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妈妈急用车,将我的奔驰开走。
转头告诉我,车钥匙搞丢了。
我配把新的要五千多,我本打算自己掏腰包。
却偶然发现,她正开着奔驰跟老姐妹炫耀。
丢钥匙是个借口,我就想试试这姑娘有没有眼力见。
她要是脑子活一点啊,就应该把车主动送给我开。
我的脑子,顿时活了。
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机:
喂,我要报案,我的车被偷了!
01
我站在茶楼雅间的雕花木门外,手里还捏着车钥匙的报价单,指尖冰凉。
那张薄薄的纸上,打印着刺眼的伍仟贰佰元字样,像是对我智商的一种无声嘲讽。
而门内,我那未来婆婆,陈浩的妈妈张翠芬。
正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洋洋得意的语调,跟她的老姐妹们高谈阔论。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现在这年轻人好不好,就得试。
那辆奔驰,我跟她说钥匙丢了,你们猜她怎么着
哎哟,那叫一个着急,立马就说她去配,钱她来出。
我一听就知道,这姑娘心里有我们家小浩,也还算懂事。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接话:那你这不就是把车弄到手了翠芬姐你可真有办法。
什么叫弄到手,说得那么难听。张翠芬的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炫耀。
丢钥匙就是个借口,我就是想试试这姑娘有没有眼力见。
她要是脑子活一点啊,就应该顺着台阶下。
主动说‘阿姨,这车您喜欢就开着吧’。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那她要是不给呢
不给张翠芬冷笑一声。
那只能说明她心里没我们家,这种儿媳妇,娶进门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一辆车都舍不得,以后还能指望她孝顺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掏心掏肺,小心翼翼维护的关系。
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眼力见测试。
我的奔驰,我辛苦工作,一笔一笔攒钱买下的座驾,成了她测试我、拿捏我的道具。
而我,就是那个等着被评审、被贴上懂事或白眼狼标签的傻子。
昨天,她十万火急地打电话给我,说老家亲戚突发急病,她得赶去医院,打车不方便。
我二话不说,开着我的奔驰C260就送她过去,连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到了医院门口,她说她要在那边守几天,来回跑不方便,想借我的车用用。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陈浩的妈妈,就是我未来的婆婆,这点小事,我怎么可能拒绝。
结果今天一早,她就打电话给我,语气那叫一个懊恼。
哎呀,琪琪啊,真对不起,阿姨糊涂了,昨天在医院手忙脚乱的。
不知道把车钥匙掉哪儿了,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
我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先安慰她:阿姨,您别急,人没事就好,一把钥匙而已。
我问问4S店,配一把要多少钱。
挂了电话,我立刻联系了4S店,得到了那个五千二的报价。
说实话,有点肉疼,但这钱我压根没想让张翠芬掏。
她是长辈,又是为了急事,我这个做晚辈的,承担这点损失是应该的。
我还特意给陈浩发了信息,告诉他别担心,钥匙我来搞定。
让他别跟他妈说,免得老人家心里过意不去。
陈浩还回我:琪琪你真好,我妈肯定会更喜欢你的。
喜欢我
喜欢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我捏着那张报价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门内的笑声和恭维声还在继续,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翠芬姐,你这招高啊,回头我也试试我儿媳妇去。
学着点吧,拿捏儿媳妇,就得从一开始立好规矩!
我的脑子,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活了过来。
立规矩测试眼力见
好,太好了。
既然你们喜欢玩测试,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一场。
我默默地后退几步,转身,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拿出手机。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后,我用一种冷静到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喂,110吗我要报案。
我的车被偷了。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非常专业,立刻询问我细节。
女士,您别急,请告诉我们您的姓名,以及车辆的品牌、型号、颜色和车牌号。
我叫陆诗琪。车是一辆白色的奔驰C260,车牌号是沪A……我一字一顿地报出所有信息。
您最后一次见到您的车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昨天下午,在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我把它借给了我男朋友的妈妈,张翠芬女士,她说有急用。
但是今天早上,她告诉我车钥匙丢了,车也不见了。
您男朋友的妈妈接线员确认道。
那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您有没有跟她再次确认过车辆的位置
我确认过了。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她说她不知道车在哪里。
我没有授权她将我的车开到别的地方,更没有授权她把我的车弄丢。
现在车和钥匙都不见了,从法律意义上讲,我的车,就是被盗了。
我加重了被盗两个字的读音。
好的,陆女士,我们已经记录在案。
我们会立刻出警,同时,也请您尽快到离您最近的城西派出所,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好的,谢谢你们。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我抬头看了一眼茶楼的方向。
门内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张翠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精心设计的眼力见测试,会迎来一个她完全意料不到的结局。
你想试试我有没有眼力见,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法律。
我将那张五千二的报价单,缓缓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转身,朝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02
城西派出所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空气里有种消毒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我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对面是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同志,他们正在一丝不苟地记录我的陈述。
陆诗琪女士,我们再确认一遍。
昨天下午三点左右,你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将车牌号为沪Axxxxx的白色奔驰C260。
借给你男朋友陈浩的母亲,张翠芬女士使用。
是的。
今天上午九点,张翠芬女士电话告知你,车钥匙遗失,车辆不知所踪。
是的。
你在此期间,是否同意她将车辆交给其他人驾驶,或者停放在其他未知地点
没有。我借车的初衷,是方便她在医院照顾病人,仅限于此。我回答得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浩两个字。
我看了警察一眼,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接。
我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浩那夹杂着惊慌和愤怒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
陆诗琪!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妈刚才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警察找到她了,说她偷了你的车!你疯了吗!
