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皆知,我是陆靳声养的金丝雀。
因为一双酷似他白月光的眼睛,他把我留在身边整整三年。
他带我参加陆家晚宴,他真正的白月光温晴雪一袭白裙,翩然现身。陆靳声瞬间抛下我,满眼珍重地迎上去。周围的嘲笑和讥讽,像针一样扎过来。
我没理会,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男人——陆靳声传说中权势滔天的小叔,陆深宴。我踮起脚,替他抚平领口的褶皱,轻声说:小叔,你的侄子又认错人了,游戏不好玩,我腻了。
1.
陆深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眸比宴会厅最昂贵的水晶灯还要沉静,却藏着无人能懂的暗涌。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我的眼角,仿佛那里沾了什么脏东西。
这个动作极具占有欲,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抚。
周遭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惊愕、不解、探究。
陆靳声也看了过来,他脸上的温柔僵住,随即化为错愕和愠怒。他身旁的温晴雪,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更是血色尽失。
苏念,你过来!陆靳声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没动,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陆深宴握住我刚才为他整理领带的手,包裹在他温热干燥的掌心。
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靳声,没大没小。这是你小婶。
一句话,炸翻了全场。
陆靳声的表情从愤怒变为荒唐,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小叔,你开什么玩笑!她不过是我……
是你什么陆深宴的眼神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瞬间让陆靳声噤了声。
他不敢再说下去。
而我,靠在陆深宴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安稳。
三年的戏,终于落幕了。
陆深宴牵着我,在众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离开了宴会厅。
坐进那辆牌照是五个8的劳斯莱斯里,车内空间静谧。
他松了松领带,侧过头看我:真的腻了
我点头:腻了。尤其是看到陆靳声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陆深宴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到我耳边。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那我们的游戏,是不是也该结束了
我心头一紧。
是啊,我接近陆靳声,是为了引出他。
现在目的达到了,我们的合作关系,也该到头了。
2.
我看着陆深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小叔的意思是我故作镇定地问。
他指腹摩挲着我的下颚,动作暧昧,眼神却很冷:我的目的达到了,你的呢
我的目的。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他。
三年前,我家公司破产,父亲跳楼,母亲重病。始作俑者,就是陆靳声的父亲,陆深宴的大哥——陆明远。
我走投无路,偶然得知陆家内部不和,陆深宴与他大哥陆明远积怨已久。
而陆深宴,是唯一能扳倒陆明远的人。
可他这样的人物,我一个家道中落的孤女,要怎么接近
我只能另辟蹊径,把目标对准了他那个草包侄子,陆靳声。
我知道他有个出国留学的白月光温晴雪,我花光了最后的积蓄,去做了和温晴雪一模一样的眼角弧度,成功引起了陆靳声的注意。
我成了他身边最以假乱真的替身。
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唯一不在计划里的,是我第一次以陆靳声女伴的身份参加陆家家宴时,就和陆深宴对上了视线。
他坐在主位,不动声色,却像一张网,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尽收眼底。
我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嘲弄我这个赝品。
可他没有。
宴会结束,他的车拦住了我的去路。
车窗降下,他坐在后座,语气平淡:上车。
那晚,他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我的伪装和目的:想利用靳声报复陆明远苏小姐,你选错了人。他没那个本事。
我当时脊背发凉,以为自己全盘皆输。
却听见他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陪我演一场戏,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那场戏,就是让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爱上我这个替身,再狠狠地抛弃。
陆深宴说,他要让陆靳声尝尝,被最信任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
我不知道他们叔侄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车内的沉默在发酵。
我收回思绪,对上陆深宴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
我的目的我凑近他,几乎贴上他的唇,吐气如兰,我的目的,就是你啊,小叔。
3.
