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二遍时,张栓柱被胸口的温热惊醒。月光透过窗棂在炕席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摸出怀里的木牌,“承玄”
二字的纹路里还凝着层淡淡的金光,像浸在水里的碎金子。
“还差三样东西……”
夜里那声音又在耳畔回响,比上次更清晰些,带着种古老的沙哑,“引魂灯、聚阴符、仙家血……”
栓柱猛地坐起来,油灯被风吹得晃了晃。这三样东西听着就透着邪气,难道练功还要用这些?他翻开枕下的古籍,蓝布封皮上的狐狸望月印记似乎动了动,尾巴尖指向某一页。
借着月光翻开,那页画着盏羊角灯,灯芯处用朱砂点了个诡异的符号,旁边写着
“引魂灯,聚阴魂不散”。再往后翻,是道黄纸符的图案,符脚缠着根红线,注着
“聚阴符,摄百鬼听令”。最后是幅滴血的狐狸图,旁边的小字模糊不清,只看清
“仙家本命血,破万法……”
“这些东西怕是不好弄。”
栓柱合上书,心里沉甸甸的。引魂灯和聚阴符听起来就不是善物,仙家血更是闻所未闻。他摸了摸后颈的骨纹,那里暖暖的,像是在安慰他别急。
窗外传来李秀兰的咳嗽声,比前几天轻了许多,带着种通透的清亮。栓柱心里一喜,看来张翰升给的符纸真起作用了。他悄悄溜到外屋,见爹和娘睡得正香,炕头的黄纸符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层薄纱罩在炕上。
“得赶紧把静心诀练熟。”
他回到自己的小炕,盘腿坐下,指尖掐起老道教的手势。刚念了两句口诀,就觉得眉心发涨,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脊椎往下淌,所过之处暖洋洋的,后颈的骨纹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舒服。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灶房传来李秀兰拉风箱的声音。栓柱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以前总缠着他的那些黑影像是被洗干净了,连空气都变得清新。
“栓柱醒了?快来喝粥。”
李秀兰端着碗走进来,脸上有了血色,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娘今天感觉好多了,能去地里帮你爹拔草了。”
“娘你别累着。”
栓柱接过碗,看着娘转身的背影,发现她头顶的黑气淡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一缕,像根细丝线。
“娘心里有数。”
李秀兰笑着摆了摆手,走到院子里突然
“咦”
了一声,“这鸡咋下了个双黄蛋?”
张老实蹲在鸡窝前,手里捧着个拳头大的鸡蛋,乐呵呵地说:“看来是黑妈妈显灵了,知道咱秀兰好利索了。”
他抬头看见栓柱,突然压低声音,“你太爷爷的笔记我找着了,在炕洞最里面的木匣子里。”
早饭过后,李秀兰去给地里的张老实送水,临走前塞给栓柱两个白面馒头:“去跟王猛玩会儿吧,别总闷在家里。”
她现在看儿子的眼神满是慈爱,再没有以前的担忧。
栓柱揣着馒头往王猛家走,路过刘寡妇家门口时,见她正踮着脚往老槐树方向瞅,脸色发白。“婶子看啥呢?”
他忍不住问。
刘寡妇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栓柱啊,你别往村东头去,老槐树下不太平。”
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昨儿后半夜,我听见那儿有哭丧的,呜呜咽咽的瘆人。”
“咋了?”
栓柱心里一动。
“前儿个镇上来的货郎,喝醉了在槐树上吊死了。”
刘寡妇压低声音,“听说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到现在没人敢去收尸。”
栓柱想起张翰升教的静心诀,心里有点发痒。这正是个验证功法的好机会。他谢过刘寡妇,转身往村东头走,刚到王猛家院外,就见胖小子举着根木棍在院里转圈,嘴里喊着
“打恶鬼”。
“你这是咋了?”
栓柱推开篱笆门。
王猛看到他,扔下木棍跑过来,胖脸上满是兴奋:“栓柱你可来了!村东头老槐树吊死个人,咱去看看不?”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娘说那货郎欠了赌债,是被讨债的逼死的,夜里准得闹鬼。”
“你不怕?”
