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全球异常:心茧 > 第一章

1.黄金蛛影
北都市第七医院的VIP病房区,静得只剩下生命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敲打在人心最不安的地方。空气里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压不住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汲取生机的寒意。
陆青禾医生站在观察窗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凝视里面那个沉睡的身影。宏远科技的王总,三天前还在财经峰会上谈笑风生,此刻却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皮囊,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只有眼皮下急速转动的眼珠,泄露他正被困在一个无人能触及的恐怖梦魇里。
所有生理指标趋近平稳,脑波显示为非快速眼动睡眠,但任何外部刺激都无法将其唤醒。陆青禾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试图用专业的术语挡住内心汹涌的困惑与无力感,就像……他的意识被反锁在一个房间里,而我们找不到钥匙,甚至连门都摸不到。
站在她身旁的沈述白,目光沉静地越过玻璃,落在病人那只无力搭在床边的手上。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身形挺拔却像一口深井,投不进多少光,也看不出深浅。锁上门之前,他最后说过什么
交接班的护士记录里提到一句,陆青禾翻着厚厚的病历夹,纸张摩擦发出簌簌的轻响,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突然惊恐地大叫,说……说看见了好多金色的蜘蛛,到处都是网……
蜘蛛沈述白的语调没有起伏,只是重复了这个词,像在掂量它的分量。
是的。初步判断可能是颅内异常放电导致的幻觉。陆青禾努力让这个解释听起来可信,但话语显得格外空洞,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苏瑾挎着那个略显陈旧的相机包匆匆赶来,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黏在颊边。抱歉,路上堵车。家属那边好不容易才同意短暂采访……她的话语在看到病房内情景时戛然而止,脚步也顿在原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线,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她的后脑。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洁白的墙壁像是被泼洒了浓墨,迅速晕染、开裂。无数道细密粘腻的金色丝线,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泽,从裂缝中疯狂涌出,瞬间爬满了整面观察窗结成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劈头盖脸地朝她笼罩下来!
那网丝冰冷彻骨,死死勒进她的皮肤,甚至灵魂,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拖拽着她,要将她拖进那片隐藏在窗户之后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呃啊……一声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从苏瑾唇间挤出,她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一只有力而沉稳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沈述白的手心很稳,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在惊涛骇浪中投下的一道锚,稳住了她急剧下坠的身形。
苏记者陆青禾吓了一跳,赶忙上前。
苏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眼前的恐怖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病房冰冷的白墙和里面那个沉睡着对一切无知无觉的人。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沈述白的手臂,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网……金色的网……好冷……缠着我……一直往下拉……
沈述白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他扶稳苏瑾,转向陆青禾,语气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而非询问:陆医生,类似的病例,恐怕不会是个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更多沉睡的身影,正无声地淹没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2.蚀梦之蠹
沈述白的书房总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冷香,类似古木和草药混合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一盏孤灯在宽大的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照亮了摊开的一本纸页脆黄线装早已松散的古籍。那封皮上空无一字,唯有一点暗沉如干涸血迹的污渍,触目惊心。
苏瑾捧着一杯热水,坐在对面的扶手椅里,指尖的温度却迟迟暖不过来。之前那一下突如其来的意识侵袭,几乎掏空了她的力气,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挥之不去。