陆深宴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他扣在我下巴上的手猛地收紧,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看穿。
苏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直视着他,没有丝毫退缩,我演了三年的戏,不是为了看陆靳身败名裂,而是为了今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我说的是实话。
最初的接近,确实是为了复仇。
可在这场与他共谋的游戏里,我早已泥足深陷。
这个男人,他教会我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带我见识真正上流社会的规则,他把我从一个只会用拙劣手段报复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能与他并肩的女人。
我的野心,早就不止是报仇那么简单了。
陆深宴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嘲讽我的不自量力。
可他却忽然松开了手,身体向后靠去,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座椅里。
他闭上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知天高地厚。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一处江景别墅前。
这里是陆深宴的私人住所,三年来,我一次都没来过。
他带我进去,偌大的别墅里没有一个佣人,冷清得过分。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一间,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解开了两颗衬衫纽扣,我还有个会,你自己休息。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了书房,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心里有些发沉。
他这是……拒绝了
还是说,从始至终,他真的只把我当成一颗棋子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楼,推开他说的那个房间。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黑白灰的色调,一如他的人。
可当我拉开衣帽间的门时,却愣住了。
里面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女装,从礼服到日常穿着,一应俱全,全是我的尺码。
梳妆台上,摆着我惯用的护肤品,甚至连我最喜欢的那款停产香水,都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里不像一个临时客房,倒像是一个……为我准备了很久的家。
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喜是忧。
洗完澡出来,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书房门口。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我听见里面传来陆深宴的声音,似乎是在和谁视频通话。
……对,就是她。大哥那边有什么动静
片刻的沉默后,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陆董气得不轻,把陆总骂了一顿。不过……温小姐那边,好像有些不甘心。
陆深宴冷笑一声: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那苏小姐这边……您真的打算公开
嗯。陆深宴的声音很淡,这颗棋子,我用了三年,也该给个名分了。
棋子。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原来,我所有的动心和试探,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名分,不过是对一颗好用的棋子的奖赏。
我浑身冰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房间。
4.
第二天我醒来时,陆深宴已经走了。
餐桌上放着温热的早餐,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公司有事,晚上回来。
我没什么胃口,喝了杯牛奶就出了门。
昨晚宴会的事,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圈。
我从一个人人可欺的替身,一跃成为陆家未来的主母,身份的转变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我的手机快被打爆了,有以前趋炎附势的朋友,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无一不是来道喜和巴结的。
我嫌烦,直接关了机。
刚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就一个急刹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是陆靳声那张又青又白的脸。
他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像是整夜没睡,看到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苏念,你跟我小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哑着嗓子问。
我懒得理他,拉开车门想走。
他却猛地推开车门下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是。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陆大少爷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陆靳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从未受过这种屈辱,一直以来,都是他玩弄别人,何曾被人这样算计过。
为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我,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想要什么我没给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待我不薄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所谓的『不薄』,就是把我当成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在你的白月光回来时,毫不犹豫地把我丢在原地,任人嘲笑
陆靳声,收起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吧。你从来没爱过我,你只是爱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把他虚伪的深情剖开,露出里面不堪的内馅。
陆靳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我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温晴雪忽然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柔柔弱弱地拉住他。
靳声,你别这样,苏小姐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说着,又转向我,眼眶红红的,苏小姐,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能这么伤害靳声啊。他真的很喜欢你。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我懒得跟她演戏,转身就走。
苏念!陆靳声在我身后怒吼,你以为你跟了我小叔就万事大吉了吗他那个人,比我冷血一百倍!他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你迟早会跟我一样,被他当成垃圾一样丢掉!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因为他说得对。
陆深宴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任何人。
我不过是他棋盘上,暂时还有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5.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
我母亲躺在VIP病房里,已经昏迷了三年。
当年父亲公司倒闭,他从顶楼一跃而下,母亲受不了刺激,突发脑溢血,从此成了植物人。
高昂的医疗费用,全都靠陆深宴。
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
我坐在病床边,握着母亲冰冷的手,心里一片茫然。
妈,你说,我做的到底对不对
我利用了他,可好像……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傍晚,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陆深宴的助理,陈舟。
苏小姐,陆总让您去『云顶』会所天字号包厢。
我心里一沉。
云顶会所,是陆明远的地盘。
陆深宴让我去那里,是什么意思
鸿门宴吗
我压下心里的不安,打车前往。
包厢的门被推开,里面烟雾缭绕。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陆明远。他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但眉宇间的阴鸷却破坏了那份儒雅。
陆深宴坐在他下首,神色淡然,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
而陆靳声和温晴雪,也赫然在列。
看到我,陆明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就是苏念他开口,声音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我没说话,只是看向陆深宴。
陆深宴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腰,像是没看到陆明远那能杀人的目光。
大哥,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陆深宴淡淡开口。
陆明远冷哼一声,将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深宴,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为了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搅得家里天翻地覆,还把靳声当猴耍,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大哥言重了。陆深宴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我和念念是真心相爱,倒是靳声,把一个替身当成宝贝,传出去,丢的也是陆家的脸。
他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陆明远气得脸色发紫。
一旁的温晴雪柔声开口:陆伯伯,您别生气。我想苏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可能……有什么苦衷吧。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冷笑,这是准备开始泼脏水了。
果然,陆明远顺着她的话问:哦什么苦衷
温晴雪咬了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听说……苏小姐的父亲,当年是因为投资失败才跳楼的。而他最后投资的那个项目,好像……和陆氏集团有关。
话音落下,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陆明远眼神一凛,而陆靳声,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陆深宴揽在我腰间的手,也微微收紧。
6.
