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国土辽阔,这对阮地官吏们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辽国的构成也不是单一的,有城镇,也有部落,以前辽国朝廷对这些部落都是大棒和糖一起给,一旦这些部落有异动,立刻就会拨兵镇压,但老实的部落,辽国朝廷便能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不闹事就叫他们自治。
许多部落的族长头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们照样维持以前的生活方式,仍旧有奴隶,部落之间仍旧互相掠夺。
官吏们焦头烂额,他们甚至不能直接上手,被派过来之后先要走访,体察民情,上山下乡,而人手又不够,本地的官吏自然不能全部留下来任用,而要从中挑出适用的人并不简单,当地百姓对他们还没什么信任,在此时,去指认一个欺负自己的官吏仍然需要极大的勇气。
于是如今这一大片新打下来的地盘,正在大规模的实行宵禁。
扫盲老师也不够,只能从旧地盘里的学生里抓。
更别提工人这些了,如今凡是从旧地盘过来干活的人,回乡时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你说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怎的女吏来问时你不说?”女人端着水盆进房,她一脸忧心,却还强打着精神,硬撑出一副强硬的模样来,“我看这些阮人还讲道理,日日宵禁,那扫盲班也不知要上多久,家里可没多少余粮了!”
坐在床边的男人抿唇缝补自己的布鞋,他低着头,不肯去瞧一瞧妻子的脸色。
“砰!”地一声,女人将水盆重重地放到桌上:“你又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之前女吏过来问你之前做什么的,你说一声自己是吏目,能要了你的命?新官府如今缺人,怎的?你长本事了,现成活看不上了?!”
“你可知道上课的时候老师怎么说的?你听进去了吗?!将来咱们这儿可是什么、什么大中心,人只会越来越多,你当了男吏,将来家里就有好日子过!”
“你只想躲懒,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男人!”
男人终于满脸通红地高喊:“你要出息,要本事,怎的自己不去?!是,我没本事,我真没本事,这些年在外头奔波忙碌,是少了你一口饭还是一件衣?!”
女人梗着脖子也喊:“你有良心?我是在家享福了?穿金戴银了还是顿顿有肉了?你老娘不是我伺候,孩子不是我在带?你身上的衣裳不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你少跟我吼!我告诉你,我不欠你啥!”
“行!好!”男人,“我欠了你的,行了吧?!你眼红吏目好,你自己考去!”
“离婚!你不想过了,那就离婚!”
离婚两字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男人才轻声说:“你知道,我没贪过钱,收过好处,没包庇过谁,可——没人恨我吗?我敢说我当过吏目?阮人,阮人是不错,可你就知道他们分辨得出我是好是坏?分辨出了也还肯叫我当男吏?”
“他们分辨出了,我未必能当男吏,分辨不出,你可知我是什么下场,这个家是什么下场?”
女人坐了下来,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看着桌上的那盆水发呆。
其实他们家的日子不算好,丈夫虽然做吏目,但他不肯收受小摊小贩的贿赂,也不肯仗势欺人,每到发月钱的时候,她都得精打细算,家里三个孩子,都到了能吃的时候,她有时候甚至要出城去摘野菜,盐都不敢多放。
可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却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