织梦蛊……沈述白的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那些扭曲如虫爬的古篆字符,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个时空之外的祖先对话,据这‘禁簿’残篇所载,其毒非蚀人血肉,乃蛀人心神。中术者,意识困于自身心念执妄所化之‘茧’,外视之,若陷沉眠,实则其神智灵慧,正被一丝丝啃噬消磨,直至彻底空荡,沦为一口尚存喘息的无魂皮囊。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冰冷的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苏瑾的心上,激起阵阵寒意。她无法想象,一个人鲜活的思想,会被某种无形之物当做食粮一点点蚕食殆尽。编写这‘禁簿’的先人,一定非常害怕这种东西流传出去吧。苏瑾捧着水杯,轻声说道,目光扫过书页边缘字迹凌乱癫狂的批注,那里面充满了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惊惧、厌恶和最严厉的警告。
不是怕流传,沈述白缓缓合上书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眼底有复杂难辨的光芒闪过,是羞愧。深入研习乃至使用这类蛊术,在家族传承看来,是背离正道,是走入歧途,是……洗刷不尽的家族耻辱。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他拿起接听,对面传来的消息让他的侧脸线条瞬间绷得更紧,周身气息也冷了几分。
刚才那位王总,没能撑过去。他放下手机,声音平直地叙述,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医院的停尸房里,冰冷的金属台泛着无机质的惨白光泽,空气中弥漫着过浓的消毒水味,试图掩盖属于死亡本身的气味。邵文轩博士已经到了,正戴着无菌橡胶手套,手里拿着高倍放大镜,几乎要将镜片贴到死者毫无血色的太阳穴皮肤上。陆青禾站在一旁,双手交握嘴唇紧抿,属于医生的理性与眼前超常的现象正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不是常规的器官衰竭或脑损伤。邵文轩头也不抬,语气冷静得像在实验室分析一份寻常的标本,唯有镜片后微微闪烁的光芒泄露了他内心的兴奋与好奇,沈顾问,你来看这个。
在无影灯的强光照射下,死者太阳穴附近,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毛孔无异的针孔状痕迹显露出来,周围皮肤有不自然的收缩。更诡异的是,在旁边显示器上的高分辨率脑部扫描图像中,与这个微小针孔轨迹相连的脑组织区域,赫然出现了几个边缘呈现不规则锯齿状的微小空洞,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小虫,悄无声息地蛀空了。
现代医学无法解释。陆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难以置信的颤抖,没有任何已知的病原体、毒素或物理创伤能造成这种……形态的损伤。这简直……简直就像是……
就像被虫子蛀了。邵文轩接口道,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一种我们目前所有技术手段都无法观测,无法捕捉到的‘虫子’,以人脑最精密的区域为食。
那天深夜,苏瑾陷入了不安的睡眠。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冰冷漆黑的虚无之水之中,远处有点点诡异的金光闪烁明灭,像是无数双窥伺的眼睛。细碎嘈杂的低语像潮汐一样涌来又退去,听不清具体内容,却无端地让人心慌意乱,充满了恶意的诱导。偶尔,似乎有一条极冷如丝线般的东西,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轻轻擦过她的意识边缘,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与厌恶。
她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心。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微弱地透进来,天色依旧沉黑。那种在睡梦中被某种东西细细窥探的感觉,冰冷黏腻,久久缠绕不去。
3.蜉蝣之信
调查工作像是陷入了厚重的迷雾,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已知的几位受害者,分属不同领域,生活轨迹如同平行线,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社会关系交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阴风,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
苏瑾把自己关在编辑部那间堆满资料的小会议室里,对着白板上贴满的照片、写满线索的便签纸发呆。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挤进来,在空气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栅,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浮动、旋转。
突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是一位受害者家属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图片和一句充满困惑与不安的文字:苏记者,不好意思打扰您。今天打扫我先生书房时,发现鱼缸里突然多了好多这种小飞虫,昨天还干干净净的,看着心里直发毛,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图片拍得很清晰:原本饲养着几条热带鱼的生态鱼缸里,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十只微小纤弱的飞虫尸体,它们透明的翅膀薄如轻纱,身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半透明,与色彩斑斓的游鱼形成诡异对比。
苏瑾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种记者的直觉让她脊背微微发凉。她立刻将图片转发给了邵文轩,并附上了简短说明。
