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终前叮嘱我千万别回东北老家。
可我偏偏不信邪,继承了那座荒废的出马仙堂口。
城里人嘲笑我搞迷信,直到我为网红女主播纹下第一道刺青——
她背上浮现活灵活现的白仙刺猬,当晚直播便收割千万打赏。
订单蜂拥而至,我却发现每个客人的寿命都在刺青完成后飞速流逝。
更可怕的是,那些刺青开始在我夜间蠕动爬行:
小孙女,你以为是在利用我们
其实我们早饿了几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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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咽气前,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指甲陷进肉里,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我,气若游丝,却字字砸在我心上:囡囡……听话……千万别,千万别回东北……那座老堂口……让它烂!让它废!沾不得……碰不得……
我点头,眼泪滚烫地砸在她干枯的手背上。
可我没听。
三个月后,我站在了东北老家那座荒废了几十年的老宅门前。木门朽烂,糊着泛白的封条,风一吹,呼啦啦响,像谁的呜咽。空气里一股子陈年的霉味和香灰掺和在一起的怪味儿,呛得人鼻子发酸。
钥匙插进锁孔,锈死了,拧不动。我退后一步,猛地一脚踹上去。
哐当——
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扑了我满头满脸。光柱刺破昏暗,照亮了堂屋内翻滚的尘埃。正对着门的,是一张蒙着厚厚黑灰的供桌,桌后墙壁上,一片巨大模糊的暗红色印记,像是曾经挂着什么,又被仓促撕下。供桌上,除了歪倒的香炉、半截凝固的红烛,还有几个辨不出原形的物事,盖着尘。
阴冷的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在我后颈窝打了个旋儿。
我打了个寒颤,却兀自挺直背,把行李箱拖进来。迷信……都是迷信……我低声嘟囔,不知是说给谁听。
城里朋友们的嘲笑声还在耳边:林溪,你名校毕业,搞设计搞得好好的,回去继承什么封建糟粕出马仙哈哈哈,直播跳大神吗给你刷火箭!
我受够了那格子间,受够了甲方的傻逼要求,受够了那点一眼望到头的薪水。奶奶走了,世上再没牵挂我的人。有些东西,她越是讳莫如深,我越是要刨个清楚。
收拾屋子耗了我三天。累得腰酸背痛,夜里睡在隔壁厢房的土炕上,却总睡不踏实。总觉得堂屋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很多小爪子在挠地,又像是谁在压低声音笑。可每次支棱起耳朵细听,又只有窗外老鸹的怪叫和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
我把这归咎于太累,神经衰弱。
直到我在网上那个号称玄学爱好者聚集地的小众论坛,看到了那个帖子。
发帖人ID叫瑶瑶不怕鬼,头像是个精致妆容的自拍。帖子内容却与形象反差极大,字里行间透着股走投无路的惶然。
……真的受不了了,运势低到谷底!连续三个代言被撬!黑料莫名其妙满天飞!直播间歇性断线卡顿!大师说……说我跟错了东西,要找个正缘仙家挡煞借运……重金诚求!有效当场转账十万!联系方式……
下面一堆起哄嘲讽的,也有几个一看就是骗子的账号留言说可以做法事。
鬼使神差地,我私信了她。
一周后,我叫了辆黑车,把她从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宾馆接到了我这破落老宅。她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和口罩,一下车就踩着一双限量版高跟鞋,嫌弃地避开地上的鸡屎,尖声抱怨:这什么鬼地方路烂得要死!信号差到爆!你到底行不行啊
等摘下装备,露出那张经常在开屏广告上见到的、此刻却略显憔悴的脸,我才确认,真是那个以大胆泼辣著称的网红女主播,李瑶。
我没多说,领她进了简单清扫过的堂屋。
供桌依旧空荡,但那片暗红色的印记似乎比前几天更清晰了些。
