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情事稍歇。
被磨得透光的布帘挡不住榻上的春光,殿内暖融融的,内室里用的是这次特意带来的上好的红罗炭。
昭衡帝轻吻着她的肩膀,与她缠腻。
“朕好似中了仙儿的蛊。”
他低哑的声音还染着刚才的肆意,昭衡帝用他高挺的鼻梁,轻蹭过她柔滑的颈侧。
不知为何,昭衡帝只有在她这里才能真正心安。
水仙的家人并未入朝为官,而她自己,甚至都不在后宫,而在冷宫。
如今,她的全部柔情,都是全对着他一人的。
并非图利,也非图权,只为图爱。
“皇上慎言。”
水仙以他炙热的臂膀为枕,两人发丝纠缠,宛若汇成了一匹上好的墨色绸缎。
她拥着他,轻声道:“若是被前朝的人听了,定然要责臣妾祸国殃民了。”
昭衡帝忆起前朝那些一张比一张难看的老脸,眸色深了些。
他将水仙拥地更深了些,“不提他们。”
昭衡帝捏了捏水仙愈发纤细的手臂,只觉好不容易养的肉又都没了。
他皱眉道:“冷宫这群奴才究竟怎么当差的?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不如朕叫御膳房的人专门送一份来这边”
水仙依偎在他怀中,轻轻摇头。
“冷宫之中皆是戴罪之身,吃食自然比不得外面精细。”
“每日送来的饭菜虽是素净了些,粗茶淡饭,却也能入口,皇上不必叫人再送。”
自从包晓槐身故,包晓槐的手下急于寻求庇护,一时间倒是腾不出手磋磨她。
至于饭菜
这冷宫关的大多数,从前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的主子?
如今让她们吃着寻常的饭菜,于她们而言,本身便已经是惩罚。
水仙从小就是奴婢,自然比她们要习惯得多。
昭衡帝闻言,眉头并未舒展,抚过她愈发清瘦的臂膀,心疼道:“即便如此,也不该消瘦至此”
水仙心中微动,知道变瘦的真正缘由。
不是因为饭菜的缘故,而是因为近日因有孕,食欲总是不振。
也不知道为何。
之前怀永宁的时候,她的反应极小,除了总想与皇上亲近以外,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一胎,从半月前就让她总是反胃恶心。
如此剧烈的反应,倒是让水仙忆起上一世怀的小皇子
这两次的怀孕经历倒是相像。
昭衡帝所言有理,她确实瘦得厉害,如此这般,倒是怕影响腹中的孩子。
“皇上勿要担心。”
水仙冲着昭衡帝露出了个甜笑,一双美眸中此时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昭衡帝喉结轻动,竟再次情动,不由分说地将水仙压进了床榻更深处
然而,两人的浓情蜜意却被悄声进来的冯顺祥所打断。
冯顺祥守在帐外,自是不敢抬头细看,只低垂着头低声说道:“皇上,坤宁宫的人去乾清宫禀告,说永宁公主半夜高热,还请皇上过去!”
听到永宁有病,当即无论是昭衡帝还是水仙,自然是没了旖旎的心思。
水仙拥着锦被,看昭衡帝迅速起身下榻。
冯顺祥连忙上前为昭衡帝更衣,而水仙则拿起榻旁的中衣披上。
“永宁高热”
她心乱如麻,只恨自己如今身处冷宫,不能赶到孩子身边。
“皇上一定要叫裴济川裴太医去给永宁诊病。”
昭衡帝语带安抚,“这是自然,朕早已指定裴济川为永宁照顾身体。”
其实这还不止,不过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
昭衡帝待永宁如珠如玉,那可是他心尖儿上的珍宝。
永宁身边伺候的人,光是嬷嬷乳母加在一起就有十二位,更不用说太医了,除却每日请平安脉的三位太医,还要至少有一个太医常驻坤宁宫,以防突发情况。
听闻女儿高热,昭衡帝也是忧心,然而看到床榻里面,水仙拥被落泪的场景。
他深知母女连心,离开前特意劝她。
“如今银珠也去永宁身边伺候了,朕绝不会让咱们的女儿受到任何委屈。”
“仙儿,你信朕。”
她不敢耽误昭衡帝去看永宁,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等到昭衡帝在冯顺祥的掩护下离了冷宫,小理子悄无声息地进来,将红罗炭熄了,再检查是否还有皇上存在过的痕迹。
确认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后,他担忧地望了始终坐在榻上的水仙一眼,才静悄悄地离开了内室。
榻上的水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个小巧的红肚兜。
那是不知道被那个宫人拿出去,被端亲王用于栽赃嫁祸她的肚兜。
不过此刻被水仙重新修改过,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小巧的肚兜是她为女儿亲手缝制的,女儿却从未穿过一天。
脑海里,闪过女儿稚嫩的小脸儿
一想到如今那样可爱的小人儿要被病痛折磨,水仙的心中便是酸涩不已。
她紧攥着那小巧的肚兜,在冷冬的深夜里枯坐着。
渐渐地,蜡烛迸出最后的灯花,倏地灭了。
只剩下清冷的月光伴着她,直至深夜
——
昭衡帝匆匆赶到坤宁宫时,殿内灯烛辉煌,人来人往。
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气氛变得紧张压抑。
永宁公主此时正躺在摇篮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时不时发出难受的嘤咛。
皇后正坐在摇篮边,亲自拿着小银勺,一点点地给女儿喂着退热的汤药。
裴济川与其他四位太医垂首恭敬地守在一旁,气氛凝重。
见皇帝驾到,连忙跪地行礼。
“平身!”
