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奶奶送葬,我拖着病体回到柳溪村,却发现父母叔伯的名字,都从家族墓碑上被硬生生刮掉了!村里人说,他们是被人口普查带走的。而村长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下一个祭品。他以为我是待宰的羔羊,却不知我曾是上一次的祭品,带着被剥夺的记忆和一身诡力,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入夜,床下传来叩、叩、叩的轻响——那本该为我倒数的催命符,如今,却像在恐惧我的归来。
01
血色规则
我回来了,柳溪村。
带着一身医生都宣判死刑的病,回来给我奶奶送终。
村口那块石碑,以前刻的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现在,上面糊了一层血红的纸。
纸上是黑墨写的三个大字:
人口普查规则。
第一条:朔月之夜,户户点灯,灯灭人亡。
第二条:普查员上门,有问必答,不得隐瞒。
第三条:户籍增减,必有缘由,生死簿上,自有定数。
我胸口一阵闷痛,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那股子扑面而来的邪性。这哪是人口普差,这他妈是催命符。
奶奶的葬礼办得极快,也极安静。
来吊唁的乡亲们个个面色惨白,他们放下东西就走,全程不敢与我对视。
那不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同情,是纯粹的恐惧,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解脱
我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用干枯的手死死攥着我,她枯槁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咱们家的命数,早就定了,逃不掉的……
当时我只当是老人糊涂了。
现在,村民们避我如蛇蝎的举动,让我浑身发冷。
葬礼后,我独自去了家族祠堂。
一排排的灵位整齐排列,香火缭绕。
我走到属于我们家的那一列,心脏骤停。
灵位都在。
但我爸、我妈、我二叔、我三叔……所有人的名字,都从灵位上被硬生生刮掉了!
光秃秃的木牌上,只剩下几道刺目的划痕,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存在被彻底抹除。
我不是回来奔丧的。
我是回来成为孤儿的。
小川,节哀。
村长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力道大得惊人。
他脸上挂着悲痛,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的全是贪婪和算计。
他不是在看一个晚辈,他是在审视一件货物,一件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既然回来了,就安分点,好好遵守村里的规矩。
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
柳溪村,不养闲人,更不养……不记在册的人。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我的家人被除名了,现在,轮到我了。
入夜,我躺在老宅冰冷的木板床上,胸口的旧疾疼得我蜷缩起来。
这栋房子空了太久,死寂得让人发疯。
突然,床下的地板传来一下震动。
很轻,却无比清晰。
笃。
我僵住不动。
过了几秒,又是一下。
笃。
一下,又一下,固执而有节奏。
它不是在敲门,也不是什么老鼠。
它在催我。
催我履行那血红规则上的第三条:户籍增减,必有缘由。
我的家人被抹去,我就是那个缘由。
这节奏,是在为我倒数。
2
夜巡者
床下的震动停了。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屋顶上,瓦片传来一阵刮擦。
很重,很慢,像有人在上面拖着什么东西行走。
第一条规则在脑子里炸开:朔月之夜,户户点灯,灯灭人亡。
现在还不是朔月,但这条规则显然已经开始预演。
我翻箱倒柜,没有油,没有灯,连根蜡烛都没有。
这栋老宅被搬空得比我的脸还干净。
他们不是在等我死,他们是在逼我去死。
屋顶的动静越来越大,瓦片被掀开,冷风灌了进来。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与其在这里被动地等着屋顶上的东西下来,不如我自己出去,看看这村子的规矩到底有多硬。
我推开门,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
整个柳溪村死寂一片,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透出豆大的光。
我朝着最近的一点光走去,那是村东头王二婶家。
我敲门。
屋里的光瞬间灭了。
谁啊王二婶的声音发着抖。
二婶,是我,小川。家里没灯油了,想借一点。
门内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许久,她才隔着门板开口:你家……不需要灯油。你回来,就是给村里省灯油的。
这话里的恶意,比冬天的井水还冷。
