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战斗英雄,特级侦察营营长贺卫国,在战场上流的血能装满一整个浴缸。
此刻,我故意敞着军衬的扣子,露出胸口狰狞的弹片伤疤,将新来的小保姆周小草圈在沙发角落。
她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苹果滚到地上。
门开了,我的妻子秦秀丽站在门口。
我以为会看到一场风暴,却只看到她眼神里极致的恐惧。她不是怕我,是在怕别的东西。
01
卫国,你……你们在干什么
秦秀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几根青菜孤零零地滚了出来。
我没动,依旧保持着将周小草半堵在沙发里的姿势。我这个常年待在边境线上的糙汉子,身上那股子血与火淬炼出的煞气,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周小草已经快哭了,瘦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看不懂吗我歪了歪头,视线越过周小草的头顶,直直钉在秦秀丽那张煞白的脸上,家里太冷清,找个人热闹热闹。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混账。
整个军区大院,谁不知道我贺卫国把老婆秦秀丽宠上了天我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能娶到她这个烈士之后,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每次从任务前线九死一生回来,带的津贴和功勋章,全都毫无保留地交到她手上。
大院里的军嫂们都羡慕她,说她嫁了个会疼人的英雄。
可现在,这个英雄正当着她的面,欺负一个刚从乡下来、比她小了快十岁的姑娘。
按照正常的剧本,她应该冲上来给我一巴掌,或者哭着跑出去,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我的脸面和前途一起完蛋。
但她没有。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不,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我敞开的衣领,和我胸膛上那道蜈蚣一样丑陋的疤。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让我脊背发凉的惊恐,仿佛那道疤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
她快步冲过来,不是冲向我,也不是冲向周小草。
她一把抓起我扔在沙发上的军装外套,手忙脚乱地裹在我身上,哆哆嗦嗦地扣着扣子,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快……快穿上,别着凉了,你这伤还没好利索……
她的手指冰冷,抖得连扣子都对不准扣眼。
我心里那点伪装出来的燥热,瞬间被这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事情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02
你先出去。我对着快要缩成一团的周小草偏了偏头。
小姑娘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逃也似的跑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秦秀丽。
她还在跟我的扣子较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细得好像一折就断,皮肤底下透着青色的血管,冷得像块冰。
秀丽,看着我。我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浑身一颤,像是被惊到的小鹿,慢慢抬起头。那双我曾经最喜欢的、像含着一汪清泉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慌乱和躲闪,就是不敢和我对视。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盯着她问。
我……我没怕什么。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飘向别处,我就是看你跟别的女人……我心里难受。
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要是真难受,她现在的反应应该是伤心,是愤怒,而不是这种见了鬼一样的恐惧。
我松开她的手,往后靠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雾缭绕起来,模糊了我的表情。
周小草,是我托老家的战友找的,说是家里困难,出来讨口饭吃。我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人是我带回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就让她走。
我这是在给她递梯子。
只要她顺着我的话说一句好,那我今天这场荒唐的戏码,就可以立刻收场。
可秦秀丽的反应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她几乎是尖叫着说:不!不能让她走!
这反应太激烈了,激烈到完全不合常理。一个撞见丈夫和保姆亲热的妻子,非但不赶人,反而要拼命把人留下
为什么我眯起眼睛,烟头的火星在昏暗的光线里明灭不定。
她……她一个女孩子家,多可怜啊。秦秀丽语无伦次地找着理由,咱们家多个人,也热闹些。再说,你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有个小动作。她的手会下意识地攥住自己围裙的一角,用力地绞着。
这是她撒谎时的习惯。
我没戳穿她,只是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我站起身,走向书房。路过她身边时,我停下脚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秀丽,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别瞒着我。
她的身体,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僵硬如铁。
03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有开灯。
窗外,军区大院里的广播正在播放着《血染的风采》,高亢又带着悲壮的旋律,让我的心情愈发沉重。
我不是真的想跟周小草发生点什么。
今天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一场戏。
而这场戏的观众,只有秦秀丽一个人。
半个月前,我从西南前线轮换休假回来。回来的那天,我没有提前通知,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当我满身征尘、带着一身伤疤和三等功的军功章,悄悄打开家门时,却看到秦秀丽正背对着门口,在客厅里打电话。
我们家装的还是那种老式的转盘电话,声音不大。
但我的听力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隔着十几米,能清晰地听到蚊子振翅的声音。
我听到她说:他快回来了,东西要尽快送出去。
还是老地方,你放心。
他胸口有伤,这次伤得很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部队。
她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不像是在和家人朋友聊天。
我当时就站在门后,浑身的血都快凉了。
我是特级侦察营的营长,我的任务、我的行踪、我的身体状况,在部队里都属于机密。她一个军嫂,是从哪里知道我胸口有伤的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个电话的另一头,又是谁
我没有当场发作。
我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是把所有的疑惑和愤怒都压在心底,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打草惊蛇。
那几天,我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把所有的温柔和体贴都给了她,仿佛没有听到那通电话。
