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玩偶,复仇 > 第一章

我曾是一名家庭遗物整理师,为逝者整理最后的体面,却没想到,我和女儿的生命,竟成了需要被整理的遗物。
一氧化碳中毒,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让我和七岁的女儿暖暖一同殒命。
再次睁眼,我没有去天堂或地狱,而是被困在了女儿最心爱的陶瓷玩偶里。
我的世界,只剩下梳妆台前这一方小小的视野。
然后,我亲眼看着我的丈夫,和我最好的闺蜜,在我头七未过时,拥吻在我和女儿的灵位前。
他们,就是凶手。
而我,这个不能言不能动的玩偶,将是他们永恒的梦魇。
【1】
我的意识,是从一片无尽的冰冷和黑暗中挣脱出来的。
最后的回忆,是七岁女儿暖暖在我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和空气中那股甜腻又致命的杏仁味。
妈妈,我好困……
这是暖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而我,连回应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尽最后的意识,将她紧紧抱住。
再次睁开眼,我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我的视野很奇怪,固定在一个角度,无法转动。眼前是我和丈夫顾言的卧室,熟悉的梳妆台,熟悉的香水瓶,还有……我和暖暖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我们笑得灿烂。照片下,香炉里插着几根燃尽的香。
我死了。
我和我的暖暖,都死了。
新闻上说,这是一场意外。老旧的燃气管道泄露,导致我和女儿在家中一氧化碳中毒,不幸身亡。
多么完美的意外。完美到毫无破绽。
可我知道,这不是意外。
就在意外发生的前一晚,我还和顾言因为他手机里一条暧昧的短信大吵一架。他摔门而出,一夜未归。第二天,我和暖暖就意外中毒了。
更何况,我是一名家庭遗物整理师。我的工作,就是进入逝者的家中,为他们整理遗物,打包记忆,也常常会因为职业敏感,发现一些被忽略的死亡真相。我对各种毒素的气味,比调香师对香料还要敏感。
那晚空气里的甜腻杏仁味,绝不是一氧化碳。
我拼命地想要呐喊,想要挣扎,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我低头看去——如果我现在还有头可以低的话——看到的是一对精致的、穿着蕾丝裙的陶瓷小腿。
我成了暖暖最喜欢的那个陶瓷玩偶。
那个她每晚都要抱着才能睡着的,叫苏苏的玩偶。
苏苏是我的小名,暖暖说,妈妈是我的大苏苏,玩偶是我的小苏苏。
如今,我真的成了苏苏,被困在这具冰冷的陶瓷躯壳里,成了一件被摆在梳妆台上的遗物,被迫凝视着自己的死亡。
吱呀——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是顾言。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痛。他走到梳妆台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遗照。
苏晴,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我和暖暖,以后可怎么办……
他说谎。
暖暖已经和我一起走了。
他甚至懒得在假装悲痛的时候,记住这个基本的事实。
我的心里燃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恨不得将这陶瓷的躯壳烧成灰烬。如果我有手,我一定会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从他身后闪了出来,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阿言,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这个声音……
我看过去,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担忧和心疼。
是林薇,我最好的闺蜜。
我最好的,从大学时就形影不离的闺蜜。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怀疑顾言出轨,并且发誓会帮我找出证据的人。
我没事。顾言反手握住她的手,脸上的悲痛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温柔,都处理干净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林薇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了顾言的唇。
就在我和女儿的灵位前。
就在我这个盛放着我灵魂的玩偶眼前。
他们肆无忌惮地拥吻,仿佛一场宣告胜利的仪式。