我明白了奶奶葬礼上他们那种解脱的表情。
我是那个用来填补户籍空缺的祭品,我的死,能让他们活。
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就在我踏出院门的瞬间,一股巨力从背后扼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向后拖去。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拽回了老宅门口。
砰的一声,大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
规则二:普查员上门,有问必答。
规则之外,不许夜行。
我被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的旧疾猛地发作,疼得我蜷成一团。
屋顶的刮擦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东西在瓦片上一下、一下地抓挠。
它就在我头顶正上方。
它在等。
等我这口气断掉。
剧痛中,我的脑子却异常清晰。
一些破碎的画面闪现出来。
悬崖,狂风,失重。
我看见了我从高空坠落。
但就在即将触地的瞬间,一股力量硬生生把我拽了回去。
那不是幻觉。
我不是第一次回来。
上一次,有人想让我死,但失败了。
这一次,整个村子,还有这些看不见的规矩,是来确保我必须死透。
我的病,根本不是病。
是上次奇迹生还留下的代价。
第二天,村长提着一小壶煤油和一盏旧灯来了。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碰撞。
小川,昨晚没点灯这可不行。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了。
他自顾自地坐下,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你这孩子,命硬。
他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算计。
当年你从后山掉下去,所有人都以为你没了。你爸妈,你叔叔们,把你从族谱上除名,用他们的『户籍』,才把你换了回来。
现在,你又回来了。
村长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柳溪村不养白吃饭的人,更不养……账本上多出来的人。
你家里人为你付的账,现在,该你连本带利还了。
朔月之日越来越近。
每晚,屋顶上的东西都会准时到来。
它不再掀瓦,只是在我头顶上方来回踱步,抓挠。
我点着村长送来的那盏灯,豆大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算一个活着的证明。
我发现了一个诡异的规律。
那东西的抓挠,并非毫无章法。
每当我胸口疼痛加剧时,它的抓挠就会变得急促。
当我强忍着疼痛,试图平复呼吸时,它的动作又会慢下来。
它不是在巡逻。
它是在探查。
探查我身体里那股不属于这个世界、被我家人用命换来的东西。
昨夜,我尝试着将那股剧痛凝聚起来,主动向上冲击。
屋顶的抓挠,停了整整三秒。
我好像……找到了和它沟通的方式。
这催命的规则,或许也是我唯一的生路。
3
朔月之祭
朔月之夜。村长送来的那盏灯,火苗跳动得像个疯子。屋顶上,那东西的抓挠也如约而至,一下一下,精准地对准我的心脏。我没动,只是盯着那豆大的火光。我赌对了。这所谓的规则,不是铁板一块。它有漏洞。我把油灯往左挪了一寸。屋顶的抓挠,节奏瞬间乱了一拍。我再把灯往右挪了半寸。那抓挠变得急躁,甚至带上了几分狂怒。成了。我不是在被动地接受审判。我是在跟它……博弈。我体内的东西,就是我的筹码。
脑子里炸开一道白光。破碎的画面拼凑完整。不是悬崖,是祭坛。冰冷的石台,周围站满了人。我爸,我妈,我二叔,我三叔……他们围着我,脸上不是悲痛,是决绝。他们不是在救我。他们是在献祭我。但在最后关头,他们把我从祭坛上推了下去,自己躺了上去。用他们所有人的户籍,换了我这个多出来的人一条命。奶奶那句别回来,不是怕我回来送死。她是怕我回来……讨债。这柳溪村欠我们家的,太多了。
夜深了。床下的震动又开始了。笃。笃。但这次不一样。不再是催命的倒数。是呼唤。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直接钻进我的脑子。……名…………换…………恨……是我家人的声音。不,是他们被抹除后,留在这栋老宅里的怨念。它们不是在跟我说话。它们是在跟附在我身上,那个被它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说话。它们在指引我。指引我去看清这村子真正的规则。
普查员上门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制服,手里拿着一本厚得离谱的册子。村长跟在他身后,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小川,普查员问话,必须老实回答,一个字都不能错!普查员翻开册子,用指甲划过空白的一行,发出刺耳的摩擦。他开口,声音平板得不似人声:姓名我没回答。我伸手,直接按在了那本册子上。一股冰冷到骨髓里的力量顺着指尖倒灌进来。这感觉,和我胸口那股要命的力量,同源。