直到我无意中在她换季的衣服里,翻出来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火车票。
一张从边境小城开往省城的票,时间是我在医院养伤的时候。
她骗我说,那段时间她回了娘家。
可她的娘家,在和省城完全相反的方向。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可能。
我不敢深想。
我爱秦秀丽,从我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她漂亮、温柔、有文化,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娶了她,是我贺卫国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我宁愿相信是自己搞错了。
所以我才安排了周小草过来。我想看看,秦秀丽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我想用最直接、最混账的方式刺激她,逼她露出马脚。
可我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她不怕我出轨,却怕我露出胸口的伤疤。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04
晚饭的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周小草埋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秦秀丽倒是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
卫国,多吃点这个,补身体。
这个鱼汤我炖了一下午,你快尝尝。
她的手依旧在微微发抖,笑容也有些僵硬,像一张画上去的面具。
我没什么胃口,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我站起身,说:我出去抽根烟。
秦秀oli也立刻站起来:我陪你。
大院里的路灯昏黄,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夏末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在人身上,却吹不散我心里的烦闷。
我们沉默地走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走了大概有十几米,秦秀丽终于忍不住了,她轻轻拉住我的胳膊。
卫国,下午的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生什么气我反问。
你别这样。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你和周小草……你们没什么的,对不对你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试探我。
她居然自己想通了。
我有些意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路灯下,她的眼睛里闪着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
既然知道,那你下午为什么是那个反应我掐灭了烟,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我……她一下子噎住了,眼神又开始闪躲,我就是……我就是被吓到了。我没见过你那个样子,太吓人了。
又是谎言。
又是那副绞着衣角的动作。
我心里一阵烦躁,语气也重了几分:秦秀丽,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那通电话,那张火车票,还有你今天下午的反应!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她心上。
她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住。
我没有……卫国,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她哭着摇头,语无伦次,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啊!
为我我冷笑一声,为我,就是去打探我的伤情,然后告诉一个不知所谓的男人为我,就是骗我去一个你根本没去过的地方
我的逼问让她彻底崩溃了。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别问了……求求你,别再问了……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小兽。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轻佻的口哨声。
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表嫂吗怎么蹲地上哭了是不是表哥欺负你了
05
那个男人一开口,秦秀丽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像是见了鬼一样,浑身僵硬。
我皱起了眉头。
这人我不认识,看打扮也不像是大院里的人。军区大院管理严格,外人进来都要登记,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谁我往前站了一步,把秦秀丽挡在身后。
我是谁男人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我是她老家的表哥,我叫秦建军。表哥,第一次见面,多关照啊。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伸出手。
我没跟他握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活,透着一股子市井的油滑和精明,在我身上和秦秀丽身上来回打转,那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他的左腿走路有点不得劲,微微有些跛。
我怎么没听秀丽说过,她还有个表哥我问。
秦秀丽在后面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力气大得指节都发白了。
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亲戚了,表嫂嫁给你当了大英雄的夫人,哪还记得我们这些穷亲戚啊。秦建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眼睛却一直盯着秦秀丽,我这次来省城办事,顺路过来看看表嫂,不过分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我一个字都不信。
天晚了,有事明天再说。我下了逐客令。
别啊,表哥。秦建军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我这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看,能不能先在你们家凑合一晚
我还没说话,身后的秦秀丽就抢着说:不行!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坚决。
秦建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秦秀丽,皮笑肉不笑地说:表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大老远地来看你,你连门都不让进就不怕……老家的人知道了,戳你脊梁骨
他最后那句话,咬得特别重。
秦秀丽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在发抖,那种恐惧,比下午看到我跟周小草在一起时,还要强烈一百倍。
我心头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拍了拍秦秀丽抓着我衣服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对秦建军说:家里房间多,住一晚也没什么。跟我来吧。
秦建军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就知道表哥是爽快人!
