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历忌出门
苏淼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或者看了,但黄历上肯定写着忌出门、忌上镜、忌碰见顾衍。
《演员的竞技场》录制现场的后台,嘈杂得像个菜市场,还是那种马上要迎来城管突击检查的菜市场。化妆师最后给她摁了摁额头上的碎发,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姐们儿只能帮你到这了,自求多福。苏淼对着镜子咧了咧嘴,试图做出一个元气满满的表情,结果镜子里的美人儿五官乱飞,看起来更像要英勇就义。
没办法,谁让她是娱乐圈著名花瓶,还是底儿特别漏的那种。演技不存在的。热搜体质那是杠杠的。可惜全是黑热搜。苏淼滚出娱乐圈、苏淼今天又尬演了吗、求苏淼放过我的眼睛……这些话题她能倒背如流,比自己的银行卡密码还熟。
经纪人红姐在她耳边叨叨叨,唾沫星子都快给她做个免费定妆喷雾了。淼淼,我的小祖宗,算我求你,今天收敛点！少说话多微笑,不会演你就站那儿当个漂亮背景板行不行千万别再抢戏了,上次你把老戏骨撞进医院的事儿公司花了多大价钱才摆平……
苏淼蔫头耷脑地嗯了一声,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撞墙。那能怪她吗剧本里写的是情绪激动推搡一下,她哪知道那个老艺术家下盘那么不稳,一推就倒,还正好磕在道具箱上。好吧,虽然她当时确实带了点私人情绪,嫌对方NG太多次耽误她收工。
还有！红姐压低声音,手指头都快戳到她脑门上了,尤其离顾影帝远点！那可是座移动冰山,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你招惹谁都不能招惹他,听见没把他当祖宗供着,不,当空气忽略掉,就是最安全的！
顾衍。
这个名字像颗冰块掉进苏淼后颈窝,激得她一哆嗦。
那可是顾衍啊。二十六岁就拿了三金影帝大满贯,票房灵药,时尚宠儿,演技好到据说连呼吸都是戏。关键是人还长得离谱,帅得让人腿软,可惜气质太冷,往那儿一站,方圆十米自动降温,活像个人形自走空调,还是制冷开到最大的那种。
苏淼撇撇嘴,心里嘀咕：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惹他干嘛我又不是南极探险队的,喜欢抱着冰山取暖。
前台传来主持人激情四溢的开场白和观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轮到嘉宾登场了。苏淼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挂上她那练习了八百遍的、看起来既无辜又有点小骄傲的老娘最美表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聚光灯打过来的瞬间,她差点瞎了。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还有无数闪着红点的直播镜头,像一群饿狼的眼睛,等着把她生吞活剥。她甚至能想象此刻弹幕飞驰的盛况：
啊啊啊哥哥好帅！
卧槽这节目真请了苏淼导演组疯了吧
为顾衍而来！闲杂人等退散！
她保持着微笑,走到属于自己的、最边上的位置站定。眼角余光偷偷扫过旁边的嘉宾。德高望重的老戏骨,温和地点点头；当红流量小生,笑得阳光灿烂,但眼神没温度；几个实力派中生代,表情严肃,像是在思考人类终极哲学问题。
然后,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溜到了最中间那个男人身上。
顾衍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没戴什么花里胡哨的饰品,却硬是把旁边精心打扮的流量小生衬得像淘宝模特。镜头偏爱地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停留,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他甚至没怎么看台下,眼神虚虚地望着某个方向,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真能装。苏淼腹诽。不过……确实帅得有点人神共愤。
主持人开始cue流程,介绍各位嘉宾。轮到顾衍时,台下爆发出掀翻屋顶的尖叫。他只是微微颔首,连个微笑都欠奉。轮到苏淼时,场子明显冷了一下,然后响起一阵不算热烈但绝不算友好的哄笑和零星的嘘声。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心里已经把节目组骂了一万遍：明知道老娘是来挨骂的,还搞直播,杀人诛心啊！
第一个环节是抽签分组,进行即兴情景表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淼心里敲着小鼓,祈祷千万别抽到和顾衍一组,也千万别抽到太复杂的题目。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主持人宣布抽签结果：第一组,顾衍,苏淼！
苏淼感觉一道天雷正正劈在她天灵盖上,外焦里嫩。她清晰地听到台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直播弹幕估计已经炸成烟花了。
2
心声初现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顾衍。对方似乎也顿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然后面无表情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完蛋。红姐的话在耳边循环播放：离顾衍远点！远点！点！
她硬着头皮,挪着小碎步走到顾衍身边。距离拉近,她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极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气,跟他的人一样,透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主持人还在煽风点火：哇哦！影帝和新锐演员的碰撞,真是令人期待！来,两位抽取你们的即兴表演题目！
顾衍修长的手指从箱子里抽出一个纸条,展开。摄像机立刻给特写。
纸条上写着：【久别重逢的旧情人,一方试图解释当年的误会。】
苏淼眼前一黑。这题目对她来说简直是地狱难度！她连正常谈恋爱戏都演得像仇人相见,还旧情人还误会她只会瞪眼、嘟嘴、甩头发三件套啊！
顾衍倒是很专业,迅速进入了状态。他看向苏淼,眼神里瞬间染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痛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微微吸了口气,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好久不见。
仅仅四个字,那股子压抑多年的情感和故事感就出来了。台下瞬间安静,所有人都被带入了情境。
