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烛光下的幻灭
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影。
林晚星又一次调整了花瓶的角度,确保那束白玫瑰以最完美的姿态绽放在餐桌中央。烛台的火苗微微摇曳,在她精心布置的餐盘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六道菜,全是顾夜白喜欢的,保温板上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丝绸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细银链。这是她犹豫了整整一个下午才选定的。只因苏清浅无意间提过,沐晴生前最爱穿这个品牌的白色裙子,顾夜白曾称赞那像是月光织就的衣裳。
墙上的欧式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八点,滑过九点。
期待像烛泪一样,一点点堆积,又一点点冷却。
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抽搐性疼痛,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最近总是这样,压力大或者紧张时就会犯。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忽略那不适感,以及更深处隐隐约约的、让她不安的无力感。
十一点一刻,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晚星像被惊醒的兔子,猛地站起身,因起得太急,眼前瞬间黑了一下,她赶紧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
顾夜白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清冷的夜气和淡淡的酒气。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俊美的脸上带着惯常的疏离和一丝应酬后的疲惫。
他目光扫过餐厅里这过于用心的布置,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没有任何表示,径直将外套丢在沙发上。
你回来了,林晚星走上前,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吃饭了吗我做了你爱吃的…
吃过了。他打断她,松了松领带,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掠过她身上的白裙时,他停顿了片刻,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林晚星的心刚刚提起,就听见他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以后别穿白色。
她的心沉了下去,指尖微微发凉。
为…为什么
不适合你。他语气淡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东施效颦。
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她早知道自己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可当他如此直白地撕开这层伪装,痛楚还是尖锐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垂下眼睫,掩去其中的狼狈和受伤,低声应道:…知道了。
顾夜白已转身走向餐厅,似乎打算喝点水。林晚星默默跟过去,想替他倒水。
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水壶,她的右手忽然毫无预兆地一颤,一股短暂的、电击般的无力感窜过小臂。她心里一惊,想握紧,却已来不及。
哐当——
水壶脱手,砸在桌上,又滚落到地毯上,清水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溅湿了她的裙摆和顾夜白的裤脚。
空气瞬间凝固。
顾夜白看着狼藉的桌面和湿漉漉的地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与厌烦:林晚星!连杯水都倒不好了你一天到晚在家还能做点什么真是越来越毛手毛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抽了纸巾想去擦拭,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我的手刚刚…
她想解释那瞬间的失控,想告诉他最近身体似乎出了一些奇怪的问题。
可顾夜白根本没给她机会。他厌恶地避开她的碰触,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那种熟悉的、仿佛他欺负了她的脆弱表情让他莫名火大。
够了!他冷斥一声,除了哭哭啼啼和道歉,你还会什么装出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
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扇得她耳鸣目眩。所有解释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苦涩难当。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只剩下无力的苍白辩解:我没有装…
顾夜白冷哼一声,显然半个字都不信。他彻底失了耐心,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向二楼书房:收拾干净。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晚星一个人,对着冰冷的、一片狼藉的烛光晚餐。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她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扭曲而孤独。
深夜,万籁俱寂。
主卧里,顾夜白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平稳。林晚星在黑暗中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赤脚走到衣帽间,打开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钥匙藏在一个旧首饰盒里。
打开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份病历和一个装着各种检查报告的文件袋。
她颤抖着手指抽出那份病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翻到最后一页。