李瑶打量着家徒四壁的环境,眼神里的怀疑几乎溢出来:喂,你说的那个……什么仙,真能转运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
心诚则灵。我面无表情地搬出奶奶以前常说的话,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褪去上衣,趴那边。
我指了指屋里唯一还算干净平整的那块地方——临时搬来的按摩床。旁边,是我带来的专业纹身设备,以及一小碟我按奶奶一本破旧笔记上记载的、用朱砂、墨汁以及几样古怪材料混合调成的灵墨,墨色深浓,隐隐泛着一股奇异的腥气。
李瑶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照做,嘴里不停:我可告诉你,没用我一分钱都不会给!要是留了疤或者害我更倒霉,我律师……
别说话。我打断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纹身枪。
声音嗡嗡响起,在寂静的老屋里格外刺耳。
纹的是什么图案,我不知道。奶奶的笔记上只写了请白仙的仪轨和符咒,以及调制灵墨的方法,并未记载具体图案。落针的瞬间,我的手腕似乎自己有了生命,一种冰凉的、滑腻的触感缠绕上来,引导着我的动作,针尖蘸取那浓稠的灵墨,精准地刺入李瑶光滑的背部皮肤。
她起初还因为疼痛微微吸气,后来竟渐渐无声无息,像是睡着了。
时间流逝,窗外天光暗淡下去。
我全身都被一种冰冷的汗水浸透,手腕那股外来的引导感越来越强,强到几乎压制我自己的意志。纹身枪的嗡鸣声似乎也变了调,掺进了另一种极细微、极密集的窸窣声,像是……许多针尖般的细牙在摩擦。
最后一点符咒的收尾,我的手腕被猛地向下一按!
李瑶发出一声短促的、不知是痛极还是爽极的尖叫。
几乎是同时,啪的一声,屋里那盏昏黄的电灯猛地熄灭,设备也断了电。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渗进来。
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我喘着粗气,看到她刚刚完成的刺青——一只盘踞在她整个背部的、狰狞中透着诡异神圣的白刺猬——它的眼睛,在月光下,竟闪过一抹活物般的、赤红色的幽光。细看之下,那刺猬的每一根尖刺,都像是由无数细密扭曲的符文构成。
我猛地眨眼,再看去时,幽光已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那刺青的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逼人的、令人心悸的灵异感,根本不像刚纹上去的,倒像是已在她血肉里生长了多年。
李瑶猛地爬起,甚至来不及拉好衣服,就着手机屏幕的光疯狂打量自己背部的倒影,眼神从惊疑逐渐变为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值了!太值了!她语无伦次,甚至没多看虚脱的我一眼,胡乱套上衣服,抓起包,抽出几沓现金扔在地上,尾款!不用找了!
她几乎是冲出门去的,发动机轰鸣声迅速远去。
老宅重归死寂。阴冷的风又开始盘旋。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那几沓红票子,手指碰到旁边那碟尚未干涸的灵墨,粘稠,冰凉,像凝固的血。
第二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点进了李瑶的直播间。
背景是她奢华公寓。她容光焕发,眼神亮得骇人,言语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诱惑力。她只是随口哼了首歌,跳了段并不熟练的舞,甚至只是对着镜头眨了眨眼。
屏幕右下角的打赏数额,却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滚动飙升,嘉年华、跑车、火箭从未停歇,金额眨眼间突破千万。弹幕疯狂刷屏:
瑶瑶今天美炸了!
卧槽!忍不住了!掏空钱包也要刷!
女神!我给你磕一个!
她背后,那奢华背景墙的某个反光瞬间,我似乎又瞥见了一个模糊的、多刺的轮廓,一闪而过。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陌生号码、论坛私信、各种社交软件的好友申请……爆炸般涌入。
大师!求刺青!多少钱都行!
救我!我霉运十年了!
给我纹!立刻!马上!我先转订金!