牛逼啊！苏淼心里疯狂鼓掌,然后更慌了。该她了该她了！她该怎么办解释误会怎么解释她大脑一片空白,之前背过的所有台词技巧全都喂了狗。
她张了张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脑子里想着我得表现出委屈和急切,结果一开口,声音干巴巴得像在念说明书：那个……你听我说,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完蛋,语气毫无波澜。她看到顾衍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台下传来几声憋不住的笑。
苏淼更急了,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顾衍的袖子,增加点肢体语言。结果因为太紧张,脚下高跟鞋一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以为自己要当着直播镜头和千万观众的面,上演一个平地摔跤扑倒影帝的社死名场面。
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发生。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是顾衍。他反应极快,在外人看来,这个动作甚至可以被解读为剧情需要——旧情人情急之下的搀扶。
他离她很近,近得苏淼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他脸上还是那副沉浸剧情的样子,带着点关切和疑惑。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个清晰无比、却与顾衍那张冰山脸毫不相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雷般撞进苏淼的脑海里：
【
这女人是故意投怀送抱还是真的蠢高跟鞋是踩高跷来的吗碰瓷碰到我头上
】
苏淼：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顾衍。
他的嘴唇根本没有动！表情还是一副专业演员的深沉样！
可那个声音……那低沉冷淡的质感,分明就是顾衍的声音！语气里的那份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毒舌,跟他外在的冰山形象形成了惨烈的反差！
幻觉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
顾衍见她傻愣着不动,眼神呆滞,按照剧情,他应该继续追问：你怎么了但他只是看着她,扶着她胳膊的手礼貌而疏离。
紧接着,那个声音又来了,带着极度不耐烦的情绪：
【
发什么呆卡壳了剧本里没写这段啊。难道指望我现场给她编一段独白啧,麻烦。
】
苏淼一个激灵,猛地甩开顾衍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连退两步,差点又没站稳。
她指着顾衍,手指尖都在发抖,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懵逼调高了八度,完全忘了还在录节目,忘了镜头,忘了表情管理,脱口而出：
你……你你你！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全场：！！！
死一般的寂静。
连摄像大哥都忘了切换机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淼,又看看一脸错愕的顾衍。
3
冰山影帝的秘密
下一秒,整个录制现场像烧开的滚水一样,彻底炸了！
苏淼那石破天惊的一嗓子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像是一瓢凉水浇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炸得整个录制现场噼里啪啦,人仰马翻。
台下观众的哄笑声、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猛地掀了起来,几乎要把摄影棚的顶棚给掀了！直播弹幕更是瞬间陷入了疯狂的狂欢,密密麻麻的字幕快得根本看不清,只能捕捉到无数个哈哈哈、卧槽！、和她疯了。
主持人脸上的职业笑容彻底裂开,手卡都差点掉地上,从业十几年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啊！他赶紧打着哈哈试图控场：哎哟喂！我们淼淼这是完全入戏了啊！这情绪爆发力,这代入感！把生活中被误解的委屈都带进来了是不是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这段！
好个屁！苏淼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她看着对面顾衍那张终于不再是冰山脸、而是带着真切愕然和一丝看傻子般表情的俊脸,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刚才干了什么指着影帝的鼻子质问人家是不是骂她了还是在直播现场完了,这下不是滚出娱乐圈了,是得连夜打包行李逃离地球了！
红姐在后台估计已经掐着人中晕过去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顾衍的那把冰冷又嫌弃的心声,在她吼完那一嗓子之后,居然……消失了周围只剩下现场的嘈杂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难道真是幻觉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分裂前兆
顾衍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到底是影帝,表情管理课绝对是满分毕业。他微微蹙着眉,看着苏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研究什么突然发疯的新型物种,但开口的语气却还算平静,甚至带着点演员探讨业务般的疑惑：骂你苏小姐,我刚刚的台词只有‘好久不见’和‘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太紧张,听错了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理智又冷静,瞬间把苏淼衬托得更像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
【
听错我骂人需要用嘴吗我刚刚明明是在心里骂的！……等等,她怎么会……不可能。绝对是巧合,或者她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
那个声音又来了！清晰无比！就是他！
苏淼的眼睛瞬间又瞪圆了,手指头蠢蠢欲动又想抬起来。但这次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把冲到喉咙口的你又骂我了！硬生生咽了回去。疼！不是做梦！
