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雁门雪,赠玉人
隆冬的雁门关,雪下得像要把天地都埋了。沈砚裹紧了单薄的铠甲,哈出的白气刚到嘴边就散了。他蹲在烽火台的阴影里,数着远处敌军营帐的轮廓——这是他当斥候的第三个月,也是他第一次离那位镇北将军萧凛这么近。
帐帘被风掀开时,沈砚看见了她。银甲染雪,长发束在红缨盔里,只漏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手里捏着张地图,正和副将说话,声音清冽,像冰棱撞在石板上:明日寅时,派三队斥候探左翼,若发现匈奴主力,不必恋战,放响箭为号。
副将应了,退出去时撞了下帐门,带进来的风雪落在萧凛肩头,她没在意,指尖在地图上黑石岭三个字上顿了顿,眉尖微蹙。
沈砚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往阴影里再藏了藏。他是个小兵,从江南被征来的,连铠甲都穿不利索,第一次见萧凛是在新兵营——她勒马站在高台上,说守土卫家,不死不休,风把她的披风吹得猎猎响,沈砚看得发愣,手里的长枪哐当掉在地上,引得周围人哄笑,她却没罚他,只瞥了一眼:枪都握不住,怎么杀敌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萧将军只有二十三岁,却已是战功赫赫的镇北侯,是大靖最年轻的女将军。更疯的是传闻——说她三年前带三百骑兵闯匈奴王庭,硬生生抢回了被掳的公主,回来时左肩中了七箭,愣是没掉一滴泪。
发什么呆有人拍了下沈砚的背。是同队的斥候老周,将军让各队报数,快跟上。
沈砚慌忙应了,跟着老周往主帐走。帐里烧着炭火,暖意裹得人发晕。萧凛坐在案前,正擦她的佩刀碎雪,刀刃映着她的脸,冷白得像玉。
报——斥候三队,全员到齐!老周拱手。
萧凛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沈砚身上时顿了顿。他今天换了身新铠甲,是前几天他冒死从匈奴哨兵手里抢回情报,她亲自赏的。沈砚她突然叫他。
沈砚心猛地一跳,忙出列:末、末将在!
你前日说,黑石岭西侧有处狭谷可藏兵她问。
是!沈砚赶紧答,末将探查时发现,那狭谷只容一人一马通过,谷口有密林遮挡,若设伏……
很好。她没等他说完,指尖在地图上点了点,明日你带五人,再去探一次狭谷深浅,酉时前回来。
末将领命!沈砚挺直了背,胸口涨得发暖。他原以为她早忘了他这号小人物。
出帐时雪停了。老周撞了撞他的胳膊:行啊你小子,竟入了将军的眼。沈砚嘿嘿笑,摸了摸怀里——早上揣的两个麦饼,本想留着当干粮,此刻却想给她送去。
他绕到帐后,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见萧凛从帐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将军!他没忍住,喊了一声。
萧凛回头,看见是他,眉尖动了动:怎么没走
末将……末将有东西想给您。沈砚把麦饼递过去,手都在抖。
萧凛看着那两个干硬的麦饼,愣了愣,竟接了过去。谢了。她轻声说,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个东西,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
是块玉佩,暖玉,雕着只展翅的鹰。沈砚捏着玉佩,指尖烫得厉害:将军,这太贵重了……
拿着。她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铠甲传过来,黑石岭险,活着回来。
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沈砚站在原地,看着萧凛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那玉暖得像团火,烧得他心口发烫——他想,等打完这仗,他就求将军把他调到亲卫队,哪怕只是给她牵马,也好。
第二章
黑石岭,断归途
黑石岭的狭谷比沈砚说的更险。两侧是刀削似的崖壁,谷底积着厚厚的冰,走一步滑三滑。沈队,这鬼地方真能藏兵小兵顺子搓着手,冻得嘶嘶抽气。
将军说了要探,就仔细探。沈砚打头走,玉佩贴在胸口,暖得很。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四人,都是同队的兄弟,注意脚下,别踩空。
谷深处有个拐角,转过弯,竟豁然开朗——是片隐蔽的小平地,能容下百十来号人,崖壁上还有天然的石洞。好家伙!老周低呼,在这设伏,匈奴人来了准完蛋!