电话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响了起来。邵文轩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一种研究者发现异常样本时的浓厚兴味:蜉蝣。蜉蝣目昆虫,典型的水生昆虫,成虫阶段寿命极短,朝生暮死。图片里的这个品种,对水质要求极高,通常只生活在人迹罕至水质清澈的山涧溪流中。理论上,绝无可能集体出现在市中心高层公寓的封闭恒温鱼缸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肯定:这不像自然迁徙或偶然入侵。更像是被人精心计算好时间,故意投放,并精确控制了它们的生命周期,让它们在特定时间点集体死亡。像一个……
像一个签名。苏瑾下意识地接话,喉咙有些发干。
或者一个标记。邵文轩补充道,一种极具象征意义的挑衅。
这条诡异而清晰的线索,像黑暗中垂下的一根丝线。团队立刻行动,重新梳理所有受害者近期几乎被忽略的细枝末节。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共同点——他们手机日程表或电子备忘录里,都找到了或长或短接受同一位知名心理咨询师——崔海明博士咨询服务的记录。
团队立刻赶往崔博士位于市中心高档写字楼的工作室。工作室占据高层,视野极佳,装修是令人放松的米白色调和温暖原木风格,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氛味道。然而,崔博士本人,同样未能幸免,他歪倒在那张昂贵的皮质咨询椅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仿佛得到解脱般的安宁表情,在这情境下显得格外刺眼。
在他的工作室里间,一个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抽屉深处,沈述白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子。盒子里没有文件,没有笔记,只有一小捆缠绕得异常整齐、微微泛着黄旧光泽的丝线。那丝线质地特殊,似帛非帛,似麻非麻,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像是陈年的草木腥气,混合了一丝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异香。
邵文轩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立刻皱紧了眉头:多种特殊的植物提取物混合……气味组合非常古老怪异,不属于任何现代香水或香料体系。其中有几种成分,根据文献记载,似乎对某些特定昆虫的神经系统有极强的吸引、引导甚至……操控作用。
那截丝线就静静地躺在华贵的木盒里,像一条沉睡的、褪了色的毒蛇,无声地吐着信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那更深、更浓郁的迷雾深处。
4.蛊守麻九
那截散发着异样气味的丝线,盘踞在每个人心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根据邵文轩对丝线上残留的微量植物成分进行的精密分析,所有的线索箭头,都指向了滇西南边境地区一个常年被云雾笼罩的古老小镇。
小镇依着陡峭的山势蜿蜒而建,青石板路被无数足迹和岁月磨得光可鉴人,反射着山区潮湿阴郁的天光。两旁是歪歪斜斜的吊脚木楼,深色的木板墙饱经风霜,檐下挂着一串串褪色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凝固了时间的陈旧与寂寥。
按照多方打听来的模糊地址,他们在一道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深巷尽头,找到了麻九爷的纸扎铺子。
店铺低矮而阴暗,里面层层叠叠地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扎人偶、车马屋舍。童男童女脸上涂着两团过于鲜艳的圆形腮红,嘴角用朱砂勾勒出僵硬上扬的弧度,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在阴影里齐刷刷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空气中混杂着竹篾的清新、浆糊的酸腐、矿物颜料的刺鼻,丝丝缕缕,缠绕鼻端。
一个干瘦得如同千年老藤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佝偻着腰,给一匹
即将完成的纸马粘上最后一缕染成黑色的苎麻鬃毛。他的手枯槁如鸟爪,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但动作却异常稳定精准,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熟练。
麻九爷沈述白率先开口,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
那身影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有沙哑得像砂纸反复摩擦旧木头的嗓音传来:这里没你们要的东西,不看事,不算命,不卖玩意儿。走。
我们想请教一下,关于这种丝线……苏瑾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紫檀木盒子打开,递送到老人视线可及的侧面。
麻九爷猛地转过身,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如同鹰隼,瞬间死死锁定了盒中那截丝线,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甚至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他劈手夺过盒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哪里来的!这祸害东西你们也敢沾手!不知死活!要遭大祸的!滚!赶紧给我滚出去!
已经死了人了!苏瑾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瞬,但涌上的急切压过了恐惧,她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哀切的恳求,求求您,老先生,您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求您告诉我们该怎么救人,怎么才能阻止它!
