了地下,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像一条毒蛇,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我没有急着去找他们。
我先回了一趟家。
那栋曾经属于我和沈寻的别墅,已经被查封,贴上了封条。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荒草丛生的院子,心中一片平静。
这里,再也引不起我心中半分波澜。
我又去了爷爷的纸扎铺。
铺子已经关门了。门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邻居告诉我,三年前的那天晚上,铺子里好像发生了火灾。等消防员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和两具被烧焦的、无法辨认的尸体。
所有人都以为,是姜老爷子和他的孙女姜月,在那场火灾中丧生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爷爷,小叔……
我对着那片废墟,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回来了。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我开始着手调查永生会的下落。
他们行事诡秘,很难找到踪迹。但我知道,他们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在各种大型的祭祀活动上,吸取人们的信仰之力和怨气,来修炼他们的邪术。
很快,我就找到了目标。
城隍庙,一年一度的开鬼门祭典。
这一天,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永生会绝对不会错过的饕餮盛宴。
祭典当晚,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城隍庙。
庙里人山人海,香火鼎盛。我穿梭在人群中,很快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阴冷的邪气。
我顺着气息,来到了城隍庙的后山。
后山的山顶,被人为地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的中央,站着那个我永生难忘的鬼面人——大祭司。
而在他的周围,还站着十几个穿着黑袍的教徒。
他们正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祭坛的四周,漂浮着无数痛苦的魂魄,发出凄厉的哀嚎。
大祭司高举着手中的骷髅法杖,狂热地吟唱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我没有再隐藏身形。
我一步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大祭司,别来无恙。我冷冷地开口。
我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仪式。
大祭司转过头,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鬼面具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托你的福,活得很好。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三年前,你毁了我的家。今天,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哈哈哈哈……大祭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他话音刚落,我动了。
我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白色的宣纸。
我没有用刀,也没有用任何工具。我的手指在纸上飞快地舞动着,折叠、撕裂、揉捏……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只威风凛凛的、由白纸构成的麒麟神兽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麒麟足有一人多高,通体雪白,双目炯炯有神,仿佛是活物一般。
去。我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吼——!
纸麒麟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着祭坛上的大祭司猛扑了过去。
大祭司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感受到了,那只纸麒麟身上所蕴含的,是至阳至刚的,神圣的力量!
那是他们这些邪魔外道最畏惧的力量!
他连忙挥动法杖,召唤出无数恶鬼,想要抵挡。
但那些恶鬼在纸麒麟面前,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阳,瞬间就被净化,化为乌有。
纸麒麟势不可挡,一口就咬断了鬼面人手中的骷髅法杖,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整个人都吞了下去。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不可一世的大祭司,就这么被我创造出来的神兽撕成了碎片,魂飞魄散。
剩下的那些教徒吓得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我没有去追。
我知道,只要永生会的主上还在,这一切就还没有真正结束。
我收回纸麒麟,它重新化作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回到了我的手中。
我抬起头,看向了夜空中那轮血色的月亮。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只会哭泣的姜禾。
多了一个以纸为兵、以术为道,行走于阴阳两界,专门猎杀永生会成员的——
纸魂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