医生的字迹潦草,却仍能辨认出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
疑似运动神经元疾病建议尽快完善肌电图等相关检查,明确诊断。
下面是一行更小的注释:患者表现为单一肢体远端(右手)起始的无力、肉跳,需高度警惕ALS(渐冻症)可能。
渐冻症…
她第一次偷偷查到这个名词解释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无法治愈…进行性加重…肌肉逐渐萎缩无力…最终影响吞咽、呼吸…
每一个词都预示着一场缓慢而残酷的凌迟。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纸张发出簌簌的轻响。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防止呜咽声溢出喉咙,眼泪模糊了视线,将那判决书般的字迹晕开。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
就在这时,她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幽光映亮她泪痕交错的脸。
是一条短信提醒,来自市医院神经内科:
林晚星女士,您预约的肌电图等全面检查时间为明天上午9:30,请准时到院。【市医院】
屏幕的光亮起,又很快暗下去。
衣帽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女人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
第二章:旧影刺心与病兆频现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公寓照得透亮,却驱不散那股子渗入骨髓的冷清。
林晚星沉默地清理着昨晚的狼藉。变冷的菜肴,凝固的烛泪,染红的地毯…每一样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徒劳和可笑。右手依旧有些使不上力,擦拭动作略显笨拙迟缓。
顾夜白很早就出门了,没留下只言片语,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常用的雪松调古龙水味,冷冽又疏离。林晚星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出神地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顾夜白,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他作为主办方致辞,光芒万丈,矜贵逼人。他穿过人群走向她,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她当时误读为一见钟情的专注。现在想来,那只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追求她的方式猛烈而直接,送花、送珠宝、包下整间餐厅,却总在她恍惚觉得被爱时,看着他盯着自己的脸出神。有一次他喝醉了,搂着她,嘴里喃喃唤出的名字是晴晴。她当时僵在原地,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自欺欺人地以为听错了。
直到他带她回这所公寓,书房抽屉深处,她无意中看到一本旧相册。里面全是沐晴的照片——明媚张扬,穿着各种漂亮的白色裙子,在阳光下笑得肆意飞扬。有一张的侧脸角度,和自己像得惊人。
那一刻,所有自欺欺人的泡沫都被戳破。
她质问他,他却坦然承认,语气甚至带着一种怀念的悲伤:是,你很像她。但这不重要,晚星,现在留在我身边的是你。
多么残忍的不重要。她成了他寄托哀思的活体容器。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令人窒息的回忆。
是苏清浅。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晚星姐,下午有空吗陪我逛逛街吧,最近新到了一批限量款。苏清浅的声音娇俏热情,不容拒绝。
林晚星本想推辞,她右手的不适感和持续的疲惫让她只想躺着。但苏清浅是沐晴的表妹,也是顾夜白默认需要照顾的人,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下午,高端商场里,空调冷气十足。
苏清浅亲热地挽着林晚星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试着一件又一件衣服。林晚星强打精神陪着,右手提着购物袋时,隐隐的酸软无力感再次袭来。
晚星姐,你看这条白裙子,是不是很漂亮苏清浅拿起一条设计繁复的白色长裙,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眼神却意有所指地瞟向林晚星,晴表姐以前最喜欢这个牌子了,夜白哥每次出国都会给她带呢。
林晚星脸色微白,抿紧了唇。
苏清浅像是没看见,放下裙子,又拿出手机,熟练地翻出相册:你看,这是我上次清理旧手机找到的照片。夜白哥和晴表姐以前多好啊。
屏幕上,年轻的顾夜白和沐晴在雪山脚下相拥,他看着她笑,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炽热。还有一张,顾夜白背着扭伤脚的沐晴走在长长的阶梯上,背影坚定。
夜白哥那时候可紧张晴表姐了,苏清浅叹口气,语气怀念又带着一丝怜悯,唉,可惜天妒红颜。晚星姐,你别多想啊,夜白哥现在对你也不错,虽然…嗯,毕竟谁也代替不了晴表姐在他心里的位置,他能找个人陪着,也算是个念想,没那么孤单了。
每一句话,都像细密的针,精准地扎在林晚星心口最痛的地方。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头晕目眩。
我…我去下洗手间。她挣开苏清浅的手,脚步虚浮地朝指示牌方向走去。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脚下的光洁瓷砖仿佛变成了波浪。她踉跄了一下,慌忙想扶住旁边的柜台,右手却再次不听使唤地一软——
小心!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避免了她的摔倒。
林晚星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关切温和的眼睛里。是个陌生的英俊男人,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气质干净儒雅。
你没事吧脸色很不好看。男人眉头微蹙,带着医生的职业敏感。
没…没事,谢谢。林晚星慌忙站直身体,抽回手臂,脸颊因尴尬而发烫。
苏清浅这时也跟了过来,眼神在男人和林晚星之间转了一圈,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男人递出一张名片:我叫陆哲,是医生。如果身体不舒服,最好不要勉强。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真的谢谢。林晚星没有接名片,低声道谢后,几乎是逃离了现场。苏清浅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哲一眼,跟了上去。