听到死人了,麻九爷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怒火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但很快又被积年累月的警惕压了下去。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滚!快滚!他挥舞着枯瘦的手臂,要把他们扫出门外。
沈述白一直沉默地观察着。就在老人情绪激动,几乎要将木盒连同里面那截要命的丝线一起扔出去的瞬间,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清晰地凿穿了老人愤怒的喧嚣:沈螟。
这个名字像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之力。麻九爷所有的动作猛然僵住,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活气,变成了一尊蒙尘百年的陶俑。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沈述白的脸上,那里面有震惊,有审视,有滔天的恨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你……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是沈家的人
是。沈述白站得笔直,坦然迎接着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没有任何躲闪。
呵……呵呵……麻九爷发出几声比哭更难听的笑声,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沈家……沈家还有脸来人沈螟那个叛徒!疯子!痴心妄想的蠢货!他以为他是谁是天上的星君还是地下的阎罗想用那点微末蛊术逆天改命,编一个梦就把散了魂留住可笑!可悲!他坏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现在他欠下的债,还没还清吗还要派你这么个小辈来讨!
他的情绪激动异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里都仿佛填满了积压数十年的绝望。
苏瑾趁机再次上前,语气放得极软,带着真诚的哀切:麻爷爷,不是讨债。是现在有坏人,正在用沈螟留下的法子害人!求您发发慈悲,帮帮我们,阻止他,救救那些还活着的人吧!
她把自己在病房外那突如其来的恐怖幻觉,以及之后日夜被噩梦缠绕的感受,情感真切地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无法作伪的后怕和疲惫。
麻九爷瞪着她,浑浊的目光在她年轻而焦急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猛地刺向沈述白。那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屋檐缝隙里漏下的一小片阳光都在地上挪移了一寸。
终于,他长叹一声,那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仿佛承载着多年来背负这个秘密所积攒的全部重量。造孽啊……都是前世欠下的债,今生来讨……他佝偻着本就不再挺拔的背,像一棵被风雪彻底压弯的老树,颤巍巍地转过身,朝着更加昏暗的里屋走去,进来吧。脚步放轻点,别碰坏了我这些‘伙计’。
5.心茧深处
麻九爷的里屋比外间更加昏暗,只有一扇糊着厚纸的小窗透进微弱的天光。空气中那股奇特的草药清苦味更加浓郁,几乎盖过了所有其他气味。他摸索着用火柴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晃动了几下,稳定下来,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一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和周围的方寸之地。
‘织梦蛊’,啃的不是五脏六腑,是‘神’。麻九爷的声音低沉下去,像在讲述一个流传了太久、早已浸满血泪的古老噩梦,是人的念头,是最浓最烈的情绪,是怕得骨头缝都发冷的东西,是想到骨头都发酥的念想,是求不得、放不下、活活把自己熬干了的执拗。施蛊的人,以特制的媒介为引子,以这些情绪为香饵,就能把人的‘神’从窍里勾出来,困在他用蛊术精心织就的‘茧’里。茧里的人,逃不掉,醒不来,只能一遍又一遍经历自己最怕最想的事,直到神智被磨碎,被一点不剩地吃干抹净,变成一地残渣。
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苏瑾:你这女娃,灵性太重,是天生的‘感窍’,容易感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最容易变成那些东西眼里的‘美食’。你感觉到的那个网,就是那‘茧丝’,已经快要成形了。
怎么才能破开茧,把人救出来沈述白追问,眉头紧锁。
难。难于登天。麻九爷重重摇头,茧是结在心神里的,不在皮肉上。外力硬破,茧碎,里面裹着的那点残神,也就跟着散了,死得更透。
如果……不是从外面,而是有人能从里面引导,或者……瓦解它呢陆青禾忽然开口,她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医者特有的光芒,类似于深度催眠干预,进入患者的潜意识领域。既然苏小姐能感知到‘茧’的存在,甚至被其攻击,或许……她的意识也有可能,在保护下,反向潜入进去找到核心的弱点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超出常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微响。
苏瑾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那被金色蛛网拖拽的冰冷窒息感瞬间再次袭来,让她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但很快,她看着眼前几位或凝重或担忧的面孔,想起医院里那些沉睡的身影,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攥紧了微微颤抖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镇定下来。
