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传票送到后台时,他们正给新版《红楼梦》拍定妆照。
我那件绣了三年的宝玉戏服,如今套在一个连台步都走不稳的流量小花身上。苏杭,我的老搭档,正手把手教她怎么摆弄水袖。
林老师,场务挤着笑脸递来文件,沈总吩咐,请您签个字,放弃对这件戏服版权的追诉。
自愿转让四个黑字,砸得我眼疼。突然想起我师父的话:这行最怕的不是吃苦,是看着自己的命根子被人明抢,你还得笑着夸他抢得好。
钢笔在我手里攥得死紧。化妆间那头,小花和苏杭的笑声没心没肺地传过来。
01
后台拥吻的阴谋
镜子里,顶着贾宝玉妆发的我像个笑话。
半边头套卸在一旁,黛黑油彩还糊在左眼角。我拿卸妆棉用力蹭着腕口,皮肤火辣辣地疼。
合同改了。经纪人王姐的钻石美甲哒地敲在镜面上,今晚热搜第一,砚杭CP后台拥吻,你配合一下。
灯光滋滋响,空气里有股廉价香水的甜腻味。
苏杭知道吗我看着手腕上迅速浮起的红痕。
他片酬涨了三十万。王姐的笑又假又冷,她的Gucci包甩过来,我瞥见里面一纸通知——雪藏。要么配合炒CP,要么,你就歇几年。
卸妆水的化学香精味呛得人头晕。我忽然笑了,捏起花旦的腔调:王妈妈说得是呀~
她表情像活见了鬼。
我慢慢卷起水袖,露出那片溃烂的皮肤:下次谢幕,我当众亲他,好不好指甲狠狠掐进伤口,血珠渗出来,就这么……热烈。
王姐吓得后退,撞翻了化妆箱。一支簪子滚到地上,尖头沾着我的血。
疯子!她骂了一句,摔门跑了。
我对着镜子,继续卸妆。贾宝玉的胭脂混着血和卸妆水,在手腕上淌出一道脏兮兮的粉痕。
疼。
但比不过王姐那句现在谁还看正经红楼梦时,后台那帮年轻演员哄笑的声音疼。
窗外的LED巨屏猛地亮起,是苏杭的香水广告。他对着镜头,笑得深情款款:我的理想型当然是林妹妹……
咔嗒一声,我手里的簪子断了。
对面的化妆间门虚掩着。
苏杭的声音低低传出来,带着笑:这料子金贵,你穿的时候小心些。
我推开门。他正拎着我那套绣了三年的宝玉戏服,往那个小花身上比划。
小花看见我,眼睛一亮:林老师!苏老师说这戏服给我试,电影版宝玉定我了!
苏杭的手僵了一下,随即笑得滴水不漏:砚秋,来得正好,帮小曼看看合不合身。
我走过去,手指摸过戏服内衬上熟悉的暗纹苏绣。
是挺合身的。我笑着说,猛地从发间抽出那根断簪,尖头向内,狠狠一划——刺啦!内衬裂开一道长口子。
小花啊地惊叫后退。苏杭一把攥住我手腕:林砚秋!你干什么!
我抽回手,把簪子插回去,冲小花笑笑:小心点,这料子……专克山寨货。
她脸白了。苏杭皱眉:你别闹。
我转身就走。听见小花在后面小声嘀咕:她是不是受刺激疯了
苏杭没吭声。

不,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刚回化妆间,王姐就堵上门,直接把新合同拍桌上,指甲戳着签名栏。
签了,明天进组拍恋综《甜心宝玉》,公司命令。
我看着镜子里半残的宝玉妆,眼尾的胭红像道血痕。
不签呢
雪藏。三年起。她嗤笑,点了根烟。
我拿起合同翻了翻,纸张哗啦响,满篇都是天价违约金。
《甜心宝玉》我念出这名字,直接笑出声,让我去谈恋爱
观众爱看。王姐吐个烟圈,苏杭也去。
镜子里的宝玉突然碎了——我抄起粉饼盒砸过去,裂纹炸成一片蛛网。
王姐烟吓掉了:你他妈——
我掰下块最锋利的镜片,在合同上狠狠一划。纸破了,血珠冒出来,正好滴在贾宝玉扮演者那几个字上。
行啊,我上节目。我把滴血的镜片抵在自己手腕上,抬头冲她笑,但你猜,一个疯子会不会在直播里,当场割腕
王姐脸色唰地变了:你威胁我
我把碎镜片扔进垃圾桶,看着血在残妆上晕开。
不是威胁,我对着破碎的镜子,勾起嘴角,是预告。
02
直播间的葬花吟
直播在凌晨三点开启。
镜头里只有半张卸到一半的脸,和桌上那本边角磨损的《葬花吟》曲谱。
弹幕瞬间炸锅:
来了来了!要回应了!