经此一事,林晚星彻底没了心思。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结束了这场煎熬的逛街。
第二天,她独自去了医院。
神经内科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心慌。
陆哲看着手里的初步检查报告和肌电图结果,表情凝重。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脸色苍白、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的女人。
林女士,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情况不太乐观。肌电图显示广泛神经源性损害…需要尽快住院,做更全面的检查,才能明确诊断。
林晚星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声音干涩:最坏…是什么结果
陆哲沉默了片刻,选择了一种相对委婉但清晰的表述:我们需要排除运动神经元病的可能。这种疾病…目前无法治愈,会逐渐进展,表现为肌肉萎缩、无力…后期可能会影响到吞咽、呼吸等功能。但早发现、早干预,可以延缓进展,提高生活质量。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医生口中听到,还是如同晴天霹雳。
无法治愈…逐渐进展…影响吞咽呼吸…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得她魂飞魄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手里捏着一沓缴费单和住院通知单,像捏着自己的死亡判决书。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冰冷公寓。
刚打开门,就看到顾夜白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正在等她。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和一丝审视:又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林晚星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她爱入骨髓也伤她至深的男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发飘:夜白,我…我今天去了医院…
话没说完,就被顾夜白不耐烦地打断:又去医院林晚星,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整天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痛装出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给谁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而讽刺:你除了在家待着,还能累出什么病嗯
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哽得她心脏抽搐般的疼。
他看着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愈发烦躁,嗤笑一声,转身径直上了楼。
林晚星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像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困兽。
手里的住院单飘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绝望,如同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将她彻底吞没。
第三章:崩塌与羞辱
慈善晚宴的请柬是鎏金的,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顾夜白随手扔在茶几上,语气不容置疑:晚上跟我去一趟。
林晚星看着那请柬,胃部熟悉地抽搐起来。她最近更容易疲惫,手脚无力的发作频率似乎也在增加,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着。
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她尝试着小声请求。
顾夜白正在系袖扣,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林晚星,你除了‘不舒服’,还能有点新鲜的借口吗带你去是让你当个好看的花瓶,别给我丢脸。换衣服。
最后三个字,冰冷得没有一丝回旋余地。
她咽下所有的话,默默走上楼。衣帽间里,那些昂贵的礼服琳琅满目,大多是他挑选的白色或浅色系。她最终选了一条香槟色的曳地长裙,至少,不那么像沐晴的风格。
晚宴会场觥筹交错,流光溢彩。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香水与雪茄混合的奢靡气息。顾夜白一入场便被众人簇拥,他游刃有余地应酬着,仿佛她是空气。
林晚星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脚跟被不合脚的高跟鞋磨得生疼,更让她心惊的是,那股熟悉的、令人惶恐的无力感正从小腿悄悄蔓延上来。她必须非常集中精神,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步伐。
晚星姐,你也来啦苏清浅的声音甜腻地插了进来。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裙,像一朵怒放的玫瑰,与林晚星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
苏清浅亲热地挽住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唉,你身体一直这么弱,夜白哥照顾你很辛苦吧上次在商场也是,差点晕倒,幸亏那位陆医生…
她的话戛然而止,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周围隐约投来几道探究的目光。
林晚星感到一阵反胃,想抽回手,却被苏清浅更紧地挽住。顾夜白虽然在与旁人交谈,但侧脸的线条似乎冷硬了几分。
我没事。林晚星低声说,试图摆脱她。
我去帮你拿杯果汁吧,看你晃得厉害。苏清浅体贴地说着,松开了手。
林晚星确实需要一点糖分来缓解眩晕。她朝着摆放饮料的长桌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地面的花纹似乎在晃动。
就差几步了。
她的右脚高跟鞋鞋跟似乎被地毯的流苏绊了一下,或者,根本就是小腿肌肉骤然罢工。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倾!
