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薄夏倚坐在窗前软榻,耳听屋外不时呼啸的西北风,怔怔得看着空旷寂寥的小院。
小院是个一进院子,不是很大,略显逼仄,不过格局还算规整。小院取名含桃院,靠着府里东北角,靠近东侧门,略显偏僻。
正屋、厢房,也算一应俱全。一如武将的行事风格,没那么多花哨设计,没有山石活水布景,没有曲径通幽,一目了然,简单实用为主。
正屋两间,西侧一间厢房,比正屋略低矮些,充作库房。其实也没甚东西可放,显得空荡荡的。
京城靠北,冬日漫长严寒,放眼望去,不是天水蓝,而是满目萧索,天空灰暗。斑驳的青砖墙面一片爬藤枯黄,枯藤老树昏鸦,不外如是。
院子右侧靠墙边一株桃树,大约这就是含桃院的由来,没甚文采,简单直白。不像之前在尚书府,住的院子取做翠烟馆,取自“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文人雅思,自来委婉。
桃树约莫有些年头了,枝干遒劲,不过在这森冷的寒冬光秃秃的,更显苍茫。
薄夏思绪起起伏伏,纷乱游走,始终落不到实处。
来到这里快一月了。原主月前风寒,高烧,失了求生意志,一命呜呼,换了薄夏到来。
这一月断断续续,喝了快一月的药。起初脑袋昏沉,记忆杂乱,慢慢趁养病之际,才总算理清了此方世界剧情。
原主原是尚书府老夫人远房表侄女,父母兼无,孤苦无依,近年一直寄居在尚书府,满心期盼老夫人看在同族亲人份上,将来觅得一份还算过得去的亲事。岂料,原主被送给靖边将军穆毅做了小妾。
就这样一个小包袱,一鼎粉色小轿从侧门抬入了将军府。
这方世界原主只能算是妥妥工具人。唯一得利的可能算是尚书府和苏成碧了。尚书府站队成功,飞黄腾达;庶女苏成碧一跃成了新帝柔妃,还生了皇子。
整件事情,都由不得原主,原主既选择了依靠尚书府,仰人鼻息,被拿捏婚事就成了自然。正儿八经的亲戚,尚能讲究几分亲戚之情,虽有龃龉,婚事好歹双方算是皆大欢喜;
对于原主,尚书府纯粹是完全轻视利用,完全没有考虑过原主的以后,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因为这个世道,对于独身女子来说,几乎是无路可走。嫁人提供生育价值,或者情绪价值,来换取生存资源是唯一的出路
封建王朝,女子失了能依靠的父母亲人,只能任人摆弄,犹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令人唏嘘。
女性从来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尤其一直被教育着只能被动依附承受。
此时,大雍朝承平日久,吏治还算清明,江南商贸繁盛,百姓安居。皇帝日益年老,膝下诸子皆已经长成。尤其,今年身体断断续续开始不好起来。
太子与大皇子的争斗越发激烈,一则为嫡,王朝正统,朝臣大多支持,文官派别支持居多。尚书管着户部,号称天下钱袋子,自然是双方争相拉拢对象;
一则为长,大皇子外家军功起家,舅舅至今还在西北镇守,本人也颇健壮勇武,弓马骑射样样精通。
靖边将军穆毅一直在西北镇守,与其舅家熟识,自然也与其交好支持。
不说彼此交情,但看利益,自然是大皇子上位,对武将的提拔更快啊!
奈何尚书老奸巨猾,首鼠两端,摇摆不定,暗搓搓想要观望,想着两边下注。
太子本为储君,一般是一家独大。就像历史上康熙的麻宝,其他兄弟难略其锋芒。现在大皇子与太子竟然斗的有来有回,可以想见,争斗前期,必然是大皇子势大,占了上风。
所以前期原主就做了马前卒,试水的棋子。后续大皇子行情好呢,就再加大筹码,加深联系;
如果后续太子占上风呢,就果断止损,撤离。一表三千里的表侄女,也不值当什么,后续改换阵营也来得及。
上一世争斗后期,尚书府庶女苏成碧又入了太子府,还生了一个儿子。最后太子上位,苏成碧当了柔妃,尚书府一跃成了皇子外家,成了最后的大赢家,原主这个炮灰恐怕再无人提起。
之后京城暴乱,将军府一场大火,原主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即使没有死于大火,最后太子上位,将军府必遭清算,原主也难逃一死。
此时原主早已入了将军府做小妾。
换了薄夏,乖乖做小妾当棋子,做是不可能做的。最后太子上位,主要竞争对手的大皇子一派自然被清算,将军府注定没前途。
薄夏只相信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时候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欺骗放弃你。
原主的死也算是意外。来年6月,先帝薨逝,临死传位太子,大皇子不甘心,质疑先帝之死,言说太子得位不正。亲率叛军杀入京城,叛军兵败,趁乱四处放火。
靠近东城大半府邸,不分敌我,全都火光漫天,几乎烧了小半个城,来不及逃出,死伤更是无数。
将军府也大火漫天,整个府邸乱成一片,既惊惧于败军趁机放火乱杀乱砍,又害怕后续将军府被清算充军发卖。
原主当时已经怀胎8月,身材臃肿,行动不便。当时房子烧起来的时候,原主和花拾恰在屋内,什么都顾不得,全都仓皇出逃。
原主本就步履蹒跚,关键时候,为了抢占逃生先机,丫鬟花拾趁机推了原主一把。原主踉跄倒地,至此,屋内浓烟弥漫,火光漫天,帐幔易燃,房梁窗户烧的噼里啪啦。
原主身体笨重,气虚乏力,一时爬不起来,很快窒息昏迷,最终不幸跟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葬身火海。
这也是原主记忆中最惨痛的经历了。原主本就孤身一人,意外有了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原主是有期待的,原主是怀着期盼盼望这个孩子的降生,这可能是坎坷人生的唯一慰藉,余生的唯一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