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叔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话语,像冷水一样泼灭了李凡刚刚因发现“地脉网”而燃起的兴奋。他几乎是从地铺上弹起来的,睡意全无。
“被啃了?什么样的东西?”李凡一边急匆匆地套上外衣,一边追问,心揪得紧紧的。那可是他的命根子,每一株苗都关系着全村的存亡!
“看不清,速度快得很,影子小,专挑好穗子啃!”岩叔语气凝重,带着猎人的懊恼和一丝后怕,“差点就让它得手了!脚印很小,不像寻常家伙。”
两人快步赶到田边。火把的光线下,那被啃食过的粟穗显得格外刺眼。李凡心疼地捡起穗头,看着上面清晰的齿痕和散落的籽粒,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这不仅仅是损失一点粮食,更是对他和全村人这一个月来心血的无情践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蹲下身,仔细查看岩叔指出的那片痕迹。泥土上确实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小脚印,形状奇特,趾爪分明,似乎还有一种……滑行的拖痕?
“这东西……很聪明。”李凡沉声道,“它知道挑最好的下手。”这不像普通野兽漫无目的的破坏,更像是有选择性的盗窃。
“守夜的人再加一倍!”石根老人也闻讯赶来,脸色铁青,“绝不能让它再得逞!”
然而,接下来的两晚,尽管增加了守夜的人手,火把也点得更亮,那狡猾的小贼却依旧来了。它似乎总能找到守卫的盲点,动作快如闪电,每次只啃食几口最饱满的穗头就迅速逃离,留下暴跳如雷的守卫和又被糟蹋的庄稼。
村民中开始弥漫开一种不安的情绪。有人私下嘀咕,说这是山里的“小精怪”被好庄稼吸引来了,是赶不走的,是不祥之兆。恐慌比损失本身更具破坏力。
李凡绝不相信什么精怪之说。他知道,这必然是一种适应了人类农田、行为模式特殊的动物。必须弄清楚它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第三天,他决定亲自守夜。他让岩叔和其他人照常巡逻,制造动静,自己则选择了一个下风向的隐蔽角落,用杂草做了简单的伪装,屏息凝神,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等待。
夜渐深,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带来阵阵寒意。四周只有虫鸣和风声。长时间的保持静止,让他的肌肉开始酸麻,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沙沙”声传入耳中。
来了!
李凡瞬间清醒,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杂草,循声望去。
月光下,只见一个约莫家猫大小、形似鼬鼠或貂类,但背部覆盖着一层深褐色、如同不规则岩石片甲胄的生物,正悄无声息地滑入田埂。它的动作极其灵活,四肢短小却有力,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眼睛机警地四处扫视。
它果然直接奔着那几株长得最好的粟苗而去,人立而起,前爪灵活地抱住一条沉甸甸的穗头,张开嘴,露出细密锋利的牙齿,就准备啃食!
就是现在!
李凡猛地从藏身处站起,发出一声大喊!同时,隐藏在另一侧的岩叔也立刻敲响了木梆子!
“哐哐哐!”
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火光(岩叔点燃了预备好的火把)显然惊吓到了那个小东西。它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吱!”,猛地丢下粟穗,身体瞬间蜷缩成一个覆盖着岩片的球体,然后如同一个真正的石球般,急速朝着田外滚去!速度之快,远超它的奔跑!
“想跑!”岩叔早有准备,另一柄猎叉带着破风声掷出,精准地砸向那滚动的小球!
“铛!”
一声如同敲击岩石的脆响!猎叉被弹开了!那岩甲小球只是速度稍减,滚动轨迹歪了一下,瞬间就消失在黑暗的草丛里,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好硬的壳!”一个年轻猎人咋舌道。
岩叔走过去捡起猎叉,叉尖竟然微微卷钝了!他脸色更加凝重。
李凡快步走到那小贼消失的地方,捡起了它仓皇间再次丢弃的粟穗。还好,这次只被啃掉了最尖端的一点。他在原地仔细搜寻,除了那些更快消失的滚动痕迹外,还发现了几片极其细微的、深褐色的、边缘锋利的……鳞甲?或者说石片?