砰——哗啦——!
她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连带撞翻了旁边侍者托盘上的香槟塔。晶莹的酒杯碎裂开来,冰凉的酒液泼洒了她一身,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一瞬间,整个宴会厅的目光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过来。惊叫声、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
林晚星趴在一片狼藉中,香槟浸湿了她的头发和礼服,狼狈不堪。她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发现手臂软得可怕,根本使不上力。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不是对丢脸的恐惧,而是对这副身体彻底失控的恐惧。
晚星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苏清浅第一个冲过来,语气带着担忧,眼神却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是不是喝多了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却不是扶她。
顾夜白一把攥住她的上臂,几乎是将她粗暴地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力道极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站好!他低声命令,声音里淬着冰,眼神阴沉得可怕。
林晚星试图解释,声音因惊吓和虚弱而颤抖:我不是…我没有喝…是腿突然…
闭嘴!顾夜白恶狠狠地打断她,额角青筋微跳。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前所未有的难堪和怒火几乎将他吞噬。他精心维持的体面,被她彻底毁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迅速穿过人群蹲了下来。
别动,小心碎片。温和沉稳的声音响起。陆哲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晚宴上,他无视了顾夜白杀人的目光,专业而快速地检查了一下林晚星的脚踝和腿部,能感觉到我按压这里吗试着动一下脚趾。
他的出现和关切,像在顾夜白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顾夜白猛地将林晚星往后一拉,力道大得让她再次踉跄,几乎摔倒。他盯着陆哲,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陆医生真是医者仁心,无处不在。
他不再看任何人,死死攥着林晚星的手腕,像拖一件垃圾一样,在一片寂静和各异的目光中,强行将她拖离了宴会厅。
回到公寓,门被顾夜白一脚踹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狠狠将她甩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松开的领带被他扯下来扔在一旁。
林晚星!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最终停下来,俯身逼近她,眼底是翻涌的暴怒和失望,你故意的是不是!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难受难受到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发疯给我戴绿帽还不够,还要用这种方式让我变成整个圈子的笑柄!啊!
林晚星摔得浑身都痛,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破碎:不是的…夜白,你听我说…是我不对劲,我的腿…
不对劲顾夜白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我看你是心虚!是急着向你的旧情人投怀送抱吧!在商场就拉拉扯扯,在晚宴上更是演一出好戏让他来怜香惜玉!林晚星,你把我当傻子吗!