耍大牌艺术家驾到
这素颜状态…真一言难尽
我没看屏幕,拿起卸妆棉,慢慢擦掉眼角顽固的胭脂。
今儿不唱戏,我对着镜头哑声说,念段词。
手指蘸了杯里的冷茶,在桌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花谢花飞花满天…
声音是哑的,带着刚从噩梦里挣扎出来的疲惫。弹幕突然卡顿了一下。
红消香断有谁怜…
卸妆棉擦到第三下,有水珠砸在桌面上。分不清是茶水还是别的。
游丝软系飘春榭…
手碰到旁边那份《甜心宝玉企划案》的台本,粉红色的封面扎眼。
落絮轻沾扑绣帘…
刺啦——台本被我撕成两半,声音刺耳。
贾宝玉不会谈恋爱,我把碎片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他只会葬花。
屏幕瞬间一黑。
最后一条弹幕飞快闪过:卧槽直播间没了!
窗外天光未亮,一片死寂。
手机猛地振动起来,助理几乎是砸开我的门,脸煞白:林姐!完了!沈总那边把你直播片段剪了,买了个黑热搜!
屏幕上是过气戏子林砚秋疯了,后面跟着个爆字。
评论区烂得没法看:
精神病院门没关严实
建议永久封杀
这演技,当年怎么红的
林姐,公司让你立刻发道歉声明,态度要诚恳…
我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备车。
…去哪
三庆园。
那个…那个快拆了的破戏楼去那儿干嘛
唱戏。
三庆园的灯泡坏了大半,台下零星坐着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班主老陈搓着手,一脸窘迫:砚秋啊,这…这年头真没人听全本了,票卖不出去…
我唱。
没有行头,没有锣鼓家伙。干唱《宝黛初见》,几句下来嗓子就扯得生疼,一股铁锈味漫上来。
姑娘,歇口气吧最前头的老爷子颤巍巍递过来一个搪瓷杯。
我没接,转身起调唱《葬花》。唱到冷月葬花魂,血沫子溅在素色袖口上,洇开一小片。
停!别唱了!老陈冲上来拦,嗓子还要不要了!
台下三个老头都在抹眼睛。最瘦的那个举着个老旧手机,屏幕亮着:拍下来…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东西…
我抹了把嘴角,腥的。接着唱《哭灵》。
热搜让他们看看,疯起来谁怕谁。
老陈的电话很快追了过来,声音发颤:砚秋!别唱了!那边来话…说再唱明天就真来拆楼了!沈总放话了!
梳妆台上扔着张烫金邀请函——年度传统文化传播盛典,落款是沈昭的公司。
砚秋你千万别再…
放心,我对镜描眉,手很稳,盛典我会准时到。
03
庆园的最后唱
沈总的意思,签了字,推土机明天就打道回府。
穿黑西装的男人把支票按在积灰的妆台上。老戏台的木梁在夕阳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上面还有我十岁练功时刻下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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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这块破地干什么
建网红直播基地。男人的皮鞋碾过地上的碎瓦,咔哒作响,林小姐,识时务点。
我没看那张支票,弯腰从箱底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火柴擦亮的瞬间,火苗跳跃,西装男的镇定消失了:你干什么!
火舌舔上三庆园的地契,围观的几个老票友别过了头,有人开始吸鼻子。
地契烧了,他也别想。我把纸灰扫进一个空胭脂盒,手指蘸着灰黑的余烬,在眼下抹开一道,就让这楼魂,跟着灰一块埋这儿。
操!疯子!西装男猛地掏出对讲机,妈的,给老子现在就把这破楼推了!
