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半时辰太阳就落山了。
许克生决定加快进度。
他先带着周三娘用烈酒洗了手。
来到手术台,他解释道:
“我先清理伤口,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好呀!”周三娘声音轻快。
许克生忍不住看看她,这人嗜血吗,怎么还兴奋了呢?
拿起剪刀,他又给了周三娘一次反悔的机会:
“真的行?”
“开始吧!”周三娘坚定地点头回应。
外面早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
里层是侍卫,最外圈是百姓。
方主事不放心小妾,挤到了最前面,仔细地盯着两人。
~
方百户拿来了椰子。
董百户急忙迎上前,双手接过,
“谢谢兄弟!”
椰子是稀罕物,在京城一个至少卖五百文,两个就抵一个壮劳力三个多月的收入。
方百户拍拍他的肩膀,
“都是自家兄弟。”
他指着人群中的方主事,
“那是我老叔……”
此刻,许克生剪开了包扎的布条,积血瞬间喷涌而出,浓郁的血腥味迅速飘散出去。
“啊!”
方主事恰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失声尖叫,差点晕了过去。
董百户的脸都黑了,
这么大惊小怪,惊扰了郎中怎么办?
方百户:
“……”
说不下去了,本想说椰子是老叔的。
许克生不为所动,周三娘瞥了一眼。
董百户因为顾忌是同袍的叔,没有说什么。
侍卫们可不管,纷纷呵斥:
“噤声!”
“胆小就出去!”
“呸!丢先人!”
“……”
方主事臊红了老脸,但是又舍不得走,只能尴尬地站着,幸好大家的目光很快又被手术吸引了。
~
侍卫的心都吊了起来,出了这么多血,还能活吗?
许克生用针灸在附近扎了几针,尽可能阻断汤瑾对痛的知觉。
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大约七寸长。
肠子露了出来,幸好没有破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周三娘脸色苍白,有些反胃,但是平静。
董百户心中惊叹不已,周三娘看上去娇滴滴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十块纱布!”
“纱布!”
“剪刀!”
“温开水!”
“……”
许克生弓腰低头清创,时间不长,他的额头就出汗了。
负责擦汗的侍卫出手很及时,只是他下手不知轻重,经常把许可声的脑袋推的乱晃,甚至身子都趔趄一下,
方主事很爱看,
董百户却直皱眉。
“奴家来吧!”周三娘劈手夺过擦汗的纱布,轻柔地给许克生擦汗。
这个大胆的动作,惊骇了外面的人。
方百户只能安慰自己,都是为了治病,治病嘛!
可是他的老叔不干了,低声怒喝:
“胡闹!”
他要上前阻止。
董百户站在门前,狭长的双眼看向他,寒光爆射,
“嗯?”
只是这一声,似乎一把刀当头劈来,方主事吓得肝胆俱裂,哪还敢动半分。
~
许克生和周三娘都在全神贯注,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许克生清理了积血,沾进去的泥巴、草棒、树叶子,将肠子放进去摆好。
转眼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许克生缓缓起身,腰酸的要断了一般,双眼有些迷离。
周三娘想扶他一把,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许克生忍不住感叹,
“幸好喝了鸡汤,不然真撑不住啊。”
周三娘抿嘴笑了,轻声道,
“有用就多喝。”
方主事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看周三娘的侧脸,她在笑。
他下意识地猛咳嗽一声。
严肃点!
治病呢!
转眼他又怕了,胆怯地看看董百户。
这次没人理会他,都在专注地看着屋内。
方主事反而更不自在了,挤出人群,走开了。
~
许克生缓过神,低声道:
“三娘,看你的了?”
周三娘束好了袖口,将眼前的轻纱撩起,搭在上面,用发簪别住。
“你就说如何缝吧。”
“就像缝衣服一样。”
“奴家明白了。”
这次许克生给她当助手,递给她一根缝合针。
最先缝合的是腹膜层,许克生拿着一根巴掌长的银针,指出落针的点。
周三娘下了第一针。
她的手有些抖,咬着牙缝合上了。
接着是第二针,手还有些抖。
董百户看出了不对,心提了起来,她怂了?
周三娘有些慌,胆怯地看向许克生。
许克生低声安慰道:
“我第一次缝合比你抖的还厉害。”
“心态放平,你就当是在缝衣裳。”
“你行的!”