旧情人他竟以为陆哲是…无端的猜测和羞辱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没有…我和陆医生根本不熟…是他好心…她徒劳地解释,眼泪汹涌而出。
好心顾夜白嗤笑,手指用力,掐得她下巴生疼,他好心,你就迫不及待地接受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因为她才存在!离了顾太太这个名分,你什么都不是!安安分分当你的影子都做不到吗非要挑战我的耐心,自取其辱!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刺穿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哀求、所有的爱恋,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不再挣扎,不再辩解,任由他掐着,眼神一点点涣散、空洞,最终只剩下死寂一片。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顾夜白被她这死水般的反应激得更加烦躁,猛地甩开手,仿佛沾上什么脏东西。
他看着她瘫软在地,像一朵彻底凋零的花,心里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他扯开领口,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沉重的摔门声震得整个房子似乎都在颤抖。
林晚星维持着被甩开的姿势,躺在冰冷的地毯上,一动不动。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出刺眼的光,她却只觉得一片漆黑。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第四章:寂静的告别
公寓里死一般寂静。
林晚星不知道自己在地毯上躺了多久,直到四肢百骸都透出冰冷的寒意,她才动了动眼珠。
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无力。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已经彻底停止跳动的心。
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肌肉的抗议和神经的失控。扶着沙发边缘,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客房浴室。
热水冲刷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像两个窟窿,下巴上还有被掐出的红痕。
她看着镜子,忽然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像一个破碎的、扭曲的弧度。
真可笑啊,林晚星。
她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一套最简单的家居服,然后走进书房。
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吐出几张纸。最上面一行,是加粗的离婚协议书。
她拿起笔,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字迹歪歪扭扭,远不如从前清秀。但她还是坚持着,在那乙方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找出一张普通的信纸。
【夜白:我走了。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祝安好。
林晚星】
没有控诉,没有解释,没有留恋。只剩下疲惫到极致的平静。
她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冰凉的触感最后一次刺痛她的指尖。戒指和签好字的协议、那张薄薄的信纸,一起被放在客厅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卧室,拿出那个藏在衣帽间最深处的行李箱。她没有带走任何他买的东西——华服、珠宝、包包。只装了几件自己买的简单衣物,洗漱用品,那本厚厚的病历,和一张很久以前的全家福。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顾夜白和她的合影。照片上,他罕见地带着浅笑,她从身后搂着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侧脸,笑容灿烂而幸福。
那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拍的。她当时以为,自己终于一点点走进了他的心。
现在才知道,那一刻他或许也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满意的笑容。
她拿起相框,看了很久很久,然后轻轻打开后盖,抽出了那张照片。她没有撕碎它,只是将它折好,塞进了行李箱最底层的夹袋里。
总归,是她真心实意爱过的一场证明。哪怕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天快亮时,她拉着行李箱,最后环顾了这个承载了她所有爱恋、憧憬、卑微、痛苦和绝望的地方。
每一件家具,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顾夜白的气息和她心碎的味道。
她没有丝毫留恋,打开门,安静地走了出去。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过去的一切。
顾夜白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宿醉让他头痛欲裂,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公寓里安静得异乎寻常。
他习惯性地皱眉,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迎上来。
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旷感。
他踢掉鞋子,烦躁地扯开领带,走向客厅,准备倒杯水。
然后,他的脚步顿住了。
茶几上,戒指折射着冷硬的光。旁边是几张打印纸,和最上面那张手写的便笺。
他瞳孔微缩,几步上前,抓起那几张纸。
快速扫过离婚协议,看到末尾那个歪扭却决绝的签名。再看那张便笺,寥寥数语,像最后一声叹息。
一股莫名的、汹涌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走了放过他祝他安好
她竟然敢!她怎么敢用这种方式离开!是终于迫不及待地投入那个医生的怀抱了!
巨大的被背叛感和失控感让他几乎发疯!他猛地挥手,将茶几上的所有东西狠狠扫落在地!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戒指滚落到角落,那张轻飘飘的信纸,打着旋儿,落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吓人,对着空荡的屋子冷笑出声:好!林晚星,你最好别后悔!
他绝不会去找她!绝不!