沈砚也笑了,正想记下地形,突然听见头顶有响动。小心!他猛地把顺子推开,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胳膊过去,钉在冰面上。
是匈奴斥候!老周拔刀,撤!
沈砚拽起顺子,往谷口退。箭雨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他护着顺子躲在石后,眼看老周中了一箭倒在冰上,心像被攥住了——老周!
别管我!老周咳着血,挥刀砍断箭杆,快回营报信!说匈奴在狭谷设了伏!
沈砚咬着牙,看了眼倒下的兄弟,又看了眼追上来的匈奴兵,拽着顺子往谷外冲。冰面滑,他摔了好几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钻心,却不敢停。
等跑出狭谷,天已经擦黑了。顺子腿上中了箭,沈砚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营地赶。远远看见营寨的火把,沈砚松了口气,刚要喊,却看见营门紧闭,城楼上插着的……是萧字旗没错,可守城的士兵,怎么穿着镇东侯顾昀的亲兵甲胄
怎么回事顺子趴在他背上,声音发颤。
沈砚心一沉,把顺子藏在雪堆后,自己摸过去。城楼下围着不少人,都是他认识的同营士兵,被捆在柱子上,冻得嘴唇发紫。
萧将军呢有人在喊,凭什么把我们捆起来
城楼上有人冷笑:将军你们的萧将军正忙着和顾侯爷商议联姻呢,哪有空管你们这些弃子
联姻沈砚脑子嗡的一声。顾昀是镇东侯,手握重兵,一直和萧凛不对付,怎么会联姻
黑石岭这仗,本就是个局。城楼上的人声音更大了,萧将军为了借顾侯爷的兵,早把你们卖了!她故意让你们去狭谷送死,好给匈奴一个‘萧凛主力在黑石岭’的假象,她好趁机带主力去抄匈奴后路——你们啊,就是她换战功的棋子!
放屁!有人骂,将军才不是这种人!
是不是,你们等着瞧。那人啐了口,等萧将军和顾侯爷大胜归来,你们这些‘战死’的,正好给她添功绩!
沈砚站在雪地里,浑身冰凉。他想起早上萧凛塞给他玉佩时的眼神,想起她说活着回来,难道……都是假的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沈砚躲进雪堆,看见一队骑兵奔来,为首的正是萧凛——她的银甲上沾着血,红缨盔歪了,却依旧挺直着背。她身后跟着的,是穿金色铠甲的顾昀,两人并辔而行,顾昀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她竟没躲。
那一刻,沈砚手里的玉佩掉在雪地里,摔出一道裂纹。
将军!被捆的士兵们喊。
萧凛勒住马,看了眼城楼下的人,眼神冷得像冰。顾昀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点了点头,对城楼下令:放箭。
将军!不要!沈砚猛地冲出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箭雨落下,刺穿了士兵们的喉咙。沈砚扑过去想救人,却被萧凛的亲兵按住。他抬头看她,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萧凛!他嘶吼着,声音破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是你的兵吗老周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能……
顾昀笑了,拍了拍萧凛的肩:这小子倒是忠心。
萧凛没看他,只对亲兵说:处理掉。
是!