他捏起那几片东西,触手冰凉坚硬,确实如同微缩的岩石甲片。
“岩叔,你见过这种东西吗?”李凡将甲片递给走过来的岩叔。
岩叔接过甲片,对着火把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试了试边缘的锋利程度,眉头紧紧锁起,摇了摇头:“没见过活物。但这壳……我好像在哪听过……”
他沉思片刻,忽然想了起来:“对了!老猎人以前喝酒时吹牛说过,灰岩山脉深处有一种叫‘岩甲猬’的小东西,胆子小,跑得快,一遇危险就缩成石头球,浑身硬得刀剑难伤,最喜欢偷吃香甜的果子坚果……可没听说它会偷粮食啊?而且那老家伙也说只是祖辈传闻,没人真见过。”
岩甲猬?李凡记住了这个名字。看来,是自己这片长势过好、籽粒过于饱满香甜的粟田,意外吸引了这种原本生活在深山、以果实为食的生物。
“刀剑难伤……”李凡看着手里冰冷的甲片,又看了看被弹开的猎叉,心情沉重。物理攻击效果很差,它的警惕性又极高,速度又快,很难捕捉或驱赶。
“怎么办?这东西要是天天来,咱们这田可就……”一个村民担忧地说道,脸上满是绝望。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难道就要毁在这小东西手里?
恐慌的情绪再次蔓延开来。
李凡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硬碰硬不行,那就只能智取。这东西的行为模式是:被香甜食物吸引→警惕性高→受惊即蜷缩滚动逃离→甲壳坚硬。
它的优势是防御和速度,劣势是……贪食?以及受惊后固定的逃离模式?
一个想法逐渐在他脑中成型。
“岩叔,”李凡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我们需要挖坑,做陷阱。”
“陷阱?怎么做?那家伙精得很,普通的陷坑它肯定能躲开或者爬出来。”岩叔表示怀疑。
“不是抓它的陷阱,”李凡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是吓唬它,让它再也不敢来的陷阱。”
他详细解释道:“它在田里最常走的是哪几条路线?我们就在它必经的路上,挖几个浅坑,里面不放尖刺,而是铺满干燥的、容易发出巨大声响的枯枝和空陶片!”
“它速度快,受惊后习惯蜷缩滚动逃跑,一旦冲进这种坑里,枯枝陶片被压碎发出的爆响,在它听来会比我们的吼叫和木梆声恐怖十倍!动物大多惧怕无法理解的巨大噪音。几次之后,它就会形成条件反射,将这片田地与极度可怕的噪音联系起来,不敢再靠近。”
“同时,”李凡补充道,“我们在田边远离陷阱的地方,故意放一小堆稍微差一点的粟米或者它可能喜欢的野果,作为‘牺牲’,让它偶尔能有点收获,不至于被逼得狗急跳墙,非要冒险进田。”
攻心为上,辅以利诱。
岩叔和周围的猎人听完,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习惯了用弓箭刀叉对付猎物,从未想过还能用这种方式。仔细一想,却觉得大有道理!
“好法子!”岩叔一拍大腿,“就这么干!这东西胆子看来不大,肯定怕怪响!”
说干就干。趁着天亮,岩叔带着猎人们,根据昨晚观察到的痕迹,在田埂边缘选了好几个点,挖了七八个一尺见方的浅坑,里面铺上一层干枯易碎的树枝和村民们丢弃的破陶片。
李凡则挑选了一些被虫蛀过或发育稍差的穗头,剥下粟粒,混合着一些采集来的野浆果,放在远离陷阱的田埂另一端。
夜幕再次降临。守卫们依旧照常巡逻,但心情却与之前不同,多了几分期待。
李凡和岩叔再次潜伏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们以为那小贼今晚可能不会来了的时候,那道熟悉的、敏捷的灰褐色身影再次出现了。
它依旧机警万分,走走停停,不断观察。它似乎注意到了远处那堆“免费”的食物,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被田中那些更加饱满、香气浓郁的穗头所吸引,小心翼翼地朝着最好的那几株苗摸去。
它的爪子即将再次触碰到的瞬间——
“动手!”岩叔低吼一声。
守卫们猛地敲响木梆,挥舞火把!
岩甲猬受惊,立刻熟练地蜷缩成球,猛地一弹,就要沿着它认为安全的路线急速滚逃!
然而,就在它冲下田埂的刹那——
“咔嚓!哐啷啷——!!!”
一阵极其刺耳、碎裂爆响的巨大噪音,猛地从它身下炸开!枯枝被瞬间压得粉碎,陶片被滚动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和破裂声!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恐怖声响,显然完全超出了岩甲猬的认知范围!
只见那个岩石小球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拍了一下,猛地改变了方向,甚至短暂地弹离了地面,然后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歪歪扭扭地冲进黑暗里,沿途甚至撞上了一块小石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也毫不停滞,瞬间就逃得无影无踪!
田野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陷阱坑里一片狼藉的碎片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尘土味。
成功了!
李凡和岩叔从藏身处走出来,看着那个狼狈逃窜的方向,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几晚,岩甲猬再也没有出现。或许那恐怖的噪音真的给它留下了心理阴影,又或许,田边那份“免费午餐”让它觉得没必要再来冒险了。
黑石村的田野,终于恢复了宁静。金黄的粟穗,在月光下安然低垂,等待着收获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