他的声音很大,连对面的警察都下意识地抬了下眉毛。
我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语气平静地回答。
我没疯,陈浩。我的车不见了,我报警,这是任何一个守法公民都应该做的事情。
什么叫不见了不是我妈借去用了吗
为了一点小事,你至于把警察都叫来吗
你知不知道这多丢人!我们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指责。
我心里冷笑一声。
脸面。
又是脸面。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我的车,不是问我发生了什么,而是觉得我让他和他的家人丢了脸。
陈浩,你先冷静一下。我刻意放缓了语速。
你妈妈亲口告诉我,钥匙丢了,车也不知道在哪儿。我问你,这不是车不见了,是什么
那……那肯定就是个误会!我妈年纪大了,可能就是忘了停哪儿了!
你跟警察说一声,把案子撤了不就行了你这样小题大做,是想干什么
小题大做我反问,一辆几十万的车,在你眼里就是小事
陈浩,失窃报案,这是正常的法律程序,不是我跟你妈在过家家。
现在案子已经立了,不是我说撤就能撤的。
我故意把话说得很严重。
我知道,这种事情只要我改口,说是一场误会,警察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
但我不能改口。
一旦我松口,这场博弈我就输了,以后张翠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陆诗琪!你到底想怎么样陈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和不。
我妈就是借你的车用一下,你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她是我妈啊!
她是你妈,就可以随便处置我的个人财产吗我终于忍不住。
声音也冷了下来,陈浩,在你打电话质问我之前,你有没有问过你妈,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把茶楼里听到的话说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要看看,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陈浩会站在谁那边。
而他的回答,没有让我失望。
我妈能做什么她一个老太太,还能把你车吃了不成
陆诗琪,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
没想到你这么斤斤计较,这么不给我们家长辈面子!
通情达理,就是让你妈把我的车骗走,还得笑着说阿姨您随便开吗
给你家长辈面子,就是眼睁睁看着她把我当傻子耍,还要假装不知道吗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我曾经以为,陈浩是那个可以和我并肩站立的人。
我们有相似的教育背景,有共同的话题。
他平时对我温柔体贴,让我一度以为,我们真的可以走向婚姻。
可现在我才发现,在他心里,那条名为亲情的线,早就把他牢牢地捆在了他母亲那边。
无论对错,他首先维护的,永远是他的家人。
而我,一个外人,我的委屈和损失,在他的家庭脸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陈浩。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警察正在处理这件事,如果你妈妈能找到车。
并且把车和钥匙完好无损地交出来,那事情就简单了。否则,就一切按规矩办。
陆诗琪你……
我没再给他继续指责我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对面的警察同志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陆女士,你和你男朋友……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警察同志,我们继续吧。我现在非常怀疑,我的车,就是被他妈妈,以借用为名,非法侵占了。
我决定了,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这不仅仅是一辆车的问题,这是我未来人生的预演。
如果我现在退缩了,那我的未来,将永无宁日。
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陆诗琪,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03
做完笔录,我刚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就看到一辆出租车急刹车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陈浩和他妈妈张翠芬一前一后地冲了出来。
陈浩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怒气,而张翠芬,则是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眼圈红红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看到我之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看到了仇人,表情极其复杂。
陆诗琪!陈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跟我进去,跟警察说清楚,这都是误会!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没什么误会。车找不到,就是失窃。
你!陈浩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张翠芬也跟了上来,她没有像陈浩那样疾言厉色。
而是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琪琪啊,你这孩子,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阿姨就是借你的车用一下,你怎么就报警了呢
这要是传出去,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家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演技真好,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觉得可笑。
就在这时,刚才为我做笔录的两位警察同志也走了出来。
看到门口这阵仗,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王警官皱了皱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都到所里来说。
陈浩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拉着张翠芬上前。
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我女朋友她就是一时糊涂,跟我妈闹了点小别扭,这才报了警。车没丢,没丢!