我终于明白,这才是今天这场鸿门宴的真正目的。
他们是要揭我的底,让陆深宴看清我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的真面目。
温晴雪见我沉默,再接再厉:苏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不容易。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报仇才接近靳声,甚至……接近陆叔叔,你只要说出来,大家或许还能体谅你。
她这番话,看似在为我开脱,实则句句诛心。
她把我放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
如果我承认,就是坐实了自己心机深沉,另有所图。
如果我否认,在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的情况下,只会显得更加虚伪。
陆靳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苏念,她说的是真的你接近我,是为了报复我们家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陆大少爷,你父亲当年用非法手段吞并了我家公司,逼死我父亲,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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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靳声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他的反应,我就知道,他一清二楚。
他们一家子,都是踩着我家的尸骨,才有了今天的风光。
陆明远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一派胡言!商场竞争,优胜劣汰,你父亲自己经营不善,关我们陆家什么事!
是不是胡言,陆董心里最清楚。我直视着他,毫不畏惧,你敢说,你没有伪造合同,没有恶意收购,没有用黑社会手段威胁我父亲吗
你!陆明远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包厢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深宴忽然开口了。
大哥,当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听说,证监会最近正在重新调查几年前的几桩恶意收购案,你说巧不巧
陆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陆深宴,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陆深宴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及眼底。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念念,别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那一刻,我分不清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安抚我。
可我悬着的心,却实实在在地落了地。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对面那几张精彩纷呈的脸,忽然觉得,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7.
这场鸿门宴,最终以陆明远的气急败坏收场。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陆深宴闭目养神,似乎刚刚那场交锋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有些乱。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轻声问。
他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你第一次出现在陆家家宴上的时候。
我心头一震。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所有底细,都被他查得一清二楚。
我那些自以为高明的伪装和算计,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我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陆深宴终于睁开了眼,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锁住我。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陆明远,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
我愣住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兄弟不合,最多是商业理念或者权力之争。
却没想到,已经到了敌人的地步。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陆深宴的眼神暗了下去,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他害死了我的母亲。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光鲜亮丽的豪门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肮脏的秘密。
当年的事很复杂,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陆深宴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你只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够了。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下车后,他忽然拉住我。
苏念,他看着我,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我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从今天起,忘了它。
留在我身边,安安分分地当你的陆太太。至于报仇的事,交给我。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种强大的掌控力。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他说,让我安安分分地当陆太太。
这算是一种承诺吗
还是说,他只是不希望我这颗棋子,脱离他的掌控,去擅自行动,打乱他的计划
我分不清。
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8.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的平静。
陆深宴说到做到,他把我保护得很好。
关于我身世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靳声和温晴雪,也再没来烦过我。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陪着昏迷的母亲说说话,然后回到那栋冷清的别墅,等陆深宴回来。
他很忙,经常深夜才归家,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他不说,我也不问。
我们像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各自守着自己的心事。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温晴雪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很狼狈。
苏念,你出来见我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我本不想理会,可她却说:是关于陆深宴的,你一定会感兴趣。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的包间。
温晴雪看起来很憔悴,眼妆都哭花了,再没有了当初白月光的清纯模样。
你找我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满是嫉妒和不甘。
苏念,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不过是陆深宴手里另一把刀而已!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她见我不为所动,有些急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帮你吗因为他要对付的,根本不止陆明远一个人!
他要毁了整个陆家!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
你什么意思
温晴雪冷笑一声: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个疯子!他妈妈当年是被陆家人逼死的,他要让所有陆家人,都下去给她陪葬!
包括陆靳声,也包括……他自己!