她憋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表情扭曲得像是生吞了一整只柠檬,还得挤出笑来：啊……哈哈,对、对！顾老师说得对,是我太紧张了,入戏太深,产生幻听了好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
主持人如蒙大赦,赶紧顺着台阶下：哎呀理解理解！面对顾影帝这么强大的对手,紧张是正常的！这说明我们淼淼对待表演非常认真嘛！好了好了,一个小插曲,让我们继续回到表演中来……
经过这么一闹,苏淼的魂儿都飞了一半。剩下的所谓即兴表演简直成了大型灾难现场。顾衍倒是敬业,依旧试图拉着她往下演,但他每次一开口,哪怕嘴上说着深情款款的台词,苏淼的耳朵里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内心那疯狂刷屏的吐槽弹幕。
【
眼神涣散,目光呆滞,这是在演旧情人还是演盲人按摩
】
【
这台词功底……是跟Siri学的朗读吗毫无感情。
】
【
算了,带不动。赶紧结束吧。
】
苏淼被这双重音轨折磨得快要精神衰弱,演技更是稀碎一地,完全凭本能瞎几把乱演。台下观众的笑声就没停过,不过性质好像悄悄变了点,从嘲讽变成了……看乐子
直播弹幕的风向也开始诡异起来：
虽然但是……苏淼今天好像格外好笑
顾影帝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配合她表演吗’的表情笑死我了！
只有我觉得苏淼刚才炸毛的样子有点真实可爱吗……
好不容易熬到表演环节结束,苏淼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回自己的位置,全程低着头,不敢再看顾衍一眼。她能感觉到,旁边那道冰冷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让她如芒在背。
接下来的环节,苏淼彻底学乖了,努力把自己当成一块背景板,能缩多后面缩多后面。主持人问话她就傻笑点头嗯嗯啊啊,游戏环节她就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但她发现,躲是没用的。
只要顾衍在她附近,那把独特的、只有她能听见的心声就会见缝插针地钻进她脑子。
看到老戏骨精湛的表演时,顾衍表面鼓掌,心里：【
王老师这句情绪处理真是绝了,层次感分明,学到了。
】
看到流量小生耍帅失败时,他面无表情,心里：【
啧,腰不好就别学人家后空翻,差点摔个屁股墩儿。
】
主持人讲了个冷场笑话,他嘴角微抿,心里：【
好冷,北极熊来了都得穿棉袄。
】
甚至节目组准备的茶点送上来,他看了一眼,心里：【
糖分超标,碳水爆炸,经纪人的眼神能杀人了。
】
苏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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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迫接收着这位顶流影帝内心大量的、毫无偶像包袱的碎碎念和吐槽,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这哪是什么高冷男神这分明是个内心戏巨多、还自带弹幕功能的吐槽机啊！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顾衍似乎真的开始怀疑她了。
在一次集体移动机位的间隙,人群稍微有点拥挤,顾衍恰好走在她身边。两人肩膀轻微地蹭了一下,苏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开。
顾衍侧头看她,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但苏淼听见他心里说：【
反应这么大第三次躲我了。第一次是台上,第二次是刚才递水,现在是第三次。不是巧合。她要么是极度讨厌我,要么……就是能感觉到什么。难道……真能听见
】
苏淼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猜到了！他居然开始往这个方向猜了！
【
测试一下。
】
【
苏淼今天穿得像颗圣诞树。
】
苏淼嘴角一抽,强行忍住抬头瞪他的冲动。你才圣诞树！你全家都圣诞树！我这身是造型师搭的最新款！贵着呢！
【
没反应看来是我想多了。可能她就是单纯……脑子不太灵光。
】
苏淼：……我忍！
录制就在这种苏淼单方面心惊肉跳、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接近尾声。最后一个环节是节目组搞事情,让嘉宾们互相匿名写下对今天合作搭档的第一印象,然后当面念出来。
毫无疑问,苏淼又成了焦点。
好几个嘉宾抽到的纸条上都写着对苏淼印象深刻、很有娱乐精神、放得开之类褒贬难分的评价。轮到顾衍了,他抽到的恰好是写给他的。
他展开纸条,念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深不可测。
台下响起一阵意味不明的起哄。这评价,很微妙啊。
然后,主持人抽出了写给苏淼的那张匿名纸条,大声念道：写给淼淼的是——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是个……身体很好的姑娘’
噗——台下彻底笑喷了。这明显是在调侃她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嗓子！
苏淼脸爆红,脚趾头尴尬得能抠出一座芭比梦想豪宅。谁啊！这么缺德！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再次精准地钻进她的耳朵：
【
嗯,写实。
】
苏淼猛地扭头,看向顾衍。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主持人,仿佛刚才那句吐槽跟他毫无关系。
但苏淼知道,就是他！绝对是他写的！或者至少他就是这么想的！
录制终于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苏淼一秒都不敢多待,提着裙子就想溜。
刚走到后台通道,一个高大的身影便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恰好挡在了她前面。熟悉的冷冽木质香传来。
苏淼头皮一炸,僵在原地。
顾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将他深邃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也显得更加有压迫感。他低着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透亮。
周围没有镜头,没有观众,只有零星几个匆忙走过的工作人员。
苏淼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脏砰砰狂跳,几乎不敢呼吸。
顾衍看了她足足有五秒钟,才薄唇轻启,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探究：