我领着他往家的方向走,秦秀丽僵硬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绝对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秦秀丽怕的,不是我,而是他。
或者说,是他所代表的,那个我一无所知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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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秦建军住进了我们家。
他一点都不客气,进了门就把自己当成了主人。一会儿嫌弃家里的茶叶不好,一会儿又说电视机太小。
吃饭的时候,他更是把没教养发挥到了极致,筷子在每个盘子里乱翻,弄得杯盘狼藉。
周小草看得直皱眉,秦秀丽则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倒是很平静,甚至还给他开了瓶好酒。
建军兄弟,来,尝尝这个,部队特供的。我给他满上一杯。
这还差不多。秦建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表哥,你在部队里,是当多大官的啊
不大,一个管着百十号人的营长。我轻描淡写地说。
营长秦建军眼睛一亮,身体往前凑了凑,那权力肯定不小吧能不能……帮兄弟我安排个工作不用太好,铁饭碗就行。
我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而是转头对秦秀丽说:秀丽,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家就你一个独生女,父母也早就……牺牲了。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表哥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饭桌上,却像一声惊雷。
秦秀丽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秦建军的脸色也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赖的样子:表哥,你这话说的。远房亲戚,算不上吗再说了,我们家跟表嫂家,那可是几代人的交情。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他说着,还故意伸出油腻腻的手,想去拍秦秀丽的肩膀。
我眼神一凛,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的手常年握枪,手劲极大。秦建军嗷地一声叫了出来,脸都痛得扭曲了。
表哥,你干什么!疼疼疼!
不好意思,当兵的,手重。我松开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吃饭就吃饭,别动手动脚的。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秦建军捂着手腕,一脸怨毒地看着我,但又不敢发作。
一顿饭不欢而散。
晚上,我让周小草收拾了一间客房给秦建军住。
等所有人都睡下后,我悄悄走出了家门。
我没有去找别人,而是直接去了军区保卫处。
有些事情,靠我自己猜是猜不出来的。动用部队的力量,是我最后的选择,但现在看来,不得不用了。
帮我查个人。我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秦建军三个字,以及我根据他的口音和只言片语判断出的大概籍贯。
查到他所有的底细,越快越好。
07
保卫处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一份关于秦建军的详细资料就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结果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秦建军,无业游民,有过多起偷窃、诈骗案底,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痞无赖。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的户籍地,和秦秀丽档案上写的烈士故里,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他们两个,不可能是亲戚。
资料的最后一页,附带了一张秦建军几年前因为诈骗被捕时的档案照。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左腿的异样。
他不是天生跛脚。
档案上写着,他曾因为分赃不均,被同伙打断过腿。
拿着那份资料,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我贺卫国,在部队里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任何伪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我竟然被自己的妻子,骗了整整三年。
她到底是谁
真正的秦秀丽,又在哪里
我带着满心的怒火和冰冷,回到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秦建军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对周小草颐指气使。
小保姆,去,给哥倒杯水!
还有,把我那双臭袜子给洗了!
周小草气得脸通红,却敢怒不敢言。
秦秀丽站在一边,嘴唇都快咬破了,却还是一言不发。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档案袋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
秦建军,我叫他的名字,声音冷得像冰,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永远别再出现。第二,我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让你好好回忆一下,腿是怎么断的。
秦建军看到档案袋上保卫处的印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调查我
滚。我只说了一个字。
他屁滚尿流地跑了,连行李都忘了拿。
家里终于安静了。
我转过头,看着脸色惨白的秦秀丽,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现在,该你跟我解释了。
我把那份资料抽出来,甩在她面前。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秦秀丽看着那份资料,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卫国,她哽咽着,对不起。
08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秀丽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我不叫秦秀丽。
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证实了我心中最坏的猜想。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反复切割,痛得麻木。
我叫陈念。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的故事很俗套,也很残忍。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几岁时为了生计,跟着同乡出来打工,却被骗进了一个诈骗团伙。那个团伙的头目,就是秦建军。
他们专门骗婚。
让陈念这样的年轻女孩,冒充各种身份,去骗取那些大龄未婚男性的彩礼。