第五章:余生倒计时与他的焦躁
郊区临湖的一所临终关怀疗养院,环境清幽得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林晚星的房间在一楼,带一个小小的院子,推开门就能看到一片平静的湖面。阳光好的时候,护士会把她抱到轮椅里,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但她能感受到阳光温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病情的发展快得令人心惊。住院全面检查后,诊断书上的ALS三个字母,成了钉死她命运的棺钉。
她的手已经很难握住笔了。那本日记本上的字迹,从最初的工整清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歪斜,到最后,几乎难以辨认。
7月2日,晴。今天又摔倒了,护士小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我扶起来。真抱歉…左手好像也不怎么听使话了…
7月7日,阴。陆医生又带了百合来,真香。他说外面桂花开了,推我出去看了看。我好像…闻不太到了…
7月21日,雨。夜里呼吸有点困难,用了呼吸机。像隔着水缸看世界,声音也朦朦胧胧的…夜白,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会为我难过一秒吗
写最后几个字时,笔尖颤抖得划破了纸张。
陆哲几乎每天都来,有时穿着白大褂,有时是便服。他不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读一段新闻,放一点轻柔的音乐,或者只是看着窗外的湖面发呆。
他是这片无边黑暗里,唯一微弱的光源。虽然,无法带来任何救赎。
另一边,顾夜白的生活仿佛陷入了某种怪异的失调。
公寓变得前所未有地空旷和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冰箱的嗡鸣,和窗外风吹过的声音。
他不再需要应付她小心翼翼的讨好,不再需要看到她那副脆弱委屈的样子,耳边也清净了。
可他开始失眠。
深夜加班回去,推开门的瞬间,再也没有那一盏为他亮着的暖黄色壁灯,也没有那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等着他的人了。
餐桌上永远空着。冰箱里只有酒和矿泉水。
他习惯性地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却再也不会有人默默捡起挂好。
他半夜渴了醒来,哑着嗓子喊倒杯水,回应他的只有空气。
他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公司里下属战战兢兢,家里钟点工换了一个又一个。
苏清浅来过几次,带着煲好的汤,试图安慰他。
夜白哥,为了那种女人不值得…她肯定是早就和那个陆医生好上了…
第一次,他沉默地听着。
第二次,他烦躁地让她闭嘴。
第三次,当她又一次无意说起朋友看到林晚星和陆哲在疗养院出双入对、看起来很幸福时,顾夜白猛地将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眼神骇人:滚出去!
苏清浅吓得脸色煞白,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却照不进心底的冰冷空洞。
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却总在会议中途走神。他开始频繁地喝酒,烟瘾也越来越大。
一天晚上,他醉醺醺地回到家,倒在沙发上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
他摸索着拿出来——是一枚很普通的、细细的水钻发夹。不知道是林晚星什么时候落在沙发缝里的。
不是他买的任何一件奢侈品。
他捏着那枚发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很久。记忆中浮现出她偶尔散下头发时,会用这种小夹子别住刘海,侧脸温柔。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极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而尖锐的酸胀感。
他猛地将发夹攥进手心,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那天夜里,他又做了噩梦。梦见林晚星穿着那件香槟色礼服,在一片漆黑里不断下坠,他拼命想抓住她,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求救,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
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天色灰蒙蒙,即将破晓。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焦躁,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第六章:真相与追悔
那封被顾夜白扫进垃圾桶的信,并没有被立刻清理掉。
几天后,顾夜白疯了一样在家里寻找一份至关重要的旧合同底稿,他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个放在书房角落的垃圾桶。
文件没找到,他却鬼使神差地,看到了那张被揉成一团、沾着些许污渍的信纸。
林晚星留下的最后笔迹。
他动作僵住,盯着那团纸,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它捡了出来。
纸张被小心展平。
【夜白:我走了。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祝安好。
林晚星】
正面只有这寥寥几句。
可是,就在纸张的背面,靠近边缘的地方,有几个极淡、极模糊的蓝色墨迹,像是被水滴晕开过,又像是写字时力度透过了纸背。
原本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此刻,在一种近乎偏执的驱使下,顾夜白拿着纸,走到窗边,对着光,仔细地辨认。
那几个模糊的字迹,似乎是一个医院的logo缩写,后面跟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字母…像是…神经内…还有一个数字,像是楼层…
【市一医,神经内科,7楼】
一个清晰的、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他猛地想起她上次摔倒后苍白的脸,想起她嗫嚅着说去了医院,想起她最近越来越频繁的不舒服和那双偶尔使不上力的手…
所有的细节,被他忽略、厌烦、斥为装可怜的细节,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将他彻底淹没!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了。
下一秒,他像疯了一样冲出门,油门踩到底,一路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疯狂地飙向市一院。
神经内科!我找林晚星!她是我妻子!他冲到护士站,眼睛赤红,声音嘶哑骇人。
护士被他的样子吓到,慌忙查询电脑:林晚星女士…她…她很久没来复诊了。她的情况…您是她丈夫您不知道吗她当时确诊…
确诊什么!顾夜白猛地抓住护士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她怎么了!
