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时,特末便已经抹黑怕了起来。
家里屋子小,老娘带着两个小的住一间,他和妻子跟九岁的长子住一间,家里自然也是没有床的,只在地上铺了草垫和席子,他小心翼翼地从儿子身上跨过去,双手摸索了一阵才摸到门框,等出了门,把帘子放下,这才去打开大门,就这一点微弱的日光穿鞋。
早饭自然是不会吃的,省粮食。
以前阮人还没来的时候,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吃早饭。
如今阮人来了,反倒全家都不吃早饭,好在他这些日子不用东奔西跑,在街上来回的转悠,因此这肚子还能忍。
他也不知道街道办什么时候开门,总之他如今人在屋檐下,去早好过去晚。
特末就着这一点光走到了街道办,街道办原本是一处铺面,官府花钱买了下来,也没怎么收拾,只去掉了里头的一些桌椅,又弄了玻璃窗,这便完活了。
平日里街道办中冷冷清清,百姓们都不敢靠近,除非必要,甚至宁肯绕道走。
但只要经过,就能透过玻璃窗看见里头在干活的吏目们,她们早上奔忙,午后便开始收拾整理文件,城里的食堂还没有建起来,她们也都是花钱托附近的婶子为她们做一日三餐。
出手不算特别大方,但婶子倒很满足,毕竟每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进项,比自家男人以前在外头扛活挣得都多。
特末蹲在墙角,看着墙缝里爬出来的蚂蚁发呆。
他特意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还是四年前做的,好在这些年没胖没瘦,穿着还算合身。
当年为了买这一身的布料,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想着他穿着这身去见上峰,总比别的吏目更叫人喜欢些——没用,他做多少事,穿多好的衣裳都没用,不如人家送一匣子礼,不管里头放的是碎银还是铜钱,总归他家都拿不出来。
他就这么等到了天亮,等到街上的人变多,甚至还看到了提着扁担过来的摊贩。
现在能摆摊了吗?他怎么不知道?不是人人都要去上扫盲班?
特末蹲久了,此时双腿有些发麻,只能撑着膝盖站起来,甚至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刚放下扁担的男子。
“客官!可是要来一碗豆腐脑?刚出锅的!热乎着呢,拿棉被包着,这会儿喝都还有些烫嘴,大早上来一碗再舒服不过。”摊贩眼见刚出摊就有人过来,也是一脸笑意,“不贵!五毛一大碗,您要是没有纸币,两个铜板也成。”
特末吓了一跳,一个铜板都能买半块豆腐了,豆腐脑又填不饱肚子,何必花这个钱?
可他想跟人打听,便不能吝啬这点钱,于是摸了摸身上的兜,认同掏出两枚铜板递了过去。
“您要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摊贩问。
特末:“咸的吧。”
他就没吃过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