栓柱掏出个馒头递过去。
“有你在怕啥?”
王猛接过去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你连黄大仙都能使唤,还怕个吊死鬼?”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我昨儿偷偷去看了,那槐树上还挂着根绳子,风一吹跟招魂幡似的。”
栓柱心里盘算着,正好试试静心诀的效果。“走吧。”
他拍了拍王猛的肩膀,刚要迈步,突然想起什么,默念起口诀。指尖的清凉感顺着胳膊蔓延开,后颈的骨纹微微发烫,像是层薄壳护住了他。
两人往村东头走,越靠近老槐树,路上的村民越少。原本在槐树下纳凉的老头老太太都不见了,连平时在附近疯跑的孩子都没了踪影,只有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旋,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听,”
王猛突然停下脚步,拽了拽栓柱的衣角,“有哭声。”
栓柱侧耳细听,老槐树方向果然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女人在哭,又像是男人在叹气,听得人心里发毛。他悄悄掐紧口诀,感觉那股清凉气流在周身形成层屏障,把哭声挡在了外面。
“别怕,跟着我走。”
他拉着王猛往前挪,离槐树还有三丈远时,终于看清了
——
老槐树上挂着根磨得发亮的麻绳,绳子末端空荡荡的,却在离地三尺的地方微微晃动,像是吊着个无形的人。
更吓人的是,树干上趴着个模糊的黑影,穿着件破烂的蓝布衫,脑袋耷拉着,舌头从嘴角垂下来,一晃一晃的。
“妈呀!”
王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黑影说不出话。
栓柱却很平静。他能清楚地看到吊死鬼的模样,甚至能看见他脖子上深深的勒痕,但奇怪的是,对方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只是低着头哭,眼泪滴在地上渗进土里,冒出细小的白泡。
“他……
他咋不看咱?”
王猛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栓柱心里一喜,看来静心诀真起作用了!这吊死鬼完全无视了他们,只顾着自己哭。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黑影还是没反应,只是哭声更大了些,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
“咱走吧。”
栓柱拉着王猛往回走,路过黑影身边时,甚至能闻到股酒气和汗臭味。
直到走出老远,王猛才缓过神,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那东西咋不缠咱?”
“可能是我身上有护身符。”
栓柱含糊地应付着,心里却乐开了花。静心诀不仅能让他看清鬼魂,还能让对方无视他,这本事太有用了!
回到王猛家,胖小子的娘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到他们回来,赶紧把王猛拉过去:“跟你说别去别去,咋不听话?”
她瞪了栓柱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惕,“栓柱以后别带王猛去那些地方,不吉利。”
“婶子我知道了。”
栓柱没辩解,他知道跟普通人说不清这些。
王猛被他娘拉进屋里教训,栓柱坐在门槛上,摸出胸口的木牌。刚才靠近吊死鬼时,木牌微微发烫,像是在帮他维持屏障。他突然想起张翰升的话,这邪骨是阴物容器,要是没有静心诀压制,恐怕早就被那吊死鬼缠上了。
“还差三样东西……”
他摩挲着木牌上的
“承玄”
二字,心里渐渐有了谱。引魂灯和聚阴符听起来像是用来对付阴物的,仙家血可能是用来增强自身能力的。只是这些东西去哪找呢?
正琢磨着,王猛从屋里探出头:“我娘让你留下吃饭!”
栓柱刚要拒绝,就看见王猛手里拿着本花花绿绿的书,封面上画着个戴草帽的侦探,正是他上次说的《少年侦探记》。“给你看。”
王猛把书塞过来,“里面说侦探能隐形跟踪,跟你刚才似的。”
栓柱翻开书,里面的侦探戴着顶能隐形的帽子,悄悄跟踪坏人。他心里一动,静心诀不就像顶隐形帽吗?能让阴物看不见他。说不定以后查案时能用得上。
午饭是玉米饼子就咸菜,王猛的娘虽然对栓柱还有些忌惮,但看他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脸色也缓和了些,还给他加了块腌肉:“多吃点,看你瘦的。”
“谢谢婶子。”
栓柱接过腌肉,突然瞥见王猛娘的手腕上缠着根红绳,红绳末端拴着个小小的桃木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
“雷”
字。
“这是啥?”
