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尖锐的上课铃声像鞭子似的抽过走廊，李浩然拽着还在磨蹭的王胖子，几乎是踩着铃声冲进了教学楼。三楼的思政课教室门口，周明远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来，带着惯有的严肃。
“李浩然，王建军，”周老师推了推眼镜，粉笔在指间转了半圈，“这学期才刚开始，迟到的毛病可不能惯。下次再晚，就站在门口听吧。”
王胖子脸一红，赶紧猫着腰溜到后排座位，李浩然则坦然点头：“知道了周老师，下次一定提前到。”他刚走到座位旁，就听见王胖子压低声音嘀咕：“完了完了，周扒皮今天指定要发飙，咱们可得小心点。”
李浩然没接话，目光落在黑板上的课题——“论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的结合路径”。这是1981年经济学界最热门的讨论，也是未来几十年中国经济改革的核心命题。前世他在狱中啃过无数本经济著作，对这段历史的脉络了如指掌，此刻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指尖下意识地在课本上轻轻敲击。
周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当前我国经济改革面临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在坚持计划经济主体地位的前提下，发挥市场调节的辅助作用……”他讲得条理清晰，但内容大多停留在理论层面，缺乏实际案例支撑。
讲到一半，周老师突然放下粉笔：“我刚才说的‘市场调节辅助作用’，谁能结合现实举个例子？不要照本宣科，要谈自己的理解。”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80年代的大学生对“市场”二字还带着天然的谨慎，尤其在思政课上，没人敢轻易发表出格言论。周老师的目光缓缓扫过全班，最后停在第一排一个女生身上：“张晓梅，你来说说。”
女生站起来，紧张地捏着衣角：“我……我觉得市场调节容易导致投机倒把，还是计划分配更公平。”
周老师皱了皱眉，没说话，又指向后排：“王建军，你呢？”
王胖子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我……我同意张晓梅的看法！市场太乱了！”说完赶紧坐下，心脏砰砰直跳。
周老师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李浩然突然举手：“周老师，我能说两句吗？”
全班目光唰地集中过来。王胖子吓得差点把笔掉在地上，拼命给他使眼色——周老师最讨厌课堂上“出风头”的学生。但李浩然像是没看见，坦然站起身。
“我认为市场调节不是‘投机倒把’的温床，关键在于如何规范引导。”李浩然的声音清晰沉稳，“就像去年深圳试点的农副产品市场，农民可以自由定价售卖蔬菜。夏天黄瓜丰收，价格从一毛降到五分，市民能买到便宜菜；冬天白菜稀缺，价格涨到两毛，农民种白菜的积极性就高了。这种供需自发调节的机制，比计划分配更灵活高效。”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市场也需要‘规矩’。比如粮、油、布这些必需品，必须由国家统一定价，防止商人囤积居奇。就像车要两轮才能跑，计划和市场缺一不可。”
这番话既有具体案例，又有辩证分析，完全超出了大二学生的认知水平。周老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身体微微前倾：“你提到了深圳市场，那你觉得，这种调节方式能用到工业生产上吗？比如……轻工业品？”
“当然可以。”李浩然不假思索，“现在市面上的确良布料、上海牌手表供不应求，国家计划分配满足不了需求，就出现了黑市加价。如果允许企业根据市场需求调整生产计划，适当提高价格但控制在合理范围，既能解决短缺问题，也能增加企业利润，这其实是双赢。”
他甚至随口报出了几组数据：“去年全国的确良产量是12亿米，市场缺口约3亿米，黑市价格比计划价高50%……”这些精准的数据让周老师都愣了一下——这些可是统计局内部才有的资料，一个大学生怎么会知道？
下课铃响时，周老师破天荒地没立刻走，反而走到李浩然座位旁：“你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那里有几份国外经济期刊，或许你会感兴趣。”
走出教室，王胖子才敢喘口气，拍着胸口说：“我的天，浩然你胆子也太大了！周扒皮的课你也敢这么说？不过你刚才讲的是真牛，那些数据你咋记住的？”
“看报纸杂志的时候留心记的。”李浩然笑了笑。他知道，周老师不仅是思政课老师，还是校内经济研究室的成员，手里肯定有不少内部资料，这正是他需要的。
中午去食堂打饭，刚排队到窗口，就听见隔壁窗口传来争吵声。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抱着一摞磁带，正被几个女生围着指责。
“你这磁带卖五块钱一盘，学校门口才卖四块五，分明是赚同学黑心钱！”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叉着腰喊道。
男生急得脸通红：“我这是广州来的原版磁带！音质跟盗版完全不一样！不信你们听！”他掏出随身听，按下播放键，邓丽君甜美的歌声流淌出来，确实比盗版清晰得多。
但周围的人还是不买账：“再清晰也是磁带，凭啥贵五毛？就是想投机倒把！”
男生垂头丧气地把磁带往箱子里塞，眼圈都红了。李浩然看着那箱磁带，心里突然一动——1981年的大陆，港台流行文化刚刚开始渗透，正版磁带是绝对的稀缺品，尤其是邓丽君、罗大佑这些歌手的专辑，在年轻人中几乎是“硬通货”。这男生有货源，却不懂营销，难怪卖不出去。
