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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云南待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我走遍了苍山洱海,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我不再纠结于我爸为什么不爱我,也不再怨恨陆昂的自私和贪婪。
我开始明白,我的人生,不应该被他们定义。
我回到了工作的城市,但没有回原来的公司。
我用积蓄和几个朋友合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工作室。
创业很辛苦,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也开始尝试接受新的感情。
一年后,我的工作室步入正轨,接了几个大单子,在业内小有名气。
一天,我正在和客户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银行的转账短信。
陆昂给我转了五万块钱。
附言是:「小曦,这是我先还你的医药费,剩下的,我会分期打给你。对不起。」
我看着那条短信,愣了很久。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把钱退回去。
这笔钱,是我应得的。
又过了半年,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工作室加班。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我爸站在门外。
他比一年前更老了,背也驼了,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看到我,他局促地笑了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小曦,我我给你炖了鸡汤。」
我没有让他进来,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问了你以前的同事。」他把保温桶递过来,「你尝尝,我炖了一上午。」
我没有接。
「有事吗?」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他低下头,声音很小,「你哥他现在在工地上班,人踏实多了,也不乱花钱了。」
「哦。」我点点头,「挺好的。」
「他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知道了。」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手里的保温桶,似乎有千斤重。
「那你」他终于收回手,眼神黯淡,「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转身,蹒跚着离开。
看着他苍老的背影,我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空茫。
有些亲情,一旦被耗尽,就再也回不来了。
工作室三周年庆那天,我们包下了江边的一家餐厅。
同事们都喝嗨了,又唱又跳。
我被灌了不少酒,有些微醺,一个人走到露台上吹风。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划开接听,里面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
「请问,是林曦女士吗?」
「我是,您是?」
「我是我是陆昂的妻子。」
我愣住了。
「他他出事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在工地上,被掉下来的钢筋砸到了腿,现在在医院,可能可能要截肢。」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让我给你打电话,说说只有你能救他。」
「他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我们家实在拿不出来了。爸爸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还差二十万。」
「林曦女士,求求你,看在他改过自新的份上,你帮帮他吧!」
我握着手机,江风吹在脸上,很冷。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陆昂跪在公司楼下的样子,闪过我爸苍老的背影。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
但原来,血缘这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想割也割不掉。
我睁开眼,看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轻声说:「把卡号发给我。」
电话那头,是女人感激涕零的哭声。
我挂掉电话,把二十万转了过去。
然后,我把这个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同事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林总,一个人在这吹冷风干嘛呢?快进去切蛋糕了。」
我回头,对他笑了笑:「就来。」
我将手机揣进兜里,最后看了一眼沉沉的夜色。
这是我为那段血缘,付出的最后一份代价。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我转身,走进那片属于我的,温暖明亮的人间灯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