苏小姐。
你刚才在台上……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
到底听见什么了
4
读心术疑云
他知道了！他起疑心了！
空气凝固,旁边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苏淼能清晰地看到顾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惊慌失措、面无人色的蠢样。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编好的借口瞬间蒸发。
就在她嘴唇哆嗦,眼看要彻底崩溃的当口,经纪人红姐如同神兵天降,猛地从旁边冲出来,一把将苏淼薅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那道几乎要将人洞穿的视线。
顾老师！顾老师您好！红姐点头哈腰,笑容谄媚又惊慌,千万对不起！我家淼淼从早上起来就低烧,脑子烧得糊涂了,刚才在台上绝对是胡说八道！她对您只有一万分的崇拜,哪儿敢有什么意见！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低烧糊涂苏淼躲在红姐背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额头。红姐这瞎话编得,比她试镜时的哭戏还假。
但奇怪的是,这拙劣的借口反而给了苏淼一个喘息的空档。她立刻戏精附体,配合地咳嗽起来,声音虚弱,眼神飘忽：咳…是啊顾老师,对不起,我头晕得厉害,可能真的烧糊涂了,刚才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装柔弱,一边心惊胆战地竖着耳朵。
顾衍的目光在红姐脸上停顿一秒,又扫过她虚弱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
低烧演技比台上倒是进步了点。
】
苏淼：……好想挠花他那张帅脸！
但他似乎暂时懒得纠缠,淡淡收回目光：身体不适就早点休息。语气疏离得像在谈论天气。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挺拔冷峻,很快消失。
压迫感骤消,苏淼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被红姐连拖带拽弄回休息室,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热搜果然炸了,苏淼疯了、苏淼碰瓷顾衍等话题高高挂起,评论区惨不忍睹。
苏淼瘫着,生无可恋。但比挨骂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顾衍他没信！他那句【演技比台上倒是进步了点】跟针似的扎在她脑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苏淼被红姐勒令在家闭门思过,断网装死。可那见鬼的能力非但没消失,反而像连上了Wi-Fi似的,信号更稳了！
虽然见不到顾衍本人,但只要在电视上、广告牌上甚至只是刷新闻时看到他的脸或名字,偶尔,非常偶尔,会有一两句模糊的、像是信号不稳的碎碎念飘进她脑子！
比如她手贱点开自己那场灾难回放,看到顾衍扶住她那一刻,脑子里就飘过一句极淡的：【…腰还挺细。】
苏淼一口水直接喷屏幕上,咳得惊天动地。
再比如,看到对家女星发通稿拉踩她,她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语气不耐的：【艳压无聊。还没上次那身圣诞树醒目。】
苏淼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一拳！圣诞树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就在她快要崩溃时,红姐电话来了,语气沉重像是要送她上刑场：晚上有个饭局,《竞技场》的投资方和几个嘉宾都在,导演点名让你去。
我不去！苏淼尖叫,我去干嘛继续当笑话吗
当笑话也得去！红姐怒吼,这是将功折罪的机会！去了给我装鹌鹑,好好跟导演、跟顾衍道歉！不然你就等着雪藏吧！
听到顾衍俩字,苏淼头皮发麻。还要见他饭局密闭空间她的读心外挂会不会当场死机或者彻底暴走
但红姐不由分说,下了死命令。
晚上,苏淼磨蹭到最后才到那家高级餐厅包间。一推门,烟酒气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圆桌边坐满了人,导演、制片、投资方刘总,几个嘉宾——包括那个阳光流量林皓,以及,主位附近,正低头看手机,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顾衍。
她的出现让热闹气氛卡了一下。所有目光聚焦过来,好奇、打量、轻蔑。
导演笑着打圆场：淼淼来了！快坐快坐！他指着顾衍旁边的空位。
苏淼：！！！
又是这道送命题！
顾衍闻言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瞥她一下,极其轻微地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
麻烦。
】
冰冷的词蹦进脑子。苏淼硬着头皮,同手同脚地过去,小心翼翼坐下,屁股只挨一点边,身体绷成钢板,努力离冰山远点。
饭局气氛很快又热络起来。吹牛逼,敬酒,商业互吹。苏淼埋头苦吃,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几杯酒下肚的刘总,开始不安分,眼神老是黏糊糊地瞟她。突然,他端着酒杯晃过来,肥腻的手一把拍在苏淼肩上：苏小姐,别光吃啊,来,我敬你一杯！你可是节目大功臣！
那手还恶心地捏了捏。苏淼一哆嗦,差点扔了筷子。强忍不适端起果汁：刘总,我…我不会喝酒,用果汁代……
哎！这不行！刘总不依不饶,拿过白酒杯就要倒,不给面子喝了这杯,下部戏女一就是你的！
浓烈的酒气烟臭熏得她反胃,苏淼往后躲,脸色发白：刘总,我真不能喝……
桌上的人看着,有的看戏,有的装瞎。导演打哈哈,也没真拦。
就在那肥手要把酒杯塞她手里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突然伸过来,精准地按在了酒杯上。力道不小,刘总没法再往前送。
所有人都一愣。
苏淼猛地转头——是顾衍。
他不知道何时放下了手机,侧过身,脸上没表情,眼神平静却冷硬地看着刘总：刘总,强人所难就不好看了。
包间瞬间安静。
刘总脸上挂不住,干笑：顾老师,开玩笑,活跃气氛……
顾衍没松手,目光更冷：她说了不能喝。
【
手拿开。
】
极度冰冷厌恶的声音扎进苏淼脑子。
刘总被那眼神和冷意慑住,讪讪松手嘟囔：不喝就不喝嘛…
顾衍收回手,拿开白酒杯,还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指。
【
脏。
】
苏淼心脏狂跳,一半吓的一半…莫名的爽
苏淼惊魂未定,低头飞快道：谢…谢谢顾老师。
顾衍没看她没回应,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一只苍蝇,又拿起手机。
【
多事。
】
苏淼：……
行吧,少爷只是洁癖发作。