册子不是纸,是某种晒干的人皮。普查员不是人,是被规则附身的傀儡。他不是在登记户籍,他是在确认祭品的资格,下达献祭的指令。村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想来拉我的手,却又不敢靠近普查员分毫。你……你干什么!快松手!我没理他,只是盯着普查员空洞的眼睛。我猛然意识到,奶奶葬礼上,村民们那种诡异的解脱感从何而来。他们不是解脱于我奶奶的死。他们是解脱于,新的祭品……回来了。而我,就是那个顶替了全家人的,终极祭品。
4
规则反噬
我按在册子上的手没有松开。那股冰冷的力量还在倒灌,与我胸口那股力量纠缠、共鸣。普查员的动作停滞了。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是人类的困惑,是程序的卡顿。村长在我旁边急得快要跳起来。松手!你疯了!你想害死全村人吗!我不理他。我盯着普查员的眼睛,那里面空无一物。我开口,一字一句:我叫柳恨。柳树的柳,仇恨的恨。普查员的身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他手里的册子,那一页空白处,浮现出两个血红的字:错误。村长整个人瘫软下去,嘴里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我松开手。普查员的身体恢复了僵硬的姿态,他合上册子,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没有惩罚,没有攻击。只是机械地执行着中断的指令。我赌对了。这规则的傀儡,只认既定程序。一旦输入错误,它只会中断,上报,等待新的指令。
普查员走后,村长连滚带爬地跑了。我没有追。我身体里那股力量,因为刚才的接触,变得异常活跃。它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指引。我能感觉到,那个普查员并没有走远。他就像一个移动的信号基站,而我,是唯一能接收到他信号的手机。我跟了上去。我家人的怨念在我脑中汇成一句话:祠堂……普查员的目的地,是村子的祠堂。祠堂是柳溪村的禁地,除了祭祀,任何人不得靠近。我潜入祠堂的偏殿,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我身体里的东西,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我就是一张行走的通行证。
偏殿内,村长和几个族老正围着一个石台。普查员就站在石台边,一动不动。村长的声音压抑着恐惧和贪婪。他碰了名册,报了假名,规则居然没有立刻抹杀他!他家的血脉,果然特殊。当年的献祭,让他成了半个『规则体』。一个族老开口,声音干涩。这是好事。这样的祭品,邪神大人会更满意。我们离『永生』就更近一步!他爸妈,他叔叔们,当年就是因为血脉够纯,才被选中。他们还想反抗,想用自己的命换他这个孽种活。可笑,进了柳溪村,谁的命是自己的他们的『户籍』,早就成了滋养邪神的养料。村长搓着手,脸上是扭曲的兴奋。现在,这个最完美的祭品回来了。柳溪村的『平安丰饶』,又能延续百年!
原来,我不是被救回来的。我是被他们留下来,养熟了再杀的。我爸妈,我叔叔们,不是为了救我而死。他们是在反抗中,被这群畜生献祭给了所谓的邪神。奶奶的葬礼,他们解脱的不是奶奶,是终于等到了我这个终极祭品。胸口的力量不再灼痛,而是化为刺骨的寒意。家人的怨念,不再是破碎的词句。是清晰的指令。讨债。用他们的规矩。杀了他们。我才是柳溪村最大的规则。因为我身体里,流着初代祭品的血,也承载着他们全部的恨。
第二天,村长又来了。他身后跟着几个壮汉,手里拿着绳索和木枷,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小川,昨天是二叔不对,吓到你了。村里开了会,决定重新进行一次户籍复查。这次,是为了你好。他往前一步,图穷匕见。规矩你也懂,普查期间,无条件服从。这是为了确保邪神大人能准确收到我们的敬意。他以为,用规则就能把我锁死。我看着他,也笑了。好啊。我一定,无条件服从。他们给我递来一把刀,却不知道,刀柄一直在我手里。
5
死门点灯
我坐在老宅的门槛上,手里是奶奶留下的那本村规。纸张泛黄,字迹却像是用血写的,带着一股阴冷。村长昨天连滚带爬地跑了,今天又带着人回来了。他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小川,昨天是二叔不对。普查员大人受了惊扰,邪神动怒了。村里开了会,为了全村的安宁,也为了你,必须再进行一次户籍复查。他身后,几个壮汉手里的绳索和木枷闪着油光。这是来请我这是来押解我。我合上村规,站起身。好啊。规矩我懂,无条件服从。村长松了口气,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这就对了,都是为了你好。他以为我屈服了。他不知道,我研究了一整夜的村规,不是为了服从它,是为了利用它。规则第一条:朔月之夜,户籍复查,家家户户,门前点灯,方位正东,烛火不息。我体内的怨念在低语:……东,为生门……西,为死门……
夜色降临。普查员那个傀儡,又一次站在了我家门口。村长和几个族老跟在后面,隔着老远,不敢靠近。村长递给我一盏油灯,和一盒火柴。小川,点灯吧。记住,正东方位,千万不能错!我接过油灯,走到门前。我没有立刻点燃。我把油灯放在了地上。然后,我用脚,轻轻地把它往西边拨了三寸。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一个生与死的距离。村长的瞳孔瞬间收缩。你干什么!是正东!我抬头,冲他笑了笑。村长,我有点分不清方向。要不,你来帮我摆正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脚步下意识地后退。帮我靠近被规则标记的我,再碰这盏即将被点燃的灯他不敢。他怕自己被这错误的仪式,一起献祭掉。我划亮火柴,点燃了灯芯。火苗在死门的方位,幽幽地亮起。