真正的秦秀丽,是他们物色好的一个身份。
秦秀丽是个烈士遗孤,但性格孤僻,很早就离开家乡,独自在外漂泊,和所有亲戚都断了联系。
这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他们弄到了秦秀丽所有的资料,然后让陈念顶替她的身份,把她嫁给我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
他们的目的,不是我的彩礼,而是我军官夫人这个身份背后,可能带来的更大利益。
一开始,我只是想活下去。陈念,不,或许我该叫她秦秀丽,因为在我心里,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她看着我,泪眼婆娑:可是卫国,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后悔了。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觉得自己不配。我无数次想告诉你真相,可我不敢。秦建军就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着我,他说如果我敢说出去,他不仅会毁了我,还会想办法毁了你。
所以,那通神秘的电话,是打给秦建军的。
她去边境小城,也是被秦建军逼着去送钱。
她之所以那么害怕我胸口的伤疤,是因为秦建军告诉她,我这次任务极度危险,很可能回不来。如果我死了,她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我的抚恤金,然后远走高飞。
可她不愿我死。
她看到我活着回来,看到那道狰狞的伤疤,她就知道,秦建军的算盘落空了。她怕的不是我,而是秦建军会因为计划失败,而对我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卫国,我对不起你,我骗了你。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可我爱你,和爱我们的儿子,是真的。你信我,求求你,信我这一次。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背叛、心痛……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我走过去,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起来。我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地上凉。
她愣愣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把她揽进怀里,这个我爱了三年的女人,此刻在我怀里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秦秀丽。我抱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以前的陈念,已经死了。
09
第二天,我请了假,没有去部队。
我带着秦秀丽,还有那份足以将她送进监狱的证据,去了市公安局。
秦秀丽一路都死死抓着我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以为,我要把她交出去。
别怕。我握紧她的手,我说了,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一起扛。
在公安局,我没有丝毫隐瞒,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我强调了秦秀丽是被胁迫的,她也是受害者。并且,她有主动揭发、戴罪立功的意愿。
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公安。
他听完我的讲述,沉默了很久,最后看着秦秀丽说:你的情况很特殊。既是行骗者,也是受害者。我们会立刻成立专案组,对秦建军及其背后的犯罪团伙进行抓捕。至于你……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
从公安局出来,天已经黑了。
秦秀丽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我身上。
卫国,谢谢你。
傻瓜。我摸了摸她的头,跟我还说什么谢。
秦建军很快就落网了。
他不仅交代了自己所有的罪行,还供出了一个盘踞多年的大型婚姻诈骗团伙。
因为秦秀丽的勇敢揭发,警方顺藤摸瓜,一举端掉了这个毒瘤,解救了多名和她有相似经历的年轻女性。
市里为了表彰,还特地给军区发来了感谢信。
事情的发展,比我想象的要好。
但是,对我的处理,也很快下来了。
家属政审出现重大纰漏,这对于一个身处要职的军官来说,是致命的。
上级领导找我谈话,没有批评,只是拍着我的肩膀,叹了口气。
卫国啊,你是个好兵,也是个好丈夫。但是,纪律就是纪律。
最终,我被免去了特级侦察营营长的职务,调到一个后勤部门,做了一个闲职。
从战场英雄,到后勤干事,一步之遥,天差地别。
大院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从前的敬佩和羡慕,变成了同情和惋惜。
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和秦秀丽的身上。
10
搬离营长那栋小楼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和秦秀丽默默地收拾着东西,谁都没有说话。
周小草红着眼睛,帮我们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
营长,嫂子,你们……多保重。
我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里面是这个月的工钱,还有一些你回家的路费。谢谢你,小草。
如果没有她,或许这场戏,我还演不下去。
新的家,在干部家属院的最角落,房子小了很多,也旧了很多。
秦秀丽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眼圈红了。
卫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毁了你的前程。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说什么傻话。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前程没了,可以再挣。功勋章丢了,可以再立。但老婆没了,我去哪儿找
以前,我为你,为国家,在战场上拼命。现在,换我为你,撑起这个家。
我脱下了那身穿了十几年的军装,但军人的脊梁,没有弯。
我利用在后勤部门的便利,开始研究起了地方经济。八十年代,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地,到处都是机会。
我用部队的硬朗作风,和绝对的诚信,很快就在物资供应这块,做出了一点小小的名堂。
生活虽然比以前清苦,但我和秦秀丽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贴得近。
她洗去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真实。
一年后,市里传来消息。
因为秦秀丽在打拐反诈专项行动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并积极现身说法,帮助了许多受害女性。经研究决定,为她重新办理了合法的身份信息。
名字那一栏,她亲手写下了秦秀丽三个字。
拿到新身份证明的那天,她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笑了。
那天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失去了营长的军衔,却赢回了一个完整的家,和一个真正属于我的爱人。
这笔买卖,不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