我心口猛地一缩。
你以为他让你当陆太太,是爱你吗别做梦了!他是在利用你,让你成为他复仇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陆明远最看重脸面,只要你坐稳了陆太太的位置,就等于是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还会利用你,去拿回本该属于他母亲的遗产!
等他拿到所有东西,毁了陆家之后,你猜他会怎么对你这个『仇人的女儿』
温晴雪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一直知道陆深宴在利用我,可我从没想过,他的计划,竟然如此疯狂和决绝。
他要的,不是扳倒陆明远,而是玉石俱焚。
9.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的。
脑子里一片混乱,温晴雪的话像魔咒一样,反复回响。
他说,让我安安分分当陆太太。
他说,报仇的事交给他。
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计划铺路。
我回到别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衣帽间里那些漂亮的衣服,梳妆台上那些昂贵的护肤品,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讽刺。
这些,不过是他用来豢养棋子的诱饵。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为我母亲提供最好的治疗,是不是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
晚上,陆深宴回来了。
他似乎喝了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推开我的房门,看到我坐在地毯上,愣了一下。
怎么不开灯他走过来,打开了房间的灯。
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
陆深宴,我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解领带的动作一顿,黑眸沉沉地看着我。
怎么了
你接近我,真的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吗我一字一句地问,还是说,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复仇蓝图里,一枚计算精准的棋子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真傻,我竟然还以为……
我以为,在这场冰冷的交易里,至少有过一丝真情。
陆深宴,你真厉害。我站起来,抹掉眼泪,你把我算计得明明白白,连我可能会对你动心,都算进去了,是吗
他看着我,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可最终,也只是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这三个字,比任何解释都更伤人。
它承认了所有的一切。
承认了欺骗,承认了利用,承认了我的自作多情。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从明天起,我会搬出去。我母亲的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说完,我越过他,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苏念,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走。
留下来,陪我把这场戏演完。
10.
演完我回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觉得荒唐又可笑,陆深宴,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陪你演下去
就凭我能让你亲眼看到陆明远身败名裂。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也凭,你离不开我。
最后那句话,带着绝对的自信和掌控。
是啊,我离不开他。
我母亲的病,我父亲的仇,都像两座大山压在我身上。没有他,我寸步难行。
他把我的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计划捅出去吗我冷冷地问。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自嘲。
你去说,看看有谁会信。他松开我的手,后退一步,在他们眼里,你是我的人。我们早就被绑在一条船上了,苏念。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浑身发冷。
是啊,从我答应和他合作的那天起,我就没有退路了。
所以,我只能继续当你的棋子,直到你大仇得报,然后被你一脚踢开,是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才沙哑着开口:我不会让你有事。
这句承诺,在此时此刻听来,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那一晚,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二天,我没有搬走。
不是因为我认命了,而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温晴雪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恨我入骨,怎么会好心提醒我
除非,她这么做,另有目的。
她想让我和陆深宴反目,她想看我们内斗。
而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这个人,除了陆明远,不会有别人。
陆明远已经开始怀疑陆深宴了,他在用温晴雪来试探我,或者说,离间我们。
如果我真的和陆深宴闹翻,搬了出去,正中他们的下怀。
他们会以为陆深宴失去了我这颗棋子,从而放松警惕。
而我,也会失去唯一的庇护。
想通了这一点,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不能走。
我不仅不能走,还要表现得比以前更依赖陆深宴,更爱他。
我要让陆明远相信,我已经彻底被陆深宴掌控,成了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女人。
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留在这盘棋里,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反败为胜的机会。
11.