王警官的目光转向我,带着询问。
我没有理会陈浩,而是直直地看向张翠芬,一字一顿地问:阿姨,您不是说,车钥匙丢了吗
张翠芬的表情僵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我……我是说我找不到了,可能……可能就是随手放哪儿给忘了。
哦我挑了挑眉,那车呢您不是也说,不知道车在哪儿吗
车……车就在医院的停车场啊!我昨天停好了就没动过!张翠芬急忙说道。
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仿佛这样就能增加可信度。
是吗我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可是您早上在电话里,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您找了一上午,钥匙和车都找不到了。
还说配一把钥匙要五千多,让我看着办。
怎么这会儿警察一介入,您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的话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张翠芬和陈浩的心上。
陈浩的脸色变了又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我的话让他妈妈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陆诗琪,你少说两句!他下意识地维护道。
我妈就是记性不好,一时忘了!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咄咄逼人我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失望。
陈浩,现在是警察在问话,不是我在审问。
事实就是事实,你妈妈前后的说辞对不上,难道还不许我提出疑问吗
王警官显然也听出了其中的矛盾,他严肃地看着张翠芬。
张女士,事情要说清楚。钥匙到底丢没丢
车到底在不在
报假警是浪费警力资源,要负法律责任的。
但是,如果车辆确实在你的使用期间失踪,你知情不报。
甚至向车主提供虚假信息,那问题的性质就更严重了。
警察的话,比我的质问有分量多了。
张翠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求助似的看向陈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浩也急了,他一边安抚他妈,一边对我低吼。
陆诗琪,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让我妈在警察面前下不来台吗你就这么恨她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data-fanqie-type=pay_tag>
陈浩,从头到尾,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你,从头到尾,都只在指责我。
就在这时,张翠芬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哆哆嗦嗦地从自己那个花布手提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我的奔驰车钥匙,银色的三叉星徽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她把钥匙捏在手里,像是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举到我面前,又像是在跟警察证明什么。
钥匙……钥匙在这儿!我找到了!我就说我没丢,就是忘了放哪儿了!
她急切地辩解着,眼神却不敢看我,也不敢看警察。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浩愣住了。
王警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看着那把钥匙,又看看张翠芬那张写满了心虚和慌乱的脸,笑了。
阿姨,我轻声说,钥匙不是丢了吗
这一刻,张翠芬的脸色,比派出所的墙壁还要白。
她大概以为,只要拿出钥匙,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错了。
她亲手,将自己撒的谎,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04
派出所的调解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百叶窗割裂了午后的阳光,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条纹,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王警官端着两杯水,一杯放在我面前,一杯放在张翠芬面前。
他的表情很严肃,没有了刚才在门口的些许通融。
张女士,现在钥匙找到了,车也在医院停车场。
从盗窃的角度来说,案子确实不成立了。王警官开口,打破了沉默。
张翠芬和陈浩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王警官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张翠芬。
你向车主,也就是陆女士,谎称钥匙丢失,并且在警方介入后,依然试图隐瞒事实。
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谎报警情,并且严重浪费了我们的警力资源。这一点,你承认吗
张翠芬的嘴唇动了动,没敢反驳,只是低下头,小声嘟囔:我……我就是一时糊涂……
妈!陈浩在一旁急得不行,他转向我,语气软了下来。
琪琪,你看,钥匙也找到了,车也没事。
我妈她就是好面子,怕你怪她,才说了个小谎。
你就别跟她计较了,行吗我们撤案,回家好好说。
回家好好说
我看着陈浩那张急于息事宁人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他还是觉得,这是小事,是我在计较。
我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喝,只是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然后,我抬起头,目光越过陈浩,直直地射向坐立不安的张翠芬。
王警官,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小谎’。我的声音不大。
但在安静的调解室里,却异常清晰,我之所以坚持报警。
并且认为这件事性质严重,是因为……我有理由相信,张女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车还给我。
你胡说!张翠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毛。
我怎么可能不还你车琪琪,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陈浩也急忙帮腔:陆诗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妈不是那种人!