火苗亮起的一瞬间,整个柳溪村的地面,开始震动。不是床下的那种呼唤。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普查员的身体猛地一僵,不再是程序卡顿,而是剧烈地抽搐。他那本皮质名册,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无风自动,翻到了空白的那一页。村长和族老们,脸色煞白。一个族老指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他把『夜巡者』引过来了!他把灯点在了『归墟』的方位!那是禁地!我们会被撕碎的!村长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因为规则第十条:户籍复查期间,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他们用规则来锁我,现在,他们自己也被锁死在了这里。远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那不是抓挠屋顶的声音。是沉重的,拖拽铁链的声音。
普查员的傀儡彻底失控了。他开始用头撞墙,一次,又一次,发出沉闷的撞击。他体内的规则被我这个错误的指令搅得一团乱麻。村长和族老们终于崩溃了。他们顾不上什么不得擅离职守的规矩,连滚带爬地朝村子深处跑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规则的恐惧。我没有动。我只是站在那盏点在死门的油灯旁。我家人的怨念,在我脑中化作一道冰冷的屏障,隔绝了来自夜巡者的恶意。那东西,在离老宅不远的地方停下了。它在犹豫。因为它感受到了两种同源的力量。一种,是来自祭品的召唤。另一种,是来自更高阶祭品的血脉压制。我才是柳溪村最大的规则。奶奶说的命数已定,不是我的命。是他们的。
第二天,我家门上被贴了一张新的普查条款。村长和族老们没敢再来。是村里的小孩,跑过来飞快地贴上就跑了,像是在躲避瘟疫。条款是用朱砂写的,字字泣血。一、普查期间,所有村民日落后不得离开『内环』区域。二、祠堂、后山祭坛、东头老井,列为『绝对禁区』,擅入者,后果自负。三、复查仪式暂停,等待『邪神』神谕。我揭下那张纸。他们以为这是在限制我,防范我。可笑。他们这是在给我画地图。祠堂,祭坛,老井。我家人的怨念,在这三个词上疯狂地跳动着。那里,藏着柳溪村最肮脏的秘密,也藏着他们被献祭的真相。村长他们递给了我一把刀,现在,他们又亲手为我指明了仇人的心脏在哪里。我走进屋,把这张新的条款和那本旧的村规,并排放在了我家人的牌位前。讨债清单,更新了。
6
讨债清单
那张普查条款,被我平整地贴在了墙上。
像一张讨债的军令状。
祠堂,祭坛,老井。
我爸妈,我叔叔们,就是在这三个地方,被他们肢解,献祭。
怨念在我脑中汇成一张地图,每一个族老家的位置,都亮起一个血红的标记。
第一个,三叔公。
当年,就是他带着人,以户籍复查的名义,从家里拖走了我的两个叔叔。
我记得他当时那张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尸蹩花。
我从老宅的箱底,翻出了二叔留下的一个烟斗。
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怨念告诉我,这,就是最好的信标。
新的规则说,日落后不得离开内环。
他们用这条规矩把自己圈养起来,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他们忘了,笼子不光能保护,也能囚禁。
我,就是那个站在笼子外的猎人。
夜里,我走出了老宅。
内环的边界,是一条用石灰画出的白线,歪歪扭扭,环绕着村子的核心区域。
三叔公的家,就在边界线内侧不远处。
我把二叔的烟斗,放在了白线之外。
只差一寸的距离。
界内,是他们自以为是的安全区。
界外,是夜巡者的狩猎场。
我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烟斗上。
血,渗入烟斗的木纹,像一条苏醒的毒蛇。
我体内的力量被引动,与这滴血产生了共鸣。
一个清晰的指令,通过血脉传了出去。
普查。
目标:柳溪村,王氏三房,王德发。
罪名:违规献祭,扰乱秩序。
我不是在召唤夜巡者。
我是在用初代祭品的血,给它下达命令。
黑暗中,那拖拽铁链的动静,再次出现。
这一次,它有了明确的方向。
它径直朝着三叔公的家走去。
三叔公家里的灯,突然灭了。
村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出门,没有人敢点灯。
他们都在那条石灰线内,瑟瑟发抖,听着那不属于人间的脚步,停在了三叔公的门前。
我没听到惨叫。
只看到三叔公家门上挂着的那块据说是从初代祠堂里拿出来的镇宅木,无火自燃,化为一捧黑灰。
那是他们这些刽子手的护身符。
现在,它失效了。
第二天,三叔公疯了。
他穿着寿衣,坐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镰刀,见人就喊:
复查了!轮到我了!