我开始主动扮演一个贤内助的角色。
每天早上,我都会比陆深宴先起,为他准备早餐,打理好领带。
他去公司,我就去医院。
晚上,无论他多晚回来,我都会在客厅等他,为他留一盏灯,一碗热汤。
我的转变,陆深宴看在眼里。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底的墨色,越来越沉。
有时他深夜回来,会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我很久。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我演我的深情,他看他的戏。谁也不戳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陆家的家庭医生例行来给母亲做检查。
检查结束后,医生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苏小姐,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
您母亲的身体机能,最近在持续下降。虽然我们用了最好的药,但……效果并不理想。
我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再找不到匹配的神经干细胞进行移植,老夫人她……可能撑不过半年了。
医生的话,像晴天霹雳。
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一直以为,只要有钱,就能维持住母亲的生命。
却忘了,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医生走后,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坐了很久。
我不能让母亲有事。
我给陆深宴打了电话,第一次,用近乎乞求的语气。
陆深宴,你帮帮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他说,我会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在绝对的困境面前,我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都不堪一击。
我还是,只能依靠他。
晚上,陆深宴回来得很早。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是全球顶尖的几个脑科神经研究中心,我已经联系过了。他们会立刻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匹配的捐献者。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谢谢。
苏念,他忽然蹲下来,与我平视,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痕,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有事。你母亲,也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心里那座冰封已久的城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或许,他对我,并不全是利用。
12.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断。
苏念,别傻了。
他只是为了稳住你这颗棋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照顾母亲上。
陆深宴也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满世界地寻找匹配的神经干细胞源。
我们的关系,似乎因为这件事,缓和了不少。
至少,不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演戏状态。
这天,我正在给母亲擦拭身体,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陆靳声走了进来。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再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来看看伯母。他把一束花放在床头,声音沙哑。
我没理他,继续手里的动作。
苏念,我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是关于我小叔的。他加重了语气。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眉眼间和陆深宴有几分相似。
她温柔地笑着,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是小时候的陆深宴。
这是我小婶,也就是我小叔的妈妈,沈婉。陆靳声说,她很美,也很有才华,是当时京圈最有名的名媛画家。
她和我小叔的感情非常好。可是在我小叔十岁那年,她自杀了。
我心头一震。
陆深宴只说他母亲是被陆明远害死的,却没说,是自杀。
为什么
因为我爸,陆靳声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我爸他……一直喜欢沈婉。当年他和我妈结婚,就是为了两家联姻,巩固陆家的地位。他心里,从来没有过我妈。
他得不到沈婉,就开始用各种方式折磨她。他故意在我爷爷面前说她的坏话,联合外人打压她的家族,甚至……
陆靳声深吸一口气,像是难以启齿。
他甚至,用我小叔来威胁她。
沈婉最终不堪受辱,在一个雨夜,割腕自杀了。
她死后,我小叔就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阴郁狠戾。他恨我爸,恨我妈,恨所有陆家人。他觉得,是我们所有人,逼死了他妈妈。
我握紧了手里的毛巾,指节泛白。
我终于明白,陆深宴那深入骨髓的恨意,从何而来。
苏念,我小叔他就是个疯子!陆靳声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他要的不是报仇,是毁灭!你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离开他吧,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几近疯狂的样子,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陆靳声,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如果当初,在你把我当成替身的时候,在你为了温晴雪抛下我的时候,你能有现在半分的真心,或许,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我不是在为陆深宴辩解,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三个人,早就被命运的旋涡卷在了一起,谁也无法轻易脱身。
13.
陆靳声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看着窗外,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原来陆深宴的身上,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过去。
他这些年,一个人走在黑暗的复仇之路上,该有多孤独。
我忽然,有些心疼他。
晚上,陆深宴回来的时候,我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他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反手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怎么了他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没什么。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他没再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那一刻,我们都没有再演戏。
两个同样背负着仇恨的灵魂,在黑暗中,寻求着片刻的温暖。
第二天,一个好消息传来。
陆深宴的助理陈舟打电话告诉我,在瑞士找到了匹配的神经干细胞源。
捐献者是一位匿名的慈善家。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主治医生。
医生也很高兴,立刻安排手术事宜。
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甚至觉得,等母亲康复,我的仇也报了,或许,我可以试着和陆深宴……开始一段真正的关系。
手术的前一天,我守在母亲的病房里。
陆深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签了它。他把文件递给我。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陆深宴把他名下所有陆氏集团的股份,都转让给了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震惊地看着他。
明天,是陆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他看着我,眼神平静得可怕,也是我跟陆明远,做个了断的时候。
这场仗,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些股份,你收好。如果我输了,它们至少能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拿着那份文件,手都在抖。
你不会输的。我说。
凡事都有万一。他笑了笑,那笑容,却带着一丝决绝,苏念,答应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不要再想着报仇。带着你母亲,好好活下去。
我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陆深宴,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我哽咽着问,你是不是打算……跟他同归于尽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温柔地帮我拭去眼泪。
别哭。他说,明天的手术很重要,你要保持好心情。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我心里就越是恐慌。
我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去,陆深宴,我们不报仇了,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
他看着我,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他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轻、极珍重的吻。
念念,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
说完,他毅然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他那句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说这三个字。
却像是一场……最后的告别。
14.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像一团不祥的火焰,灼烧着我的心。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股权转让协议。
另一边,陆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也正在进行。
我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陈舟打来的。
我颤抖着接起电话。
苏小姐……陈舟的声音带着哭腔,陆总他……他出事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股东大会上,陆总拿出了陆董这些年所有贪污受贿、非法交易的证据。陆董狗急跳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刀……刺伤了陆总……
陆总现在正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他失血过多,情况很不好……
我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苏念!苏念!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陆靳声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到他跌跌撞撞地朝我跑来,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我爸他疯了!他刺伤了小叔!小叔他……他快不行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他!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跪倒在我面前。
而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苏小姐,手术很成功。
我麻木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成功了
母亲有救了。
可是陆深宴……
我的陆深宴呢
我猛地站起来,疯了一样地往急诊室的方向跑去。
我要见他!
