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子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因为苏晓这番过于直白、又带着点歪理邪说却莫名解气的“情感分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苍白的脸颊因为这丝笑意,终于有了一点活气。
她摇摇头,无奈又带着点释然。“晓晓,你这套理论……”
“甭管什么理论!解气就行!”
苏晓得意地扬扬下巴,“说吧,今天约我,不只是为了吃饭诉苦吧?是不是要去渣男老巢抄家?”
孟君子点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冷静。
“嗯。我还有些东西在他公寓。书,笔记,几件衣服。他也有不少东西在我宿舍的客卧里,我看着碍眼,都堆进去了。我不想再见他,想让你陪我去一趟,把东西都拿回来,彻底清空。”
“没问题!”
苏晓立刻响应,摩拳擦掌。
“姐就喜欢这种清理门户的活儿!走!咱这就去!我倒要看看那王八蛋的狗窝!”
黑色的越野车在城市的车流中平稳穿行,苏晓的车技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点张扬的利落。
孟君子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
没有预想中的翻江倒海,只有一种执行既定程序的冷静。
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空气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
陆云深已经在这里连续度过了几个夜晚,高强度的工作和无法安睡的疲惫刻在他眼底,形成淡淡的青影。
文件堆积如山,咖啡杯冷了又换,换了又冷,他似乎想用这一切填满所有空隙,好让那个名字、那张脸无法趁虚而入。
孟君子。
每一次手机响起,无论是公务还是无关紧要的推送,他的心脏都会条件反射地漏跳一拍,随即又被更深的失落攥紧。
他依然在她的黑名单里,或者说,他依然被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不敢联系,也不知道联系了能说什么。
道歉显得苍白,解释又无从说起,尤其是当他自己的心绪都还是一团乱麻的时候。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打断了他又一次的出神。是白瑞。
内线电话响起,是白瑞提醒他去医院的时间到了。
白瑞内心OS:【老板这几天低气压能导致局部霜冻!绝对是情伤!现在要去圣心医院见那位传说中的何小姐…我这小心脏啊,既期待又害怕…这修罗场千万别波及我这个小助理啊!】
黑色的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入车流,陆云深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冷硬。
他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那些压在心底五年的疑问,关于背叛,关于金钱,关于她当年那句轻飘飘却足以摧毁他所有信任的“分手”,此刻都在胸腔里翻涌,他需要答案。
车子在圣心医院门口停下,这里的消毒水气味似乎都比别处更冷冽一些。
“在车上等。”陆云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推门下车。
他按照信息找到病房,门没关严,他直接推开门。
病房里,何清澜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门,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和儒雅的男人正在帮她整理床头柜上零散的物品,动作细致。
陆云深的闯入让里面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何清澜转过身,看到是他,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微微张合,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她确实瘦脱了形,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一双眼睛。
因为惊愕而显得格外大,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惊慌、愧疚,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脆弱。
沈翊先反应过来,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带着职业性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欲,看向这个周身散发着冷厉气息的不速之客:“请问你是?”
陆云深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他的目光像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何清澜身上。
因孟君子而起的挫败、还有这五年被强行压抑的屈辱和恨意,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讽刺脱口而出。
“何清澜?”他嗤笑一声,声音冷得掉冰渣。
“真是好久不见。怎么,在国外混不下去了?还是当年拿的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他的视线毫不留情地上下扫视着她,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过去。
“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瘦得跟个人干一样,怎么,国外的水土就这么养人?还是缺钱缺到连饭都吃不起了,所以才想起滚回来了?”
这些话尖锐而刻薄,与他平日冷峻但克制的形象大相径庭。
连一旁的沈翊都皱起了眉头,上前半步,似乎想阻止。
“陆先生,请你注意言辞,这里是医院,何小姐她……”
但何清澜轻轻抬手,阻止了沈翊。
她承受着陆云深所有的怒火和羞辱,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眶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她低下头,避开了他冰冷的视线,声音轻得像叹息,充满了疲惫和无尽的歉意。
“对不起,云深。”
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只有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这反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更激起了陆云深某种恶劣的情绪。
他要的不是道歉,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理解那场背叛的答案!
“对不起?”他逼近一步,气势迫人,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危险。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当年拿了钱就走?还是对不起现在这副鬼样子又出现在我面前?何清澜,你当年不是走得很干脆吗?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何清澜的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瑟缩。泪水终于还是没忍住,无声地滑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
她依旧只是重复着,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里面盛满了痛苦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决绝,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奢侈和罪过。
沈翊看不下去,挡在了何清澜身前,语气严肃地对陆云深说。
“陆先生,无论你们过去有什么恩怨,何小姐现在是我的病人,她需要静养,不适合情绪激动。请你离开。”
陆云深看着躲在沈翊身后那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只会说“对不起”的女人,再看看眼前这个维护意味明显的医生,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更大的空虚感席卷了他。
他得到了“对不起”,但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预期的对质变成了他单方面的发泄和她的默默承受,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失控的傻瓜。
而关于孟君子的烦闷,此刻也重新涌上心头,搅得他更加混乱。
他死死地盯着何清澜看了几秒,最终冷哼一声,眼神冰冷而失望。
“你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病房,将一室的压抑和那个女人无声的泪水甩在身后。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