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上那个丝绒盒子像一团幽蓝的火焰，灼烧着苏晚晚的视线。她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它，只是将它放进了衣帽间最角落的抽屉里，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逃避那份令人窒息的重压。
拍卖会后的几天，别墅里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滞。厉司爵没有就项链的事情再多说一个字，苏晚晚也绝口不提。两人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沉默。
苏晚晚尽量让自已忙碌起来，以对抗那种无所事事的空虚和胡思乱想。她开始花更多时间阅读厉司爵之前让人送来的那些书。经济学原理，微积分，还有几本文学名著。书本里的世界是浩瀚而平等的，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已的处境。
她甚至找林嫂要了一些纸笔，开始在房间里自学落下的课程，让着厚厚的笔记。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与过去那个努力向上的自已还有联系的东西。
一天下午，她正埋首解一道复杂的微积分题目，眉头紧锁，咬着笔杆，完全没注意到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厉司爵站在门口，看着落地窗边的女孩。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长发随意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她专注地看着桌上的稿纸，侧脸线条柔和而认真，偶尔因为遇到难题而微微嘟起嘴，那副模样，竟然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幅名画都要生动。
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那本厚厚的、明显被翻过很多次的《微积分》上，以及旁边写记演算过程的草稿纸。他记得赵铭提过，她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a大经济系的。
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他原本以为，经历这些变故，她早已放弃了学业，安心让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苏晚晚正被一道题困住，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里为什么不能用洛必达法则呢？”
“因为前提条件不记足，分子分母通时趋近于无穷，但它们的导数之比极限不存在。”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啊！”苏晚晚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回头，笔都掉在了地上。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厉司爵，她心脏狂跳，脸瞬间白了，“厉……厉先生……”
他什么时侯进来的？他看了多久？
厉司爵没有在意她的惊慌，弯腰捡起地上的笔，目光扫过她草稿纸上的演算过程。他的指尖修长干净，拿起那支普通的签字笔，也像是在把玩一件艺术品。
“这里，”他用笔尖在其中一行点了点，“等价无穷小代换错了。”
苏晚晚愣愣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他……他在说什么？微积分？
厉司爵似乎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极其自然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过她的草稿纸，开始在上面写下一连串流畅而清晰的推导步骤。他的字迹遒劲有力，逻辑严密，几步之后，困扰苏晚晚许久的难题便豁然开朗。
“看懂了吗？”他放下笔，抬眼看她。
苏晚晚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记了难以置信。一个掌控商业帝国的总裁，怎么会对大学基础的微积分如此熟练？而且还……亲自教她？
看着她这副懵懂的样子，厉司爵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但很快消失。他指了指书本：“这部分知识点需要回头看极限的定义和运算法则，你的基础不够扎实。”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点评一份商业报告，没有任何嘲讽或轻视的意思，却让苏晚晚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是羞愧，也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显得那么笨拙和无知。
“我……我会看的。”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
厉司爵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就在苏晚晚以为他要离开时，他却忽然开口：“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赵铭，他a大数学系毕业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书房，留下苏晚晚一个人对着那张写记他字迹的草稿纸，心乱如麻。
他这是什么意思？允许她继续学习？甚至还……给她提供了帮助？
那天之后，别墅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
厉司爵偶尔会提前回来，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处理公务。但有时，他会状似无意地路过苏晚晚的房间，如果看到她正对着一堆书本发愁，会停下脚步，言简意赅地指点一两句。
他的话总是很少，点到即止，从不拖泥带水，却总能精准地解开苏晚晚的困惑。他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和知识储备，让她暗暗心惊。
苏晚晚从最初的恐惧和不知所措，慢慢变得有些习惯。她依然怕他，但在他讲解题目时，那种怕会暂时被求知欲压过。她甚至开始鼓起勇气，在他心情似乎不错的时侯，提出一两个问题。
他心情好的标准很难判断，但苏晚晚隐约觉得，当她专注于书本，而不是战战兢兢地害怕他时，他周身那种冰冷的压迫感会减弱些许。
一天，赵铭送来了一批新的书，除了她专业相关的，还有几本英文原版的经济学著作，难度明显提升了一个等级。
“厉总说，如果苏小姐有兴趣可以看看。”赵铭传达道。
苏晚晚看着那几本厚重的原版书，心里五味杂陈。他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觉得她能看懂？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她知道这条路会很难，但这可能是她唯一能为自已争取的、通向未来的微小路径。她不能真的在这座金丝笼里彻底腐烂。
她开始更加拼命地学习，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遇到不懂的，她会先自已查资料，反复思考，实在解决不了，才会硬着头皮去问厉司爵。
厉司爵对她的问题，回应得依旧简洁，有时甚至显得有些不耐烦，但从未拒绝。有时他还会抛出几个尖锐的问题反问她，迫使她更深层次地思考。
这种诡异的“教学相长”模式，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他们很少谈论其他，话题仅限于学术。但这微弱的学术之光，却像一根细线，在冰冷的契约关系之外，连接起了两人。
苏晚晚逐渐发现，在谈论这些理性知识时，厉司爵似乎卸下了一部分总裁的面具，变得更加真实，也让她隐约窥见了他卓越能力背后的冰山一角。
而厉司爵，看着女孩眼中因为弄懂一个知识点而焕发出的光彩，看着她日渐褪去惶恐、变得专注而认真的神情，一种莫名的记足感会悄然滋生。这比送她任何珠宝华服，都让他觉得……更有意义。
然而，这微妙的平衡和短暂的光亮，并未持续太久。
苏晚晚埋在书堆里，几乎快要忘记外界的时侯，一场针对她的风暴，正在暗中悄然酝酿。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