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林野的指尖在锈迹斑斑的检测仪屏幕上划过，淡绿色的数字“187”在幽暗中跳动——这是今天赤雾的初始浓度，比昨天高了9个单位。他摘下贴满胶带的防毒面具，露出下巴上未愈的划伤，指尖捏起桌上半块发硬的压缩饼干，碎屑簌簌落在满是划痕的金属饭盒里。
窗外，浓稠的赤雾像凝固的血，把整座城市泡在昏红里。曾经能俯瞰江景的落地窗，如今只剩龟裂的玻璃，外面的滨江大道早已被枯树和倒塌的广告牌堵死，偶尔有灰褐色的“雾虫”贴着玻璃爬过，六条细腿留下淡红色的痕迹，那是它们吸食金属后分泌的黏液。
“还能撑三天。”林野摸了摸腰间的水壶，里面剩下的过滤水不到半升。他是这座“雾都”里少数还活着的人——至少他以为是。自从721天前，那场覆盖全球的赤雾突如其来，阳光就成了传说，植物成片枯死，动物变异成能在雾里穿梭的掠食者，而人类，要么在最初的窒息中死去，要么像他一样，躲在改装过的房间里，靠过期的物资和自制的过滤装置苟活。
他曾是市气象研究所的助理工程师，赤雾降临那天，他正在整理极地大气数据。警报响的时候，所长把最后一台便携式检测仪塞进他手里，推他进了地下避难室，自己却被涌来的雾浪吞没。现在想来，那台检测仪成了他活下去的关键——能提前预判赤雾浓度峰值，避开雾虫最活跃的时段。
突然，检测仪的屏幕闪了一下，原本稳定的频率曲线突然出现尖锐的波动，紧接着，一个微弱的电波信号跳了出来，在满屏的杂音里反复闪烁，频率是早已废弃的应急频道“143.5”。
林野的呼吸猛地顿住。
赤雾会干扰所有电子信号，这七百多天里，他听过的只有检测仪的蜂鸣和自己的心跳。他攥紧检测仪，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反复调整频段，那信号不仅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最后竟传出一段断断续续的人声：
“……滨江路东段……幸存者……需物资……重复，需物资……”
声音是个女人的，带着喘息，像是在奔跑。林野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折叠椅——滨江路东段离他住的这栋居民楼不到两公里，但那片区域的赤雾浓度经常超过300，而且传闻有“雾兽”出没，那是比雾虫更可怕的变异体，能撕碎加厚的防毒面具。
他盯着窗外的赤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检测仪外壳上的刻痕——那是他每天划下的生存印记，密密麻麻的竖线，像一座微型的墓碑。犹豫了半分钟，他抓起墙角那把焊了钢刺的消防斧，重新戴紧防毒面具，镜片后的眼睛映着检测仪上跳动的信号。
也许不是陷阱。也许真的还有人活着。
推开防盗门的瞬间，赤雾的腥气透过过滤器钻进来，带着淡淡的金属味。林野把检测仪揣进内兜，贴着墙根往前走，脚下的碎石子发出“咯吱”的声响，在死寂的街道里格外刺耳。远处的高楼倾颓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个个沉默的伤口。
“沙沙——”
左侧的小巷里突然传来动静，林野瞬间握紧消防斧，转身时，只见一只半米长的雾虫正从枯树的树洞里爬出来，头部的复眼在赤雾里泛着幽光。他屏住呼吸，慢慢后退——雾虫不主动攻击人类，但它们分泌的黏液会腐蚀皮肤，一旦沾上，伤口会在几小时内溃烂。
就在这时，检测仪的信号突然增强，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更近了：“……雾兽！在后面！谁来……”
林野的心一沉，他知道雾兽的速度——它们能在赤雾里以每秒十米的速度冲刺，而且嗅觉极其灵敏，能闻到人类汗液里的盐分。他不再犹豫，朝着信号来源的方向跑去，消防斧在手里抡出风声，路过倒塌的公交站牌时，他瞥见玻璃反光里，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正从雾里窜出，那是雾兽标志性的流线型身体，嘴里的獠牙泛着寒光。
“这边！”林野朝着声音的方向大喊，同时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钢管，用力砸向旁边的金属垃圾桶。巨大的“哐当”声在雾里扩散，那道灰黑色的影子果然顿了一下，灰黑色的身影猛地调转方向，四蹄踏在碎石地上发出“哒哒”的闷响，直扑林野而来。
林野心脏狂跳，转身就往斜前方的废弃便利店冲——那是他之前勘察过的临时避难点，玻璃门早就碎了，但里面的金属货架够重，能暂时挡住雾兽。赤雾糊住了防毒面具的镜片，他只能靠检测仪的微光辨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撞进便利店，后背重重磕在冷硬的货架上，罐头发出“哗啦”的滚落声。
“快！抵门！”
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比电波里更急促。林野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纤细的身影就从货架后窜出来，手里攥着一根生锈的钢筋，和他一起把最沉的零食货架往玻璃门的位置推。刚推到一半，雾兽就撞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让货架发出“吱呀”的呻吟，钢筋架上的铁皮被雾兽的獠牙咬出几个深洞，涎水混着淡红色的黏液顺着货架往下滴。
