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困在院子里,她更需要亲近的人陪着她。
比如姑母,比如表弟。
楚柔玩了一会便被丹儿叫停了,她壮着胆子,“女郎不能再玩了。”
她想得多,唯恐这是陈鹤机的计。
女郎身边没有亲人,有阿弟这样陪着她,她怕是什么都肯信。
陈鹤机没有勉强,“改天我带阿姐去骑马,我给你养了只小母马,极为温顺,跑不快,你骑着它遛弯刚刚好。”
楚柔嗯了一声,然后脆生生唤他,“阿弟,谢谢你。”
陈鹤机只是笑,“以后不要别人问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这样说,可又打定了注意要回去同父亲说情。
阿姐这样的性情要是窝在肃王府一辈子倒好,可她要出来,表哥无法时刻照看她。
况且,表兄妹若是太亲近了,像什么话呢。
楚柔极信任他,他这样说,她只说好。
“我只信表哥的话,还有你的话。”
多么柔软天真的女郎。
陈鹤机比她小,可个头已经比她高出了一截儿。
楚柔过了年就十七了,陈鹤机不免多想,她这样好骗,不知这十几年里有没有被人欺负过。
陈鹤机转着弯试探她,“我听娘说你不肯过来,为什么?”
楚柔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也小,“你们才是一家人。”
陈鹤机的心像是被猛然捶打了一下。
他沉了脸,低头看着她。
楚柔不知他为什么变脸总是这样快,愣愣的瞧着他。
陈鹤机乌黑的眼珠看着她,“娘很爱你,我也很喜欢你。”
溧阳不常在他面前提起她,偶尔提及,也是告诉他,她过得不好。
可这和亲眼见到她被别人一句话就刺得抬不起头,亲耳听她自个儿说出不是一家人的话时的感受不一样。
她确实过得不好。
她也很乖。
哪怕陈鹤机叫她姐姐,可他眼里,她更需要他的保护。
楚柔仰着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很快就盈了泪,可他又分明看清了里头的欢喜和高兴。
“我也喜欢阿弟。”
陈鹤机便笑着站在她面前,弯着腰,将手撑在膝盖上,“阿姐,我背你回去。”
这句话胜过楚柔这十几年里吃过的药。
他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将她稳稳当当的背起来怡然自得的往外走。
陈颂棠一早就等在了马车旁。
见他们这样亲近,她亦是趴在他肩上,像乖顺可爱的兔子,她的身体很柔顺,甚至还信手折了柳枝在手里摆弄。
青竹亦是感慨,“女郎看起来比之前开怀多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
陈颂棠不免问他,“你也觉得她变了些?”
楚柔刚来的时候,脾气很古怪。
天气阴沉了些,她便不肯吃药,一味的砸东西。
天气若是好了,她也会在展颜时突然变脸。
楚柔那颗惶然暴躁心,大半是陈颂棠抚平的。
青竹点头,“属下觉得表女郎现在性情平易近人多了。”
陈颂棠想了想,“大抵是姑母让她的心结解开了吧。”
原来不只是他这样想,她确实变了。
陈鹤机将人背到马车边,笑着和陈颂棠问好。
楚柔这才知道陈颂棠一直在附近。
她不免有些羞赧。
“表兄,多谢你们照顾我阿姐。”
陈鹤机说完,便冲着楚柔笑,“阿姐,我过些日子再找你。”
楚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了,方才想起陈颂棠。
见他静默在一旁陪她等着,不出声也不催促。
“表哥,你真好。”
她极依赖信任他,莹白的脸上也有了光彩,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没有常人那样红,泛着淡淡的白,很凉。
此刻她就这样亲昵又和软的唤他表哥。
陈颂棠又察觉自己的失神,他避开视线,“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些。”