饭局后半段,苏淼更老实也更不安。因为顾衍虽然沉默,内心吐槽却没停过,大量毒舌弹幕强制灌入她脑子：
【
吹,接着吹,身价真那么高还用巴结这肥猪
】
【
牛腩火候差了,筋没烂。
】
【
到底什么时候散浪费生命。
】
苏淼被迫听着顶流影帝的毒舌吃播+人情世故揭秘,感觉离被灭口不远了。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众人起身寒暄外走。苏淼如蒙大赦,低头就想溜。
经过顾衍身边时,太急又踩到什么东西,脚踝猛地一扭,钻心地疼！嘶——她痛呼一声,身体失控歪倒。
眼看又要社死,一条结实手臂及时从旁伸来,稳稳扶住她的腰。
又是顾衍。
苏淼惊愕抬头,对上他深沉的视线。他手掌温热,隔衣料贴在她腰侧,存在感强得吓人。
旁边响起暧昧起哄。
苏淼脸爆红,慌忙想站直：谢…
顾衍却没立刻松手。他低头看她,距离极近,眼神复杂难辨。
然后,苏淼听到他心里响起一句不再是吐槽,而是极度专注、令人头皮发麻的审视：
【
第一次台上摔倒,第二次饭局被灌酒,第三次现在。每次意外靠近,反应都过大,惊慌得像见鬼。不是讨厌。更像是——
】
他目光锁紧她,仿佛要剥开她所有伪装。
【
怕我。
】
5
冰山下的试探
顾衍心底那句冰冷而精准的剖析,像一把手术刀,唰地一下划开了苏淼所有勉强维持的伪装,露出底下惊慌失措的内核。
害怕被看穿。
他看出来了！他几乎已经笃定了！
苏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停。腰侧被他手掌贴住的那一小块皮肤滚烫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锐利的目光灼穿。她猛地一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弹开,力道大得差点把自己带倒,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旁边的门框站稳。
对、对不起！谢谢顾老师！我没事了！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再看顾衍的眼睛,扭头就跟跄着往外冲,像是身后有厉鬼索命。
顾衍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指尖几不可查地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截腰肢纤细柔软的触感。
【
跑得倒快。
】
【
反应一次比一次证实我的猜测。能听见还是能感知情绪或者……别的什么
】
【
有意思。
】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科研般的兴味,清晰地砸进已经逃到走廊尽头的苏淼脑子里,让她跑得更快了,高跟鞋咔哒咔哒敲在地面上,杂乱无章,如同她此刻疯狂擂鼓的心跳。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或者她疯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淼把自己彻底关在家里,断网断电,拒绝一切外界信息。红姐打电话来骂了几次,说她错过好几个道歉示好的机会,她都充耳不闻。她需要时间消化这惊悚的现实,更需要时间想想怎么应对那个已经起了疑心的冰山影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演员的竞技场》第二期录制,如期而至。苏淼知道自己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一次,她学聪明了——既然控制不了听见,那她就尽量控制自己的反应。
整个录制过程,苏淼努力扮演一个沉默寡言、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透明。顾衍在场时,她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但顾衍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他似乎……开始了他的实验。
一次集体游戏环节,需要分组协作通过一个摇晃的独木桥。苏淼平衡感极差,站在上面摇摇欲坠,脸色发白。顾衍作为同组队友,表面上是按照规则在一旁进行保护。
当苏淼又一次差点摔倒,下意识抓住旁边顾衍的胳膊时,她听见他心里冷静地分析：
【
肢体接触时瞳孔轻微放大,肌肉瞬间紧绷,持续时间约0.5秒,是惊吓,不是厌恶。排除单纯讨厌我的可能。
】
苏淼吓得立马松开手,差点真掉下去。
又一次,表演环节抽到需要表现极度喜悦的题目。苏淼演得干巴巴的,导演喊卡后,顾衍状似无意地从她身边走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低声说了一句：嘴角再上扬三度试试。
与此同时,苏淼听见他心里同步响起：【
指令接收测试。看她会不会照做。
】
苏淼僵在原地,内心疯狂挣扎。照做不就等于承认能听见他心里的指导不照做可他那句低声提醒别人也可能听到,不照做显得更奇怪！最后她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果然又被导演骂了。
顾衍在一旁面无表情,心里：【
反应延迟1.2秒,表情扭曲,符合‘听到意外指令但试图掩饰’的特征。概率提升至75%。
】
苏淼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男人简直是个魔鬼！他用最科学、最冷静的方式,一步步把她逼到墙角,收集着她的异常数据！
直播间的观众却渐渐发现了盲点：
诶你们发现没,苏淼好像特别听顾衍的话
那种慌里慌张的小眼神,有点像我上课开小差被班主任盯住的样子……
磕到了磕到了！冰山导演和他的笨蛋小演员！
节目组似乎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开始有意无意地将镜头对准他们俩,剪辑也往暧昧又诡异的方向靠拢。苏淼和顾衍的诡异互动竟然成了节目的一大看点,骂她的人依然多,但抱着看乐子心态来看她如何反应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苏淼就在这种每天被读心、被测试、被围观的水深火热中,艰难地熬过了一期又一期录制。她感觉自己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而顾衍就是那个拿着小本本记录数据的冷酷科学家。
但奇怪的是,被迫听着顾衍那大量内心吐槽和精准分析久了,苏淼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学到了一点东西
比如,听到他心里吐槽某个演员情绪给得太满,收一点反而更有力量时,她下次表演时会下意识地尝试收一点。
听到他内心分析某个镜头走位错了,挡住了主光,脸显黑时,她下次会偷偷注意自己的站位。
甚至听到他嫌弃某句台词写得像白开水,重音放第二个词试试,她私下练习时鬼使神差地改了重音,好像真的顺口了很多……
她开始能从那铺天盖地的毒舌吐槽里,艰难地过滤出一点点……干货