昭衡帝大手一挥,快步走到摇篮边,俯身探了探女儿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怎么回事?!”
太医院院判连忙上前回话,语气谨慎:“回皇上,公主殿下年幼,脾胃虚弱,应是骤然入冬,不慎受了些风寒,这才引发高热。”
“臣等已用了药,热度正在缓慢下降,皇上不必过于忧心。”
皇后此时也面露道:
“皇上,您明日还有早朝,万不可为此熬坏了身子。这里有臣妾守着就好,您快去歇息吧。”
昭衡帝看着女儿难受的模样,哪里肯离开。
他摇了摇头,在皇后身边坐下,目光紧紧锁着摇篮里的永宁。
“无妨,朕就在这儿陪着永宁。”
他转头对皇后的贴身宫女吩咐道:“再去添些炭火,皇后体弱,莫要着了凉。”
昭衡帝的关怀让皇后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涌上感动,柔声道:“谢皇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太医时不时地上前把脉。
帝后二人始终守在摇篮边,一个专注地看着女儿,一个则时不时体贴地为皇帝斟上热茶,或用温热的帕子为永宁擦拭额头。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永宁身上的高热终于彻底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扭着小屁股沉沉睡去。
裴济川再次上前诊脉,确认已无大碍,殿内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熬了一夜,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身子微微晃了晃。
她强打着精神,对昭衡帝道:“皇上,永宁既已无碍,天也快亮了,臣妾让人备了早膳,您用一些再去早朝吧?”
昭衡帝看着皇后疲惫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他颔首同意。
于是帝后移驾去外间用早膳。
用膳时,皇后看着昭衡帝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柔声提议:
“皇上,您一夜未眠,不如今日早朝便免了吧?让冯顺祥去通报一声,龙体要紧。”
提到早朝,昭衡帝眼前浮现那些世家重臣的咄咄逼人的嘴脸,语气冷了几分。
“不必。朕还要去听听,那群老臣今日又要如何编排朕的永宁!”
皇后立刻放下银箸,脸上露出维护之色:“皇上!臣妾是永宁的嫡母,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因虚无缥缈的指控而伤害永宁!”
“臣妾愿永远站在永宁这边,护她周全!”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道:
“若是若是朝中诸位大人依旧固执己见,不如臣妾修书一封给父亲,请他老人家出面,以旧日情分,去与大人们说说?”
昭衡帝闻言,看了皇后一眼,摇了摇头。
“不必劳烦太傅了。”
“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早已不理朝政,何必再让他为这些事烦心。”
虽然拒绝了提议,但皇后这番毫不犹豫维护永宁的态度,确实让昭衡帝心中温暖了不少。
他伸手,轻轻握住皇后放在桌边的手,语气缓和了许多:“皇后深明大义,一心为永宁着想,朕心甚慰。”
皇后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低声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早朝时辰将至,昭衡帝起驾离开坤宁宫。
坤宁宫内外宫人们早已开始忙碌,清扫着昨夜落下的一层薄雪。
御驾经过,宫人们纷纷跪地避让,不敢抬头。
在坤宁宫外不远处廊下,一个拿着扫帚的小宫女却悄悄抬起了头。
她看着皇帝御驾远去的方向,又望了望坤宁宫紧闭的宫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当即悄悄放下了扫帚,小步地往冷宫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