别动我的名字!我不是祭品!
他成了村里第一个被规则反噬的疯子。
下一个,是二爷。
那个亲手在村里的户籍册上,划掉我父母名字的族老。
他以为抹去名字,就能抹去存在。
我偏要让他,把所有名字都刻进骨头里。
村里的户籍册,供奉在祠堂。
新的规则将祠堂列为绝对禁区。
这拦不住我。
因为我身体里流淌的血,就是进出所有禁区的钥匙。
夜里,我走进了祠堂。
那本厚重的皮质名册,就摆在供桌上。
我翻开它,找到了我父母被划掉的那一页。
两条狰狞的墨痕,像烙印一样刺眼。
我没有去修改它。
我只是将手按在名册上,将家人的怨念,将我血脉中的诅咒,尽数灌了进去。
规则重写。
凡二爷王富贵所书、所念、所指之名。
皆归其本人,及其血亲。
此为……终极普查。
做完这一切,我把那张新的普查条款撕碎,撒在了祠堂门口。
地图我看完了,现在,该清算猎物了。
二爷是在普查仪式上崩溃的。
村长他们不死心,还想走完流程,安抚所谓的邪神。
他们把疯了的三叔公绑起来,让二爷主持,重新确认村民名册。
二爷颤抖着手,拿起毛笔,点向第一个名字。
张……
他刚念出一个字,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
他手里的名册掉在地上,他惊恐地指着空白的墙壁。
不!怎么是我儿子的名字!
不对!换一个!李家的!李铁牛!
他嘶吼着,可墙上浮现的,却是他老婆的名字。
他报出的每一个名字,最后都回溯到他自家的户口本上。
他成了自己全家的普查员,亲手把他们一个个送上了祭品名单。
村长和剩下的族老,脸无人色。
他们终于意识到,规则,已经彻底失控。
或者说,规则的掌控权,换人了。
当晚,村长在祠堂秘密召集了最后几个心腹。
不能再等了!
百年之期就要到了,必须提前唤醒地底下的『那位』!
用终极祭品,进行终极普查!