这种变化是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没太察觉。直到最新一期节目,有一个临时的、考验演员即兴接戏能力的环节。对手演员突然戏瘾大发,临场发挥,加了一段剧本里没有的、情绪非常激烈的指责戏码,台词又长又快,像连珠炮一样砸向苏淼。
按照苏淼以前的水平,肯定当场傻眼,接不住戏,然后被对方碾压得渣都不剩。
但那一刻,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听了太多顾衍的内心教学形成了肌肉记忆,她看着对方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脑子里突然闪过顾衍某次内心的吐槽：【
面对爆发式表演,不要硬碰硬,用沉默和微表情接,反差更抓人。
】
电光火石间,苏淼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她没有试图去抢台词,也没有愣住,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眶迅速泛红,嘴唇颤抖着,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指责伤到了极致,却倔强地咬着牙,一滴眼泪要掉不掉,最终只是深深地、带着无尽委屈和失望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缓缓地低下头,肩膀微微坍塌。
整个表演一气呵成,沉默却充满了力量。
现场安静了一瞬。
连那位临场发挥的对手演员都愣了一下,差点没接下去。
导演盯着监视器,眼睛一亮：好！这条过！苏淼这次反应不错！
台下观众也窃窃私语：卧槽刚刚苏淼居然接住了
那个眼神戏可以啊！我居然有点心疼她了
错觉吗她好像……稍微会演了一点点了
站在一旁的顾衍,看着垂着头站在舞台中央的苏淼,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
【
……悟性不错。
】
【
比想象中聪明一点。
】
听到这两句算不上夸奖甚至依旧有点居高临下的心声,苏淼猛地抬起头,看向顾衍。这一次,她眼里没有了以往的惊慌和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亮得惊人的光芒。
那是一种……被肯定了的或者说,终于摸到一点点门槛的、懵懂的兴奋
顾衍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怔。
【
……这种眼神
】
没等他心里分析出个结果,主持人已经激动地开始cue流程,采访苏淼刚才的内心感受了。苏淼慌慌张张地拿起话筒,又开始语无伦次,瞬间打回原形。
但刚才那短暂的高光时刻,和顾衍心里那两句罕见的、不带嘲讽的评价,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苏淼心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好像……演戏……也没那么可怕
6
演技突破
然而,还没等苏淼细细品味这丝微妙的感受,更大的危机已经悄然逼近。
节目录制间隙,她去洗手间,刚走到隔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工作人员压低的、兴奋的议论声。
哎,你看到网上那个分析贴没说苏淼和顾衍那个！
哪个哪个就直播事故那个
不止！有人把之前好几期节目他俩同框的镜头慢放逐帧分析,说苏淼好像总能提前零点几秒对顾衍的表情或者细微动作做出反应,准确得离谱！就跟……就跟能预知一样！现在好多人都在猜,说苏淼是不是会读心术不然怎么解释她那些诡异反应
隔间外的苏淼,瞬间如坠冰窟,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读心术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直劈苏淼的天灵盖,把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隔间里两个工作人员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兴奋地讨论着那个分析贴里各种蛛丝马迹和网友脑洞大开的猜测,每一句都像鞭子抽在苏淼身上。
完了……彻底完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是以这种她最无法控制的方式,在网络上发酵、传播。一旦这种猜测被坐实,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被当成怪物送去研究彻底社会性死亡甚至更糟……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没敢进洗手间,像个游魂一样跌跌撞撞地逃回了休息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手机在不断地震动,是红姐打来的,估计也是看到了风声来兴师问罪。苏淼看都没看,直接按掉,然后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世界一片黑暗。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下一秒就要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苏淼。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
是顾衍！
苏淼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他来了！他是来确认的吗还是来……灭口的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开门。门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我知道你在里面。网上的东西,我看到了。
苏淼抖得更厉害了。她环顾四周,绝望地发现连个窗户都没有。
【
躲有什么用蠢。
】冰冷的心声穿透门板,精准地砸在她脑海里。
苏淼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了。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锁。
顾衍推门进来,反手又将门关上。休息室空间不大,他高大的身影立刻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低头看着缩在门口、脸色惨白、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的苏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看来你也看到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淼抬起头,豁出去般瞪着他,声音因为恐惧和破罐破摔而带着刺：是啊！看到了！现在你满意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反应奇怪吗没错！我就是能听见！听见你心里骂我圣诞树！骂我蠢！骂我脑子不好！行了吧！你现在可以去告诉全世界了！让他们都来看看我这个怪物！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混合着委屈、恐惧和长期压抑的崩溃。