是吗我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张翠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阿姨,今天中午十二点半,你在清风茶楼二楼的百合包间,跟你的几位老姐妹喝茶聊天,对不对
张翠芬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张着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到她这副反应,我心里就有底了。
我继续说道:你们聊得很开心。我碰巧路过,听见了几句。
我听见您非常自豪地跟王阿姨、李阿姨她们传授经验。
我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她那洋洋得意的语调,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出来。
‘丢钥匙就是个借口,我就是想试试这姑娘有没有眼力见。’
‘她要是脑子活一点啊,就应该顺着台阶下,主动说,阿姨,这车您喜欢就开着吧。’
‘一辆车都舍不得,以后还能指望她孝顺我这种儿媳妇,娶进门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每说一句,张翠芬的脸色就白一分。
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而我旁边的陈浩,脸上的表情则是由震惊,到困惑,再到恍然大悟。
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羞耻和愤怒的铁青色。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妈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你真的这么说了
我……我没有!张翠芬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她的声音虚弱无力,毫无底气。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跟老姐妹们吹牛,吹牛你懂吗当不得真的!
开玩笑我冷笑一声,目光转向王警官。
王警官,您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吗以骗取他人财物为目的,精心设计谎言。
并且在背后洋洋得意地宣扬自己的计谋。
如果不是我恰好听见,下一步,我是不是就该‘识相’地把车过户给您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彻底戳破了张翠芬所有的伪装。
王警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办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张翠芬此刻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事纠纷了,这背后折射出的,是人性的贪婪和算计。
调解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陈浩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在他心中一直勤劳朴实、为家操劳的母亲,此刻的形象却变得无比陌生和丑陋。
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又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喉咙。
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痛苦,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屈辱。
他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报警了。
他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坚持了。
因为,这不是一场误会。
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
而他,和他那引以为傲的家庭脸面,都成了这场算计里,最可笑的注脚。
05
最终,这件事以张翠芬在警察的监督下,写下一份深刻的检讨书,并向我口头道歉而告终。
由于车辆并未造成实际损失,我也拿回了钥匙,警方最终定性为民事纠纷和谎报警情,对张翠芬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并记录在案。
走出派出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浩和他母亲走在前面,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尴尬的距离,一路无话。
张翠芬佝偻着背,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了茶楼里的意气风发。
陈浩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但每次一对上我冰冷的眼神,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到了我的车前,他终于拦住了我。
琪琪,我们……谈谈。
张翠芬也停下脚步,怯生生地看着我,不敢靠近。
我拉开车门,自己坐了进去,然后摇下车窗,看着车外的母子俩。
我没什么好谈的,我要回家了。我平静地说。
琪琪,你先别走!陈浩按住我的车门,脸上满是恳求。
今天的事,是我妈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
你能不能……别让她站在大马路上,我们上车,找个地方,我让她好好跟你道歉。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上我的车陈浩,你觉得合适吗
我指了指这辆刚刚才从被盗状态解救出来的奔驰。
你妈妈刚刚才想把它从我这里骗走,现在你又想让她坐上来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扇在陈浩脸上。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下意识地松开了车门。
我……
还有,我继续说,道歉,应该是她自己想道歉,而不是你‘让她’道歉。
如果道歉都需要别人逼着,那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我不再看他,直接发动了汽车。
车子缓缓驶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陈浩和他母亲站在原地,像两个被遗弃的雕像。
没开出多远,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他们争吵的声音。
妈!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怎么能说那种话!
陈浩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失望。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让我多丢人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琪琪!
我丢人我为了谁啊!张翠芬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哭腔和委屈。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对你!
想给你争点家当!结果呢
你看看她那个样子,得理不饶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留!
这种女人,就算再有钱,也不能要!
你那是为我好吗你那是害我!你把我的脸都丢到警察局去了!
我害你陈浩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现在你为了一个外人,就这么跟你妈说话
她报警抓你妈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丢人!