7
终极普查
二爷疯了,祠堂废了。村长他们最后的体面,被我撕得粉碎。他们终于不再伪装,开始狗急跳墙。我听见村里的锣声,是那种报丧的急促节奏。一张盖着村长和所有族老大印的百年祈福通告,贴满了全村。通告要求,朔月之夜,所有活人必须到后山祭坛集合,参加终极普查。他们要提前开大招了。我笑了。他们以为掀了桌子,就能重新发牌。他们忘了,我才是那个定规矩的人。祠堂,祭坛,老井。讨债清单上的前两个地方,我已经去过了。现在,轮到最后一个了。东头老井。我家人的怨念,在脑中指引着一个方向,那里,有最后的答案。
老井被粗大的铁链锁着,上面贴满了朱砂写的符咒。这些东西,拦得住村民,拦不住我。我划破手掌,将血抹在锁上。符咒瞬间化为黑烟,铁链应声断裂。井口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怨念在催促我。我没有犹豫,纵身跳下。井底没有水,只有一条干燥的地道。地道的墙壁上,刻满了壁画。那是一部柳溪村的血泪史。壁画上,我的祖先,那个初代祭品,与一个不可名状的邪神签订了契约。用族人的血肉和怨念,换取几个管理者的永生和村子的虚假平安。所谓的夜巡者,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它是百年来,所有被献祭者的怨灵集合体。那拖拽铁链的动静,是他们灵魂上的枷锁。
人口普查,就是一场持续百年的献祭。每一次复查,都是在为邪神的苏醒积累能量。村长和族老,就是邪神的牧羊人,而我们这些村民,就是被圈养的牲口。墙壁上的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我父母,我叔叔们,他们不甘的脸在壁画上浮现。他们告诉我,这场献祭,是有规则的。邪神需要的是有序的恐惧和纯粹的怨恨。如果祭品在被献祭时,产生了对献祭者的强烈反噬意念,如果献祭的过程变得混乱不堪,那么这份祭品就是有毒的。邪神无法吸收,甚至会因此受到重创。这就是他们的弱点。我找到了。那把插在仇人心脏上的刀,我已经握紧了。
我从地道回到地面。村里死气沉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都在为最后的祈福做准备。村长和剩下的族老,聚集在后山祭坛的方向,那里亮着通宵的火把。他们在布置最后的屠宰场。我回到老宅,在我家人的牌位前,摆上了三样东西。二叔的烟斗,我父母被划掉名字的那一页户籍册,还有一块从老井地道里抠下来的,刻着邪神真名的壁画石板。我将自己的血,均匀地滴在三样东西上。规则,再次重写。普查对象:柳溪村所有管理者。献祭方式:自相残杀。祭品属性:混乱,反噬。
朔月之夜,很快就要到了。我站在老宅的屋顶,俯瞰着整个柳溪村。后山的祭坛,像一只贪婪的巨口,等待着吞噬最后的祭品。村长他们,正在亲手搭建自己的坟墓。他们想要一场终极普查,来唤醒他们的神。我就给他们一场终极普查。我要把百年来积压的所有怨气,所有诅咒,在那一夜,全部引爆。我要让村长和族老们,在邪神的注视下,互相撕咬,成为最混乱、最污秽的祭品。我要让他们那个所谓的神,亲口尝一尝,被自己的信徒背叛反噬的滋味。这,才是我为他们准备的,百年祈福。
8
年祈福
朔月之夜,后山祭坛。
火光将半边天染成不祥的赤色。
全村的活人,都被驱赶到了这里,围在祭坛之下,瑟瑟发抖。
我混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村长王德发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袍,站在祭坛最高处。他试图维持最后的威严,宣布所谓的百年祈福正式开始。
今日,我柳溪村将进行终极普查,唤醒吾神,庇佑我族,永享太平!
他声音洪亮,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
我笑了。
我的规则早已写下。
凡登祭坛者,所言皆为真,所行皆为命。
现在,好戏开场。
第一个被推上祭坛的,是族老里的四叔。他负责献上第一份祭品。
四叔颤巍巍地捧着一个木盒,走上祭坛。
按照流程,他该歌颂邪神的伟大,然后献上祭品。
可他一站定,我埋下的规则便发动了。
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怨恨,冲破了伪装的枷锁。
他没有打开木盒,而是猛地转向村长,发出凄厉的嘶吼。
王德发!你凭什么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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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我的永生呢你儿子顶替了我孙子的名额,把他送去城里读书,却让我亲孙子在上次普查里被划掉名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全场死寂。
村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村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厉声呵斥:疯了!他疯了!来人,把他拖下去!
几个心腹冲上去,想堵住四叔的嘴。
可四叔却状若疯魔,死死抱住祭坛的石柱,继续嚎叫。
我的孙子!他才十六岁!是你亲手把他送给邪神的!
场面彻底失控。
村长王德发急了,他一脚踹开四叔,将另一个族老,五伯,推上了祭坛。
快!献上你的祭品!稳住『那位』!
五伯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祖传的玉佩,高高举起。
神啊!求您……
话音未落,我刻下的诅咒生效了。
那块温润的玉佩,在他手心瞬间布满裂痕,黑色的血液从缝隙中渗出,滴落在祭坛上。
五伯惨叫一声,玉佩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抱着头,惊恐地指向台下另一个满脸错愕的族老。
是你!是你当年为了抢我家的水田,用邪术咒了我哥!现在报应来了!我们全家的诅咒都发动了!