订单雪片般飞来。钞票、名望、被追捧的感觉……这一切轻而易举,让人眩晕。
我陆续又接了几个客户。纹身的过程大同小异,每次,那股冰冷的、操控我手腕的力量都会出现,且一次比一次更强。纹下的图案各异,但都透着一股子相同的邪异生气。
客人们无不欢天喜地,短期内运势陡增。
但渐渐地,一些不对劲的反馈开始出现。
不是关于运势,而是关于身体。
大师,我最近怎么老是睡不醒浑身没劲……
奇怪,体检一切正常,但就是觉得虚,掉头发掉得厉害。
帮我纹身后,我老公说我脸色差得像鬼……
我开始留意。偷偷记录下他们的联系方式,隔段时间便旁敲侧击地询问。
一个两个月前纹身的年轻创业者,原本意气风发说公司即将上市,最近朋友圈却发出了在医院输液的照片,配文累倒了,照片里的他眼窝深陷,面色灰败,像是老了十岁。
另一个一个月前纹身的小明星,原本资源飞升,最近却突然宣布因身体原因无限期停工,狗仔拍到的照片形销骨立。
恐惧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我的心脏。
直到那晚。
月光如水,从破旧的窗纸漏进堂屋。我被一阵极其细微却密集的窸窣声惊醒。
那声音……像是无数根针在摩擦,在蠕动。
我屏住呼吸,赤着脚,一步步挪向堂屋门边。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
清冷的月光下,供桌上、地上……那几个由我亲手刺下的、本该在别人身上的刺青图案——白仙刺猬、狐仙、蛇仙……它们竟然全都脱离了宿主,此刻正匍匐在那片暗红色的印记下方!
它们是由墨色和朱砂构成的图案,却像是活物般微微起伏,尖刺耸动,身体扭曲,贪婪地汲取着……汲取着从远方虚空般汇聚而来的、一丝丝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气息。
它们的轮廓,比刚刺下时,更加清晰、更加饱满、甚至……更加狰狞了。
而那阵古怪的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僵,手脚冰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压下那声冲到喉咙口的尖叫。
就在这时,离我最近的那只白仙刺猬刺青,猛地停止了吸吮的动作。
它那由墨点构成的、针尖大的小小头颅,毫无征兆地,扭过了一个绝对不属于二维图案的角度。
一双赤红色的、米粒大小的光点,在它头部亮起,穿透黑暗,精准地看向躲在门缝后的我。
一个苍老、尖细、充满贪婪和戏谑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冰冷的笑意:
那双米粒大小的赤红幽光,死死钉在我脸上。苍老尖细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我颅腔里震荡,带着一种猫玩老鼠般的戏谑和积压了数十年的饥渴贪婪。
小孙女……
你以为,是你在利用我们
我浑身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碴子,四肢百骸失去知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快要炸开。我死死捂着嘴,牙齿咯咯作响,腥甜的恐惧涌上喉咙。
其实……我们早饿了几十年了……
那声音拖长了调子,满意地品味着我的恐惧。供桌上、地上,那些由我亲手刺下的、本该在别人身上的邪门图案,此刻都在月光下微微蠕动,尖刺耸动,仿佛无声的附和。它们汲取的那一丝丝灰白气息,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腐朽的味道。
是寿命!它们在吸食宿主的寿命!
我眼前发黑,几乎窒息。李瑶容光焕发的脸,那些客户短暂好运后迅速灰败的面容,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旋转。我不是在帮他们,我是在把他们喂给这些……这些东西!
奶奶……我无意识地呻吟出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早知道!她拼命阻止我回来,就是为了不让我卷入这可怕的因果!
嘿……那老婆子……脑海里的声音尖笑起来,带着刻毒的恨意,锁了我们这么多年,自己一死了之,倒便宜!可惜啊,她这小孙女,是个不听话的馋虫,闻着钱味儿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那灵墨!那用朱砂、墨汁和那些古怪东西调出的墨,根本不是请仙的媒介,而是引诱这些恶灵、并将它们与宿主生命连接的饵料和通道!奶奶笔记上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出马仙的正经传承,而是……封印和警告我却自作聪明地当成了发财的秘籍!