李浩然端着餐盘走过去，蹲下身拿起一盘磁带：“同学，这盘《月亮代表我的心》多少钱？”
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精打采地说：“五块，不还价。”
“我买了。”李浩然掏出五块钱递给他，又拿起另一盘，“这盘《童年》我也要了，再送我个空白笔记本就行。”
男生愣住了：“你……你不觉得贵？”
“一分钱一分货。”李浩然笑了，“正版音质好，值得这个价。不过你这么卖肯定不行——在食堂跟人吵架，只会让人觉得你想宰客。不如换个地方，比如晚上的操场边，那里情侣多，对正版磁带需求大。”
他指了指男生手里的磁带：“你可以做个牌子，写上‘原版磁带试听对比’，再把歌词抄在笔记本上当赠品，标明‘五块钱含歌词本’，别人就不会觉得贵了。”
男生眼睛瞬间亮了，猛地站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同学你太厉害了！我叫孙伟，物理系大二的，你呢？”
“李浩然，国际金融系的。”
“浩然哥，”孙伟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要不咱们合伙吧？我负责进货，你负责卖，利润一人一半！我表哥在广州外贸局，能弄到最新的磁带，还有香港的明星海报！”
李浩然正愁没启动资金，当即点头：“可以，但得立个规矩——明码标价，绝不涨价，赚良心钱。”
“没问题！”孙伟拍着胸脯保证。
下午没课，两人直奔孙伟的宿舍。孙伟的宿舍在一楼，他从床底下拖出个半人高的木箱，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盘磁带，还有一沓卷起来的海报。
“你看，这些都是我表哥上周刚寄来的，有邓丽君、许冠杰，还有刚红起来的罗大佑。”孙伟拿起一张海报展开，是周润发的《上海滩》剧照，“这海报在广州都抢着要，咱们卖一块钱一张肯定有人要！”
李浩然数了数，磁带一共42盘，海报20张。他盘算道：“磁带定价五块五，送手抄歌词本；海报一块五一张，买磁带送海报优惠券。今晚七点，操场西北角的小树林摆摊，那里晚上人多还隐蔽。”
孙伟听得连连点头，赶紧找出几本空白笔记本，趴在桌上开始抄歌词。李浩然则去找王胖子借了块硬纸板，用毛笔写上“原版磁带试听点”，又画了个简易的试听流程图。
傍晚七点，天色刚擦黑，两人推着自行车来到小树林。孙伟抱着箱子，紧张得手心冒汗：“浩然哥，真的有人来吗？要是卖不出去，我这个月生活费就全赔进去了。”
“放心，”李浩然把硬纸板插在自行车上，打开随身听，邓丽君的《甜蜜蜜》缓缓流淌出来，“等会儿就知道了。”
没过十分钟，一对情侣挽着手路过，女生听见歌声眼睛一亮：“咦，这里有邓丽君的磁带？”她走到摊前拿起一盘，“是原版的吗？我上次买的盗版，音质差死了。”
“你可以试听。”李浩然递过耳机。女生戴上听了两句，立刻拉着男生说：“老公，这个音质好，买两盘！”
男生爽快地掏钱：“两盘多少钱？”
“五块五一盘，送歌词本，再送一张海报优惠券。”李浩然笑着递过手抄的歌词本，上面工工整整抄着十首歌词，还有孙伟画的小插图。
女生拿着歌词本眼睛更亮了：“哇，还有歌词！太值了！”
第一单生意做成，孙伟的信心顿时足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陆续有学生被歌声吸引过来，不少人试听后都掏钱购买。尤其是那些谈恋爱的男生，为了讨女生欢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买下磁带和海报。
到晚上九点收摊时，42盘磁带卖出去38盘，海报卖出去15张。孙伟蹲在地上数钱，手指都在发抖：“一共……一共卖了217块5！本钱是磁带210块，海报本钱20块，净赚……净赚77块5！”
他激动地把钱分成两份，硬塞给李浩然39块：“浩然哥，这是你的！要不是你，我肯定赔本了！”
李浩然接过钱，心里踏实了不少。39块钱，相当于一个多月的生活费，足够他应付接下来的开销，也让他看到了80年代市场经济的潜力。
回到宿舍，刚进门就被室友们围住了。王胖子神神秘秘地说：“浩然，你白天是不是把体育系的张磊给得罪了？我听他们宿舍的说，张磊放话了，说明天中午在食堂门口堵你，要让你‘知道厉害’。”
李浩然脱掉外套，随手挂在床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白天在教学楼门口那一下，他根本没用力，没想到张磊这么不经吓，还敢来寻仇。
“知道了。”李浩然拿起毛巾擦了把脸，脖子上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传来一丝温润的暖意。下午摆摊时他悄悄运转了《淬体诀》，虽然只是入门阶段，但身体素质已经比普通人强了不少，对付张磊这种只会耍横的货色，绰绰有余。
“要不……咱们找老师说说？”一个室友小声提议。
“不用。”李浩然摇摇头，眼神锐利起来，“有些人不挨顿教训，不知道天高地厚。正好明天让他长长记性，省得以后再欺负同学。”
他躺在床上，指尖摩挲着玉佩，脑海里开始规划下一步——先通过磁带生意积累第一笔资金，同时利用周老师的资源研究经济政策，等时机成熟就杀入股市。至于张磊这种小角色，不过是他重生路上清理的第一个障碍而已。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洒进来，照在李浩然年轻却沉稳的脸上。这一世，他不仅要复仇，要赚钱，更要守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人，活出个人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