我试试。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准备工作紧张而压抑。他们回到了市区,在一间经过特别布置隔绝了绝大部分外部干扰的安静病房内,那位同样陷入昏睡的心理咨询师崔博士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陆青禾带来了最精密的脑电监测设备和辅助放松的温和药剂。邵文轩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喷洒了用来安抚和隔绝可能存在的异常信息素干扰的药剂,气味清冷。麻九爷则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在苏瑾眉心画了一个极其古老繁复的符纹,又点燃了一炷据说能安魂定魄的线香,烟雾笔直上升,散发出宁神的香气。
守住心神。牢牢记着,里面不管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是假的。找到那个‘茧’最核心的波动,找到‘织梦人’留下的印记,就立刻回来!绝不能留恋!麻九爷最后一次叮嘱,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瑾平躺下来,在陆青禾平稳专业的催眠引导和安魂香的气息中,慢慢放松身体,调整呼吸。沈述白站在床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开始吧。苏瑾轻声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抛入了一条由疯狂呓语和扭曲记忆碎片编织成的黑暗汹涌河流。无数不属于她的情绪像冰冷的玻璃碴子,狠狠划过她的意识——童年时对紧闭衣柜门的窒息恐惧、青年时在学术金字塔下端挣扎的焦虑与嫉妒、成功后站在巅峰却被无数目光审视、害怕随时跌落神坛万劫不复的战栗……这些极端情绪浓烈得像最毒的汁液,疯狂地注入她的感知,试图将她同化、吞噬,变成这片意识之海里新的养料。
而在这一切混乱与痛苦之上,无数金色冰冷粘腻的茧丝无声缓慢而坚定不移地勒紧。她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崔博士那点残存的意识之光,正在这无尽丝线的缠绕包裹下迅速黯淡,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就在这片由恐惧构筑的炼狱最深处,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贪婪的意识触须悄然探出,满意地汲取着四周弥漫的绝望养分,甚至……带着一种品尝意味,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她这个外来者的感知边缘。
啊——!苏瑾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彻底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心脏疯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沈述白立刻上前扶住她几乎要软倒的肩膀: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苏瑾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浮木,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冰冷的体验而剧烈颤抖,语无伦次:网……到处都是网……冷的……粘的……他在吃他!我感觉到……感觉到‘他’了!就在最里面……冷……好冷……像蛇一样……
6.织梦之痕
苏瑾夹杂着剧烈生理反应的描述,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团队原本就波澜暗涌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惊涛骇浪。那意识层面的恐怖景象,那被无形丝线包裹勒紧直至意识消亡的缓慢过程,远比任何鲜血淋漓的实体攻击更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和寒意。
团队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苏瑾裹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捧着的热水杯蒸腾起白雾,她却依然觉得冷,止不住地轻微发抖,努力拼凑着在心茧中那短暂却足以致命的经历。
……他不是随机选择的。苏瑾努力对抗着那冰冷粘腻的残留感,回忆着那些碎片化的情绪洪流,崔博士……还有之前的受害者,他们站在各自领域的山顶,但内心深处……他们都无比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那种恐惧……特别‘浓烈’,特别‘纯粹’……几乎成了他们精神的一部分……
邵文轩若有所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高质量的‘情绪样本’。如果‘织梦人’的核心目标是收集某种特定的极端情绪能量,那么这些处于人生巅峰同时承受着巨大成功带来的反向压力和焦虑的个体,确实是纯度极高的‘原料’来源。从生物学和社会学角度看,都极具效率。
麻九爷闷哼一声,嗓音沙哑地补充:古老的邪门典籍里,确实有记载利用极端情绪进行修炼、献祭或是驱动某些禁忌法门的阴毒路子。沈螟当年,走火入魔,就是想用极致的‘执念’和至死不渝的‘痴念’,为他那个早夭的心上人,强留住一丝残魂,重铸一个活在梦里的‘梦魂’。
所以现在这个‘织梦人’,是在效仿甚至试图完成沈螟未尽的……‘事业’陆青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收集这些极致的恐惧,到底想做什么创造什么
沈述白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在铺在桌面上的城市详细地图上缓缓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可能的区域。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处——位于城市边缘,一个废弃多年大型主题公园幻乐城,因其内部建造有一个规模极大且结构复杂如同迷宫的镜宫而曾短暂闻名,后因经营不善和安全问题而倒闭,荒废至今。
镜子……沈述白抬眼,眸光如电,茧丝……反射……无限复制……放大情绪。那里是最佳的放大器,也是最佳的囚笼和祭坛。
他看向麻九爷,语气笃定:最终完成‘收割’的仪式,是否需要在特定时辰,借助某种特殊的外部环境或力量,才能最大化效果
麻九爷脸色骤然一变,伸出枯瘦的手指,快速而无声地掐算了一番,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惶:子时!夜半子时,阴气最盛,万籁俱寂,也是人心神最为恍惚、最易动摇之时!就在明晚!他一定会在明晚子时,完成最后一步!