还有你!他转向另一个人,你偷了祠堂的祭品,换成假的!
还有你!你和村长的儿媳妇……
一个接一个的秘密,被他当众抖了出来。
祭坛,成了真相的审判台。
被点到名的族老们,脸上血色尽失。他们恼羞成怒,也顾不上什么仪式了,纷纷冲上祭坛,互相揭发,互相撕打。
你放屁!明明是你把瘟猪肉卖给了全村!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献祭的仪式,变成了一场丑陋的、骨肉相残的闹剧。
祭坛之上,血肉横飞。
族老们彻底疯了,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攻击着昔日的同伙。
这正是我想要的。
混乱,污秽,充满了背叛与内斗的怨气。
这份祭品,对于渴求纯粹恐惧的邪神来说,是剧毒。
祭坛中央的图腾开始剧烈闪烁,光芒紊乱而狂暴。
那个被村民们畏惧的夜巡者,那道由百年怨灵汇聚成的黑影,在祭坛上空凝聚成形。
但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巡视,而是痛苦地扭曲、挣扎,最后在一声无形的尖啸中,轰然解体,化为漫天黑灰。
普查员,废了。
站在风暴中心的村长王德发,首当其冲。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黑色的血从七窍流出。那份他渴求的永生,正在疯狂反噬他的身体。
规则的掌控权,早已换人。
现在,是买单的时候了。
不……不……
村长王德发在剧痛中,念出了那个禁忌的,他从古籍里窥见的邪神真名。
他想求饶,想做最后的挣扎。
但他错了。
这个名字,成了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后山剧烈地晃动起来。
以祭坛为中心,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深不见底。
浓郁的黑雾和令人窒息的怨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还在互相撕咬的村长和剩余的族老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裂缝瞬间吞噬。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亲手搭建的坟墓,吞没了他们自己。
震动没有停止。
远处,柳溪村的房屋开始成片地倒塌。
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在邪神失控的瞬间,也走向了整体的崩塌。
清算,结束了。
可脚下这片土地的债,似乎才刚刚开始偿还。
9
邪神崩碎
祭坛的裂缝,就是柳溪村的死口。
它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疯狂扩张,从祭坛中心撕裂到山脚。
深渊之中,是比黑夜更纯粹的虚无。
村长和族老们被那股力量拖拽着,手脚并用地想爬出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恐。
没有求饶,没有惨叫。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连发出声音的资格都被剥夺。
一个接一个,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成为这片土地崩塌的第一批祭品。
村民们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奔逃。
但已经晚了。
以裂缝为中心,大地开始塌陷。
远处的房屋,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推倒的积木,成片成片地陷入地底。
柳溪村,这个被诅咒百年的牢笼,在今夜,迎来了它的大结局。
浓郁的黑雾从地缝中喷涌而出,在祭坛上空汇聚。
那不是烟,也不是尘。
是百年怨气的实体,是无数绝望灵魂的聚合体。
黑雾之中,一个扭曲的人形缓缓站起。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的,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巨口。
这就是柳溪村的神。
是村长他们世世代代供奉,又畏惧到骨子里的存在。
它在咆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混乱、污秽、充满了背叛的祭品,对它而言是剧毒。
它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身体,黑雾不断聚散,形态极不稳定。
它失控了。
我站在人群的残骸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从怀里,掏出了那块刻着邪神真名的石板。
上面,我滴落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
我举起石板,将它对准空中那个痛苦扭曲的黑影。
游戏结束了。
我将体内积攒的所有力量,所有对这个村庄的恨意,所有属于我家人的、积压了百年的怨气,全部灌注进这块石板。
那不是物理攻击。
是规则与规则的对撞。
我用它的真名,用它最恐惧的背叛,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刃,直刺它的核心。
石板上的血字,亮了起来。
空中那团巨大的黑影,动作戛然而止。
它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凝固在了那一瞬间。