还是你聪明,想出用苦杏仁提取物混在香薰里的办法,林薇靠在顾言怀里,娇声说道,无色无味,警察根本查不出来。那个蠢女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顾言轻笑一声,抚摸着她的长发:她不是蠢,是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自己闻过几个死人味,就成了神探。我早就受够她那副冷静又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那暖暖呢她毕竟是你的女儿……林薇的声音里有一丝迟疑。
一个拖油瓶而已。顾言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冷得像冰,不一起处理掉,难道留着她以后分家产,碍我们的眼吗再说,只有她也死了,我才能拿到全部的保险金。整整一千万,足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一千万……
原来我和暖暖的命,在他们眼里,只值一千万。
我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疯狂地翻腾、尖啸。愤怒、背叛、怨毒……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这脆弱的灵魂撕裂。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对狗男女在我曾经最温馨的卧室里,计划着如何用我和女儿的命换来的钱,去共度他们所谓的美好未来。
我想要尖叫,想要扑上去,用这陶瓷的双手掐断他们的脖子。
可我只是一只玩偶。
一只被摆在梳妆台上,连眼珠都无法转动的,冰冷的玩偶。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2】
接下来的几天,对我而言是地狱般的煎熬。
顾言和林薇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上演着他们的恩爱。他们睡在我曾和顾言共枕的床上,用着我精心挑选的床品,甚至,林薇穿上了我的睡衣。
那件真丝睡衣,是我生日时送给自己的礼物。
如今,它包裹着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的身体,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阿言,苏晴的东西什么时候扔掉啊看着就晦气。林薇一边在我的梳妆台前涂着我的口红,一边娇嗔地抱怨。
她拿起一支我最爱的正红色口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勾勒出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刺得我灵魂发痛。
急什么,顾言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等风头过了,就都处理掉。现在动静太大,容易引人怀疑。尤其是苏晴那个当警察的弟弟,跟疯狗一样,到处查。
弟弟
苏铭!
我的心头猛地一颤。是的,我还有一个弟弟,苏铭。他是一名刑警,心思缜密,性格执拗。他绝对不会轻易相信所谓的意外。
一丝希望,像是在无边黑暗中划过的一根火柴,微弱,却足以点燃我复仇的火焰。
一个片儿警,能查出什么来。林薇不屑地撇撇嘴,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个陶瓷玩偶,这个娃娃倒是挺好看的,就是眼神有点怪,看得人心里发毛。扔了吧。
顾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厌恶取代。
暖暖最喜欢的玩具,留着吧,也算是个念想。他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他这句念想是真是假,或许只是为了维持他那深情亡夫的人设。但至少,我暂时安全了。我还能留在这里,继续看着他们,等待机会。
他们开始清理我和暖暖的痕迹。
暖暖的童话书,被一捆捆地扔进了垃圾袋。她画的画,那些歪歪扭扭却充满爱意的全家福,被林薇嫌弃地撕碎。她的衣柜被清空,换上了林薇那些昂贵又艳俗的裙子。
每当一件属于我们的东西被丢弃,我的心就像被剜掉一块。这个家,正在被他们一点点地侵占、吞噬,直到最后,再也找不到一丝我们母女存在过的证据。
我只能看着,无能为力地看着。
我的灵魂在陶瓷躯壳里咆哮、哭泣,可传递出去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这种无力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
一天晚上,我听到了他们的争吵。
保险金怎么还没下来不是说最多半个月吗林薇的语气有些焦躁。
苏铭一直在盯着,保险公司那边说要重新审核。这个疯子,咬着我不放,非说是我害了苏晴。顾言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那怎么办我们手里的钱快不够了,你新买的那辆车,还有我的包……
你能不能安静点!顾言不耐烦地打断她,整天就知道钱钱钱!当初要不是你怂恿,我根本不会走这一步!