沈砚被拖走时,还在看她。她掉转马头,没再回头。一把刀砍在他后颈,他晕过去前,看见雪地里那枚裂了的玉佩,被马蹄碾得粉碎。
第三章
三年恨,惊寒来
沈砚没死。
他被扔在乱葬岗,是个路过的老牧民救了他。后颈的伤断了筋,左脸被马蹄踩了,留下一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丑得吓人。
他躺了半年才能下床,老牧民问他叫什么,他想了很久,说:沈惊寒。
惊寒,惊于寒心。
他跟着老牧民学骑马,学射箭,学怎么在草原上活下去。夜里疼得睡不着,就摸着脸疤发呆——那道疤像萧凛的刀,时时刻刻提醒他黑石岭的雪,提醒那些被箭刺穿喉咙的兄弟,提醒她转身时决绝的背影。
他听说,萧凛和顾昀联手,大败匈奴,班师回朝时,皇帝亲迎,封了她镇国将军,赐了金册铁券。听说她和顾昀的婚期定在来年春,京城里人人都夸他们是英雄配英雄。
沈砚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一笔一划,刻在骨头上。他开始往南走,一路打打杀杀,凭着从死人堆里练出的狠劲,在西境从军——那里乱,有仗打,有军功拿。
没人知道沈惊寒是谁,只知道这个左脸带疤的校尉狠得像狼,冲锋时永远第一个,拿命换军功。三年时间,他从校尉升到偏将,又升到西境都护,手里握了三万西境军,成了连朝廷都要忌惮的疤面将军。
这年秋,朝廷下旨,调西境军入北境,协防雁门关——而北境的统帅,正是镇国将军萧凛。
接到旨意那天,沈砚正在擦刀。他的刀叫饮血,是他亲手杀了三个匈奴小汗换来的,刀刃比萧凛的碎雪更冷。都护,副将进来,真要去那可是萧将军的地盘。
沈砚抬头,疤下的眼睛黑沉沉的:去。为什么不去
他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入北境时,秋意正浓。沈砚的部队军纪严明,一路秋毫无犯,却在快到雁门关时,故意误烧了萧凛设在山口的粮草营。
都护,这……副将慌了,烧了萧将军的粮草,她肯定会参我们!
沈砚靠在马上,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笑了。那笑带着疤,显得格外狰狞:参就参。我倒要看看,这位镇国将军,怎么处置我这个‘不懂规矩’的西境都护。
果然,没过两天,萧凛的传令兵就来了,要他去主帐议事。
沈砚换了身铠甲,没带随从,单骑去了。主帐还是三年前的样子,只是更大了,更华丽了。萧凛坐在主位上,比三年前更添了几分威严,银甲换成了鎏金的,肩上绣着展翅的雄鹰。
她抬眼看见他,愣了愣。
西境都护沈惊寒,参见萧将军。沈砚拱手,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萧凛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疤上,指尖在案上顿了顿:沈都护
是。
山口的粮草营,是你烧的她问。
是。沈砚坦然承认,末将部队迷路,不慎引燃,还请将军恕罪。
帐里的副将都炸了——这哪是请罪,分明是挑衅!
萧凛却没怒,只看着他:沈都护从西境来,一路辛苦。既然迷路,就先在雁门关外扎营吧,粮草我让人补上。
沈砚挑眉——她竟没罚他是忘了他,还是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多谢将军。他转身要走。
沈都护。萧凛突然叫住他。
沈砚回头。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你的刀……不错。
沈砚摸了摸腰间的饮血,笑了:比不上将军的‘碎雪’。毕竟,将军的刀,沾的是自己人的血,锋利得很。
帐里瞬间安静了。副将们都瞪着他,生怕萧凛一刀劈了他。
萧凛的脸色白了白,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但她最终只是说:退下吧。
沈砚走出帐,秋风吹在脸上,疤有点疼。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萧凛,你欠我的,欠那些兄弟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四章
连环计,旧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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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在雁门关外扎了营,开始变着法地给萧凛添堵。
她让他协防左翼,他偏把部队调到右翼,美其名曰灵活布防;她让他押送粮草去前线,他故意走得慢,等粮草送到时,前线的士兵已经饿了两天;她召开军事会议,他要么迟到,要么坐在角落里冷笑,句句拆她的台。
副将急得直跳脚:都护,再这么闹下去,萧将军真会翻脸的!她手里有十万北境军,我们才三万人!