……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关上了车窗,将那些刺耳的争吵隔绝在外。
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舒缓的音乐,但我心里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张翠芬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回响。
为了你、争家当、外人。
原来,在他们家人的观念里,我永远都是个外人。
我的财产,是可以为她儿子争取的家当。
而陈浩,尽管在跟我发火,但他潜意识里,或许也并没有觉得他母亲错得有多离谱。
他气的,更多是她做得太蠢,被人当场揭穿,让他丢了面子。
叮咚。
手机响了一下,是陈浩发来的微信。
琪琪,对不起。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么想。
她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思想比较老旧。
没什么坏心眼,就是爱面子,爱占点小便宜。你别往心里去,好吗
没什么坏心眼
图谋我几十万的车,叫没什么坏心眼
思想老旧
思想老旧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算计别人吗
我看着那条信息,一个字都不想回。
过了一会儿,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琪琪,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沙哑。
我跟我妈吵了一架。我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别因为这点事就……
陈浩,我打断他,这不是‘这点事’。
你母亲的行为,不是占小便宜,而是带有欺骗性质的侵占。
这不是思想老旧,这是人品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她错了,他急忙说。
但她毕竟是长辈,是我的妈妈。她只是一时糊涂,她平时不这样的。
是吗我反问,那她平时是什么样的
平时是不是也觉得,我的一切,都该是你的
我们俩结婚以后,我的工资卡是不是也该交给她保管,才叫‘懂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的问题,戳中了他一直以来回避的、我们之间价值观的根本差异。
我需要自己静一静,想一想。我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这段时间,我们都别联系了。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需要时间,不是为了原谅他们,而是为了想清楚。
这段让我感到窒息的、被算计的感情,还有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06
我以为不联系,就能换来几天的清净。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张翠芬颠倒黑白的本事,也高估了陈浩解决问题的能力。
在我单方面宣布冷静期的第三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以为是骚扰电话,随手挂断。
结果对方锲而不舍,又打了过来。
我有些不耐烦地接起:喂,哪位
是琪琪吧我是你陈浩的大伯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浑厚。
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腔调。
我愣了一下:大伯您好。有事吗
哎,我说琪琪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大伯的语气里充满了说教的意味。
你跟小浩闹别扭,我们都知道了。
为了一辆车,你至于把你阿姨弄到派出所去吗
她可是长辈!你让她那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我握着手机,简直要气笑了。
合着在他们家人的叙述版本里,这件事就成了我不懂事,为了辆车,把长辈送进了警察局。
张翠芬的谎言和算计,被他们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甚至根本就没提。
大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气而疏离。
我想您可能对事情的经过有些误会。
不是我把阿姨弄到派出所,是她的行为已经触犯了……
哎呀,什么触犯不触犯的!大伯不耐烦地打断我。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阿姨那个人,我们都知道,心直口快,没坏心眼。
她不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想看看你大不大方嘛!
你倒好,直接捅到警察那儿去了。
你让小浩的脸往哪儿搁我们陈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又是脸面。
又是开玩笑。
又是没坏心眼。
他们就像复读机一样,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
在这个家族的逻辑里,长辈永远是对的,小辈就应该无条件地顺从和包容。
我的沉默,似乎被他当成了理亏。
琪琪啊,听大伯一句劝。你是个好姑娘,小浩也很喜欢你。
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你阿姨年纪大了,你做晚辈的,多担待一点,给她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以后还是一家人。
让我去给张翠芬赔不是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保护自己的合法财产,我有错吗
我揭穿一个试图骗我车的人,我有错吗
就因为对方是长辈,我就要忍气吞声,甚至反过来道歉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大伯,我很尊重您是长辈。
但这件事,我没有错,我不会道歉。我的声音冷硬如铁。
如果您了解了全部真相,还觉得是我的问题,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的手机就没停过。
陈浩的三姑打来电话,苦口婆心地劝我。
琪琪啊,女人嘛,要大度一点。
你把婆婆哄好了,小浩才会对你好,你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呀。
陈浩的二叔也发来短信,言辞激烈地指责我。
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还没进门就想拿捏婆婆,真要是娶了你,我们陈家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甚至还有一个自称是陈浩表妹的人加我微信,验证信息是。
我哥那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和他妈
我看着这些接二连三的指责和劝告,只觉得一阵反胃。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盘根错节,不问是非,只论亲疏。
在他们眼里,张翠芬是自己人,而我,是那个需要被规训、被改造的外人。
他们全家上下,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试图用亲情和孝道的枷锁,把我牢牢捆住。
他们不是在解决问题,他们是在解决我这个提出问题的人。
陈浩呢
在这场由他母亲挑起的闹剧中,在他所有亲戚轮番上阵对我进行道德绑架的时候,他彻底消失了。
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信息。
他默认了,甚至可能就是他,把他母亲那套颠倒黑白的说辞。
告诉了所有亲戚,然后放任他们来攻击我。
他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
我的心,彻底凉了。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这一次,是陈浩的父亲,一个我只见过几次面,印象中还算沉稳讲理的中年男人。
喂,是琪琪吗我是陈浩的爸爸。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其他人要温和一些。
叔叔,您好。
琪琪啊,家里的亲戚给你打电话了是吧
你别往心里去,他们也是关心则小乱。他先是安抚了一句。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你阿姨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你处理得,也确实有些太冲动了。
一家人,关起门来什么事不能说非要闹到警察局去,让外人看笑话。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这样吧,琪琪,他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
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们约个时间,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开。
你阿姨那边,我让她给你道歉。
