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办公室。
李光照挂断了方为安的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让他们搜,大海捞针,我看他赵海川能搜到什么时候。”
他对着电话那头低声吩咐:“该擦的屁股都给我擦干净了,别留下任何手尾。”
挂了电话,他踱步到窗边,双手负后,看着楼下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警车,眼神深邃。
把孙兴华送出去,这步棋,险,但必须走。
赵海川这把刀太快了,再让他在孙兴华身上查下去,迟早会捅到自己身上。
现在,人跑了,线断了。
他赵海川空有市纪委的令箭,又能奈我何?
……
夜晚。
赵海川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门被轻轻敲响,陈群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赵海川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说吧。”
赵海川掐灭了手里的烟。
“跑了。”
“全镇都布了控,没用。”
“几个重点的偷渡渠道,要么蛇头最近都收手了,要么就是嘴比蚌壳还硬,问不出东西,我怀疑早就被买通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呛得他咳了两声。
“车站、码头的监控呢?”
赵海川问,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巧了。”
陈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孙兴华失踪前后那几个关键小时,监控都坏了。”
“设备故障。方为安给的解释。”
赵海川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孙兴华只是从一个预留的缺口里钻了出去。
“所里呢?让你查内鬼有结果吗?”
陈群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像是要把它摁进桌子里去。
“查不了。”
“嗯?”
“方为安、马彪那几个人,表面上积极得不得了,喊打喊杀的。”
“可我找他们要通讯记录,要么说手机前两天刚摔坏了,要么就是通话记录不小心清空了。”
“几个直接经手设卡的联防队员,像李四那几个,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就说听所长和马队的命令办事。”
陈群的拳头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赵书记,派出所……从根子上就烂了。”
“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们互相包庇,串通一气,我根本插不进去手。”
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
这比任何狡猾的罪犯都让他感到棘手。
许久,赵海川才缓缓开口:“行了。泄密的事,先放一放。”
“现在去查,就是打草惊蛇,逼着他们抱得更紧。”
“现在,你的精力,放在两件事上。”
“第一,财务那边,让凌楚楚她们继续挖,往死里挖。”
“孙兴华是账房,他跑了,可账本跑不了。”
“人会说谎,数字不会。”
“第二,”
赵海川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之前袁振海提到的清河水库沉尸案,你亲自去查。”
“孙兴华跑了,但他的根还在这片土地上。”
“他留下的痕迹,抹不干净。”
“我们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些痕迹,把后面的大鱼,一条一条地给我揪出来。”
赵海川的话不重,却像一颗颗钉子,钉进了陈群的心里。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赵书记。”
……
镇政府那栋被封锁的财务办公楼里。
凌楚楚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手把一沓凭证扔到桌上。
“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我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
“这些破数字有什么好看的?”
杨光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苦笑道:“再坚持一下。”
“市纪委的同志们都还在熬着呢。”
几个从市纪委借调来的审计人员,正戴着眼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账本和凭证。
凌楚楚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拿起一本账簿,强打精神看了起来。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一笔支出上。
“工程咨询费……一百二十万?”
凌楚楚用手指戳着账本上的条目,眉头皱了起来,“杨光,你来看看这个。”
杨光凑过来,看着那笔款项,收款方一栏赫然写着:云州宏图咨询有限公司。
“这个数额有点大啊。”
杨光也觉得不对劲,“清河镇去年有什么大工程需要这么高额的咨询费?”
“鬼知道。””
“八十万!还是这家公司!”
她把两本不同季度的账本摊开,指着上面的名字:“这家云州宏图咨询公司,有问题!”
旁边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审计员闻声走了过来,扶了扶眼镜,说:“凌主任,这两笔支出手续是齐全的,合同、发票、领导签字都有。”
“从账面上看合规。”
“合规个屁!”
凌楚楚一拍桌子,声音有点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什么狗屁咨询公司,动不动就收几百万的咨询费?”
“咨询怎么盖厕所吗?这他妈就是洗钱的!”
她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但话糙理不糙。
杨光赶紧拉了她一下,对审计员歉意地笑了笑。
然后他低声对凌楚楚说:“别嚷嚷,心里有数就行。”
凌楚楚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冲动了,她哼了一声,拿出手机,把“云州宏图咨询有限公司”这个名字,和相关的凭证编号,仔仔细细地拍了下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家公司,就是捅破清河镇这片天的一根针。
……
清河水库,晨雾弥漫。
陈群脱下了警服,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旧夹克,和刘明两个人,沿着水库边的土路慢慢走着。
根据赵海川的指示,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悄走访水库周边几个村落的老人。
问了一上午,没什么收获。
一提到几年前水库里的死人,那些老人都跟见了瘟神一样,连连摆手,什么都说不知道。
中午,两人在村口的小饭馆随便吃了碗面。
陈群的目光落在了邻桌一个正在喝酒的老人身上。
老人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陈群走过去,给老人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蹲在老人身边。
“老师傅,天天在这水库打渔啊?”
陈群闲聊似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