你现在怪我了林薇的声音尖锐起来,顾言,你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是你自己受不了苏晴的强势,是你自己贪图那笔钱!现在出了问题,想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他们在狗咬狗。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原来,他们并非铁板一块。利益、猜忌、恐惧……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争吵过后,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顾言疲惫地说:算了,不说这个了。等拿到钱,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国外,谁也找不到我们。
离开
不,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我暗暗发誓。
我要你们,就在这个你们亲手筑造的地狱里,偿还血债。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量在我体内流动。似乎是他们争吵时散发出的强烈负面情绪,被我这具特殊的容器吸收了。
我尝试着将这股能量,连同我所有的怨恨,集中到一点。
集中到我的眼睛上。
我想看看他们,看得更清楚一点。我想用我的目光,将他们钉死在耻辱柱上。
忽然,咔哒一声。
梳妆台上,林薇刚刚用过的那支正红色口红,毫无征兆地滚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鲜红的膏体,像一滩凝固的血。
卧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林薇和顾言都吓了一跳,猛地朝梳妆台看来。
他们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依旧是那个安静的陶瓷玩偶,面带微笑,眼神空洞。
但只有我知道,刚才是我做的。
我好像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
【3】
那次口红的掉落,像是在我绝望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
我开始意识到,我的恨意、我的怨念并非毫无用处。它们似乎能转化为一种实质性的力量,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我开始尝试。
每天,当顾言和林薇在这个家里上演着他们的丑陋剧目时,我就像一个最专注的学生,学习着如何控制这股新生的力量。
我发现,当他们的情绪波动越大,尤其是恐惧、愤怒、贪婪时,我能吸收的能量就越多,能做的事情也越多。
比如,在林薇得意地试穿我最贵的那件大衣时,让衣柜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夹住她的手指。
听着她尖锐的痛呼和咒骂,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比如,在顾言深夜对着电脑,查询如何催促保险公司放款时,让他的屏幕突然闪烁,跳出我和暖暖的合照。
那张照片,是我电脑的屏保。他清理了所有文件,却忘了这个。
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惨白,惊恐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死死地定格在我身上。
装神弄鬼!他低吼一声,冲过来拔掉了电脑的电源。
我知道,他害怕了。
即使他嘴上再硬,他的心里也埋下了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
而林薇,比他更加不堪。她本就做贼心虚,加上天性胆小,被我这些小动作吓得精神日渐萎靡。
她开始失眠,说总感觉有人在看着她。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卧室里,甚至不敢照镜子,说镜子里好像有苏晴的影子。
顾言,这个房子……是不是不干净一天晚上,她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地对顾言说。
别胡说八道!顾言呵斥她,但他的眼神也飘忽不定,世界上哪有什么鬼!都是你自己心理作用!
可……可那些事怎么解释苏晴的东西会自己动,电脑会自己开机……还有那个娃娃!她指向我,我总觉得它在看我!它的眼睛,好像会动!
我的确在动。
我将所有的能量汇聚于双眼,努力地,一毫米一毫米地,转动着我那陶瓷的眼球。
从外表看,这种变化微乎其微,但在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人眼里,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顾言走过来,拿起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他的手指冰冷,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力度。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
就是一个普通的娃娃,你想多了。他把我重重地放回原处,语气生硬。
我知道,他也在自我催眠。
我的复仇,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进行。我不再是那个只能旁观的受害者,我成了这个家的第四位成员,一个无形的、掌控着他们恐惧的幽灵。
我享受着他们的恐慌,享受着他们从最初的得意洋洋,到如今的草木皆兵。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要的不是让他们害怕,我要的是让他们付出代价,是让他们被钉在法律和道德的十字架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将这一切公之于众的契机。
我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弟弟,苏铭身上。
我知道他不会放弃。
果然,没过几天,苏铭来了。
他没有提前打招呼,直接按响了门铃。当时,顾言和林薇正在客厅里亲热。开门看到苏铭那张布满阴云的脸时,他们的表情精彩极了。
苏铭你怎么来了顾言最先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推开林薇,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悲痛的姐夫面具。
苏铭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们两人身上刮过,最后停在林薇略显凌乱的衣领上。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屋。
我来看看我姐的遗物。他开门见山,语气冰冷。
东西都收起来了,你看那些做什么,徒增伤感。顾言试图阻拦。
我姐的东西,我想看就看,用不着你同意。苏铭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向卧室。
我的心狂跳起来。
来吧,苏铭,到这里来!来看看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
我拼命地积蓄着力量,准备在他进来的时候,给他一点提示。
苏铭走进了卧室。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当他看到我和暖暖的遗照,以及照片前亲昵地靠在一起的顾言和林薇时,他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顾言,我姐尸骨未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把别的女人带回家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苏铭你别误会,林薇是来照顾我的,我……我实在是太难过了。顾言还在狡辩。
照顾照顾到床上去了吗苏铭的眼神锐利如鹰,我警告你,顾言,我姐和暖暖的死,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说完,他像是要寻找什么一样,在房间里踱步。
机会来了!