你也表个态,这件事就翻篇了。
你看怎么样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比其他人公允,但内核,还是一样的。
把话说开,翻篇。
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对错,只是一个和睦的表象。
而我,就是那个需要为了这个表象,而做出妥协和牺牲的人。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好,见就见。
我倒要看看,他们所谓的道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也要让陈浩,当着他父母的面,做出一个最终的选择。
我拿出手机,没有回他父亲的电话,而是直接给陈浩发了一条信息。
这是这几天来,我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我同意见面。
明天下午两点,城西街角的咖啡馆。就你,还有叔叔阿姨。
我们当面,把一切都说清楚。
07
城西街角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的,但我面前的这三个人,却让空气都冷了好几度。
陈浩和他父亲陈建军并排坐着,脸色都不太好看。
而张翠芬,则靠在沙发里,扭头看着窗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仿佛来这里是对她的一种屈辱。
还是陈建军先开了口,他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试图打破僵局。
琪琪啊,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
你阿姨这个人,就是被我惯坏了,做事不过脑子。
今天我们来,就是专程跟你道歉的。
他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张翠芬。
张翠芬不情不愿地把头转了回来,目光飘忽,就是不看我。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了,对不起,我错了,行了吧
那语气,敷衍得不能再敷衍,听起来不像道歉,倒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烦人。
陈浩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妈!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给她跪下吗张翠芬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声音也尖锐起来,再说了,我错是错了,但她就一点没错吗
她但凡懂事一点,顺着我的话说一句,还有后面这些事吗
说到底,还是她太较真,太不给我这个长辈面子!
她这话一出,陈建军的脸都绿了。
他今天是来灭火的,不是来拱火的。
你少说两句!他低声呵斥道。
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我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不少。
我没有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专程道歉。
道歉的主角,还在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我放下杯子,玻璃杯底和桌面碰撞。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张翠芬,也没有看焦头烂额的陈建军。
我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从头到尾都试图和稀泥的陈浩身上。
陈浩,这就是你说的,让你妈妈好好跟我道歉
陈浩的脸涨得通红,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和无奈。
琪琪,你别……我妈她就是嘴硬,她心里知道错了。
她知道错了吗我转向张翠芬,平静地问,阿姨,您能告诉我,您错在哪儿了吗
我……张翠芬被我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说,我不该跟你开那么大的玩笑!行了吧!
玩笑我笑了,您管处心积虑地骗我的车,叫开玩笑
那……那我不该说谎!
所以,您错在说谎,而不是错在从一开始就打我车的主意,对吗我步步紧逼。
张翠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求助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陈建军赶紧打圆场:琪琪,琪琪,你看,她也承认她错了。
这件事,根子还是在她。
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小浩的面子上,别再追究了。
我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保证我看着他,觉得这个词无比讽刺。
叔叔,您拿什么保证用您家的‘脸面’吗
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我听到的,不是指责我不懂事。
就是埋怨我太较真,再不然就是让我为了你们的‘脸面’而退让。
你们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你们想要的,根本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让我这个‘问题’闭嘴。
你们所谓的道歉,也不是真心悔过,而是想用‘对不起’这三个字,来堵住我的嘴。
让我把所有的委屈和恶心都咽下去,然后继续扮演那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友、好儿媳。
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张翠芬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陈建军的表情也十分尴尬,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的姑娘,会如此犀利。
把他们内心深处那点不堪的想法,全都剖开晾在了阳光下。
我最后,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陈浩。
那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此刻正低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陈浩,我轻声说,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你觉得,你妈妈今天的这个道歉,我应该接受吗
我把最终的决定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是选择直面问题,捍卫我的尊严。
还是选择继续逃避,用亲情来绑架我。
他的回答,将决定我们之间,是句号,还是未完待续。
08
整个咖啡馆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背景音乐在若有若无地流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浩身上。
他抬起头,那张我曾经觉得无比帅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挣扎和痛苦。
他看看我,又看看他母亲那张气鼓鼓的脸,和他父亲那双充满暗示的眼睛。
他像一个被放在天平中央的砝码,无论偏向哪一边,另一边都会彻底失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紧紧地抿着嘴,喉结上下滚动。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琪琪……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哀求。
我妈她……她毕竟是我妈。
她年纪大了,思想就是那样的,改不了了。
她今天也来了,也说了对不起……虽然态度不好。
但……你就不能,为了我,退一步吗
我们……我们还要结婚,还要过一辈子的。
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真的把关系闹僵吧
算我求你了,行吗
当他说出为了我,退一步这六个字时。
我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我预想过他可能会和稀泥,可能会继续替他母亲辩解。
但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要求我用我的委屈和退让,去成全他的孝顺和安宁。
他不是不知道他母亲错了,但他更害怕跟他母亲决裂。
他不是不知道我受了委屈,但他觉得我的委屈,是可以被牺牲的。
我看着他,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的陌生。
我爱上的,是那个会在下雨天给我送伞,会记得我所有喜好,会温柔地叫我宝宝的陈浩。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我和他母亲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我退一步的男人。