先…先生您别激动…是…是ALS啊…运动神经元病,就是渐冻症…护士吓得声音带上了哭腔,陆哲医生是她的主治,她后来好像转去临终关怀病房了…
渐冻症。
临终关怀。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头骨上,砸得他耳畔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起晚宴上她那不受控制的一摔,想起她试图解释是腿突然…,想起她无数次苍白的脸和微颤的手…
他都做了什么
他骂她装可怜,骂她博关注,骂她毛手毛脚,骂她为了奸夫给自己戴绿帽…
他在她最恐惧最绝望的时候,用最恶毒的语言,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开的…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恐慌和悔恨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地址!!给我地址!!!他像濒死的野兽一样咆哮着。
或许是迫于他骇人的气势,或许是出于一丝怜悯,护士颤抖着写下一个地址。
顾夜白抢过纸条,再次如同疯子一般冲了出去。
他按照地址找到那所临湖的疗养院,不顾一切地冲向她所在的病房楼层。
在走廊入口,他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是陆哲。
他看起来清瘦了许多,脸上带着疲惫和一种深深的哀伤。
顾夜白。陆哲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谴责和浓浓的悲哀,你终于来了。
她在哪!顾夜白双目赤红,只想推开他。
她不想见你。陆哲寸步不让,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她一次次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幺!现在你来做什么看她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让我过去!顾夜白彻底失控,一把揪住陆哲的衣领。
你看看这个!陆哲猛地将一本厚厚的、边角被摩挲得发毛的日记本摔在他怀里,看看她是怎么一天天看着自己枯萎!怎么在你给的痛苦里煎熬!看看她到死都在怀疑你会不会为她难过一秒!顾夜白,你的心呢!被狗吃了吗!
顾夜白颤抖着翻开日记本。
那歪歪扭扭、越来越难以辨认的字迹,像一把把烧红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神经。
【…手又抖了,药洒了…好怕被他看到,又骂我…】
【…苏清浅说了很多他和沐晴的事…心好痛…可是我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吗…】
【…确诊了。天塌了。他说我装可怜…也许死了也好…】
【…夜白,我好怕…抱抱我好不好…】
【…呼吸越来越难了…夜白,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会为我难过一秒吗…】
最后一篇日记,停留在几天前,只有残缺的几个字,几乎无法辨认,像孩子最拙劣的涂鸦。
啊——!!!
