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我死在了那个充满油彩和绝望的画室里。
但他们不知道,地狱拒绝接收我,它将我推回人间,并递给了我一根针。
从此,我不再画画,我只缝制人偶。
用他们的头发、指甲、和恐惧,一针一线,为他们量身定做,各自不同的地狱。
【1】
我叫林默,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偶师学徒。
我的工作台很特别,上面没有柔软的棉花和绚丽的布料,只有一堆冰冷的零件——陶瓷的头颅、木制的关节、玻璃的眼珠。
以及,一根从不离身的,泛着幽蓝冷光的缝衣针。
今晚,我要完成我的第一件作品。
人偶的脸,是照着李婷的样子烧制的。她曾是我的闺蜜,也是亲手将我推入深渊的人。我记得她当时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最甜美的微笑,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锋利:林默,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活着就是个笑话。
我满足了她的愿望。
而现在,轮到我,来满足她的愿望了。
我从一个小小的证物袋里,捻出一根乌黑的长发。这是我托人从李婷常用的梳子上取下来的。这是启动一切的钥匙。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根头发,缝进人偶光秃秃的头皮里。针尖刺破陶瓷的轻微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恶魔的耳语。
做完这一切,我端详着这张酷似李婷的脸。空洞的眼眶,没有安装眼珠,显得诡异而贪婪,仿佛在索求着什么。
我笑了。
我当然知道它在索求什么。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的颜料罐,拧开盖子,一股刺鼻的、混合了松节油和绝望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我死前,他们泼在我身上的,猩红色的油彩。
我死在学校的废弃画室里,被他们反锁了整整三天。最后窒息而死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被这种洗不掉的红色油彩覆盖,像一具拙劣的、被随意丢弃的血色雕塑。
我重生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个画室。警察已经取证结束,但那深入地板和墙壁的猩红色却永远留了下来。我刮下了那些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的油彩块,将它们重新研磨、调和。
这是他们欠我的血,现在,我要一点一点还给他们。
我举起颜料罐,对着人偶的头顶,缓缓地,将粘稠的、地狱般的红色液体,倾泻而下。
刺啦——
油彩顺着人偶光滑的脸颊流淌,钻进它空洞的眼眶、鼻孔、和咧开的嘴巴。很快,整个人偶都被这片猩红所吞噬,只剩下一根黑色的头发,在红色的油彩里若隐若现。
我看着这件艺术品,满意地笑了。
李婷,还记得吗你说过,红色最配我。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死亡那天的画面。李婷和她的跟班们,像欣赏猴戏一样,看着我被泼满油彩,在地上狼狈地挣扎。她们的笑声,尖锐得像是能刺穿我的耳膜。
而现在,这笑声,该停止了。
我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本地新闻的直播
APP。时间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一条突发新闻弹了出来。
本市知名美妆博主李婷,于今晚九点十五分,被发现意外死于自家浴缸内。据初步勘察,现场无打斗痕迹,死者衣着完整,但浴缸内……盛满了红色油漆。法医鉴定,死因为急性心肌梗死,系过度惊吓所致。
新闻画面里,李婷的豪宅门口围满了记者和警察。我甚至能从一个记者的镜头里,看到她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被盖上白布前的一闪而过。
和我死前的样子,可真像啊。
我关掉手机,将桌上那个被油彩覆盖的人偶,扔进了焚化炉里。
火焰升腾,将它化为灰烬。
第一个。
我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合影。是我和曾经朋友们的合照。照片上的我,笑得卑微而讨好。
而现在,这张脸上,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我伸出手指,在李婷的脸上,画下了一个猩红的叉。
然后,我的指尖,缓缓移向了下一个人。
张伟。那个亲手打断我三根手指,让我再也无法拿起画笔的校篮球队队长。
我拿起工具,开始烧制下一颗头颅。
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2】
张伟,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暴力狂。他是校园霸凌食物链里最底层的执行者,也是最忠诚的恶犬。
当初,我的画在全市青年美术大赛上拿了一等奖,获得了保送美院的资格。就是他,在主谋肖南的示意下,带着两个人,在体育馆的器械室里,用一根棒球棍,一根一根地敲碎了我右手的三根手指。
我记得他当时脸上那种施虐的快感,和他嘴里轻蔑的话语:废物,还想当画家你的手,只配用来擦地板!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我压抑的惨叫,成了我重生后每个午夜梦回的背景音。
现在,我要让这背景音,在他的人生里,奏响终章。
制作张伟的人偶,比李婷的要费事一些。他已经大学毕业,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健身教练,身边总是围着人,想要弄到他的私人物品并不容易。
我花了三天时间,像个最专业的私家侦探一样,摸清了他所有的活动规律。
第四天,我办了他所在健身房的会员卡。
我穿着最不起眼的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在健身房的角落里,默默地观察着他。他正在指导一个女学员做深蹲,手不老实地在对方的腰上和臀部游走,脸上挂着油腻又自得的笑容。
真恶心。
我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我的机会。他结束了一节私教课,随手将那条吸满了汗水的护腕扔在了器械旁的凳子上,转身去接水。
就是现在。
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假装整理自己的鞋带,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条散发着汗臭味的护腕塞进了口袋。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猎物,已经上钩了。
回到我的工作室,那间位于城市最偏僻角落的、由旧仓库改造而成的家。我将那条护腕放在了工作台上。
这一次,我没有急着开始。
我先是找出了一套微型雕刻刀,然后拿起了已经烧制好的、酷似张伟的人偶。
人偶的右手,五指分明。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器械室里那绝望的一幕。冰冷的铁棍,砸在指骨上的剧痛,以及张伟那张狰狞的脸。
痛苦、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在此刻都化作了我指尖的力量。
我睁开眼,眼神冰冷如霜。
我拿起最细的一把雕刻刀,对准了人偶的右手小指。
咔。
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
我没有停,接着是无名指,然后是中指。
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复刻着当初他对我做过的一切。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钻心的疼痛,仿佛又一次从我的指尖传来。但我没有丝毫的动摇,反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
张伟,你不是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吗
我让你听个够。
在敲断了人偶的三根手指后,我将那条从健身房偷来的护腕,剪下一小块布料,用那根幽蓝的缝衣针,死死地缝在了人偶被砸烂的右手上。
仪式,完成。
我静静地坐在工作台前,等待着。
这一次,我没有看新闻。因为我知道,好戏会自己上演。