张翠芬听到儿子的回答,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她挑衅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看吧,我儿子还是向着我的。
陈建军也松了口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似乎觉得大局已定。
我笑了,轻轻地,无声地笑了。
然后,我平静地、清晰地开口。
不,陈浩。
我不能。
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轻轻地放在桌上,压住我的那份账单。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不仅仅是一辆车的问题。
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个人。
它照出了,在阿姨眼里,我不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独立个体,而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测试、可以被算计的‘外人’。
它照出了,在叔叔眼里,家族的‘脸面’,比我的个人尊严更重要。
而它也照出了,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陈浩脸上。
在你心里,当我和你家人的利益发生冲突时,我,永远是那个需要妥协和退让的人。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歇斯底里,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陈浩的心上。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琪琪,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了,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要拉住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陈浩,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有未来。
我甚至想过,我们的婚礼要怎么办,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但我很快就压了下去。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我无法嫁进一个从骨子里就不尊重我、甚至图谋我财产的家庭。
我也无法和一个在我受到委屈时,只会劝我‘退一步’的男人共度余生。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退了,以后就会有无数次。
今天是一辆车,明天就可能是我辛辛苦苦打拼的事业,后天可能就是我做人的底线。
张翠芬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她撇了撇嘴,不屑地小声嘀咕。
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想分手吗
早就看出来了,嫌我们家没钱,攀上高枝了呗!
她的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没有理她,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陈浩身上。
陈浩,我们分手吧。
我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说完,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咖啡馆的大门走去。
身后,传来了陈浩撕心裂肺的呼喊:琪琪!陆诗琪!你回来!
传来了杯子被打碎的清脆声响。
传来了张翠芬气急败坏的咒骂。
但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阳光洒在我身上,很暖。
我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咖啡馆,也走出了那段让我身心俱疲的感情。
我的脑子,我的心,在这一刻,都彻底活了过来。
09
分手后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我拉黑了陈浩和他所有亲戚的联系方式,世界瞬间清净了。
没有了无休止的电话轰炸,没有了颠倒黑白的指责。
也没有了那个需要我时刻提防和算计的准婆婆。
起初几天,心里确实会有些空落落的。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习惯了身边有个人,习惯了分享日常,习惯了未来的规划里有他的存在。
但每当那种失落感袭来,我就会立刻回想起咖啡馆里陈浩那句为了我,退一步吧,回想起张翠芬那张写满算计和得意的脸。
然后,所有的失落,都会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庆幸。
庆幸我及时止损,庆幸我没有为了所谓的感情,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尊严。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同事们都说我最近像打了鸡血,状态好得惊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因为我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
我的车,那辆引发了所有风波的白色奔驰,被我送去做了一次最全面的精洗和保养。
当它焕然一新地停在我面前时,我感觉它不再是一个承载着屈辱和算计的物件,而是我独立、自由的象征。
是我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底气。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加班,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长长的短信。
我本以为又是陈家的哪个亲戚,想直接删掉,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点开了。
是陈浩。
琪琪,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联系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错了,错得离谱。
这几天,我像是活在地狱里。
那天你走后,我跟我爸妈大吵了一架,是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
我把所有的事情,包括我妈在茶楼说的话,我在派出所的懦弱,我在咖啡馆的混账,全都摊开来说了。
我妈还在嘴硬,说你就是嫌贫爱富,说我是被你迷了心窍。
我爸也说我不孝,为了一个外人跟家里闹翻。
我看着他们,忽然就明白了你说的话。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而是他们的附属品。
而你,是来抢夺他们附属品的外人。
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家,是那么的陌生和可怕。
我质问我妈,如果今天换过来,是你的儿子被人这么算计,你会怎么样
她居然说,那不一样,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
我彻底心寒了。琪琪,是我太懦弱,太愚孝。
是我被所谓的‘亲情’和‘脸面’蒙蔽了双眼,一次又一次地让你失望,让你受委屈。
我失去了你,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我失去了你,才看清了我家庭的真面目。
这一切,都是我活该。
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搬出去住,我跟他们划清界限,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只要你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一字一句地读完这条长长的短信。
说实话,我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波澜。
我为他感到悲哀。他终于醒悟了,但这个醒悟的代价,是失去我。
我也为自己感到一丝后怕。
如果我心软了,妥协了,那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悟。
而我,将会在那个泥潭里,被拖拽着,挣扎一辈子。
他的醒悟,来得太迟了。
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再努力抚平,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只回复了几个字。
很高兴你能想明白,这是为了你自己好。
祝你未来一切顺利。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然后,我将这个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手机屏幕上,是我闺蜜发来的消息:周末去郊区泡温泉怎么样新开的一家,据说风景超棒!