我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地毯上。那块地毯下面,有一块松动的地板。我记得,顾言曾经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
虽然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直觉告诉我,那很重要!
我集中我所有的意念。
来吧,动起来!
我用尽全力,将所有的能量都推向梳妆台边缘的一个小小的香水瓶。
啪!
香水瓶应声落地,正好掉在苏铭的脚边,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呆了。
苏铭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玻璃碎片,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惊慌失措的顾言和林薇,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注意到了。
他一定注意到了什么!
【4】
苏铭的眼神像一道光,刺破了我无边的黑暗。
他没有像顾言和林薇那样,将这一切归咎于巧合或幻觉。他是一名刑警,他的直觉和观察力远超常人。他或许无法理解这超自然的现象,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他弯下腰,没有去捡地上的碎片,而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香水瓶掉落位置旁边的那块地板。
咚、咚、咚。
声音有些空。
顾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林薇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的地板,怎么好像是松的苏铭抬起头,盯着顾言,一字一句地问。
老……老房子了,地板松动很正常。顾言强作镇定,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铭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我。那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在试图与我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我知道,他在怀疑。他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我制造的巧合下,生根发芽。
他没有当场撬开地板,我知道,他是在等待时机,或者说,等待更确凿的证据。他不能打草惊蛇。
我先走了。苏铭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我和暖暖的遗照,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暖暖死得不明不白。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他走后,卧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言和林薇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恐惧。
他……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林薇的声音颤抖着。
闭嘴!顾言烦躁地低吼,他快步走到门边,确认苏铭已经离开后,立刻冲到那块松动的地板前,发疯似的将地毯掀开。
他撬开地板,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个棕色的小药瓶,还有一本……日记
不,那不是日记。
我认得那个本子,那是我用来记录我工作中遇到的特殊案例的。我是一名遗物整理师,我见过太多死亡,也见过太多围绕死亡的谎言与罪恶。我把一些离奇的,或是让我心有余悸的案子,都记在了里面。
顾言为什么会藏着我的工作笔记
他快速地翻阅着,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没写我们的事。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小药瓶上。他将药瓶里的残余液体倒进马桶,用水冲得干干净净,瓶子也捏碎了扔掉。
那是……证据!
那是他们用来毒害我和暖暖的,苦杏仁提取物的原液瓶!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痛又恨。我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让苏铭发现这最直接的证据!
不行,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顾言把我的工作笔记和空盒子重新塞回地板下,脸色阴沉得可怕,苏铭已经盯上我们了。必须尽快拿到保险金,然后离开。
那……那这个房子怎么办林薇六神无主。
卖掉!越快越好!顾言斩钉截铁地说,还有这些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所有属于我的物品,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尤其是这个鬼娃娃,必须马上扔掉!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忌惮和杀意。
他已经不认为我是个普通的玩偶了。他把我,当成了我冤魂的化身。
我的心中警铃大作。
我不能被扔掉!一旦离开这个家,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能量来源,失去了唯一的复仇阵地。我将变回一个真正无知无觉的玩偶,任人宰割。
不,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和林薇开始疯狂地联系中介,准备卖掉房子。他们也加快了清理我们遗物的速度,每天都有大包小包的东西被扔出去。
他们似乎是想把我留到最后处理。或许在他们看来,我这个邪门的东西,需要一个特殊的仪式。
我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做点什么。
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我需要制造更大的动静来阻止他们,来给苏铭传递更多的信息。
我将所有的意识沉入这具陶瓷身体的深处。我能感觉到,这个家里,还残留着我和暖暖的气息,我们的爱,我们的欢笑,我们的眼泪……这些情绪像一缕缕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而我,作为这个家的遗物之一,似乎能与这些情绪产生共鸣。
我的工作是遗物整理师,我曾告诉暖暖,每一件物品都有记忆。
现在,我要唤醒这个家里所有物品的记忆。
我要让这个家,活过来。
夜深了,顾言和林薇早已入睡。
我开始了我的召唤。
我将我的恨意,我的不甘,我的思念,像一张无形的网,铺满了整个屋子。
首先响应我的,是暖暖房间里的那个音乐盒。
那是她五岁生日时,我送给她的礼物。曲子是《致爱丽丝》。
叮咚……叮咚……
清脆的音乐声,在寂静的深夜里,突兀地响了起来。
【5】
音乐盒的声音,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深夜的宁静。
我能听到,隔壁卧室里,顾言和林薇瞬间惊醒。他们没有开灯,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屏息凝神地听着,像两只受惊的兔子。
音乐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笼罩了整个屋子。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将意识转移到客厅。那里墙上,挂着一幅我们一家三口的十字绣。那是我怀孕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画面上,年轻的顾言和我,抱着襁褓中的暖暖,笑得幸福又满足。
那曾经是我最珍视的画面,如今看来,却充满了讽刺。
我集中意念。
哐当!