下一秒,它的身体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无数裂痕瞬间布满它的全身。
邪神,崩碎了。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它就像一个被敲碎的黑色玻璃雕塑,无声地解体,化为漫天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它的消散,这片土地最后的支柱也断了。
大地塌陷的速度陡然加快。
整个柳溪村,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化为一片废墟。
持续了百年的,那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旷到令人心悸的死寂。
我踩着断壁残垣,一步步走向老宅的方向。
那里,是我家最后的安息地。
也是我这场复仇,最终的见证。
家族的墓地,在一片狼藉中,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
我走到父母的墓碑前。
碑上,原本被抹去的,属于他们的名字,正在一点点重新浮现。
那些刻痕,像是从未消失过一样,清晰,深刻。
不只是他们。
二叔,爷爷,乃至更早的,那些在普查中被献祭的所有亲人。
他们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在冰冷的石碑上,重新获得了应有的位置。
我赢了。
我为他们,也为自己,讨回了最后的公道。
我体内的那股力量,那份从邪神手中抢来的半规则体,此刻内敛而沉寂。
复仇完成了。
可我伸出手,触摸着石碑上冰冷的名字,却感到一阵空虚。
债,还清了。
人,却只剩我一个了。
10
规则之外
第一缕阳光,刺破了笼罩后山的黑雾。柳溪村的废墟,在晨光下,是一道狰狞的伤疤。我坐在家族的墓地前,这里是方圆十里内,唯一还算完整的地方。我伸出手,指尖划过冰冷的墓碑。上面,我父母的名字,清晰得有些刺眼。爷爷,二叔,还有那些我只在族谱上见过的先辈。他们的名字,一个接一个,都回来了。诅咒被抹除,存在被归还。我赢了。用一场最彻底的献祭,换来了一个最干净的结局。可我没有笑。内心平静得,有些可怕。百年的仇恨,百年的怨气,在邪神崩碎的那一刻,被抽干了。剩下的,只有一片空旷。
奶奶临终前的警告,父母冲进祠堂的背影。一幕幕画面,在我脑中闪过。我曾不解,为何他们明知是死路,还要走得那么决绝。现在,我懂了。他们不是在寻死。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存在,为我铺路。用他们的血肉和灵魂,在邪神制定的规则里,撬开一道缝隙。一道只有我,这个继承了家族所有怨恨的异类,才能钻进去的缝隙。他们赌上了所有,赌我能赢。我体内的那股力量,那份从邪神身上夺来的半规则体,就是他们的赌注。它不再狂暴,而是沉寂地流淌在我的四肢百骸,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抬起头,看着初升的太阳。在我的感知里,那不是一个火球。而是一条宏大、严谨、不容置疑的规则。燃烧,就是它的规则。
我成了新的异类。一个能窥见世界底层逻辑的怪物。我能看见风的流动轨迹,不是凭眼睛,而是直接理解了它吹拂的规则。我能感知到脚下那棵野草,它顽强生长的规则。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孤独。世界在我面前,被拆解成了无数条冰冷的法则。再也没有美丑,没有善恶。只有运行,和崩坏。我赢得了复仇,却输掉了作为人的资格。这,就是成为半规则体的代价吗用永恒的孤独,换取片刻的胜利。债是还清了。可这世上,也只剩下我一个讨债鬼了。一阵巨大的空虚感袭来,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低下头,再次看向墓碑。指尖触碰到父亲的名字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规则反馈回来。那不是力量。那是一段信息,一段被刻意留存的遗言。活下去。不是声音,不是文字,而是直接烙印在我感知中的一段指令。简单,纯粹,不带任何感情。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这是他们留给我的,最后的规则。我猛地站起身。他们用命为我换来的,不是让我在这里怀念过去,腐烂成新的地缚灵。他们要我,带着这份力量,走出柳溪村这个坟墓,活下去。活成一个真正的,规则之外的人。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墓碑,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山下走去。脚下的废墟,再也无法牵动我分毫情绪。柳溪村的故事,结束了。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在我一只脚踏出柳溪村地界的那一刻,体内的半规则体忽然震动了一下。我的感知被动地延伸出去,触碰到了一条无形的线。它从柳溪村的废墟深处蔓延而出,连接着遥远的,未知的方向。不止一条。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全是这种线。原来,柳溪村的邪神,不是唯一的神。它只是一个巨大的,我看不到的網絡中的,一个小小节点。我扯了扯嘴角。好家伙,搞了半天,柳溪村充其量算个新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