推土机的轰鸣像野兽一样压过来。老陈哆嗦着把我的手机架好,镜头对准斑驳的戏台。
《祭塔》选段——
嗓子早哑了,唱出来像呜咽。铁臂撞上外墙的瞬间,碎砖瓦砾像雨一样往下掉。
今后我蹲火葬场门口唱,我对着镜头抹了把脸,灰和胭脂糊成一团,唱给死人听,最干净。
当晚,殡葬业急需戏曲演员窜上热搜。
沈昭大概没算到,他亲手给我指了条活路——死人可比活人识货。
手机叮咚一响,特别关注。苏杭发了微博:
真正的艺术应该与时俱进甜心宝玉预告
某些人的所谓坚持,不过是固步自封的表演型人格
配图是他搂着那小花,穿着镶满亮片的改良戏服,比着俗气的剪刀手。
林姐…助理声音发虚。
我没说话,打开衣柜,拽出那套压箱底的真家伙。
三小时后,一个叫贾宝玉本玉的账号发了第一条视频:
我反扣着瓜皮帽,抱着电琵琶弹《葬花吟》前奏。唱到一年三百六十日猛地一切,唢呐炸响,背景音循环播放苏杭当年油腻的念白:
妹妹放心~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鬼畜十连,最后定格在我把《甜心宝玉》海报撕成两半的画面上。
卧槽这是林砚秋!
唢呐送我走!
苏杭脸疼不疼!
天快亮时,这破歌顶到了飙升榜第一。
苏杭那边,灰溜溜删了微博。
我关掉评论区。有些耳光,听个响就够了。
让开!都让开!
穿黑西装的壮汉提着红塑料桶冲进广场,人群还没反应过来,恶臭的粪水哗啦一下全泼在我月白的戏服上。
看热闹的人尖叫着散开。
有人举报你们噪音扰民,污染市容!领头的咧着嘴,再唱,下次可就不是粪水了。
我低头,看着污秽在刺绣纹样上蔓延开。蹲下身,手指摸了摸湿透的衣角。
《游魂》选段——
直接仰面躺进那滩污秽里时,四周抽气声此起彼伏。
嗓子彻底坏了,唱出来像鬼哭。有个小姑娘颤抖着递来纸巾,我接过来,折成纸钱的样子,扬手撒了出去。
疯了…真他妈疯了…
闪光灯亮成一片。第二天,当代艺术
粪水又爆了。
沈昭大概没想明白,他泼的越脏,这身戏服就越显得干净。
04
精神病院的戏疯子
林女士,根据诊断结果,你需要立即住院观察。
穿白大褂的男人将一份病历推过来。我扫过偏执型精神分裂那几个字,目光落在右下角沈氏医疗的红色印章上。
现在
救护车就在楼下。
我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茶杯:能带戏服去么
医生和身后的保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以。
三天后,我的直播间在精神病院活动室突然开启。画面里,十几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人,正跟着我一板一眼地学《宝玉哭灵》的身段。
手腕要这样翻,我示范着,突然扯开宽大的病号服,露出里面全套的宝玉行头。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
这医院是片场吧!
卫健委快来查!
我对着镜头勾起嘴角:沈总,验收一下看看疯子教出来的宝玉,像不像你要封杀的那个
当天晚上,那家挂着沈氏招牌的私立医院就被查封了。
门铃响起时,我正在调试第三个直播机位。
林女士,例行精神评估。门外站着三个新的白大褂,袖口紧绷,露出保镖标准的肌肉线条。
沈昭还没玩够我咬着皮筋把头发扎起,带新诊断书了
领头的递来三份文件,三家不同医院的logo排开,看着挺像回事。
表演型人格障碍…被害妄想…我轻声念着,突然伸手抢过文件,唰唰几下撕得粉碎。
你干什么!