我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视频。
我点了开来。
视频的拍摄地点,正是张伟所在的健身房。画面晃动得厉害,充满了尖叫和混乱。
镜头中央,张伟正躺在史密斯架下,痛苦地哀嚎。他的双手,被失控滑落的、重达两百公斤的杠铃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那双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隔着屏幕,我仿佛都能听到他手骨一寸寸被碾碎的声音。
视频的最后,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天啊!他的手!他的手全碎了!快叫救护车!
我面无表情地删掉了视频。
张伟不会死。
但他的手废了。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赖以生存的职业,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比死亡更痛苦。
我再次走到那张合照前,拿起红色的笔,在张伟的脸上画下了一个叉。
还剩下三个。
我的目光落在了照片最中央的那个人身上。
肖南。
那个曾经让我仰望、让我爱慕,最后却亲手将我推向地狱的少年。
我的心脏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刻骨铭心的恨。
就在这时,我的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从不订外卖,也从没有访客。
会是谁
我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神情严肃。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警察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3.】
开门的手在门把手上停顿了片刻。
我迅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将所有的锋芒和恨意都收敛起来,变回那个看起来无害、甚至有些怯懦的林默。
你好,请问你找谁我拉开一条门缝,警惕地问。
门外的警察亮出了他的证件:你好,我是市刑侦支队的陈阳。请问,你是林默吗
我是。我点点头,心里却在飞速盘算。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直接找到了我的住处我重生后的身份信息,应该是全新的。
林默小姐,不用紧张。我来找你,是想了解一些关于你高中时期的事情。陈阳的语气很温和,但他的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
高中我故作茫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我记不太清了。
是吗陈阳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你还记得李婷和张伟这两个人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是为他们来的。
记得……他们是我的同学。我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我听说……他们最近都出事了。
没错。一个死于过度惊吓,一个双手粉碎性骨折,终身残疾。陈阳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巧合的是,他们都曾是三年前,第十三中学那起『校园霸凌事件』的当事人。而被霸凌的对象,就是你,林默。
我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但我脸上依旧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警官,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哽咽着,我不想再提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陈阳点点头,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但我们警方发现了一些疑点。李婷死前,曾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里只有油彩滴落的声音。而张伟的健身房储物柜里,我们找到了一只被砸烂了三根手指的布娃娃。
我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布娃娃怎么会我明明用的是陶瓷人偶,而且每次仪式结束后,都会立刻焚烧掉。
是有人在模仿我还是……这背后另有隐情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强作镇定。
目前来看,是没有关系。陈阳说,你看起来,也确实像一个至今没有走出心理阴影的受害者。但是,林默,你知道吗当年那起霸凌案,最后是以『证据不足,同学间恶作剧』结案的。卷宗里,有一份被忽略的现场勘查记录。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在你当时被困的画室里,警察在门后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个用灰尘画出来的,很奇怪的符号。当时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所以就没在意。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符号什么符号我不记得我画过任何符号。
那个符号,我最近在一个研究神秘主义的朋友那里看到了。陈阳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它代表着一种古老的、关于『献祭』与『诅咒』的仪式。
献祭诅咒
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我猛地抬起头,撞上陈阳那双探究的眼睛。
林默,告诉我,三年前的画室里,除了李婷和张伟他们,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被泼满油彩的身体,被敲碎的手指,还有……还有肖南那张脸。
那张在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脸。
他当时在做什么他好像……确实在地上画着什么。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他无聊的涂鸦。
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虚弱无力。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属于我的情绪。
是恐惧。
是那个被埋葬在过去,弱小、无助、只会哭泣的林默的恐惧。
一个虚幻的、半透明的影子,从我的身体里挣扎着想要出来。她穿着十三中的校服,浑身是干涸的血色油彩,脸上挂着两行永远也流不干的泪水。
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
那个我在尖叫,在哀求。
这是我重生后,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以为她已经随着我的死亡而彻底消失了。
陈阳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的眉头紧锁:林默你怎么了
我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恢复了一丝清明。我强行将那个软弱的我压了回去。
我没事,警官。我深吸一口气,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回吧。我很累。
我说着,就要关上门。
等一下。陈阳却用手挡住了门,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肖南吗
肖南。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那个虚幻的影子,再次在我体内疯狂地冲撞起来,带着绝望和爱恨交织的悲鸣。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
认识。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是……主谋。