目标地点,最终时刻,已然明确。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织梦人,费尽心机,编织恐惧,狩猎精英,并非只为简单的杀戮。他要在明夜子时,在那座废弃镜宫的无数面镜子之间,举行一场黑暗的盛宴,将收集到的所有极致恐惧一次性吞噬、炼化,以实现那个源自沈螟遗毒的可怕目的。
7.镜廊迷梦
废弃的幻乐城主题公园像一头被时光遗忘的巨兽尸骸,沉默地匍匐在都市边缘的夜色里。锈蚀剥落的过山车轨道扭曲着伸向昏暗的天空,旋转木马只剩下空洞的支架,破败的卡通招牌在夜风中发出吱呀作响如同哀鸣。
团队借着黯淡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一处破损的围栏潜入。荒芜感扑面而来,野草蔓生,淹没了昔日的欢笑声。根据地图指示,那座巨大的镜宫是公园的核心建筑,就在这片废墟的最深处。
推开那扇卡顿了一半的旋转玻璃门,一股带着浓重尘埃和霉菌味道的空气汹涌而出,呛得人几乎窒息。
门后,是一个足以让人瞬间迷失的疯狂世界。
无数面巨大无比沾满污垢和蛛网的镜子,以各种匪夷所思扭曲变形的光学迷宫。手电筒的光柱射进去,瞬间被无数镜面反射、拆解、扭曲成千百道破碎凌乱的光束,在错综复杂的镜廊之中疯狂弹射、跳跃,照出无数个惊惶失措的脸庞和无数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脚步声被放大、重叠、延迟,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同时行进,又仿佛有无数个隐身的存在在暗处同步窥伺模仿着他们的每一步。
集中注意力,稳住心神!沈述白低声喝道,声音在迷宫般的空间里激起一串回音,别去看镜子里的倒影,别被它们拉进去!
他的警告来得及时,却依然晚了一瞬。
走在稍后位置的陆青禾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脚步踉跄着后退一步。她惊恐地看到旁边一面沾满灰尘的镜子里,自己穿着白大褂的影像突然扭曲变化,变成了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脸色苍白透明、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碎的小女孩——那是她年幼时因病早夭的妹妹,是她选择学医救死扶伤最深层的、从未愈合的伤疤和永恒的动力。
小妹……是你吗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镜面上那虚幻的影像。
几乎在同一时间,邵文轩也猛地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他面前的镜子里,他耗费无数心血培育的、视若生命的珍贵实验菌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变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黏液——这象征着他毕生信奉的理性、科学与秩序,在那无法理解、无法分析的超常力量面前,是何等不堪一击,仿佛一个冰冷的笑话。
不……这违背了所有定律……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向来冷静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信仰基石被撼动的恐慌。
就连经验最老道的麻九爷,也在镜中看到了令他心神动摇的景象——历代蛊守先祖愤怒而失望的脸孔在镜中浮现,无声地指责他守秘不力,竟让蛊术再次流毒人间,酿成如此大祸,他是家族的罪人。
而苏瑾所见的景象最为直接和恐怖——无数面镜子里,同时伸出无数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污垢的手,疯狂地抓向她,撕扯她,要将她彻底拖入那片布满金色蛛网的无底深渊。那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骤停,浑身冰冷,无法思考。
就连心志最为坚定的沈述白,也在晃动的光影间,看到镜中的自己,身影开始模糊晃动,渐渐与古籍记载中那个面容模糊、眼神狂热而偏执的先祖沈螟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一种无法摆脱、代代相承的宿命与罪孽。
守住灵台!都是幻象!是啃噬心神的毒饵!沈述白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楚和腥甜味让他瞬间清明,他发出一声如同惊雷般的低喝,同时咬破指尖,迅速在最近的一面镜子上画下一个繁复而古老的血色符箓。
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一阵剧烈波动,里面的恐怖幻象尖啸着消散褪去,暂时恢复了冰冷的死寂。
众人惊魂未定,冷汗早已湿透衣背,心脏狂跳不止。他们这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踏入这座镜宫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踏入了织梦人凭借地利和蛊术精心编织好一个更大范围的心茧之中。这里的每一面镜子,都是他吞噬心神的獠牙。
呵呵呵……沈家的后人,嗅觉还是这么灵敏,到底还是循着味儿找来了。一个沙哑带着一丝诡异重叠回音的声音,仿佛同时从每一面镜子的深处传来,无处不在,抓不住源头,正好,省了我不少事。就让你们亲眼见证,沈螟大人当年未尽的伟业,将在今夜,在我手中达成!