翻脸才好。沈砚擦拭着饮血,我就是要让她疼,让她记起来。
这天,顾昀来了。他还是那身金色铠甲,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亲兵,直奔萧凛的主帐。
沈砚站在营门口,看着顾昀进去,嘴角勾起一抹笑。他等的机会,来了。
夜里,他让人把一封密信送到了顾昀的营里。信是伪造的,说是萧凛与匈奴暗通款曲,约定在满月夜献雁门关,换匈奴永不犯境。信尾还盖了个假的萧凛私印——那私印的样式,是他当年在她案上见过的。
顾昀本就多疑,又一直忌惮萧凛功高盖主,拿到信后果然起了疑心。第二天,他就以查探军情为由,带着亲兵去了萧凛的粮库,说是要核对粮草数目,实则是想找把柄。
沈砚算准了时间,带着人恰好路过粮库。他故意提高声音:顾侯爷怎么亲自来查粮草莫非是信不过萧将军
顾昀脸色一沉:沈都护说笑了,我只是例行检查。
例行检查沈砚笑了,疤跟着动,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拿到了萧将军通敌的密信顾侯爷是来查证据的吧
周围的士兵都听见了,纷纷议论起来。
顾昀被戳穿,恼羞成怒:沈惊寒!你少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顾侯爷心里清楚。沈砚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不过侯爷也别太急,萧将军心思深,哪会把证据放在粮库这种地方依我看,她的亲兵营里,说不定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他故意把顾昀往亲兵营引。萧凛的亲兵营是禁地,顾昀若硬闯,必然和萧凛撕破脸——这正是沈砚想看到的。
果然,当天下午,顾昀就带着人闯进了亲兵营。萧凛闻讯赶来时,两方已经剑拔弩张。
顾昀!你敢闯我的亲兵营萧凛的碎雪出鞘,寒光逼人。
萧将军何必动怒顾昀举着那封假密信,我只是想问问,这信是怎么回事!你若没通敌,为何怕我查
我通敌萧凛看着那封信,脸色煞白,这是伪造的!顾昀,你被人骗了!
是不是伪造的,查了便知!顾昀挥手,给我搜!
谁敢!萧凛横刀挡住,北境是我的地盘,轮不到你撒野!
两人争执起来,亲兵们也动了手。沈砚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下面乱成一团,心里竟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落落的疼——他曾以为她是光,如今却亲手把她推到了泥里。
都护,要动手吗副将问。
沈砚摇摇头。他想看着萧凛众叛亲离,想看着她身败名裂,可真当这一幕发生时,他却想起了雁门关的雪,想起她塞给他的那枚暖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是匈奴的号角!
不好!沈砚猛地站起来,匈奴来了!
他没想到匈奴会选在这时候来犯。萧凛和顾昀内讧,营寨大乱,这正是匈奴攻营的好时机!
果然,远处烟尘滚滚,匈奴骑兵像潮水一样涌来。
萧凛!顾昀!别打了!匈奴来了!沈砚策马冲下去,嘶吼着。
萧凛和顾昀也愣了,看着涌来的匈奴兵,脸色都变了。
先退敌!萧凛当机立断,挥刀下令,北境军,随我迎敌!
顾昀也咬牙:镇东军,跟上!
两军终于合在一起,往营外冲。沈砚拔出饮血,跟着冲在最前面。箭矢擦着他的耳边飞过,他却没躲——他想,死在战场上也好,总比活着被那些爱恨折磨强。
突然,一支冷箭直奔萧凛的后心!她正和一个匈奴百夫长缠斗,没注意到。
小心!沈砚想都没想,策马冲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了一下。
箭穿透了铠甲,扎进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萧凛回头,看见他替自己挡箭,脸色骤变:沈惊寒!