直播镜头亮起的瞬间,我将纸片碎屑扬向镜头:现在开始抽查——
《红楼梦》第三十七回,探春发起诗社,自称『秋爽居士』…
他们冲上来掐我胳膊时,我正背到宝玉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
弹幕疯狂滚动:
这他妈叫精神病
台词一字不差!
快看沈氏股价崩了!
我挣开钳制,对着镜头笑:沈总,下次记得买通《红楼梦》的书商——先把原著改短点。
05
血刻奖杯的真相
林姐,平台把您的《葬花吟》下架了。助理把平板递过来,首页推送着苏杭新剧《甜心宝玉》的粉红海报,刺眼得很。
我划开播放量统计,数字低得可怜。去买下南京西路地铁站最大的那块广告屏,循环播放那种。
三天后,早高峰的人流在巨屏前堵成了粥。
AI换脸技术让我出演了所有亲密戏。画面里,我被按在雕花床上,对着镜头露出宝玉从未有过的狞笑。
二奶奶…这就疼你了…
最后十秒突然跳转,原创结局:宝玉死死掐住黛玉的脖子,背景音是我嘶哑的唱腔:欠泪的,泪已尽…
地铁口一片死寂,随即炸锅。
这什么阴间剧情!
曹雪芹棺材板压不住了!
举报!必须举报!
热搜瞬间引爆:甜心宝玉
恐怖片
我坐在监控室里啃着三明治——原来毁掉一部烂剧,只需要比它更疯。
年度传统文化传播盛典现场。
礼仪人员走这边!快点!场务粗暴地推着我往后场挤。
假发套勒得头皮发麻,我调整着托盘上那座沉甸甸的奖杯——沈昭的年度文化贡献奖。
等会儿低头递奖杯,不许看镜头,明白吗
明白。我把撕碎的病历诊断书碎片,塞进指甲缝里。
聚光灯打在沈昭走向领奖台的路上,全场掌声虚伪得像在拍打一块腐肉。
有请礼仪小姐为沈总呈上奖杯…
我踩着高跟鞋突然转身,一把扯掉金色假发。奖杯底座被我狠狠砸在演讲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祖宗!孩儿不孝——
老生唱腔炸响全场时,镜头正好推到我特写,指甲缝里精神分裂的诊断书残片清晰可见。
沈昭脸色剧变,扑过来抢奖杯。锋利的金属边缘划过我颧骨,血瞬间就下来了。
直播信号切断前的最后画面,是我顶着半边血脸对他笑:沈总,您这奖杯…比手术刀还快呢。
热搜瘫痪了。但比热搜更精彩的,是后台监控流出的画面——沈昭砸碎了所有能碰到的奖杯。
所有视频都被删了!热搜也撤了!助理气得摔了鼠标,现在全网都在传你精神病发作袭击嘉宾…
我擦着脸上的血,把奖杯最大的那块碎片装进锦盒。
联系非遗中心的张主任,就说…我用指尖蘸着还没干的血,在碎片背面划了几笔,送他们一件当代文物。
第二天,微博被两条热搜刷屏:
非遗中心收到血刻奖杯
文物局传唤沈昭
点开第一条,是张主任戴着白手套,捧着碎片的手都在抖:这…这是国家级传承人的血书啊!
第二条更精彩——沈昭被拍到在文物局门口暴怒摔了手机,背景音里有人喊:沈总!他们说您涉嫌故意伤害非遗传承人…
我躺在病床上刷着评论,伤口缝线的地方随着笑隐隐作痛。
沈昭大概忘了,有些东西,删得掉视频,删不掉刻在文物上的血字。
06
青楼梦的魔改
沈昭把合同推过来时,钢笔上还沾着文物局的消毒水味。
签了,三庆园明天就解封。
我翻到剧本页——宝玉把黛玉按在墙上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够刺激。我拧开口红,在条款旁边批注,第八条加:黛玉抽烟纹身,每集至少说三次『操你妈』。
律师眼镜片反着光:林小姐,这不符合...