十字绣的挂钩毫无征兆地断裂,整幅画重重地摔在地上,玻璃相框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格外刺耳。
啊!
林薇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
紧接着,是顾言压抑着恐惧的怒吼:够了!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有种给我出来!
没有人会出来。
因为我,一直都在。
我将力量延伸至厨房。水龙头被无形的手拧开,水流哗哗地冲刷着水槽,仿佛在清洗着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我控制着家里的智能音箱,它突然用我生前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顾言,你爱我吗
那是我曾经测试音箱时录下的一句话。
如今,它成了催命的魔咒。
关掉!快关掉它!林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顾言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在黑暗中摸索着,最终失手将整个音箱扫落在地。
整个房子,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由我主宰的舞台。灯光忽明忽灭,电器时开时关,门窗无风自动。我和暖暖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在用这种方式,宣告着我们的存在。
我将他们困在了由恐惧编织的牢笼里。
这场由我导演的闹鬼事件,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色微明,一切才恢复平静。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传来一阵虚弱,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干了。但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客厅里一片狼藉。
顾言和林薇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惨白,眼圈发黑,如同两只惊弓之鸟。他们一夜未眠,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不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林薇抓着顾言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哭喊,这个房子里有鬼!有鬼!是苏晴和那个小杂种!她们回来报仇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顾言狠狠地甩了林薇一巴掌,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面目狰狞:你给我闭嘴!什么鬼不鬼的!都是巧合!是线路老化!
他还在自欺欺人。
但他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林薇捂着脸,状若疯癫,钱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不想死!
她说着,就想往门外冲。
顾言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狠狠地拽了回来。
走你想去哪他的声音阴冷得可怕,林薇,我告诉你,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敢走漏半点风声,我第一个就杀了你!别忘了,当初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我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你有人证物证吗顾言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眼神凶狠,警察只会相信,是你嫉妒苏晴,所以毒死了她!而我,只是一个被你蒙蔽的可怜丈夫!
林薇被他掐得脸色发紫,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终于明白,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怎样的魔鬼。
而我,在梳妆台上,冷冷地看着这场狗咬狗的大戏。
这就是他们的爱情,在灾难面前,不堪一击。
就在他们互相撕咬的时候,门铃响了。
是中介。
顾言放开林薇,整理了一下衣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去开了门。
顾先生,有位客户看了照片,对您的房子非常满意,想今天就来看看。中介热情地说。
顾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仿佛看到了逃离这个地狱的希望。
他很快就带着客户在房子里参观起来。
而林薇,则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呆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
我决定,再给他们加一把火。
客户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对房子的户型和装修都很满意。
当他们走进卧室时,那个妻子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梳妆台上的我,对中介说:这个娃娃真别致,是房主送的吗
哦,这个是前主人的遗物……中介有些尴尬地解释。
就在这时,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缓缓地,转动了我的头。
我的脸,从正对着镜子,转向了那个妻子。
我那双玻璃眼珠,在晨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那个妻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震破耳膜的尖叫。
鬼啊!!!