好。我明白了。陈-阳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林-默小姐,好好休息。如果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陈阳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他知道的太多了。那个所谓的符号,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脑子里。
献祭诅咒
难道说,我的死,并不仅仅是一场霸凌导致的意外
而我的重生,也并非上天的垂怜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笼罩了我。
我冲到工作台前,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张合影。
李婷死了。张伟废了。
下一个,本该是那个帮他们望风的女孩。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的手指,越过所有人,重重地,点在了照片最中央,那个笑得如阳光般和煦,眼底却藏着深渊的少年脸上。
肖南。
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你都是一切的根源。
我要先杀了你。
不,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我要让你,亲身体会我所有的痛苦,然后,在无尽的绝望里,慢慢腐烂。
【4】
要制作肖南的人偶,对我来说是折磨,也是一种病态的享受。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自虐般的情绪,去雕琢他的五官。他的眉,他的眼,他薄情的嘴唇,以及他笑起来时,唇边那两个浅浅的梨涡。
曾经,我为了这抹笑容可以付出一切。
而现在,我只想亲手将它撕碎。
我需要他的私人物品。这成了最大的难题。
肖南的家世显赫,他父亲是本市有名的地产商。他自己也争气,名校毕业后创办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年纪轻轻就成了商界新贵,出入都有保镖和司机,几乎没有任何让我下手的机会。
我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野兽,耐心地等待着。
而陈阳警官,也没有闲着。
他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起陈年的旧案中。我甚至听说,他不惜顶着上级的压力,重新提审了当年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
当然,也包括肖南。
但我知道,这不会有任何结果。肖南太聪明,也太会伪装了。他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我的机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来临了。
我所在的人偶工作室,接到了一笔大订单。本市最大的慈善晚宴,需要定制一批高端人偶作为拍卖品。而这场晚宴最大的赞助商,就是肖南的公司。
他会出席。
晚宴那天,我作为工作室的助理,混进了会场。
我穿着最不起眼的侍应生制服,端着托盘,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穿梭,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死死地锁定着那个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身影。
他比高中时更加挺拔,也更加耀眼。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衬得他矜贵又疏离。他从容地与各界名流交谈,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没有人知道,这副优雅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个腐烂的灵魂。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近他身的机会。
我看到他端起一杯香槟,正要与市长碰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假装脚下不稳,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托盘上的酒杯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地朝着肖南的方向飞了过去。
小心!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猩红的酒液,大部分都泼在了他昂贵的西装上,一小部分,溅在了他用来擦嘴的白色手帕上。
对不起!对不起!肖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立刻跪在地上,惶恐地道歉,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他认出来。
预想中的暴怒没有传来。
头顶上方,响起了一个温和又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
没关系。起来吧。
我不敢抬头,依旧跪在地上发抖。
怎么还要我亲自扶你起来吗
我这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认出我了
不,不可能。我现在这张脸,因为重生,和以前有七分相似,但气质和神态完全不同。更何况,他怎么会记得一个被他随意踩死的蚂蚁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有三秒,那眼神,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那不是看一个普通侍应生的眼神,那里面……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异样的光芒。
你的眼睛,很特别。他忽然说。
我吓得立刻又低下了头。
他轻笑了一声,将那块沾了酒渍和些许油渍的白色手帕,随意地丢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向了休息室。
我看着那块手帕,心脏狂跳。
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清理地上的狼藉,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块手帕捡了起来,死死地攥在手心。
成功了。
我拿到了启动仪式的钥匙。
我攥着那块手帕,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宴会厅。
当我冲进我那间冰冷的工作室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猛地击中了我的大脑。
那不是我自己的感觉。
那是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画面里,是那个熟悉的废弃画室。但视角,却是从上往下的。我看到年少的我,浑身油彩,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而我——或者说,这段记忆的主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地上,一丝不苟地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号。那个符号,正是我垂死的身体,所躺的位置。
他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诵着什么古老的咒语。
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狂热的、势在必得的兴奋。
他在进行一场仪式。
一场,以我的生命为代价的,献祭仪式!】
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冰冷的工作台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陈阳没有猜错。
我的死,根本不是什么霸凌意外。
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邪恶的献祭!
