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是位和蔼的语文老师，简单介绍了苏在在后，将她安排在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巧合的是，她的通桌正是早上帮她捡过作业本的短发女生，叫周晓芸，性格活泼，一看就很好相处。而她的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那个空着的位置，桌面上整齐地摞着两叠书，一本摊开的物理竞赛题典放在正中央，笔袋是简洁的深蓝色。
——正是张放放的座位。
苏在在刚落座，周晓芸就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嘿！我们早上是不是见过？在楼梯口？”
苏在在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我不小心撞掉了别人的作业本。”
“哇，那你可撞对人了！”周晓芸笑嘻嘻地说，“那可是我们班的‘冰山学神’，张放放。不过你别怕，他就是话少点，人其实不坏。”
“‘学神’？”苏在在对这个称呼有些好奇。
“对啊！次次考试年级第一，数理化尤其厉害，老师们的心头宝！”周晓芸如数家珍，“就是有点……嗯，不太好接近。除了讨论题目，平时几乎看不到他跟谁多说几句话。”
正说着，上课铃声响起。一个身影从后门快步走进，恰好停在苏在在斜前方的座位坐下。
是张放放。
他似乎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气息微促，额角有细微的汗意。他拿出课本，目光专注地看向讲台，全程没有左顾右盼，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新来的转学生就坐在他侧后方。
苏在在收回目光，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教材。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得很快，内容衔接与她之前的学校略有不通，她听得有些吃力，笔记记得磕磕绊绊。
课间，她正对着一道例题皱眉，一片阴影落在她的草稿纸上。
她抬头，看见张放放站在她桌旁，手里拿着早上她碰掉的那本物理练习册。
“你的？”他言简意赅地问，手指点着练习册封面上她的名字。那本是之前夹在作业本里一起被撞掉的，她当时慌乱中只还了其他的，这本阴差阳错留在了自已这里。
“啊！对，是我的。谢谢！”苏在在连忙接过，脸颊有些发烫。居然拿错了人家的本子一上午都没发现。
张放放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就要回座位。
“那个……”苏在在鬼使神差地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苏在在一时语塞，情急之下指着数学书上那道让她困惑的题：“不好意思，这道题……老师刚才讲的步骤我没太跟上，你能……帮我看看吗？”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周晓芸才说过他是“冰山学神”，看起来就不像会耐心给人讲题的样子，而且这才第一次正式打交道……
张放放的目光落在题目上，停留了两秒。就在苏在在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俯身，从她笔袋里抽出一支铅笔，在她的草稿纸上快速写下两个关键的公式。
“这里，和这里，”他的笔尖点着那两个公式，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易懂，“用这个思路代进去，再计算就行了。”
他靠得不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苏在在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哦……明白了，谢谢。”苏在在恍然，按照他的提示，果然很快解出了答案。
“嗯。”张放放应了一声，将铅笔放回笔袋，径直回到了自已的座位，拿起那本物理竞赛题典，仿佛刚才只是让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在在看着草稿纸上他那手干净利落的字迹，和旁边自已略显凌乱的演算过程形成了鲜明对比。
下午有美术课。这是苏在在稍微感到安心的科目。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息。老师让大家自由构图，找找手感。
苏在在支好画板，调着颜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教学楼之间那几棵高大的樱花树，以及楼下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搜寻，很快，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放放没有参与打球，而是独自坐在一棵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手里依旧捧着本书，低着头，看得专注。纷扬的花瓣偶尔落在他肩头、书页上，他也恍若未觉。
阳光透过花枝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静得像一幅画。
苏在在心中微微一动。
她摊开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快速滑动起来。线条勾勒出树的轮廓，少年的侧影，低垂的眉眼，被风吹起的发梢和书页，还有那周身萦绕的、仿佛与周遭喧闹隔绝的沉静气息。
她画得投入，直到下课铃响，才猛然回神。
看着画纸上那个清晰的身影，她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像是让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她赶紧合上速写本，将其塞进画夹最底层。
收拾画具时，她不小心碰掉了橡皮。弯腰去捡，却看到旁边地上躺着一小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像是从某个旧本子上掉下来的。
她捡起来打开，发现是一张微微泛黄的铅笔草稿，画的是一枚复杂的齿轮结构图，线条精准，细节一丝不苟，右下角有一个极其简单的署名：zff。
这严谨的风格，和那手熟悉的字迹……
苏在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那个已经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的背影。
她捏着那张旧画稿，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立刻叫住他。
樱花还在窗外无声飘落。
一些莫名的、细微的牵连，似乎正随着春风，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