8.焚茧断丝
那扭曲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迷宫般的镜宫中回荡,撞击着无数镜面,衍生出更多令人头晕目眩的回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伟业沈述白的声音冰冷沉静,像一把淬火的刀,精准劈开那层层叠叠的音浪。他一步步向着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走去,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坚定地劈开前方扭曲的黑暗与光怪陆离的幻象,沈螟的痴心妄想,背离人伦,害人害己,最终自食恶果,算什么伟业!
你懂什么!那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狂热的愤怒和被质疑的暴戾,沈螟大人是要打破生死的界限!是用无上的蛊术挽留世间最美的灵魂!是对抗这无情天道的勇士!你们这些墨守成规、庸碌无为的凡人!只会畏首畏尾,称之为禁忌!是你们愚蠢!是你们根本不懂他那超越时代的智慧和深情!
伴随着他的怒吼,镜廊中的幻象攻击再次陡然升级,变得愈发逼真骇人。带着粘腻感的蛛丝仿佛真的从镜中激射而出,缠绕众人的手脚脖颈。无数痛苦哀嚎的面孔挤满了每一寸镜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和诅咒,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与神经。
他在拖延时间!麻九爷嘶声喊道,声音带着焦急,子时快要到了!他在利用幻象拖延,准备最后的仪式!必须打断他!
苏瑾!沈述白猛地看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苏瑾,能感觉到‘茧’的核心吗那个力量最集中的点!
苏瑾强忍着几乎要炸开的头痛和汹涌的恐惧感,死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将全部意志力集中于自己的灵媒体质,全力释放开自己的感知。那种仿佛能吸食灵魂的意识波动,此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像黑暗中最污浊的漩涡,虽然极度危险,却也无比明确地指明了方向。
那边!她猛地睁开眼,指向一条两侧镜子几乎要挤压到一起的阴暗岔路,非常浓……非常冷……像……像所有的丝线都汇聚到那里去了!
跟上!沈述白毫不犹豫,率先冲了过去。邵文轩和麻九爷紧随其后,不断向四周喷洒着特制的镇静药剂、抛撒能够干扰无形蛊力的古老药粉,短暂地在那浓稠的恶意中开辟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陆青禾则一遍遍呼喊着每个人的名字,用清晰而坚定、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努力对抗着侵蚀心神的诡异低语。
在迷宫的最深处,一个由无数面镜子组成的多棱体空间中央,他们终于找到了织梦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并非想象中神秘莫测的人物,竟是崔博士那个平时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负责整理资料的年轻助手!他此刻站在一个用暗红色液体绘制的诡异法阵中央,双眼竟然完全变成了没有瞳孔的诡异金色,闪烁着非人的光芒。另外两名仅存的昏迷受害者躺在法阵节点上,脸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无数道肉眼依稀可见的金色能量丝线正从他们百会穴的位置被强行抽离,汇入那助手的胸膛,他的身体微微膨胀,散发出一种不稳定却强大的邪恶波动。
感受到众人闯入,他猛地回过头,那双金色的眼睛扫过众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狂热和残忍的笑容。
来不及了!他张开手臂,声音因为强大的能量灌注而变得扭曲轰鸣,仪式已成!这些极致的恐惧将成为最完美的燃料,助我彻底炼化这‘织梦蛊’本源之力!我将超越沈螟大人!我将拥有编织真实、掌控梦境的无上权能!