肖南,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想霸凌我,他是……想要我的命!或者说,是想要我身上的某种东西!
那我的重生呢
我的重生,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仪式失败了
而我现在所拥有的这种通过人偶复仇的能力,是不是……就是他当初想要窃取,却因为仪式失败,反而转移到了我身上的力量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型。
我,林默,或许并不是重生了。
我只是……成了那场失败献祭仪式里,唯一的产物。一个承载了所有怨恨和诅咒力量的,复仇的怪物。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块属于肖南的手帕。
上面除了酒渍,还有他指尖的温度。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我与他之间,因为那场仪式,已经建立了一种无法斩断的,诡异的联结。
我能感觉到他。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感觉到我
那个慈善晚宴上,他看我的眼神……他是不是已经认出我了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让我浑身颤抖。
我一直以为,我是猎人,而他们,是我的猎物。
但现在我才发现,我最大的敌人,那个真正的猎手,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
他,在等我。
等我自投罗网。
【5】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但仅仅一瞬间,这恐惧就被更汹涌的恨意所取代。
肖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能掌控一切的猎人吗
你错了。
你亲手创造了我这个怪物,现在,就该尝尝被怪物反噬的滋味!
我不再犹豫,立刻开始了肖南人偶的制作。
我将那块手帕,剪成布条,用那根幽蓝的缝衣针,一针一线,缝进了人偶的胸腔。那里,本该是心脏的位置。
每缝一针,我与肖南之间的那种诡异联结似乎就更清晰一分。
我能模糊地看到他。
他此刻正坐在他那间能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办公室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眼神阴沉地看着窗外。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丝烦躁。
他在不安。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然而,就在我即将缝上最后一针完成这个人偶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我工作室那扇坚固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撞开了。
我猛地回头,只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粗暴地将我工作室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是肖南。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那种我最熟悉的猫捉老鼠般的微笑。
林默,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或者,我该叫你……我的『失败品』
我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目光落在我手中那个还未完成的人偶上,眼神变得贪婪而狂热,李婷和张伟,是你干的吧用的……就是这个力量,对不对
我握紧了手中的人偶和缝衣针,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看来,我当年的仪式虽然失败了,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他笑了起来,它没有给我带来我想要的东西,却把你变成了一个如此有趣的『武器』。这股力量,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了。
你这个疯子!我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疯子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林默,你知道我为了那场仪式准备了多久吗我查阅了多少古籍,付出了多少代价我选中了你,那是你的荣幸!你只需要乖乖地献出你的『命格』,我就可以一步登天!是你,是你搞砸了一切!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我杀了你,再用你的血肉完成最后的仪式,这股力量还是会回到我这个主人的身上。
他向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两个大汉立刻朝我逼近。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工作台。
退无可退。
抓住她。肖南冷冷地命令道。
就在那两个保镖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我举起手中的缝衣针,没有刺向他们,而是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向了那个人偶的眼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从我嘴里,而是从肖南的口中发出来的。
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左眼,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痛苦地嘶吼着。
那两个保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趁着这个空档,我抓起工作台上最重的一件工具——一把铸铁的锤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了离我最近的那个保镖的头。
他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人反应过来,怒吼着向我扑来。
我侧身躲过,同时将手中那个人偶狠狠地扔进了身后的焚化炉里。
不——!