她一把推开身边的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子。
她的丈夫和中介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跑了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顾言。
他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终于不再挣扎,不再自我欺骗。
他的眼神里,只剩下最纯粹的、被看穿一切的……恐惧。
他知道,我回来了。
【6】
那对被吓跑的夫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凶宅的名声,像病毒一样,迅速在附近的中介和住户中传开。再也没有人敢来看我们的房子。
顾言和林薇被彻底困在了这个他们亲手打造的囚笼里。
逃不掉,也卖不掉。
他们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林薇已经完全失常了,她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别找我。她把自己锁在客房里,用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我的注视。
而顾言,则从最初的惊恐,转变为一种阴沉的、破罐子破摔的暴戾。
他不再试图清理我的东西,也不再咒骂。他开始酗酒,整日整夜地喝,喝醉了就在客厅里摔东西,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我知道,他在用酒精麻痹自己,也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壮胆。
一天深夜,他又喝醉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卧室,手里拿着一把锤子。
他走到梳妆台前,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苏晴……是你,对不对他口齿不清地说,酒气和恨意混杂在一起,你以为你变成一个破娃娃,就能报复我我告诉你,没门!
他举起了锤子。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要毁了我!
我拼命地想要调动力量,可前几天的消耗太大,我根本无法再制造出任何大的动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冰冷的铁锤,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向我砸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
卧室的门被一脚踹开,苏铭带着两名警察冲了进来。
他看到了举着锤子的顾言,看到了满屋的狼藉,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眼神呆滞的林薇。
顾言显然也没料到苏铭会突然出现,他愣住了,锤子还举在半空中。
顾言,你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跟我们走一趟吧。苏铭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你胡说什么!顾言回过神来,扔掉锤子,色厉内荏地吼道,我杀谁了你有证据吗
证据苏铭冷笑一声,他没有理会顾言,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我捧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姐,他对着我轻声说,我找到证据了。
然后,他转向顾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
U
盘。
你以为你清理了家里的监控,我就没办法了吗苏铭的眼神锐利如刀,我姐生前,就有怀疑你。她在我这里,备份了所有云端的监控录像。就在你们以为的『意外』发生前一晚,监控清清楚楚地拍到,林薇,你鬼鬼祟祟地进了我姐的卧室,往她的香薰机里加了东西!
林薇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不……不是我!是顾言让我做的!是他!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着顾言,疯狂地尖叫起来。
顾言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他扑向林薇,想捂住她的嘴。
你这个疯女人!胡说八道什么!
警察立刻上前,将他制服在地。
苏铭没有看那场闹剧,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他晃了晃手中的
U
盘:当然,光凭这个,还不足以定你们的罪。毕竟,谁也说不清你加的是什么。但是……
他顿了顿,将我举到顾言面前。
我姐死后,这个家里发生了很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一开始,我以为是线路问题,或者是我自己的幻觉。直到上一次,我来这里,这个娃娃『指引』我发现了那块松动的地板。
我没有声张,但我偷偷在正对着梳妆台的书架上,安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苏铭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顾言和林薇的心上。
这个摄像头,拍下了一切。
拍下了你们的庆祝,你们的争吵,你们的密谋。也拍下了你,顾言,亲口承认,为了骗取一千万的保险金,你和林薇合谋,用苦杏仁提取物,毒死了我的姐姐,和我那只有七岁的外甥女!