“它咬不动金属，但能撞塌货架！”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我叫苏晓，在储物间躲了半小时了……”
林野点头，腾出一只手摸向检测仪——屏幕上的赤雾浓度已经跳到243，红色警示灯开始闪烁，“再撑两分钟，浓度要到峰值了，雾兽在高浓度里会烦躁，但也更凶。”他盯着玻璃门外的雾兽，那东西的脑袋比篮球还大，耳朵贴在背上，鼻子不停抽动，显然在嗅探两人的位置。
突然，雾兽猛地后退一步，然后用脑袋狠狠撞向货架。金属架的焊点“啪”地崩开，最下层的罐头滚了一地。苏晓没站稳，踉跄着摔在地上，她的防毒面具歪了，露出半张沾着血污的脸，嘴角还在渗血。
林野立刻扑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货架后面，同时举起消防斧，对准雾兽再次撞门的瞬间，狠狠劈向它的前腿——斧刃带着钢刺，正好扎进雾兽膝盖处的软肉里。雾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后退时扯出一道血痕，淡绿色的血液滴在地上，瞬间被赤雾裹住，化作一缕黑烟。
“它怕痛！”苏晓突然喊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信号器，“这是营地的紧急警报器，能发出高频声，试试能不能逼退它！”
林野接过信号器，按下去的瞬间，刺耳的“嘀——嘀——”声在狭小的便利店里炸开，赤雾似乎都跟着震颤了一下。雾兽果然烦躁地甩着脑袋，后退了两步，却没离开，只是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是在蓄力。
“不行，它没走！”林野关掉信号器——高频声不仅刺激雾兽，也快震得他耳鸣了。他摸向腰间的水壶，突然想起苏晓可能也缺水，“你还有水吗？我的快没了。”
苏晓摇摇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展开后递过来：“我来自城西的幸存者营地，那里有过滤系统，但三天前滤芯坏了，水就断了。我出来找滤芯，路过滨江路时被这只雾兽盯上……地图上标了几个可能有滤芯的药店，刚才发信号时，本来想等营地的人来，结果只有你来了。”
林野的指尖落在地图上一个红圈处——那是市疾控中心的位置，离这里不到一公里，也是他原本计划明天去的地方。就在这时，检测仪突然“嗡”地一声报警，屏幕上的浓度数字疯狂跳动，瞬间飙到312，旁边的雾兽活跃度指标也跟着亮起红灯。
“不好，浓度峰值提前了！”林野猛地抬头，看向玻璃门——外面的赤雾似乎更浓了，昏红色的光里，雾兽突然站了起来，身体竟然比刚才大了一圈，前腿的伤口处渗出的绿血越来越多，却没影响它的动作，反而让它的眼神更凶了。
苏晓紧紧攥住钢筋，声音发颤：“它……它在吸收赤雾？”
林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消防斧。他突然想起所长临终前说的话——赤雾不仅能变异生物，还能让它们在高浓度里进化。这只雾兽，恐怕已经不是普通的掠食者了。
玻璃门外，雾兽再次发起冲击，这次它没有撞货架，而是用脑袋顶住门框，硬生生把金属货架顶得往后滑了半米。林野和苏晓死死抵住货架，手臂青筋暴起，眼看货架就要被撞塌，便利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滴滴”声——那是另一个信号器的声音，和苏晓手里的一模一样。
雾兽的动作突然停了。
它抬起头，鼻子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抽动了几下，然后猛地甩开货架，转身冲进了赤雾里，朝着便利店深处的小巷跑去。
林野和苏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苏晓先反应过来，抓起背包：“是营地的人！他们肯定听到我的警报赶来了！”
林野却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检测仪屏幕——刚才那阵信号声很奇怪，频率比苏晓的警报器慢了半拍，而且……信号来源的方向，根本不是城西，而是城北的废弃工厂区，那里是赤雾浓度常年超过400的“死亡区”。
“等等。”林野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出来，带着一丝凝重，“那不是你的人。”
话音刚落，便利店深处的小巷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雾兽的嘶吼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撕碎的脆响。赤雾顺着小巷飘进来，带着一股比金属味更浓的血腥味。
苏晓的脸瞬间白了，她抓着地图的手不停发抖：“那……那是什么？”
林野握紧消防斧，缓缓走向小巷口，检测仪的屏幕在幽暗中泛着冷光，上面的雾兽活跃度指标，正以恐怖的速度飙升——不止一只雾兽。
赤雾里，隐约有更多灰黑色的身影在晃动，而那阵奇怪的信号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像一根诱饵，正把他们往更深的危险里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