肖南发出绝望的咆哮。
人偶是仪式的核心,一旦被毁,他对我的压制和联结就会暂时中断。
这是我唯一的,逃跑的机会。
我没有丝毫恋战,转身就向被撞开的大门冲去。
给我拦住她!不惜一切代价!肖南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疯狂地对剩下的保镖下令。
我冲出仓库,外面是漆黑的雨夜。
冰冷的雨水瞬间淋湿了我的全身。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前跑。身后是保镖的追赶声和肖南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我跑进了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追上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人从驾驶座上冲了下来。
是陈阳。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塞进了车里,然后猛地踩下油门。
汽车发出一声咆哮,向前冲了出去,将那些追赶的保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我瘫在副驾驶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发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陈阳,惊魂未定。
我一直在监视肖南。陈阳的脸色无比凝重,他看了一眼我狼狈的样子,看来,我猜得没错。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夜,彻底颠倒。
我从一个复仇者,变成了一个被追杀的逃亡者。
而肖南,那个我恨之入骨的仇人,他不仅知道我的秘密,他还想要……夺走我这身复仇的力量,然后,杀了我。
我,该怎么办
【6】
陈阳把我带到了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他的家。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居民楼,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充满了生活气息。这与我那间阴冷、死寂,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工作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肖南的势力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搜查一名刑警的家。他递给我一杯热水和一条干毛巾。
我捧着温热的杯子,身体的颤抖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心里的惊涛骇浪,却丝毫未减。
谢谢。我低声说。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陈阳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人偶,诅咒,还有肖南口中的『仪式』。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说告诉他,我死而复生,拥有了用人偶杀人的能力他会信吗他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或者一个危险的连环杀手
我……
林默。陈阳打断了我,他的语气异常严肃,我知道你经历的一切,让你很难再相信任何人。但是现在,肖南已经把你当成了目标。他不是普通的罪犯,他知道你的秘密,而且他很可能,比你更了解你所拥有的那种『力量』。你一个人,斗不过他。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破了我最后的伪装和逞强。
是的,我斗不过他。
今晚的交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所有的优势,在绝对的权力和更深层次的神秘学知识面前,不堪一击。如果不是陈阳及时出现,我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或者比尸体更惨。
那场仪式……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是为了夺取我的『命格』。
我将肖南的图谋,以及我死后获得能力的猜测,断断续续地告诉了陈阳。当然,我隐去了我亲手处决李婷和张伟的过程,只说他们的遭遇,是诅咒的反噬。
陈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怀疑或震惊,仿佛在听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案情陈述。
这让我感到一丝心安。
所以,等我说完,他总结道,肖南当初的仪式失败了,导致本该被他夺取的力量,反噬到了你的身上。而你,利用这股力量,向当初的霸凌者进行了复仇。现在,肖南想要『回收』这股力量,所以他要杀了你。
是。我点点头。
我明白了。陈阳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棘手的案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忍不住问。我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助。
不能坐以待毙。陈阳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肖南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反击。
反击怎么反击我苦笑了一下,他有钱有势,还有那些我根本不懂的邪门歪道。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他有他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陈阳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最大的武器,不是那个人偶,而是你和肖南之间,因为那场仪式而产生的『联结』。你可以通过人偶伤害他,这说明,你们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是绑在一起的。
可我的人偶,已经被毁了……
那就再做一个。陈阳斩钉截铁地说,而且,要做一个最完美的。
他的话让我愣住了。
我以为他会劝我放弃,或者用法律的手段来解决。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支持我,继续使用这种诡异的力量。
你……不怕吗我问。
怕。我怕的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逍遥法外。陈阳看着我,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林默,我是一名警察。我的职责,是维护正义。当法律无法审判恶魔的时候,我不介意……借用一下恶魔的力量。
他的话,让我久已冰封的心,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但就在这时,那个被我强行压在体内的,属于过去的我,又一次出现了。
那个穿着校服、浑身是血色油彩的女孩,虚幻地站在陈阳的身后,对我拼命地摇头。
不要……不要相信他……她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男人都是骗子!肖南当初也是这样对我们笑的!他会害死你的!快跑!
这股强烈的负面情绪,让我刚刚升起的一丝信任,瞬间崩塌。
我警惕地看着陈阳,握紧了拳头。
陈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冷冷地回答。
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过去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
突然,房间里的灯,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桌上的水杯,无端地剧烈震动,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股阴冷、不祥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是那个我!
是她因为恐惧和不信任而失控的能量,正在影响现实世界!
林默!控制住你的情绪!陈阳厉声喝道。
我想要控制,但我做不到!那个我的恐惧和怨恨,像潮水一样,要将我的理智吞噬。
他会杀了我们……就像肖南一样……他会杀了我们……
她的尖叫,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响。
砰!
客厅的窗户玻璃,在毫无外力的情况下,猛然炸裂开来!
玻璃碎片,像暴雨一样,向我和陈阳飞射而来!
【7】
在玻璃爆裂的瞬间,陈阳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他几乎是扑过来的,一把将我按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大部分飞溅的玻璃碎片。
唔!
我听到他一声闷哼,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脖颈上。
是血。
你……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的后背和手臂上扎着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玻璃,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衬衫。
我没事。他从我身上爬起来,眉头紧锁,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个还在我身边若隐若现、发出悲鸣的虚影,这是……你的一部分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那个因为我的惊恐和陈阳的受伤而变得更加不稳定的鬼魂,心里五味杂陈。
是……我过去的创伤。我艰难地开口。
你必须控制她,或者说,接纳她。陈阳的语气依旧冷静,但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她是你力量的源头,也是你最大的弱点。肖南一定也知道这一点。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永远不可能战胜他。
接纳她
接纳那个软弱、爱哭、愚蠢到会爱上一个恶魔的自己
我做不到。
不……是她拖累了我!我有些失控地喊道,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这么痛苦!我早就……
早就杀了肖南,然后呢陈阳打断了我,他的目光如炬,然后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被力量和仇恨吞噬的怪物吗林默,那不是复仇,那是同化。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
我愣住了。
是啊,然后呢
我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一步步地,将自己变成了我最憎恨的模样。冷酷,残忍,视人命如无物。
而那个被我厌弃的鬼魂,那个代表着我所有软弱和痛苦的过去,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拼命地阻止我滑向更深的深渊。
她害怕,她不信任,但她的出发点,或许只是……不想再看到我们受到任何伤害。
我……我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陈阳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
是局里的人。他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
我知道了。他挂断电话,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我问。
肖南报警了。陈阳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他报的警,是『入室抢劫伤人案』。他说,一个叫林默的女人,闯入他的公司,刺伤了他的眼睛,并且抢走了一份价值上亿的商业合同。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颠倒黑白!