顾夜白发出一声凄厉得像受伤野兽般的哀嚎,整个人崩溃地跪倒在地,日记本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痛哭失声,眼泪和鼻涕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
对不起…对不起…星星…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遍遍地嘶吼着,忏悔着,可是那个他想道歉的人,却听不到了。
陆哲红着眼眶,别过头去,声音沙哑:703病房。你…去吧。
顾夜白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门。
他颤抖着手,推开病房门。
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百合清香。
窗边放着一张病床,床上的人盖着白色的被子,瘦得几乎只剩下一个骨架,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灰白透明。她闭着眼,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胸口随着呼吸机沉闷的节奏微弱起伏。
几乎…几乎认不出那是林晚星。
那个曾经会对他笑,会小心翼翼给他准备晚餐,会穿着白裙子期待地看着他的林晚星。
被他一点一点,亲手摧毁、逼至绝境的林晚星。
顾夜白一步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跪倒在床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想要碰碰她的脸,却又不敢,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地、无比轻柔地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孔的手。
冰冷。无力。
星星…他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我来了…对不起…我来了…你看看我…求你看看我…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监测仪上跳跃的数字和曲线,证明着她还在艰难地维持着生命体征。
她像是沉在一个再也醒不来的噩梦里,或者,终于抵达了一个没有他的、平静的彼岸。
将他所有的痛苦、忏悔和绝望,都彻底隔绝在外。
第七章:余生漫长,无你皆荒芜
林晚星是在三天后的一个清晨停止呼吸的。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却暖不透那冰冷的沉寂。
她走得很安静,监测仪上刺耳的警报声是最后的挽歌。
最后时刻,顾夜白紧紧抱着她,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溺水者抱着唯一的浮木。他语无伦次地在她耳边说着对不起、我爱你、别走…
但她没有任何回应。至死,都没有再睁开眼看他一次。
没有原谅。没有遗言。甚至没有一个眼神。
彻底地、永远地,沉默了下去。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天色灰蒙,像永远也不会再放晴。
墓园里,黑色的伞连成一片。顾夜白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得笔直,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雕像,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方小小的墓碑被缓缓放入土中。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大学时代拍的。那时她还不认识他,笑容干净明朗,眼睛里盛着星光,还没有后来的卑微、痛苦和绝望。
苏清浅也来了,穿着一身黑,想上前说什么。
顾夜白甚至没有看她,只是对旁边的保镖极其轻微地挥了下手。保镖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将苏清浅请了出去,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如何处理苏清浅,是后来很久的事情。他用了些手段,苏家和她本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这一切,对于顾夜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报复不能挽回任何东西,只是让空洞的人生多了一件麻木执行的事项。
陆哲也来了,他远远地站着,没有打伞,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看着墓碑,红了眼眶,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夜白试图给陆哲一大笔钱,作为他照顾林晚星最后的答谢,被陆哲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附言只有一句话:好好活着,承受你该承受的。
是啊,活着。承受。
葬礼结束后,顾夜白回到那座空旷冰冷的公寓。
他发疯一样地扔掉了所有与沐晴有关的东西,照片、遗物…所有能提醒他那段过往、那个导致他愚蠢错误的根源的一切,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试图寻找林晚星存在过的痕迹,却发现少得可怜。除了那本日记,那枚发夹,几件她自己买的朴素衣物,几乎什么都没有。
她在这个家里,原来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没有分量。
他住在了她最后待过的客卧,躺在床上,仿佛还能闻到一丝她身上淡淡的、已经快要消散的馨香。
他开始出现幻觉。
总听到她在厨房轻声忙碌的声音,听到她细声细气叫他的名字夜白,看到她就穿着那件最简单的家居服,抱着靠垫缩在沙发角落对他温柔地笑…
可每次他冲过去,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失眠和抑郁像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他。他需要依靠大量的酒精和药物才能勉强入睡,却又一次次从有关她下坠、她哭泣、她消失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口疼得喘不过气。
公司事务全部交给了副总,他很少再去。
他活得像个幽灵,游荡在充满她回忆却又永远失去她的地狱里。
岁月漫长无声。
每年的清明和她的忌日,墓前总会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
很多年后的一个冬日,天空飘着细雪。
一个两鬓已斑白的男人,穿着昂贵却略显陈旧的大衣,独自拄着拐杖,蹒跚着走上墓园的台阶。
他停在那方熟悉的墓碑前,墓碑照片上的女孩依旧笑靥如春。
他颤抖着伸出手,苍老的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些冰冷的刻字——【爱妻
林晚星
之墓】。
爱妻两个字,是他后来执意加上去的,像一个迟到的、可笑的自欺欺人。
雪花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他只是久久地、久久地站在那里,佝偻着背,仿佛被全世界的重量压着。
天地寂静,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道理:有些人,一旦失去,便是永诀。有些错,一旦铸成,余生皆是荒芜无尽的惩罚。
他弄丢了他的星星。
从此,长夜漫漫,再无人问他粥可温,也再无人盼他夜归。
永失所爱,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