悔恨和恐惧像两条毒蛇,噬咬着我的心脏。
别怕……小孙女……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更加滑腻,带着狐媚般的诱惑,跟着我们,有你享不尽的好处……你看,那些钱,那些追捧……不够舒服吗何必像你奶奶,守着清苦,最后孤零零烂在床上
就是……就是……又有几个细碎嘈杂的声音加入,像无数小爪子在挠刮我的神经,饿啊……好饿……再多找些人来……新鲜的……
它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疯狂的呓语,钻进我的脑子,试图瓦解我的意志。同时,我感到一股冰冷的、粘稠的意念试图侵入我的思维,想要操控我的身体。
回去,睡觉,忘记今晚看到的。明天,继续调制灵墨,继续寻找更多的客户……
不!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甜味让我瞬间清醒了一丝。我连滚爬爬地后退,手脚并用地逃回隔壁厢房,死死抵住木门,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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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让我惊跳起来。窗外风声鹤唳,仿佛有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在徘徊,有无数双赤红的小眼睛在窥探。
天亮时,我像被抽干了魂,眼眶深陷,脸色恐怕比那些被吸食寿命的客户好不到哪去。
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必须解决这件事。在我彻底被这些东西控制,或者害死更多人之前。
我疯狂翻找奶奶的遗物。那只老旧的木箱里,除了那本引我走入歧途的破旧笔记,底下还压着几本更古旧、几乎要散架的书,以及一些零散的符纸,上面用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东西画着看不懂的符文。
我摒住呼吸,一页页翻看。这些书的内容晦涩艰难,多是关于各种精怪邪灵的记载、镇压之法、以及一些近乎失传的萨满仪轨。字里行间充满了警示与禁忌。
在一本没有封皮、纸张脆黄的书页间,我找到了一段关于饲灵的记载。
……兵解仙家,或因伤重,或因执念,堕为恶灵,贪食生人精气寿元以续残存……多以血脉为引,以特定符咒纹身为媒,窃取宿主生机……宿主运道短暂提振,实乃回光返照,油尽灯枯前之假象……恶灵食饱,则纹身显化,渐成实体,终反噬其主……
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张。
兵解仙家堕为恶灵纹身媒介反噬其主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我果然……是在用别人的命,喂养一群被奶奶封印了数十年的可怕东西!
继续翻找,我的心越来越沉。书中记载的镇压之法,无一不需要深厚的修为、特定的法器、或是付出极大的代价。以我这点半路出家、甚至走歪了的路数,根本不可能实现。
绝望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
就在这时,我在箱子的最底层,摸到了一个硬物。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扁平方形物件。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面边缘已经氧化发黑的青铜镜,镜面模糊不清,照人只映出一个扭曲的暗影。镜子背后,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心是一个抽象的、
multi-spined
(多刺)的图案——白仙刺猬。
这是……奶奶的法器
我颤抖着拿起铜镜,触手冰凉刺骨。就在我手指碰到镜背符文的瞬间,镜面忽然荡开一层水波般的微光,虽然依旧模糊,但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同时,我脑海中的那些呓语猛地变成了尖锐的嘶鸣,充满了痛苦和憎恶!
拿开!把它拿开!
该死的老婆子!死了还不安生!
有效!这镜子能克制它们!
一股绝处逢生的激动涌上心头。但还没等我细看,手机尖锐的铃声猛地炸响,吓得我差点把镜子扔出去。
是李瑶的号码。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李瑶那娇嗲或嚣张的声音,而是一个压抑着恐惧和哭腔的女声,语无伦次:……大师是……是林大师吗救命!救救瑶瑶姐!她……她不对劲!背上……背上的东西……活了!在动!在说话!啊——别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通话戛然中断。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反噬……开始了!比书上记载的还要快!
它们吃饱了,不再满足于只是汲取寿命,要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反噬其主了!
我必须去!不止为了救李瑶,更因为——如果我纹下的第一个刺青彻底失控成型,它所蕴含的、属于白仙恶灵的力量恐怕会暴涨,到时我这半吊子拿着面破镜子,绝对制不住它!甚至可能引爆所有刺青的连锁反应!