这还不是最糟的。陈阳深吸一口气,最糟的是,他提供了『证据』。你工作室的监控,拍下了你『行凶』的全过程。而那份所谓的商业合同上,有你的指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块手帕!
那块我从慈善晚宴上捡来的,用来制作人偶的手帕!
原来那根本不是手帕,而是一份他早就准备好的、用来陷害我的合同!他故意丢在地上,引我上钩!
好深的心机!好恶毒的计策!
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在通缉你。陈阳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罪名,是持械伤人,和巨额商业盗窃。
我从一个受害者、一个复明者、一个逃亡者,彻底沦为了一个……被法律认定的罪犯。
肖南这一招太狠了。
他不仅要从我身上夺回力量,他还要在社会层面,将我彻底抹杀,让我永无翻身之日。
绝望,像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我该怎么办
投案自首跟警察解释什么人偶诅咒、献祭仪式谁会信我只会被当成一个畏罪潜逃、胡言乱语的疯子。
我们没有时间了。陈阳迅速地从一个急救箱里拿出纱布和消毒水,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背上的伤口,肖南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逼你走投无路。他知道警察抓不住你,他要逼你……去找他。
找他
没错。陈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想要完成那场仪式,就必须亲手杀了你。他现在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让你成为一只被追赶的兔子,最后,只能逃进他为你准备好的唯一一个『安全洞穴』。
而那个洞穴,就是陷阱。我接口道,声音冰冷。
对。所以,我们不能按他的剧本走。陈阳站起身,我们必须在他准备好之前,先发制人。林默,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直视着我的眼睛。
完成那个最终的仪式。但不是用他的方式,而是用你的方式。
我的方式
他想夺走你的力量,那你就……把这股力量,连同你所有的痛苦和憎恨,全部还给他!陈阳的声音,充满了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不是想献祭吗那我们就,反向献祭!
反向献祭!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迷茫和绝望。
对啊!
他想要,我就给他!
把他当初强加在我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
可是……我的人偶毁了,我也没有他的私人物品了。我急切地说。
不,你还有。陈阳的目光落在了我身旁那个时隐时现的虚影上。
她,就是最好的『媒介』。因为她本身,就是那场仪式的一部分。
我的目光也转向了那个哭泣的女孩。
她似乎也听懂了陈阳的话,停止了悲鸣,只是用那双空洞的、流着血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我明白了。
陈阳说得对。
我不能再逃避,不能再割裂。
我必须接纳她,拥抱她,和她融为一体。
只有完整的我,才能完成这场最终的,也是最华丽的复仇。
好。我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化为了决绝的火焰。
我伸出手,对着那个虚幻的、过去的自己。
回来吧。我说,我们一起,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8】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我和陈阳都很清楚,肖南的耐心是有限的。一旦他发现通缉令无法逼我就范,他一定会用更极端的手段。
我们必须在他找到我们之前,完成所有的准备。
仪式的地点,必须是开始的地方。我一边说,一边用陈阳电脑上专业的绘图软件,飞速地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就是那个废弃的画室。
那里已经被警方封锁了。陈阳说。
我知道。但我们必须进去。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肖南当初的仪式,引动了那里的『地气』,那里是力量最汇集,也是最不稳定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将『反向献祭』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好,我想办法。陈阳没有多问,立刻开始打电话,动用他所有的关系和权限。
而我,则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构建这个反向仪式的法阵中。
我不再需要实体的人偶。
因为这一次,我自己,就是人偶。
而那个虚弱的我,就是启动仪式的钥匙。
我闭上眼睛,开始尝试着,与我内心深处的那个鬼魂沟通。
起初,她很抗拒。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
【你会害死我们的!就像他一样!】
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尖叫。
我没有反驳,只是将我重生后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以及……刚刚从陈阳身上感受到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温暖,像放电影一样,全部展现在她的面前。
【你看,我们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羔羊了。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有能力让那些恶人付出代价。】我用意识对她说。
【可是……好痛……我好怕……】她依旧在哭泣。
【我知道。】我的意识,轻轻地拥抱住她,【我知道你痛,我知道你怕。对不起,过去的我,让你承受了那么多。但是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把你的痛苦,你的恐惧,都交给我。然后,我们一起,让他们,千倍百倍地,偿还回来。】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她。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那个虚幻的身影,也开始慢慢地向我靠近。
我们本就是一体。
当我的理智与她的情感,我的坚强与她的软弱,我的仇恨与她的痛苦,开始交融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到让我战栗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我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猩红的火焰在燃烧。
