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阳光总带着旧书的味道。
苏晚抱着《认知心理学》往靠窗的座位走时，又看见陆则衍坐在老位置，面前摊着本厚厚的《3d建模原理与实践》，书页边缘已经被翻得发卷。
这是他连续第七天借阅相关书籍了，从基础建模到光影渲染，书架上能找到的专业书几乎被他看了个遍。
“陆学神最近转性了？”
许念的消息弹出来，附带一张偷拍的照片
——陆则衍低头看书的侧脸，窗玻璃映出他手边的草稿纸，上面画着奇怪的几何图形。
“周延说他天天泡在实验室，连饭都让阿姨送到楼里。”
苏晚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抬头望向对面的座位。
陆则衍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那本《3d建模》被他悄悄塞进书包，换了本《线性代数》出来。
阳光落在他翻动书页的手上，虎口处贴着块崭新的医用胶布，让她想起上周他帮自已修打印机时，被卡纸划到的伤口。
“在看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没什么。”苏晚慌忙低下头，却撞进许念刚发来的漫画里
——《胶布的生日惊喜》分镜里，穿黑卫衣的男生正蹲在地上，给贴记樱花胶布的礼物盒缠丝带，头顶的对话框写着：“理科生的浪漫，藏在函数图像里。”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后天就是自已的生日，许念从上周就开始撺掇着要搞惊喜。
昨天周延还神神秘秘地发来张图片，是用二进制代码排成的矩阵，解码后赫然是“生日快乐”四个汉字，末尾还缀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晚上有空吗？”陆则衍合上书，指尖在封面轻轻摩挲，“你的ai项目有个算法漏洞，我找到些资料。”
苏晚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眼睛。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碎金般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让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暖意。
“好，”她听见自已说，“七点实验室见。”
晚上七点的实验楼格外安静，走廊的声控灯在她经过时次第亮起。
苏晚推开302实验室的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在门口——原本堆记仪器的操作台被清空，正中央架着台投影仪，连接着陆则衍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散落着缠成一团的数据线，像群不安分的蛇。
陆则衍背对着门口，正蹲在地上调试设备，黑色卫衣的帽子滑下来，露出后颈一小片皮肤。
周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转着支马克笔，见苏晚进来便冲她挤眼睛：“来得正好，看看我们陆大工程师的秘密工程。”
“别乱说。”陆则衍头也没回，伸手将投影仪的镜头擦了擦，“只是个……程序测试。”
“哦？测试需要用3d全息投影？”周延夸张地拖长调子，“我刚才瞅了眼素材库，全是某人的照片，这是打算把实验室改造成求婚现场？”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扫过陆则衍的电脑屏幕。
文件夹命名是“project
s”，点开的预览图里，有张她上周在天台喂流浪猫的照片，猫爪上缠着的樱花胶布被特意放大，像朵倔强的小花。
“我先撤了，不打扰你们‘测试’。”周延站起身，路过苏晚时低声说，“他熬了三个通宵，你可得给点面子。”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只剩下投影仪散热扇的嗡鸣。
陆则衍站起身，耳尖有些发红：“本来想后天给你看的，既然来了……”
“后天？”苏晚突然反应过来，“你知道我生日？”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点开了运行程序。“站到白墙前面。”他说，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回车。
投影仪的光束突然亮起，在白墙上投出片晃动的光斑。
陆则衍皱着眉调整焦距，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专注。
“等一下，参数有点问题。”他喃喃自语，伸手去拔插数据线，电流突然发出声刺耳的爆鸣，实验室的灯瞬间熄灭。
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带着电子设备短路后的焦糊味。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却撞到身后的操作台，手肘碰倒了什么东西，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小心！”陆则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慌忙伸手去抓，却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带着调试设备时被散热口熏过的温度。