我笑了,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好啊!我开车,我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璀璨闪烁。
我关掉电脑,拿起车钥匙,走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正要开始。
010
周六的清晨,阳光正好。
我开着我的白色奔驰,载着闺蜜李悦,行驶在通往郊区的高速公路上。
车窗半开,微风拂面,音响里放着我们最喜欢的乐队的歌,自由又热烈。
说真的,琪琪,我真为你高兴。李悦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
你不知道,你之前跟陈浩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怎么说呢,小心翼翼的劲儿。
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哪个事儿做错了,惹他那个奇葩妈不高兴。
我握着方向盘,笑了笑:有那么明显吗
太明显了好吗!李悦把一瓣橘子塞进我嘴里,酸酸甜甜的。
你本来是个多飒的姑娘啊,工作上杀伐果断,结果一提到他家里的事,就瞻前顾后。
现在好了,你看你,眉毛都舒展开了。
事实证明,及时远离垃圾人,有益身心健康。
我嚼着橘子,点了点头。
是啊,我自己都没发现,那段关系,已经把我消耗成了那个样子。
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听到张翠芬的高论,到报警,再到咖啡馆的最后摊牌,原原本本地跟李悦讲了一遍。
她听得义愤填膺,方向盘都快被她拍烂了。
我靠!这家人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那个老太婆,是想你给她当免费司机加提款机吧
还有那个陈浩,什么玩意儿啊,典型的妈宝男。
出了事就知道让他女朋友‘退一步’,他怎么不退回他妈肚子里去啊!
还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出事就抱团,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指责你。
这不是家庭,这是黑社会吧我的天,微微,你真是逃离了一个火坑!
你不是躲过了一颗子弹,你是躲过了一发炮弹!
听着闺蜜毫不客气地吐槽,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的那点残存的郁结,也随着笑声,烟消云散了。
是啊,当一个局外人,用最正常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时,结论是那么的清晰明了。
是我自己,曾经被所谓的感情蒙蔽了双眼,才会一次次地试图为他们找借口,才会犹豫和痛苦。
温泉山庄的风景确实很美,竹林掩映,溪水潺潺。
我们泡在露天的汤池里,看着远处的青山和天边的浮云,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琪琪,李悦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你后悔吗我是说,跟陈浩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靠在温热的池壁上,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不后悔。
我不后悔爱过他,因为在他没被他家庭的阴影笼罩时,他确实给过我快乐。
我也不后悔离开他,因为他让我看清了,什么样的家庭不能嫁,什么样的男人不能要。
这段经历,就像给我打了一剂加强版的疫苗。
虽然过程有点痛苦,但它让我终身免疫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用‘亲情’、‘孝道’、‘脸面’这些东西来绑架我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可以赚钱,可以开车,可以掌握自己的方向盘。
也可以在我受到侵犯时,毫不犹豫地拿起电话报警。
我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我就是我自己的靠山。
那辆奔驰车,静静地停在山庄的停车场里,阳光下,车漆闪闪发光。
它不再是炫耀的工具,也不是被算计的财产。
它是我伙伴,是我翅膀,承载着我的过去,也将带我驶向更广阔的未来。
回程的路上,我们经过一片开阔的向日葵花田。
金色的花盘,齐刷刷地朝着太阳,热烈而坦荡。
我停下车,和李悦跑进花田里,像两个孩子一样大笑,拍照。
李悦举着手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站在一片金黄之中,背景是湛蓝的天空,脸上的笑容,是从心底里绽放出来的,明媚又坦然。
李悦把照片发给我,附带了一句话:看,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就想起了张翠芬那句她要是脑子活一点。
是的,我的脑子,现在是真的活了。
我活成了我自己。
我发动汽车,重新上路。
前方的路,一望无际。
而我,正行驶在,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