最重要的是……苏铭的目光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笃定,它还拍下了,当你们不在家时,这个娃娃,自己动了。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姐,我知道是你。你一直都在,对不对
我的灵魂,在这具陶瓷的躯壳里,剧烈地颤抖着。
眼泪,如果我还有眼泪的话,早已决堤。
苏铭,我的好弟弟。
他不仅找到了证据,他还……相信我。
他相信这超越现实的一切,相信我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一刻,所有的恨意,仿佛都得到了安放。
【7】
审讯室里,面对苏铭拿出的铁证——那段记录了他们所有罪行的监控录像,顾言和林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们互相攀咬,推卸责任,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
顾言说,一切都是林薇的主意。是她嫉妒苏晴,觊觎顾家的财产,才怂恿他痛下杀手。
林薇则哭诉,自己是被顾言蒙蔽和胁迫的。是顾言早就厌倦了强势的苏晴,又贪图巨额保险金,才利用她的感情,让她成了杀人的帮凶。
他们的供词,与监控录像里的内容相互印证,构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从购买苦杏仁,到提取毒素,再到趁我熟睡时加入香薰机,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他们甚至交代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在暖暖的牛奶里,也加了微量的毒素。
我的暖暖……
听到这里,即便我只是一缕残魂,也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他们不仅杀害了她,还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让她承受了那样的痛苦。
而那所谓的燃气泄漏,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杏仁味,在事后打开煤气阀门制造的假象。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苏铭将这些情况告诉我的时候,我正被他安置在他公寓的书桌上。
他没有把我当成证物上交,而是以姐姐最重要的遗物为由,将我带回了家。他似乎知道,我需要听到这一切。
姐,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苏铭坐在我对面,他的眼圈是红的,声音沙哑,故意杀人,情节极其恶劣,死刑,是跑不掉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曾经跟在我身后,需要我保护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他为我讨回了公道。
我的复仇,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片空洞的悲哀
顾言和林薇死了,暖暖也回不来了。
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悲伤,苏铭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陶瓷脸颊。
姐,我知道你还在。那个摄像头,不仅拍到了他们的罪行,也拍到了……娃娃转头的那一幕。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到我,我把那段视频删了,没有给任何人看。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知道,那是你。你在用你的方式保护自己,也在指引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你生前跟我提过,你说你做遗物整理师久了,总觉得万物有灵。有些逝者的执念,会附着在他们最珍视的物品上。当时我只当是笑话听,现在我信了。
原来,我曾经无意中说出的话,竟成了我们姐弟之间跨越生死的唯一连结。
姐,大仇得报,你……也该放下了。苏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落在我的蕾丝裙上,你和暖暖,都该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了。
放下
我该如何放下
我放不下我的暖暖,放不下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我的怨念,或许已经随着复仇的成功而消散,但我的执念,却像锁链一样,将我牢牢地困在这具躯壳里。
我,走不了。
【8】
顾言和林薇的案子,因为证据确凿,加上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很快就进行了一审判决。
如苏铭所料,两人均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宣判那天,苏铭去了法庭。他回来后,沉默地在我面前坐了很久。
他们甚至没有上诉。他低声说,在法庭上,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们好像觉得,你就在我身后站着。
我当然在。
我看着他们走向毁灭,这是他们应得的结局。
可我的灵魂,依旧不得安宁。
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正在一天天衰弱。那个承载了我们所有记忆的家,已经被贴上了封条,即将被拍卖。失去了那个能量场,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有时候,我的意识会陷入长时间的混沌,像一台快要没电的机器。
我开始害怕。
我害怕有一天,我的意识会彻底消散,而我的灵魂,会因为执念太深,永远被困在这冰冷的陶瓷里,成了一个真正没有思想的玩偶。
我不想这样。
我想去找我的暖暖。
苏铭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我不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的一些话做出回应,比如让桌上的笔轻轻滚动。我变得越来越安静。
他开始查阅大量的资料,从心理学到玄学,试图找到能让我安息的方法。
他甚至去拜访了一位据说很有名望的得道高僧。
大师说,你的执念太深了。苏铭回来后,对我复述着,他说,你放不下的,不是仇恨,而是爱。

是的,我对暖暖的爱,对那个被摧毁的家的爱。
大师还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心结,需要由你最爱的人来解开。
最爱的人……
暖暖已经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我最牵挂的,只剩下苏铭了。