我没有退路。
我把那面青铜镜紧紧揣进怀里,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服熨帖着我狂跳的心脏。又胡乱抓了几张奶奶留下的、看不懂但感觉有用的符纸塞进口袋,冲出老宅,拦了辆黑车,报出李瑶在本地最高档那所公寓的地址。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我苍白的脸和急促的模样,眼神古怪,但没多问。
车窗外,城市霓虹闪烁,繁华依旧。但在我眼中,这光亮之下却仿佛涌动着无数冰冷的、贪婪的暗流。那些被我纹下刺青的人,此刻是否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寒冷和窥视
赶到李瑶所在的公寓楼下,保安拦住了我。我报出李瑶的名字和房号,声称是紧急朋友。保安狐疑地打量着我这身与豪华公寓格格不入的打扮,正要盘问,电梯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女人的尖叫!
闹鬼了!十八楼!李小姐家出事了!
保安脸色一变,顾不上我,急忙冲过去。
我心知不好,趁机从消防通道拼命往上跑。十八楼!沉重的消防门被我推开一条缝。
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无数牲畜毛发烧焦又混合着腐败香烛的怪味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干呕。
走廊里灯光忽明忽灭,李瑶的公寓门大开着,里面一片狼藉。几个穿着睡衣的邻居惊恐地围在外面,不敢靠近。
我挤进去,看到屋内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直播设备摔得粉碎,昂贵的家具像是被什么野兽撕扯过,布料破碎,填充物飞得到处都是。墙壁上,一道道深刻的、仿佛由巨大钉耙划出的爪痕触目惊心,痕迹深处,隐隐透着黑红色的污迹。
李瑶的那个小助理瘫倒在门边,双目圆睁,已经昏死过去,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恐惧。
而客厅中央……
李瑶跪趴在地上,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像是在行某种诡异的五体投地大礼。她全身赤裸,原本光滑的背部,此刻高高隆起,皮肤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蠕动、翻滚!
那只白仙刺猬的刺青,此刻已经不再是平面的图案!
它变得立体,颜色变得如同真正腐败的血肉,暗红发黑。一根根尖锐的、由怨念和汲取来的生命力凝聚而成的刺,穿透了她的皮肤,狰狞地耸立着,还在缓缓生长!刺尖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刺青的轮廓在膨胀,几乎覆盖了她整个背部,甚至沿着她的肩颈和腰臀蔓延,仿佛一个活物正要从她的皮囊里破体而出!
李瑶的头无力地耷拉着,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喘息,嘴角流出混合着血丝和白沫的涎水。她的眼睛向上翻着,瞳孔里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影,以及……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极致的恐怖。
饿……好饿……
一个含混的、重叠的声音从她隆起的背部发出,不再是直接响在我脑海,而是真实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
不够……这点……远远不够……
它还在索取!它要彻底吞噬掉李瑶所有的生机,完成最后的蜕变!
周围的邻居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得更远。
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从怀里掏出了那面青铜镜。
就在铜镜出现的瞬间,李瑶背部那蠕动的东西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声尖锐狂暴的嘶鸣炸响!
是你!那个老婆子的味道!
李瑶的身体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动,头颅僵硬地抬起,一双已经完全失去神采、只剩下怨毒和饥饿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我!
她的嘴巴开裂,露出一个非人的狰狞笑容,背部那隆起的怪物剧烈挣扎,一根刚刚生长出的、沾着血的尖锐刺藤猛地弹出,如同鞭子一样,撕裂空气,朝我狠狠抽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的青铜镜往前一挡!
嗤——!
像是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
那根刺藤抽打在模糊的镜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嘶叫,猛地缩了回去,顶端冒起一股黑烟,散发出浓烈的焦臭。
镜面剧烈波动,背后的符文瞬间变得滚烫,烫得我手心剧痛!
李瑶,或者说控制着她的那个东西,发出痛苦和暴怒的咆哮,整个躯体猛地弓起,更多的刺藤从她背部迸发出来,狂乱地抽打着四周,墙壁、地板被划出更深更乱的痕迹。
它被激怒了,也更加疯狂地想要突破这具躯壳的束缚!