痴人说梦!沈述白沉声喝道,声音中正平和,却带着一股斩断虚妄的力量。他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念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一股中正磅礴的无形力量开始以他为中心扩散,与那邪恶法阵的力量激烈抗衡,发出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滋滋声响。
苏瑾立刻感到一股针对她灵媒体质的巨大拉扯力,仿佛她的意识灵魂要被硬生生从躯体里扯出,强行连接到那个正在运转的恐怖法阵之上,成为它的一部分。她尖叫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感觉脑袋快要裂开。
苏瑾!别对抗它!陆青禾见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喊道,引导它!把你的感知,连接到我们!把我们所有人的‘意识’、‘信念’,连成一张网!一张反向的网!冲过去!
这个想法疯狂而大胆!苏瑾愣了一下,但在那巨大的痛苦和压迫下,她瞬间明白了陆青禾的意图。她不再抗拒那股可怕的拉扯力,而是彻底放开了自己的灵媒感知屏障,但她没有将感知投向那个法阵,而是用尽全部意志力,猛地将其链接向身边的沈述白、陆青禾、邵文轩甚至麻九爷!
刹那间,一种奇异而强大的连接形成了。沈述白的坚定守护、陆青禾的理性仁心、邵文轩的求知信念、麻九爷的赎罪决心、以及苏瑾自己强烈的想要救人的意念……这些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精神力量,汇聚成一股庞大而却充满生机与人性光辉的精神洪流,沿着苏瑾这个唯一的桥梁,狠狠地撞向了那个由纯粹恐惧、贪婪和疯狂构筑的织梦核心!
不——!!!怎么会……这是什么力量!助手发出一声充满了惊愕与绝望的惨叫!
如同亿万面玻璃同时破碎的尖锐声响席卷了整个镜宫!那些连接受害者与法阵的金色丝线剧烈震颤、闪烁,然后寸寸断裂化为虚无。脚下那暗红色的诡异法阵光芒骤熄,所有符文迅速褪色、干涸,变得如同干涸的血痂,再无任何能量波动。
助手眼中的金光如同断电般骤然熄灭,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直挺挺地向后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而躺在法阵中的人,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虽然仍未苏醒,但灰败的脸上竟奇迹般地开始恢复一丝微弱的血色。
结束了。这场源于古老执念、肆虐于现代都市的噩梦,终于被强行中断。
镜宫里恢复了死寂,只有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汗水滴落在地的声音。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精疲力尽,仿佛连站立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几天后,幸存下来的受害者们在医院精心的护理下陆续苏醒,但他们对于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只留下了深重的心理创伤和莫名的恐惧阴影,需要漫长的心理干预。那个助手被严格控制起来,但他的精神似乎已彻底崩溃,对蛊术来源语焉不详,时而癫狂大笑,时而恐惧尖叫,只零碎地提及是从古老笔记中学得,再也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沈述白在整理被助手偶然发现并利用的部分笔记残页时,发现其中至关重要的一页被人为地撕去,而在那撕扯留下的残根处,用一个极其细微的墨迹,画着一个绝非沈家所有的奇异印记,像一只闭合的眼睛,又像一道微小的裂缝。
窗外,阳光正好,试图驱散连日来的阴霾。苏瑾站在医院走廊的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正在医护人员陪同下进行康复散步的病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将连日的紧张和压抑一同吐出。可当她无意中触碰到一位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前来探望其他病人的家属的手,试图安慰对方时——
一股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的巨大悲痛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猛烈地冲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缩回手,接连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份灵媒的感知力,在经历了镜宫的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汹涌和难以控制了。
麻九爷收拾好了他简单的行囊,准备返回那座西南深处的古镇。临行前,望着城市远处起伏的天际线,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随风消散:
沈螟欠下的债……利息还没收完啊……这世道,又要不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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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似乎暂时散去,但更深的阴影,已悄然投下,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