“来,深吸一口气,对,慢慢吐出去。”
“再深吸……”
周三娘深吸了几口气,心态渐渐平稳。
再次下针抖的就少了。
许克生在一旁鼓励、指点,她按照要求缝针。
屋里屋外都十分安静,只有许克生低沉的声音在回荡。
周三娘的手越来越平稳,速度也渐渐提了上去。
许克生不仅担任指导老师,还兼了护士的角色:
“纱布!”
“两块纱布!”
“清水!”
“……”
“芦苇砍来了吗?用水煮,煮十息之后给我一根。”
“把这些羊肠用热汤泡软,我要用。”
“……”
许克生用羊肠套在芦苇的外面,一个简易的引流管就做好了。
~
门外,董百户看到许克生将一根管子缝在伤口里,有些看不懂了。
他转头低声问方百户,
“老方,你见他这么搞过吗?”
“见过,”方百户点头道,“千户所有一头母牛也被他埋过,一样是用芦苇杆套个羊肠子。”
???
母牛?
董百户有些尴尬。
好吧!
我不该问的。
~
该缝皮下组织了,看着厚厚的淡黄色脂肪,许克生有些担心,这对新手是个考验。
“这次用间断缝合,从中心下针,对,从这里……”
“好,打结!”
“缝的真好!”
“缝合要对称。”
“这次在这下针,很好!”
“缝的真漂亮了!”
“……”
周三娘的巧手,配合许克生的指点,顺利结束皮下组织的缝合。
最后的皮肤层就更快了。
一个时辰后,结束了全部的缝合。
许克生打量着最外层的针脚,细密、均匀,
“果然是女工最好的!”
周三娘心里蜜一般甜,习惯地撩了一下青丝,在额头留下一抹鲜血,平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
董百户见缝合结束了,探进脑袋:
“怎么样了?”
许克生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回道:
“进行到一大半了。”
周三娘见自己的事情了了,只好依依不舍地告辞。
许克生送出屋,又回头继续忙碌
董百户吩咐侍卫牵马送行,被周三娘婉拒了。
她感觉心跳的太快了,想自己在村里走走,平复一下心情。
刚才的一切,宛如做梦一般!
~
汤瑾自始至终都没有醒,只有十分微弱的呼吸。
董百户忍不住进去把了脉,汤瑾的手腕如冰一般。
董百户心里很慌,低声问道:
“怎么还不醒?”
许克生解释道:
“失了太多的血。”
董百户长目含泪,失血过多很容易死人的。
许克生要来一个椰子,递给了董百户,
“麻烦将外面的毛刮干净。”
得给这人找点事做,不能让他闲着,闲着就胡思乱想。
许克生又询问道:
“煮好的芦苇杆,取两根来。”
“刚才要的木架子,现在送来。”
~
许克生将两根芦苇杆截断,一长一短。
又将长杆居中切断,用羊肠重新连接起来。
董百户将椰子刮好了送来,刮的十分滑溜,没有一根毛刺。
许克生又指着上面的颜色很深的点,
“从这里凿开,恰好可以插进去两根芦苇杆。”
董百户掏出解腕刀,刀尖抵住,用力一旋,一个圆孔就出现了。
许克生将一长一短两根芦苇杆插进去,大小正合适,不由地挑起大拇指,
“彩!”
董百户矜持地笑了。
许克生拿出桃胶,将芦苇杆和椰子的接口处密封,
在短杆的另一头套上羊肠,切了一些拇指头大小的芦苇杆塞进去,撑开羊肠子,顶端就成了可以弯曲的管子。
又在长杆的另一头套上羊肠,最末端绑了一根银针。
众人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忙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许克生准备好一切,吩咐道:
“将椰子放在架子上,芦苇杆垂直向下。”
董百户放椰子,许克生将短杆一端的羊肠抬高,超过了椰子,作为进气口。
之后小心地看着长杆,直到另一端的银针开始滴出椰子汁。
这根银针是中空的。
根据汁液流淌的速度,他调节了进气口的大小。
到了满意的流速,他将银针扎进汤瑾左手腕的静脉里。
~
“啊?!”
众人齐声惊呼,全都被这一幕吓住了。
折腾半天,竟然是要弄入体内?
这不会将人弄死吗?
方百户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
“克生果然不走寻常路!”
董百户骇然叫道:
“许郎中,这……这是做什么?”
侍卫们吓得魂都飞了,这是在救人,还是在下毒吗?
甚至有人拔出了腰刀,准备动手营救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