我紧紧握着发烫的铜镜,手臂被震得发麻,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我知道,刚才那一下只是侥幸。这镜子似乎能伤到它,但我的力量太弱,根本不足以真正镇压它。
怎么办怎么办!
逃跑的念头刚升起就被掐灭。我跑了,李瑶必死无疑,这怪物彻底成型,下一个目标绝对就是我!所有被我纹下刺青的人,都可能成为它的食粮和帮凶!
必须在这里做个了断!
我猛地想起奶奶书里提到过一种极端的方法,类似于破釜沉舟。以自身精血为引,强化法器,但会对使用者造成极大的负担,甚至反噬。
没时间犹豫了!
我一口咬破自己的指尖,剧痛让我精神一振。殷红的血珠渗出,我忍着痛,迅速将鲜血涂抹在青铜镜背后的符文上,尤其是中心那只白仙刺猬的图案上。
血液接触符文的瞬间,像是被海绵吸收般迅速渗透进去。原本冰凉的镜体骤然变得灼热无比,甚至发出了低沉的、如同远古吟唱般的嗡鸣!
镜面不再模糊,而是荡漾起一层氤氲的、淡金色的光晕。
那光晕照在李瑶背部那狰狞的怪物上,仿佛实质的烙铁,发出密集的嗤嗤声,黑烟滚滚冒起!
嗷——!
怪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疯狂地挣扎扭动,一根根刺藤胡乱抽打,甚至不惜撕裂李瑶自身的血肉!李瑶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牵扯,发出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她的眼睛、鼻孔、耳朵里都开始渗出黑血。
我双手死死握着滚烫的铜镜,将镜面对准那怪物,感觉自己的血液、甚至生命力都在被这面镜子疯狂抽取!头晕目眩,四肢冰冷,眼前阵阵发黑。
但我不能松手!
以……以林氏血脉之名……我嘶哑地吼出记忆中奶奶笔记扉页上的一句模糊咒文,其实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只是凭着一股绝望的狠劲,滚回去!
铜镜嗡鸣声大作,镜面上的金光骤然凝聚,化作一道炽烈的光柱,狠狠轰击在那怪物的核心!
轰!
仿佛无声的爆炸。
刺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我听到了一声极其尖锐、充满不甘和恶毒的哀鸣,然后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金光散去。
我脱力地跪倒在地,铜镜当啷一声掉在身边,镜面再次变得灰暗,甚至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怀里的那些符纸早已无风自燃,化作了灰烬。
公寓里一片死寂。
血腥味和焦臭味依旧浓烈。
李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背部的隆起已经消失,但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是焦黑的灼烧痕迹。那只狰狞的刺青已然消失不见。
她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知道,我只是暂时将那个白仙恶灵的力量击散、逼回了某种初始状态,它或许受损严重,但并未被彻底消灭。它依然通过那种诡异的联系,存在于冥冥之中,等待着下一次复苏的机会。
而我……以及所有那些被我纹下刺青的人,与它们之间的孽缘线,已经死死捆牢。
警笛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挣扎着爬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李瑶,捡起滚落一旁的铜镜,踉跄地走向消防通道。
我不能留下。无法解释这一切。
外面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晨光刺破云层,照亮这座繁华又冷漠的城市。
我裹紧衣服,怀里的铜镜冰冷而沉重。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些求刺青的信息,或许还有新的订单,新的诱惑。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通知,那些渴望转运、渴望捷径的头像,仿佛看到了一张张走向深渊而不自知的脸。
寒风卷过街角,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奶奶的警告言犹在耳。
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
我握紧了那面残破的铜镜,一步一步,走向城市尽头那片尚未苏醒的、灰蒙蒙的东北荒原。
那里,有我必须回去的堂口。
有我必须斩断的孽缘。
还有几十年前,奶奶或许未能彻底完成的……封印。
饥饿了几十年的,不止是它们。
还有这片黑土地下,更沉、更旧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