我一定要见他!
苏小姐!您不能进去!
护士拦住了我,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推开急诊室的门,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被鲜血染红,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刺眼的直线。
发出了尖锐而绝望的鸣叫。
15.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那刺耳的蜂鸣声。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开始紧急抢救。
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一支!
嘈杂的声音,慌乱的脚步,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我被护士推出了抢救室,瘫软地靠在墙上,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带着痛。
陆靳声也跟了过来,他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像一滩烂泥,无声地流着泪。
是我爸……他藏了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小叔是为了保护我……才……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陆深宴,你不能有事。
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有事的。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满脸疲惫地摘下口罩。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怎么样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惋惜。
他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都离我而去。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将我吞噬。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病房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有些刺眼。
我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手背上扎着针,正在输液。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陆靳声。
他眼睛肿得像核桃,胡子拉碴,看起来老了十岁。
看到我醒来,他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没有接,只是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他……我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像火烧一样,他……在哪里
陆靳声的眼圈又红了。
小叔他……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妈呢
伯母手术很成功,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有护工在照顾。
陆明远呢
被警察带走了。故意伤人致死,再加上他那些罪证,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大仇得报了。
我等了三年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只觉得,我的心,空了一块。
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被一起带走了。
苏念,陆靳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补偿我轻声说,你拿什么补偿你把我爸爸的命还给我,还是把陆深宴的命……还给我
陆靳声的脸,瞬间惨白。
我拔掉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下床。
苏念,你要去哪里
去见他。
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要亲口问问他,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
16.
我没理会身后陆靳声的哭喊,像一具行尸走肉,走出了医院。
阳光刺眼,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拦了一辆车,声音嘶哑地报出殡仪馆的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车速。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像一场被快进的无声电影。
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和陆深宴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第一次在陆家家宴上,用清冷的目光将我从人群中剥离。
他在车里,一针见血地戳穿我的伪装,又给了我一个合作的机会。
他教我商场的规则,带我见识真正的世界。
他在鸿门宴上,将我护在怀里,对陆明远说:这是你小婶。
他为我母亲的事奔走,为我挡下所有的风雨。
他最后在我额头上那个珍重的吻,和那句迟来的我爱你。
一切都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像一场盛大而绚烂的烟火,在最美的时候,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陆深宴,你这个混蛋。
你赢了,你把陆明远送进了地狱,为你母亲报了仇。
可你凭什么,要把我也一起拖进地狱
你凭什么,给了我希望,又亲手将它捏碎
眼泪早已流干,我的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车子停在了殡仪馆门口。
我付了钱,推开车门,一步一步,走向那栋冰冷沉寂的建筑。
我来了,陆深宴。
来见你最后一面。
来把你欠我的,一笔一笔,刻在你的墓碑上。
17.
就在我即将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一只手从旁边伸出,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头,是陈舟。
陆深宴最忠心的助理。
他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乌青,看起来比我好不了多少。
苏小姐,他声音沙哑,眼神却异常明亮,您不能进去。
放开。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您听我说完!他加重了力道,将我拉到一旁僻静的角落,这是一个局!