成功了。我说。
陈阳也办妥了事情,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此刻的我,气场与之前判若两人。
画室的钥匙,我拿到了。我们可以从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进去,不会惊动任何人。他说,肖南那边,我找人散布了假消息,说你已经逃往了邻市。应该能为我们争取十二个小时。
足够了。
我们没有片刻耽搁,立刻驱车前往那个承载了我所有噩梦的地方——市第十三中学。
深夜的校园,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我们顺利地潜入了那间被贴着封条的废弃画室。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尘埃、松节油和陈腐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我死去时的模样。东倒西歪的画架,凝固在地板和墙壁上的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油彩。
以及,地板中央,那个被灰尘掩盖,但依旧能看出轮廓的,邪恶的献祭符号。
这里,就是我的地狱。
今晚,我也要把它,变成肖南的地狱。
我走到法阵的中央,盘腿坐下。
陈阳,我看着他,神情无比郑重,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断我。还有,如果……我失败了,或者失控了,就用这个,杀了我。
我递给他一小瓶东西。
那是从我工作室焚化炉里取出的,属于李婷和张伟人偶的骨灰。
这是唯一能彻底摧毁这股诅咒力量的东西。
陈阳看着那瓶骨灰,又看看我,眼神复杂。最终,他还是接了过去,紧紧地握在手里。
我等你回来。他说。
我对他笑了笑,那或许是我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我开始用我的精神力,撬动这个画室里,因为当初那场仪式而变得极不稳定的能量场。同时,我将自己的意识,沉入最深处,彻底与那个过去的我融合。
【肖南!我在这里!】
我用我们之间那条无形的联结,发出了最清晰的,也是最致命的邀请。
……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肖南正暴躁地摔碎了他最心爱的一个古董花瓶。
废物!一群废物!连一个女人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他的大脑里猛地响起了一个他既熟悉又恐惧的声音。
【肖南!我在这里!】
他浑身一震,脸上瞬间露出了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画室……她在画室!
他立刻就判断出了我的位置。
她居然敢回去!她是在找死!哈哈哈哈!他疯狂地大笑起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林默,你真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他不再理会手下,也顾不上报警,自己一个人,疯了似的冲下楼,开上他那辆最快的跑车,向着十三中学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以为,我是走投无路,回去自投罗网的。
他不知道,我为他准备了一场,何等盛大的欢迎仪式。
画室里,风声鹤唳。
所有的画架开始无端摇晃,墙壁上那些凝固的油彩,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像血液一样,缓缓流淌。
整个空间的能量,都在我的引导下,变得狂暴而危险。
我,就是风暴的中心。
而陈阳,则守在门口,手心攥着那瓶骨灰,紧张地等待着。
吱呀——
画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肖南来了。
他喘着粗气,双眼通红,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
当他看到盘腿坐在法阵中央、双眼紧闭的我时,他笑得更加张狂了。
林默,你果然在这里!你是准备好把一切都还给我了吗
我没有睁眼,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
我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带着重重的回音,和不属于人间的诡异。
我不是来还给你的。
我是来……请你,入地狱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我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猩红色!
地板上,那个属于肖南的献祭法阵,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覆盖、改写!墙壁上所有流淌的血色油彩,仿佛受到了召唤,化作无数条血色的触手,从四面八方,闪电般地射向了肖南!
【9】
肖南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成了极致的惊恐。
这……这是什么!不!不可能!
他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由油彩和怨念构成的血色触手,像拥有生命的毒蛇,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四肢和身体,将他拖拽到了法阵的另一端,与我遥遥相对。
你……你居然篡改了法阵!他惊骇欲绝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恶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赤着脚,一步步地走向他。每走一步,我身上的气息就更强大一分,那个与我融合的鬼魂的身影,也更加凝实,我就是你亲手创造的,那个被你献祭失败的『祭品』啊。
我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格』吗你不是想要这股力量吗我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让他抖如筛糠,现在,我就把它,全部……还给你。
我五指猛地收紧,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连同我所有的痛苦、绝望、恐惧、和憎恨……一起还给你!
我的眼中,红光大盛!
反向献祭——开!
整个画室,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庞大到足以扭曲空间的力量所笼罩!
地板上,我重构的法阵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我和肖南连接在一起。
啊——!!!