沈砚看着她,突然笑了。疤下的眼睛里,有恨,有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萧将军……你的命,真值钱啊。
第五章
真相刀,泪成血
沈砚醒过来时,躺在萧凛的主帐里。箭被拔了,伤口敷了药,疼得钻心。
帐里没人,只有案上放着个瓷碗,里面是温着的药。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别动。萧凛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她走进来,手里拿着件干净的绷带,脸色比平时更白。
她走到床边,要给他换绷带。沈砚别开脸:不用劳烦将军。
萧凛的手顿了顿,还是解开了他的衣襟。伤口周围的皮肤都青了,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动作很轻,像怕弄疼他。
为什么替我挡箭她问,声音很低。
我不想欠你。沈砚说,当年你没杀我,我还你一次,扯平了。
萧凛没说话,换好绷带,坐在床边,看着他脸上的疤:这疤……是黑石岭留下的
沈砚的心猛地一缩:托将军的福,没死掉。
对不起。她突然说。
沈砚愣住了。他等了三年,等的是她的忏悔吗可真听到这三个字,他却只觉得讽刺。将军现在说对不起,那些死在黑石岭的兄弟,能活过来吗
萧凛的眼圈红了。她从怀里拿出个东西,放在他手里——是半块玉佩,断口处磨得很光滑,正是当年他掉在雪地里的那只鹰。
你留着这个沈砚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那天你被拖走后,我回去找了。萧凛的声音发颤,雪地里都是血,我找了三天,才找到这半块。
找它干什么沈砚冷笑,留着当纪念纪念你怎么卖了我们这些棋子
不是的!萧凛猛地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肉里,黑石岭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沈砚看着她,难道不是你为了和顾昀联姻,故意牺牲我们难道不是你下令放箭杀了那些兄弟萧凛,我亲眼看见的!
那是顾昀的主意!萧凛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很,当年匈奴设伏,我们的粮草被断了,只能向顾昀借兵。可他提出条件,要我嫁给他,还要……还要牺牲一部分人,做诱饵,让他有借口出兵!
我不同意,可他扣着粮草,还说如果我不照做,他就向朝廷诬告我通敌!萧凛的声音抖得厉害,那些被捆在城楼下的兄弟,是顾昀瞒着我抓的!放箭的命令,也是他下的!我赶到时,已经晚了……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沈砚嘶吼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能!萧凛哭着说,顾昀手握重兵,又在朝廷里有靠山,我若解释,他定会对你下杀手!我只能让你活着离开!我故意让亲兵把你扔到乱葬岗,故意让你以为我背叛了你,就是想让你恨我,让你走得远远的,安全地活下去!
联姻也是假的!她接着说,我答应顾昀,只是为了稳住他,为了查他通敌的证据——他才是真正和匈奴有勾结的人!当年他篡改了我的军令,让你去狭谷送死,就是想借匈奴的手除掉你这个知道狭谷地形的人!
沈砚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他。萧凛从案上拿过一叠纸,递给她,这是他和匈奴往来的密信,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我本来想等时机成熟,就上奏朝廷,可你来了……
她看着他脸上的疤,眼泪掉得更凶: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更没想到你会恨我入骨……你烧粮草,拆我的台,我都知道是你,可我不能对你怎么样……沈砚,我怎么舍得对你怎么样……
沈砚拿起那些密信,手抖得厉害。信上的字迹,和他伪造的那封密信上的笔迹,隐隐有些像——顾昀果然早就有通敌之心。
原来,他恨了三年,报复了三年,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他想起自己烧粮草时她无奈的眼神,想起自己拆她台时她隐忍的样子,想起她刚才为他换药时颤抖的手……心像被刀剜一样疼。
萧凛……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
别说了。萧凛擦了擦眼泪,站起来,你好好养伤。顾昀那边,我会处理。
她转身要走,沈砚猛地抓住她的手:别走!
他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对不起……他哽咽着,萧凛,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不该……
萧凛靠在他怀里,哭出了声。三年的委屈,三年的隐忍,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
帐外的风吹着,带着秋的凉意,帐内却暖得很。沈砚抱着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直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他知道,他欠她的,比她欠他的,多得多。
第六章
烽烟尽,共余生
顾昀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萧凛不再理他,沈砚也没再找他麻烦,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他心里发慌,决定先下手为强——他联系了匈奴,约定三日后夜里里应外合,拿下雁门关,再以萧凛通敌为由,向朝廷上奏。
可他没想到,萧凛和沈砚早就布好了局。
三日夜,月黑风高。顾昀带着亲兵打开了城门,匈奴骑兵果然如期而至。他正得意,突然听见号角声响起——是萧凛的收网号!