楚柔啧啧称赞,“暴发户你看看,这多优质的男人啊。”
楚柔愿意出去,自然也就有了和苏云碰面的契机。
溧阳有心想让楚柔开心,便在别业开了个赏菊宴,邀请了京城官宦家的女孩儿过来玩。
凡是够得上的,基本都来了。
因为肃王妃和长阳公主也在。
这几乎是一场相亲会,等到这场宴席散了,不知官媒那有多忙。
换了汤药,楚柔的病好了些,陈鹤机说起这次赏秋会,不免多嘱咐了两句,“阿姐,你带上娘身边的女官吧。”
楚柔正在同陈颂棠并坐在一起玩九连环,闻言,便抬起素白的一张脸,“听你的。”
九连环还在他手里,她抬着头说话,手也勾错了地方,竟将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细嫩温凉,像块上好的软玉。
她瞬间就松开了,可陈颂棠能看见她羞红的半张芙蓉面。
楚柔强行镇定自若,却不敢看他,“我有些渴了。”
她起身,宽大的衣袖和裙摆自他的手背上划过去,有些轻轻的痒意。
陈颂棠又极快的低下头,将九连环搁在一边,然后拿了手边的茶喝着。
陈鹤机并无察觉,他正在看楚柔书桌上的字。
“阿姐的字真好。”
他同溧阳一样,只觉得楚柔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即便是在肃王府也不开心。
“我那有顶好的墨,明日叫他们送来。”
陈颂棠失笑,调侃他:“我倒成了刻薄的后母。”
陈鹤机只是笑,“表哥,你可不是后母,你都成了阿姐前面那只老母鸡了。”
楚柔得到了母亲的爱,自然也将心落到了别处。
所以这么些时日,外人都知道陈颂棠有个表妹,也都知道他们感情甚笃。
楚柔处理了好几批觊觎陈颂棠的女孩,他见她们时,楚柔只是委屈柔弱,便自然就信了她们心机深重。
处理多了,便游刃有余起来。
楚柔跟暴发富炫耀,“看看,上哪找我这么优秀的员工。”
暴发户呵呵“确实,像你这么恶毒的少有。”
楚柔十分自得,“被社会毒打的少女终成恶龙。”
………
等到赏菊宴当日,霜色初染,满园菊花竞放,各具风姿。楚柔一席烟紫色广袖长裙,鬓间金玉夺目,却不及她盈盈一柳细腰晃眼。
少女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也只有她敢穿这样的紫色,只叫人又妒忌又羡慕。
长阳公主同溧阳说话,“像你。”
溧阳这几年松了口,皇室之中便也都慢慢知道楚柔的存在。
溧阳眼见她只安安静静坐在那,时不时朝着自己这边看上一样,心也软得厉害。
“我亏待了她。”
长阳公主尚了驸马,也有一个女儿,同为母亲,她十分明白这句话有多重,“当年的事各有苦衷,你也不要太自责。”
这桩荒唐旧案也实在不好论个对错。
溧阳微微欠身,“皇姐,你说我要是真把她认回来,宗室不会将我告到陛下那里吧?”
长阳闻言只是笑,就连肃王妃也是笑,“你还怕他们告?”
当初未成婚就敢养幕僚的人竟然也在意起名声来。
溧阳叹气,“今时不同往日,我的女儿我最清楚,旁人要是骂我,她那颗心先受不住了。”
肃王妃只是叹气,“这孩子心细,她盼了你这么多年,乍然要她回去,又不知多出多少心事。”
溧阳对嫂嫂自然是无比敬重的,她也将心事吐出来,“这些年不是嫂嫂替我照顾她,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肃王妃姓袁,出身袁氏,十分端庄雍容,听的溧阳这样说,便笑着同长阳揶揄,“做母亲的人了,到底是不同了。”
长阳也笑,“她是该好好谢你,这个女儿跟你生养的有什么区别。”
三人正说着,一旁的女官忽的道“郡主,女郎不见了。”
溧阳回过头,果真见那席上空了。
她脸色蘧然一变,“还不快去找!”
今日来的人多,除了长阳和肃王妃相看,那些夫人们也可在互相相看。
溧阳已经派了人将楚柔身边围得铁通一般,怎么就好端端的不见了。
肃王妃亦是微微蹙眉,“你不要急,许是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