肖南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洪流,正通过我的手,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侵蚀着他的精神和灵魂。
那是我的记忆。
是我被霸凌、被孤立、被嘲笑的所有日日夜夜。
是我被关在画室里,三天三夜的饥饿、寒冷和窒息的痛苦。
是我手指被一根根敲碎时,那钻心的剧痛。
是我被泼满油彩,在地上像狗一样挣扎的屈辱。
是我临死前,看着他画下法阵时,那无尽的绝望和心碎。
所有的一切,我所承受过的一切,此刻,都在他的脑海里,以千万倍的清晰度和痛感,无限循环地播放着。
不……停下!快停下!他疯狂地挣扎,但那些血色触手却将他捆得更紧,我错了!林默!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但那眼泪,却是血红色的,当初,你又何曾想过,要放过我
我加大了力量的输出。
肖南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他的七窍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他的精神,在这股庞大的、充满了怨念的记忆洪流冲击下,正在一寸寸地崩溃。
他不会死。
死亡,对他来说,太仁慈了。
他将永远地,被囚禁在我为他打造的这个,由我的记忆构成的地狱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世不得超生。
这,才是我为他准备的最终的结局。
站在门口的陈阳,震撼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他紧紧地握着那瓶骨灰,手心全是汗,但他始终没有动。
他在信守他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当肖南的惨叫,渐渐变成了无意识的、野兽般的嘶吼时,法阵的光芒,才慢慢地暗淡了下去。
缠绕着他的血色触手也缩回了墙壁,变回了凝固的油彩。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双眼翻白,口中流着白沫,嘴里胡乱地念叨着:别打了……好痛……我不想死……油彩……好冷……
他疯了。
彻彻底底地疯了。
而我,在输出所有负面能量后,也到了极限。
融合在我体内的那个鬼魂,在完成了她最终的夙愿后,化作点点星光,开始消散。她脸上不再有痛苦和泪水,而是一种解脱的、安详的微笑。
【谢谢你。】
她在消散前,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该说谢谢的,是我。】
我在心中回应。
没有她,就没有完整的我。
随着她的消散,我身上的那股诅咒力量,也如同退潮般,迅速地从我体内剥离。我眼中的红光褪去,恢复了原本的黑色。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时,一个温暖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
是陈阳。
结束了。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如释重负。
是啊……我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结束了。
我看着那个已经变成白痴的肖南,看着这个满目疮痍的画室,心中没有复仇成功的狂喜,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大仇得报。
恩怨两清。
从此,世间再无噬魂人偶师。
只有林默。
一个,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为自己而活的,林默。
【10】
后续的事情,陈阳处理得滴水不漏。
他以正当防卫和协助警方办案为由,为我洗清了所有的嫌疑。肖南因为精神失常,被送进了本市最严密的精神病院。他的家族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最终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一个疯了的继承人,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而李婷和张伟的案子,也因为肖南的疯癫和一些无法解释的证据,最终成了悬案。
一切,都尘埃落定。
出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了我那个阴冷的工作室。
我将所有制作人偶的工具、材料,以及那张挂在墙上、被我画满了红叉的合影,全部扔进了焚化炉里。
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我的过去,也烧掉了我所有的仇恨。
我看着那跳动的火焰,仿佛看到了李婷、张伟,还有那些曾经欺凌过我的人,他们扭曲的脸。但这一次,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了波澜。
我卖掉了工作室,注销了那个林默的身份。
我决定离开这座承载了我太多痛苦的城市。
离开的前一天,陈阳来找我。
我们在江边坐了很久。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找一份普通的工作,过普通的日子。我说着,看向远方,可能会重新拿起画笔吧。不为比赛,不为名利,只为自己。
很好。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张新的身份证。
上面的名字,叫林晚。晚霞的晚。
林默已经『死』了。他说,从今以后,你是林晚。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接过那张身份证,指尖传来温热的感觉。
谢谢你,陈阳。我由衷地说,如果不是你……
我只是做了一个警察该做的事。他打断我,目光坦然,而且,我也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没有说挽留的话,我也知道,我必须离开。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段共同经历的、光怪陆离的过往,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如今交集结束,我们都该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我登上了离开的火车。
当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
我报了仇,也找回了自己。
但代价,是沉重的。我永远失去了我最好的年华,也永远无法抹去那些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疤。
复仇从来都不是一件能让人快乐的事。它只是一剂猛药,用来治疗深入骨髓的沉疴。病好了,药也就该扔了。
真正能让人获得新生的,不是仇恨,而是放下。
一年后。
江南的一座水乡小镇。
我,林晚,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廊,兼职教孩子们画画。
我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每天闻着墨香和颜料的味道醒来,看着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我感觉自己那些残破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地治愈。
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那个过去的我也再没有出现过。我知道,她已经安息了。
这天,我正在整理画作,画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社会新闻。
本市警方近日破获一起恶性校园霸凌案件,多名涉事学生已被依法处理。心理专家呼吁,社会应更加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杜绝此类悲剧再次发生……
我看着新闻里,那个受害女孩哭泣的脸,和施暴者们毫无悔意的表情,端着画框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怒意,像一条蛰伏的蛇,从我心底悄然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手持缝衣针、眼神冰冷的噬魂人偶师。
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那股怒意,重新压了下去。
我走到电视机前,关掉了它。
屋外,阳光正好,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温暖的光。画室里,孩子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我拿起画笔,走到一块新的画布前。
沾上最明亮的颜料,我画下了今天的第一笔。
那是一朵向阳而生的、金色的向日葵。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