我愣住了,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什么局
陆总……他没有死。陈舟一字一句,说得艰难而清晰,这是一场金蝉脱壳的局。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心脏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第一次疯狂地跳动起来。
你说什么
陆总早就料到陆明远会狗急跳墙,他提前安排好了一切。陈舟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和一个信封,塞进我手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是我们的人。那场抢救,是演给陆靳声和陆家眼线看的。
那把刀……刀是真的,陆总也确实受了伤,但没有伤及要害。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陆深宴』这个人,彻底地、合理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要用死亡,来洗清身上背负的一切仇恨和过往,然后……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和您开始新的生活。
我握着那冰冷的钥匙,感觉像在做梦。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太过疯狂。
可这,又确确实实是陆深宴会做出来的事。
那个男人,总是能把一切都算计到极致,包括他自己的生死。
他……他在哪里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地址就在信封里。陈舟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苏小姐,陆总让我转告您,他欠您一场婚礼,一个安稳的后半生。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完,他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和钥匙,泪水终于决堤。
原来,那句我爱你,不是告别。
而是,一个新生的邀约。
18.
我打车去了信封上的地址。
那是一座远离市区的海滨小城,宁静又安逸。
车子停在一栋面朝大海的白色别墅前。
我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清新的海风气息。
客厅的落地窗前,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衫,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正静静地望着窗外蔚蓝的大海。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转动轮椅。
那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脸,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瘦了些,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一如既往,盛满了星辰。
看到我,他微微勾起唇角,对我伸出了手。
念念,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留下一个清晰的红印。
他没有躲,也没有生气,只是慢慢地把脸转回来,依旧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愧疚。
陆深宴!你这个混蛋!骗子!
我哭喊着,像个疯子一样,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
可打到那缠着纱布的伤口时,我又猛地停住了手,眼泪掉得更凶。
他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对不起。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沙哑,对不起,念念,让你害怕了。
我恨你!我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他轻抚着我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直到把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思念,都化作泪水流尽。
我抬起头,红着眼睛瞪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因为计划里,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叹了口气,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痕,陆明远比我想象的更疯,我不能让你冒任何一点风险。
只有所有人都相信我死了,我们才能彻底摆脱陆家这个泥潭。
他说着,从旁边的桌上拿过另一份文件。
还有这个,他递给我,你母亲手术的捐献者信息。
我打开一看,捐献者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字。
匿名者。
但下面附着的一份详细资料里,所有的生理指标,都与陆深宴完全吻合。
是你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我早就做好了配型。用『陆深宴』的身份,为你母亲留下最后的礼物,也算……全了我对你的亏欠。
我的心,又酸又胀。
这个男人,他到底为我,为我们的未来,铺了多少路。
那你以后……
陆深宴已经死了。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轻松,从今以后,我只是你的丈夫。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璀璨的钻戒。
念念,他执起我的手,目光虔诚而认真,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我用欺骗开始了我们的关系,又用死亡让你伤心。
但是,请你相信我,从今往后,我的生命里,再不会有任何谎言和算计,只有你。
嫁给我,好吗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那枚闪烁的戒指,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他笑了,将戒指套入我的无名指,然后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海风拂过,窗外的阳光正好。
所有的仇恨和阴霾,都已成为过去。
而我们,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的黎明。
19.
一年后。
海边的小城,春暖花开。
母亲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散步了。
她时常会拉着我的手,看着不远处正在草坪上看书的男人,欣慰地笑。
她说:念念,你受了那么多苦,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让你安稳的人。
是啊,安稳。
这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词。
陆深宴……不,他现在有了一个新名字,沈念安。
他说,沈是他母亲的姓,念安,是念着我,也希望我们往后,岁岁平安。
他洗手作羹汤,成了我的专属厨师。
他陪我散步,陪我看海,陪我做一切我想做的,平淡又琐碎的小事。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过京城的过往。
陆明远被判了无期徒刑,陆氏集团也被清算重组,早就换了主人。
至于陆靳声,我听说他卖掉了所有家产,一个人去了国外,再无音讯。
那些曾经搅动风云的人和事,都像被海浪冲刷过的沙滩,了无痕迹。
傍晚,沈念安从身后抱住我,和我一起看着天边的晚霞。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总觉得,像一场太美的梦。
他低笑一声,在我耳边落下一个吻。
不是梦。
念念,这是我们的人生。
是啊,这是我们的人生。
一个没有仇恨,没有算计,只有爱与安宁的人生。
我转过身,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海风温柔,夕阳缱绻。
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