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楼前的长道两旁早拉了麻绳,吏目们声嘶力竭地阻止着百姓互相推攘,百姓们在这个时候全然忘记了什么叫谦让,什么是排队,只是削尖了脑袋朝前挤,满脑子都是“到前面去!”。
平日似乎无论做什么都能排队,甚至自得的说:“俺们是最讲规矩的好百姓!”
但现在问他们,他们便能立刻振振有词,十分认真地说:“那是什么时候?无非是去街道办,或是去买什么东西,和现在一样吗?!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是大典!一辈子就看一回!俺们家几辈人也就看这一回!”
得了,道理讲不通了。
可这都是百姓,自然不能派军队来,此时的军队也没空来。
役吏们被赶鸭子上架,接手了民吏的活,役吏们结成人墙,将百姓控制在麻绳后方,更多的役吏则拿着喇叭,一遍遍地高喊:“后退!后退!人与人之间隔出半步的距离来!”
这些拿着喇叭的役吏也很有一把力气,不仅吼,还要上手去拉车,甚至还要从拥挤的人群中将孩子们解救出来:“你自个儿挤坏了便罢了,连孩子也不顾惜么?!这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于是爹娘终于意识到——孩子确实是亲生的,十月怀胎,再生一个代价有点高,这才老实的往后退了两步,将孩子从役吏手里接过来,抱在怀里,只是仍然踮高了脚,伸长了脖子去看。
役吏们焦头烂额,军队倒是难得的闲了下来。
自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参与这次大典,所有士兵都被细细挑选过,并分成了不同的兵种。
陈五妹蹲在地上,她如今不是士兵,自然不用维持军姿,反而十分自然地蹲在台阶上,一手还拿着一块白糖囊,一边啃一边说:“我是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今天。”
她的旧伤至今都还折磨着她,腰和背常常疼痛到叫她起不了身,即便经常去按摩和针灸,也只是勉强缓解一点,只要停下,立刻就会比之前更疼。
这几年她几乎都不怎么出门,平日里都坐在躺椅上,那是特制的,她非得维持一个角度坐着才能舒服些,油腻的东西也不吃了,她可是最爱吃肥肉的,因此消瘦了许多。
当年她的身材与脸不符,如今倒是符合了,不会再有人在她经过的时候,错愕的回头看她。
那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旁的陈玲珑严肃道:“将军信义笃烈,立功无数,该当有这一日。”
陈五妹撑着膝盖想站起来,却差点摔倒,还是陈玲珑眼疾手快,将陈五妹扶了起来。
“你多大了?”陈五妹偏过头,有些好奇地看着陈玲珑,“怎么不见老?”
陈玲珑:“将军,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显年轻啊!”
“这倒是。”陈五妹回忆了一下,不过记忆不太清楚,实在是那时的陈玲珑只是一个小兵,而她记得的那些人,早就不在军营里了。
“我记得,你和乔荷花是一批的?”陈五妹问。
陈玲珑:“是。”
可如今,乔荷花是将军,陈玲珑是团长,以现在陈玲珑的年纪来看,她此生估计很难更进一步了,甚至过不了两年,她应该就会转文职,军队里的文职和文官可不在一个系统内。
现在就是陈玲珑权力最高的顶峰,接下来,她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陈五妹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年纪轻轻就跟随了阮响,跟随了她的将军,那时候的她心中没有权欲,只有活过一日是一日的庆幸,甚至在她退伍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自己有权欲。
她是个将军,她唯一的任务就是打仗,就是战争,就是将胜利带给自己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