怎么我转着口红笑,沈总不是要创新吗
沈昭突然按住合同:你玩我
玩我划掉红楼梦改成青楼梦,要恶心观众,就得往死里恶心——把剧本摔回去,您这半吊子魔改,连当烂片都不够格。
他脸色比吃了苍蝇还精彩。
我起身时故意碰翻咖啡,看着褐色液体浸透霸总台词。
要赌就赌把大的——要么让我复兴正统,要么大家一起下地狱。
新增条款第21条,必须配合所有亲密戏份拍摄。律师指着密密麻麻的附件,包括但不限于壁咚、床咚、花瓣浴...
我从化妆箱取出油彩,开始往脸上涂抹小丑妆。
林小姐,请认真看条款!
在看啊。我蘸着白颜料画夸张的笑脸,你们要的霸总——突然凑近律师,不就是这副德行吗
沈昭在监控室里怒吼:让她签了赶紧滚!
急什么我对着镜头勾完最后一笔红鼻头,来,拍清楚点——举起合同挡住半张脸,原著粉看清楚,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新红楼》。
钢笔悬在签名处停住:播的时候记得打说明——本剧由沈氏集团冠名『毁经典』。
当晚外泄的视频里,我顶着滑稽脸谱唱《好了歌》的样子,让微博服务器瘫痪了三小时。
沈昭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反抗,而是用他们的荒唐照出更荒唐的镜子。
结局必须改。我把新写的剧本拍在会议桌上。
制片人扫了眼就跳起来:宝玉掐死黛玉你疯了吧!
这才符合人物逻辑。我转着笔,贾宝玉本来就是个疯子。
沈昭的律师推来违约金条款:擅改剧本罚三亿。
那就写进合同里——我划掉原结局,第39场戏由林砚秋全权负责,包括但不限于台词、走位、道具...
沈昭突然笑出声:你想让观众骂死这部剧
观众我指着剧本上黛玉脖颈淤痕特写,您不就想看刺激的吗
签完字时,道具组正在清点要采购的丝绸和酒——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些在火光里会多好看。
沈昭以为锁死了我的退路,却没发现我在合同里埋了颗炸弹。
艺术最妙的地方,就是能让毁灭也变成合理剧情。
07
掐死黛玉的疯狂
凌晨两点的剪辑室,只有应急灯亮着红光。
我把U盘插入主机,找到昨天拍的甜宠结局素材。鼠标轻点,替换成即兴表演那段——宝玉的手掐上黛玉脖颈时,镜头在剧烈晃动。
你答应过...要护我一世的...
黛玉这句台词是我现编的。
审片会上,投资方代表刚喝进口的咖啡全喷在了屏幕上。
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艺术啊。我按下暂停键,定格在黛玉翻白眼的特写,沈总要的炸裂演技。
制片人疯狂擦汗:马上删掉!重拍!
删我亮出合同复印件,第39场戏白纸黑字写着——林砚秋全权负责。
沈昭砸了遥控器:你故意的!
哪能啊。我笑着看工作人员冲出去呕吐,这不按您要求...往炸了演嘛。
他们到现在都没发现,剪辑室少了两盘道具酒的库存单。
这场戏必须用替身!小花经纪人把通告单摔在导演面前。
我正给指甲涂护甲油,头都没抬:行啊,记得找脖子硬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站起来活动手腕,就是上次排练...突然掐住自己脖子示范,不小心把道具师掐晕了。
小花脸色刷白。
开拍前我对戏,手指虚虚环住她脖颈:妹妹可要当心...突然压低嗓子,我这双手,可是勒死过鸳鸯的——
啊!她尖叫着推开我,导演!这段必须改!
我捡起她掉落的剧本,好心指给她看:合同第39条...
沈昭赶来时,小花正在哭诉要罢演。
我擦着指甲油想——就这点胆子,也配演被掐死的黛玉
杀青宴上,沈昭的保镖就站在我椅子后面。
林老师不敬大家一杯制片主任递来高脚杯。
我晃着道具红酒——三个月前就该喝下的毒酒。
《宝玉之死》,即兴表演。
突然摔杯倒地,抽搐时故意打翻烛台。
下一场...该烧了...
全场哄笑,沈昭的保镖甚至掏出手机录像。
不愧是戏疯子!
这即兴发挥绝了!