顾衍安静地听着她发泄,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她吼完,才淡淡开口：声音小点,怕别人听不见
苏淼一噎,哭声都卡住了。
【
哭起来更丑了。
】
苏淼：……她气得想挠他！
顾衍没理会她杀人般的目光,自顾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拿出手机划了几下,然后递到她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热议的读心术分析贴的页面。
分析得挺仔细。他语气甚至有点像是在点评学术论文,角度刁钻,但逻辑链不完整,缺乏决定性证据。
苏淼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还评价起帖子来了
你……你不觉得我是怪物她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
顾衍抬眸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看傻子的嫌弃：怪物顶多算个异常个体。概率极低的大脑神经感知变异或者能量场干涉,理论上存在可能,只是缺乏实证案例。
苏淼张大了嘴巴,被他这一串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科学术语砸懵了。这反应……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
比起怪物,更像麻烦。
】他心里补充道。
苏淼突然就不那么怕了,甚至有点想打人。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她警惕地问。
顾衍收回手机,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交叠起双腿,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很简单。第一,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第二,配合我。
配合你配合你什么
我的研究还没结束。顾衍看着她,目光锐利,你的能力很有趣,我需要更多数据。
苏淼简直要气笑了：你把我当小白鼠还没当够！
当小白鼠,或者被舆论当怪物撕碎,你选一个。顾衍语气平淡,却给出了最残酷的选择题,我可以帮你压下目前的舆论,甚至可以……适当引导。但前提是,你配合。
苏淼沉默了。她知道,顾衍有这个能力。以他在圈内的地位和背后的资本,压下这种暂时没有实锤的猜测并不难。
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怎么配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日常观察,必要时进行一些可控环境下的测试。放心,不会把你切片。顾衍说着,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记住,如果被第三个人知道,或者你再像以前一样蠢得引人怀疑……
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冰冷威胁已经足够明显。
苏淼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苏淼开始了全天候被观察和测试的日子。顾衍会突然在心里想一个数字让她猜,会在她吃饭时心里评价菜品看她反应,甚至会故意在心里规划复杂的走位看她会不会下意识照做……
苏淼从一开始的紧绷、抗拒,到后来的麻木、习惯,甚至偶尔被测试烦了,会在心里默默回怼。她被迫高度集中精神去应对顾衍的各种突袭,反而阴差阳错地锻炼了她对能力的控制力,至少不会再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失色。
更让她意外的是,顾衍的观察并不仅仅局限于测试。他有时会在心里分析其他演员的表演优缺点,有时会吐槽导演的镜头运用,甚至偶尔会……指导她。
比如一次重要的淘汰赛,苏淼抽到一个极其复杂的内心戏角色,紧张得在后台直搓手。
顾衍恰好从她身边经过,脚步没停,心里却清晰地划过一段分析：【
这个角色的核心不是悲伤,是麻木下的不甘。重点在眼神放空和手指的细微颤抖,台词要轻,像自言自语。肩膀绷得太紧了,松一点。
】
苏淼愣在原地,看着顾衍走远的背影,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这算是……帮忙吗
她鬼使神差地按照他心里的指导调整了状态。那场表演,她依然算不上多出色,但却意外地获得了评委抓住了人物内核的评价,惊险晋级。
站在台上,听着稀疏的掌声,苏淼下意识地看向台下评委席旁边的顾衍。他正低头看着评分表,侧脸冷峻。
但她听见他心里极轻地哼了一声：【
勉强及格。
】
嘴角,却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7
决赛之夜
苏淼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种诡异的指导在后来的比赛中又发生了好几次。苏淼在他的心声提点下,竟然磕磕绊绊地一路闯到了决赛！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网上关于她的风评也开始悄然转变。虽然演技废物的标签一时难以完全撕掉,但进步、开窍了、偶尔有高光时刻的评价也逐渐多了起来。甚至她和顾衍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默契,吸引了一批数量不小的CP粉,天天在超话里抠糖吃。
决赛之夜,直播现场气氛空前热烈。最后一轮,是巅峰对决的独幕剧表演,由评委和现场观众共同投票决定冠军归属。
苏淼抽到的题目是《忏悔》。一个犯下大错,在无尽愧疚和自我放逐中煎熬了十年的女人,在旧地重游时,与过往的自己对话。
这是一个极其需要情感爆发力和深厚台词功底的题目,对现在的苏淼来说,依然是难以逾越的高山。
她站在后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和闪烁的镜头,手心全是冷汗。之前的比赛,或多或少都有顾衍的心声暗中帮忙,可这一次,顾衍是评委之一,他坐在台下,距离太远,现场太嘈杂,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具体的心声,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噪音。
她只能靠自己。
音乐响起,灯光暗下。苏淼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灼热得让人心慌。