可是,他要如何解开我的心结
几天后,苏铭抱着一个箱子回来了。
他打开箱子,里面装的,竟然都是我和暖暖的遗物。
那个被摔碎的十字绣相框,被他用胶水小心地粘好了。暖暖画的全家福,被他一张张铺平,夹在画册里。还有那个音乐盒,暖暖的童话书……
原来,在房子被封之前,他把我们最重要的东西,都偷偷地拿了回来。
姐,我把家给你搬来了。他笑着说,眼眶却红了。
他把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我的周围。
我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我能感觉到,这些物品上,都附着着我和暖暖的气息。它们像一个个小小的能量源,重新为我注入了力量。
最后,苏铭从箱底,拿出了我的那本工作笔记。
就是顾言曾经藏在地板下的那本。
姐,我看了你的笔记。苏铭翻开本子,轻声说,你记录的最后一个案子,是一个母亲,因为车祸去世后,灵魂附在了女儿的床头灯上,守护着女儿,直到女儿长大成人,才安心离去。
你当时在旁边写了一句批注,你说:『爱,是比恨更强大的执念』。
是的,我写过。
我当时只是有感而发,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姐,苏铭合上笔记,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放不下暖暖,也放不下我。但是,我和暖暖都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是暖暖的照片。照片上,她笑得像个小太阳。
我昨天,去暖暖的墓地看了她。苏铭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在她的墓前,坐了很久。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暖暖了。她穿着你给她买的那条白色公主裙,拉着我的手,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我的心狠狠地揪紧了。
她说什么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在心里呐喊。
她说……苏铭深吸一口气,模仿着暖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妈妈,别怕。我在前面等你。你要乖乖地走过那座桥,然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9】
妈妈,我在前面等你。
当苏铭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到禁锢我灵魂的最后一道枷锁轰然断裂。
那不是苏铭的模仿,那就是我的暖暖,通过我最信任的弟弟,传达给我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我的执念,是我怕她一个人在那边会孤单,会害怕。
而她告诉我,她不孤单,她在等我。
这就够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我这具陶瓷躯壳的内部涌起,温柔地包裹住我那缕疲惫不堪的残魂。
我眼前那方小小的、固定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梳妆台、卧室、苏铭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水浸泡过的油画,色彩开始交融,边界开始消散。
我感觉到我的意识,正在被一股轻柔的力量,从这个陶瓷玩偶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抽离出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那个叫苏苏的陶瓷玩偶,它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带微笑。但它那双曾经让我觉得诡异的玻璃眼珠,此刻却变得清澈而空洞,再也没有了任何神采。
它变回了一个普通的玩偶。
而我,终于自由了。
我的灵魂变得轻盈,像一粒尘埃,在空气中缓缓上升。
我看到了苏铭。他正低着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桌面上。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在房间里环顾,像是在寻找我的踪迹。
姐……他轻声呼唤。
我想回应他,想告诉他,我很好,让他不要再为我悲伤。
我飘到他的身边,想像从前那样,摸摸他的头。
我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但我知道,他感觉到了。
因为他停止了哭泣,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再见了,姐。他说。
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
要好好地活下去。
带着我和暖暖的爱,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我的意识继续上升,穿透了天花板,穿透了夜空。
城市的灯火,在我脚下,变成了一片璀
C
璨的星河。
我看到了那条传说中的通往彼岸的河。河上,有一座古朴的石桥。
桥的另一头,站着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扎着两个羊角辫,正踮着脚,焦急地朝我这边张望。
是我的暖暖。
她看到我了。
她脸上的焦急瞬间变成了灿烂的笑容。她朝我用力地挥着手,大声地喊着:
妈妈!这里!我在这里!
我的眼眶瞬间被一种温热的液体填满。
原来,灵魂也是会流泪的。
我加快了速度,向她飞奔而去。
我们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隔着无尽的悲伤与仇恨。但此刻,所有的距离,都在她的笑容里,化为乌有。
我终于踏上了那座桥。
我终于,再一次,将我日思夜想的女儿,紧紧地,拥入怀中。
暖暖……
妈妈,我好想你。
她的身体是温暖的,真实的。
我抱着她,再也不愿松手。
桥的尽头,是一片柔和的白光。
妈妈,我们回家吧。暖暖拉着我的手,指着那片光。

是啊,家。
有她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那里有我爱过的人,恨过的人,有我所有的欢乐与痛苦。
但现在,都结束了。
我牵起暖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片温暖的光。
我曾是一名家庭遗物整理师,为逝者打包记忆。
如今,我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过往,打包好了所有的爱与恨,踏上了新的旅程。
这一次,没有背叛,没有伤害。
只有我和我的暖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