我躺在满地玻璃碴里,看他们举杯庆祝——多好啊,连最后的警告都被当成助兴节目。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时,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笑出来。
08
火中的红楼梦
这些戏服要登记。保安拦住推车上的檀木箱。
我掀开箱盖,霉味混着樟脑扑面而来:87版央视的、89北影厂的、越剧徐玉兰的...每件都标着收藏证书,沈总特批的道具。
保安狐疑地翻检,没发现箱底那瓶高度汾酒。
开机宴上,我支开服务员:传统要祭戏神。
当历代宝玉的戏服堆成小山时,沈昭还在VIP室陪领导吹嘘文化创新。
打火机擦亮的瞬间,投影仪自动启动——火光里浮现各版宝玉影像,从黑白胶片到4K修复版,最后定格在我的掐死黛玉镜头。
敬戏神。
烈焰窜上天花板时,我听见有人尖叫:是酒精!她掺了酒精!
多好啊,终于有人看出这是精心设计的谢幕了。
拦住她!场务主任的吼声淹没在爆裂声里。
我早已把手机绑在无人机上,直播间标题写着:《红楼梦·最终回》。
老祖宗——
《哭灵》的唱腔混着消防警报,意外地和谐。从怀里掏出那本珍藏的工尺谱,火舌卷走葬花那页时,弹幕突然暴涨。
这一页给资本。撕下省亲扔进火堆。
这一页给流量。晴雯撕扇化为灰烬。
保安扑过来拽我胳膊时,正好拍到最后一页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被火焰吞没。
直播间卡死前,我看到实时观看人数停在9,999,999+。
沈昭在浓烟里咆哮的声音,成了最完美的谢幕伴奏。
被告人林砚秋,涉嫌纵火危害公共安全...
法官念起诉书时,我盯着沈昭西装上没摘干净的灰烬。
有最后陈述吗
湿巾擦过右脸,结痂的伤口暴露在法庭直播镜头下。左脸还带着完整的贾宝玉油彩。
诸位看官——我用戏腔打断律师,这才叫《红楼梦》真正的结局。
旁听席骚动起来。有人举起手机,闪光灯照亮我脸上泾渭分明的界限。
白茫茫大地...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被告席栏杆上,...真干净。
沈昭突然站起来大喊:她精神不正常!
当天晚上,救救真宝玉的话题下,国家京剧院的公章赫然出现在请愿书首位。
烧伤药灼热的痛感提醒我——这场火,终究烧穿了他们精心布置的牢笼。
09
探监室的胭脂
探监室的玻璃映出苏杭浮肿的眼袋,他手指在桌面敲出《葬花吟》的节奏。
沈昭进去了。他嗓子哑得不像唱小生的,财务造假...判了七年。
我盯着他无名指上没摘的婚戒——和流量小花订婚那天,热搜挂了三天。
联名信凑了八万人...他推过来一叠文件,能减刑。
文件第一页是87版《红楼梦》导演的亲笔签名。
我突然凑近玻璃,用当年排戏时的韵白念:早知今日...故意停顿,看他瞳孔骤缩,...我当初就该真亲你一回。
砚秋!他拳头砸在玻璃上,警卫立刻按住他,我...我对不起...
嘘——我竖起食指抵在玻璃上,正好挡住他扭曲的倒影,下次探监...带盒胭脂来。
转身时听见他崩溃的哭声。真奇怪,明明被囚禁的是我,为什么哭的是他呢
地铁口的女孩正用假声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吉他盒里零星躺着几枚硬币。
我蹲下来往盒子里放了张百元钞:气沉丹田,用这里——手指点了点自己喉咙的疤痕。
女孩抬头时,口红涂歪的胡须蹭到了下巴:阿姨你也懂戏
嗯。我摘下墨镜,我演过贾宝玉。
她突然瞪大眼睛,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还停在热搜新版红楼梦票房暴死。
远处巨幕广告牌上,流量小花的宝玉造型被人喷了骷髅涂鸦,底下歪歪扭扭写着还我真红楼。
第一句。我按住女孩发抖的手腕,‘开辟鸿蒙’要唱得像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大概是城管来抓涂鸦者了。
多好啊,这场火烧了三年,终于有人学会用灰烬当胭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