她开始了表演。努力回忆着这些天被顾衍吐槽过的要点,努力调动着所有情绪。但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或许是真的能力有限,她的表演显得用力过猛,却又浮于表面,台词念得磕磕绊绊,情感转换极其生硬。
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和议论声。评委们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苏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绝望开始蔓延。果然……离开了顾衍的外挂,她终究还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之前所有的进步,不过是镜花水月……
就在她情绪最低落、几乎要放弃的那一刻,一道清晰无比、冷静至极的声音,如同破开迷雾的利剑,猛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精准地撞入她的脑海！
是顾衍！
【
停。
】
【
呼吸放慢。忘记台词。忘记表演。
】
【
现在,想象你真的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是什么感觉
】
苏淼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按照那声音的指示,停下了夸张的肢体动作,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
台下和评委们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停顿。
【
不是悲伤。是空。心里被挖走一块,漏风,发疼,但是空的。
】顾衍的心声继续传来,不再是吐槽,而是极其精准的情绪引导,像最顶级的导演在说戏。
【
看你的手。它曾经抓住过,又放开了。现在它空了。
】
【
声音不用大。对着空气说。那里站着十年前的那个你,告诉她,你后悔了。
】
苏淼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空握的手上。胸腔里那股虚浮的、刻意的悲伤突然沉淀了下去,一种真实的、细密的、无处着落的空洞感和疼痛感逐渐弥漫开来。眼眶酸涩得厉害,却流不出眼泪。
她抬起头,望向舞台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方,眼神没有焦点,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摧心肝的疲惫和绝望：
……我……我把你……弄丢了……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的忏悔。
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内敛却极具感染力的转变抓住了心脏。
顾衍坐在台下,看着灯光下那个仿佛被巨大哀伤笼罩的女孩,眼神深邃无比。
【
就是现在。眼泪,憋回去。
】他心里冷静地下达最后一个指令。
舞台上,苏淼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硬生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只留下通红的眼眶和鼻尖,以及那双盛满了无尽空洞和悔恨的眼睛。
表演结束。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足足三秒。
然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久久不息！
几个评委激动地交头接耳,眼中满是惊艳。直播弹幕彻底疯了：卧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这演技炸裂啊！苏淼你瞒得我们好苦！黑转路了！对不起！
苏淼还沉浸在那种巨大的情绪余波里,有些茫然地站在台上,听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有点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看向评委席。
顾衍没有鼓掌,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然后,苏淼清晰地听到他心里,传来一句彻底不再带有任何嘲讽和戏谑、低沉而认真的评价：
【
……这块璞玉,总算……勉强打磨出一点光了。
】
决赛结果毫无悬念。虽然冠军被另一位实力派演员摘得,但苏淼凭借最后那段神级发挥,拿下了最具突破奖和前所未有的超高口碑！
节目在鲜花和掌声中落幕。后台一片混乱,记者、工作人员、嘉宾挤作一团。苏淼被人群包围着,接受着采访和祝贺,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四处寻找那个身影。
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走廊角落,她看到了正准备离开的顾衍。
顾老师！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顾衍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廊灯光昏暗,将他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
苏淼在他面前站定,气喘吁吁,心脏跳得飞快。她有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说,谢谢他的指导,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帮她……
但最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化作一句笨拙的：那个……最后……谢谢……
顾衍低头看着她,看了好几秒。他的眼神很深,让人看不透。
然后,苏淼听到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别的什么。
【
麻烦。
】
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另一句话,声音依旧是平的,却似乎没那么冷了：以后,靠自己。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淼愣愣地站在原地,回味着他最后那句话,和他心里那句熟悉的麻烦。
突然,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眶却又有点发热。
靠自己吗
好像……终于可以试试了呢。
至于那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别扭又毒舌的影帝心声……
苏淼摸了摸似乎还在发烫的耳朵,嘴角悄悄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