他忍不住问。
王猛娘摸了摸红绳,叹了口气:“前阵子王猛总做噩梦,他姥姥给求的护身符,说是能防惊吓。”
她压低声音,“说起来也怪,自从你娘病好后,村里就没再出怪事了,连赵磊都不胡话了。”
栓柱心里清楚,这恐怕不是巧合。张翰升给的符纸不仅护住了娘,可能还净化了村里的邪气。他想起刘寡妇说的,自己身后跟着青灰色的影子,说不定那是师父留下的护持。
吃过饭,他拿着《少年侦探记》往家走,路过老槐树时,特意绕了过去。吊死鬼还在树上哭,但这次他没默念口诀,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刚走到离槐树两丈远的地方,突然觉得脖子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喘不过气来。
“果然不行。”
栓柱赶紧默念静心诀,勒紧感瞬间消失,脖子上只剩下淡淡的凉意。他回头看了眼吊死鬼,对方终于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很疑惑为什么抓不住。
“以后得时刻记着口诀。”
栓柱加快脚步往家走,心里对张翰升充满感激。要是没有这静心诀,他恐怕每天都得被这些阴物折磨。
回到家,张老实正在翻太爷爷的笔记。那是本泛黄的线装书,纸页脆得像饼干,上面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和图案,还有些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
“你看这个,”
张老实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和栓柱脖子上一样的骨纹图案,旁边写着
“邪骨,通阴阳,招百鬼,需以正法镇之,否则反噬其主”。
栓柱心里一沉:“那正法是啥?”
“后面写着‘静心诀,稳灵窍,固神魂’。”
张老实翻到后一页,“还画着跟你那木牌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着‘承玄,道号也,得天授者可承大道’。”
原来太爷爷早就知道这些!栓柱拿起笔记,手指拂过
“承玄”
二字,突然觉得指尖一麻,像是被电打了一下。书页突然哗啦啦自动翻动,最后停在空白页,墨迹自动浮现出一行字:“三日后,云光洞取引魂灯。”
“引魂灯有着落了!”
栓柱兴奋地跳起来,看来太爷爷的笔记也是件宝物,能指引他找到需要的东西。
张老实也很高兴:“看来真是老祖宗保佑,咱老张家有救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收好,“这东西比命还金贵,可不能弄丢了。”
接下来的两天,栓柱除了帮爹娘干活,就是抓紧时间练静心诀。他发现口诀念得越熟,周身的屏障就越厚,不仅能让阴物无视他,还能隐约听到它们的对话。比如刘寡妇家房梁上的饿死鬼总抱怨没吃的,村西头井里的水鬼总念叨着红布衫。
这天傍晚,他坐在院子里打坐,突然觉得胸口的木牌发烫。低头一看,“承玄”
二字在夕阳下亮起金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亮,像是两颗小太阳。
“还差三样东西……”
那个古老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清晰得像在耳边,“引魂灯,聚阴符,仙家血……
缺一不可……”
话音刚落,木牌的光芒突然熄灭,只留下淡淡的余温。栓柱摸着胸口,心里充满期待。三日后去云光洞取引魂灯,看来离凑齐三样东西不远了。
他抬头看向铁刹山的方向,夕阳正落在山尖上,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八宝云光洞的位置隐在云雾里,像是藏着无数秘密。栓柱握紧了怀里的古籍和太爷爷的笔记,感觉自己像是踏上了一场奇妙的冒险。
夜渐渐深了,黑山村沉睡在月光里。栓柱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后颈的骨纹暖暖地贴着皮肤。他知道,学会静心诀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有师父的指引,有老祖宗的保佑,更有保护爹娘的决心。
明天,他要去告诉王猛,自己也有了
“隐形帽”,以后可以一起去探险了。至于旧教学楼的秘密,等拿到引魂灯再说,张翰升说他现在还镇不住那里的东西,那就先好好练功,等本事够了再去揭开谜底。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
“承玄”
二字的影子,像是某种神秘的印记,刻在了这个宁静的山村夜晚。一场关于成长与修行的旅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