苏晚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隔着薄薄的卫衣袖口传来，急促得像要跳出皮肤。
她的呼吸也乱了，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刚才打翻的薄荷糖气息——大概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冰凉的甜味在黑暗里漫开。
“别动。”陆则衍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亮的屏幕光在他脸上投下小块光斑，能看见他紧抿的唇和微微起伏的喉结。
“我去开应急灯。”
他想抽回手，苏晚却下意识地攥得更紧。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她能听见自已的心跳声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钻进耳朵，和他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
“不用，”她听见自已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就这样……挺好。”
陆则衍的动作顿住了。
手机屏幕的光缓缓下移，照亮了散落在地上的薄荷糖，透明的糖纸像星星落在瓷砖上。
他忽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释然的暖意：“其实……不是程序测试。”
他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转向墙面，虽然没有投影仪的光束，屏幕里的画面却依然清晰——那是个3d建模的生日贺卡，旋转的立方l上，嵌着一张张动态照片。
第一张是樱花胶布的特写，苏晚正用它给流浪猫包扎爪子，阳光透过指缝落在胶布上，泛着温柔的粉色。
第二张是暴雨天，陆则衍递伞的手悬在半空，伞柄缠着的医用胶布被雨水打湿，却牢牢粘住松动的骨架。
第三张是天台的星空，苏晚含着薄荷糖的侧脸被星光照亮，而画面角落，陆则衍的手正悄悄往她那边挪，距离只差三厘米。
“这些……”苏晚的指尖微微发颤，那些她以为无人在意的瞬间，原来都被他悄悄记在心里。
“还有这个。”陆则衍滑动屏幕，立方l的每个面突然浮现出公式，像串流动的星河。
“这是我的解题思路。”
苏晚凑近去看，屏幕光映亮她惊讶的眼睛。
公式里的变量标注得清晰：
ti=378天，是他们初遇那天到现在的日子；
distance=07米，是实验室里他们座位之间的距离；
而regret后面跟着的数字“12”，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12次……什么？”
“想说却没说的话。”陆则衍的声音很轻，手机光在他眼里跳动，“比如第一次见你蹲在楼下喂猫，想说‘我也喜欢三花’；比如你低血糖晕倒那天，想说‘别总熬夜’；比如……”
他的话被突然亮起的应急灯打断。
走廊的声控灯不知被谁触发，橘黄色的光透过门缝钻进来，照亮了苏晚搭在椅背上的围巾——那是林屿送的母亲旧物，深蓝色的毛线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正好落在陆则衍黑色的卫衣上，像幅冷暖交织的画。
“需要帮忙重启设备吗？”周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举着个工具箱，身后跟着举着数位板的许念。
“我就知道你们搞不定电路。”
“快让我画《黑暗中的心跳》！”许念挤进来，数位板上已经画好了草稿——黑暗里交握的手，周围散落着薄荷糖，背景是跳动的二进制代码。
陆则衍的耳尖又红了，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实验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林屿抱着个蛋糕站在门口，奶油裱的“生日快乐”在应急灯下泛着光：“小晚，屿哥给你庆生！”
苏晚的目光落在蛋糕上，突然愣住了——蜡烛插成“22”的形状，而她明明才21岁。
林屿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笑着把蛋糕放在操作台上：“快许愿，我特意订了芒果慕斯，你小时侯最爱吃的。”
陆则衍悄悄松开了手，手机屏幕暗下去，公式的最后一行被阴影覆盖——那行没来得及展示的推导结果，写着“爱是变量，却终将收敛”。
他弯腰去捡地上的薄荷糖，指尖触到片冰凉的糖纸，像触到某个被打断的瞬间。
苏晚看着蛋糕上跳动的烛火，突然想起陆则衍公式里的“regret=12”。
或许有些遗憾不用说出口，就像此刻他悄悄往她口袋里塞的薄荷糖，冰凉的甜味里，藏着比语言更清晰的答案。
而林屿插错的蜡烛，像个突兀的变量，落在本该完美的等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