城楼上瞬间亮起火把,萧凛站在城楼上,手持碎雪,声音清冽:顾昀!你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沈砚带着西境军从两侧杀出,北境军也从营里冲出来,把顾昀和匈奴兵围得水泄不通。
萧凛!沈惊寒!你们算计我!顾昀又惊又怒,挥刀冲过来。
沈砚迎上去,饮血对金刀,火星四溅。他比三年前更狠,招招致命,眼里却没了恨,只有决绝——他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也要为他错怪的萧凛讨回公道。
沈砚!小心!萧凛喊道。
顾昀虚晃一招,竟从怀里摸出把毒匕首,直奔沈砚的胸口。沈砚没躲,眼看匕首就要刺中,萧凛突然从城楼上跳下来,用碎雪挡了一下。
匕首没刺中沈砚,却划在了萧凛的胳膊上。有毒!萧凛脸色一白,踉跄了一下。
萧凛!沈砚眼都红了,一刀劈断顾昀的刀,再一刀,刺穿了他的喉咙。
顾昀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匈奴兵见主帅死了,又被团团围住,纷纷投降。
沈砚抱起萧凛,往帐里冲:军医!快叫军医!
军医来了,看了看伤口,脸色凝重:这毒是‘牵机’,霸道得很,需用天山雪莲做引才能解……可雪莲只有西域才有,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萧凛苍白的脸,想起三年前她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样子,想起她为了护他忍了三年的委屈,眼泪掉了下来。
别哭……萧凛虚弱地抓着他的手,笑了笑,沈砚,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不许说胡话!沈砚打断她,我去给你找雪莲!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给你找来!
他刚要起身,副将突然闯进来:都护!将军!西域的商队来了!他们说……说带了天山雪莲,是老牧民托他们送来的,还给了封信!
沈砚愣住了,接过信。是老牧民的字,歪歪扭扭的:惊寒吾儿,知你在北境,知你有心上人。这雪莲是我攒了三年的钱买的,若她需用,便给她。好好待她,莫要再留遗憾。
沈砚的眼泪掉在信上,模糊了字迹。他把雪莲递给军医:快!快救她!
军医熬了药,喂萧凛喝下去。第二天,她的脸色终于好了些。
沈砚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
沈砚。萧凛醒了,看着他,你的疤……
丑吗沈砚摸了摸脸。
不丑。萧凛笑了,指尖轻轻拂过疤,是我的英雄。
沈砚也笑了,把她的手贴在脸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雁门关的战事平息了。萧凛把顾昀通敌的证据上奏朝廷,皇帝大怒,下旨抄了顾昀的家,还了萧凛清白。
沈砚向朝廷请旨,求娶萧凛。皇帝准了,还赐了婚。
婚礼在雁门关办的,没有京城里的繁华,却处处透着热闹。士兵们敲锣打鼓,把红绸挂满了营寨。
萧凛穿着红嫁衣,坐在帐里,沈砚走进来,手里拿着那半块玉佩。他把自己找人补好的另一半递过去,拼在一起,正好是只完整的鹰。
萧凛,他单膝跪地,像当年在雁门关的雪地里一样,却比那时更郑重,以前是我糊涂,让你受了委屈。以后,我沈砚的命是你的,西境军是你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都给你。
萧凛接过玉佩,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沈砚站起来,把她抱进怀里。帐外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冷了。远处的烽火台亮着,像守护他们的星。
他想起三年前的恨,想起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再看看怀里的人,突然觉得——所有的磨难,好像都是为了这一刻。
烽烟散尽,余生有你。
将军,你的刀曾烫过我的心,如今,我的怀抱,暖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