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礼
秦珂的婚礼,没有宾客。
只有她,和轮椅上的新郎,贺宗霖。
神父的誓词念得很快,声音空洞,在过分高旷的客厅里撞不出半点回音。
你愿意嫁给他吗
秦珂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贺宗霖,贺氏集团的王。一个五十多岁,下半身瘫痪,据说连呼吸都需要仪器的男人。他的脸皮松弛地挂在颧骨上,浑浊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气。
就是这个男人,逼死了她的父母。
秦珂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她脸上挤出一个完美的、温顺的微笑。
我愿意。
声音甜美,一字一顿。
贺宗霖没有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旁边戴着白手套的管家立刻上前,替他回答:老爷愿意。
戒指被戴上无名指。冰冷的金属,像一个提前铐上的手铐。
婚礼结束。
秦珂推着贺宗霖的轮椅,穿过漫长、阴冷的走廊。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她一身白纱,也映出她身后,那个鬼魅一样的身影。
贺决。
贺宗霖的儿子。她现在名义上的,继子。
他一直站在楼梯的阴影里,从婚礼开始到结束。没有走近,也没有出声。像一头蛰伏的黑豹,用一双淬了毒的眼睛,一寸寸地剐着她的皮肤。
秦珂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粘稠,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与审视。
她推着轮椅,目不斜视地从楼梯下走过。
站住。
声音从身后传来。很年轻,却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秦珂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换掉这身衣服。贺决的声音里带着命令的口吻,我妈的颜色,你不配穿。
贺决的母亲,贺宗霖的第三任妻子,一年前死在这栋别墅里。传闻是自杀。
秦珂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她看向楼梯上的男人。
贺决二十岁上下,很高,很瘦,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他的脸很英俊,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锋利的英俊。但那双眼睛毁了一切。太黑了,黑得没有焦点,里面翻滚着一股不计后果的疯狂。
好的,贺决少爷。秦珂微微欠身,姿态谦卑,我记下了。
贺决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顺从。他盯着她,眼里的戾气翻滚得更厉害。他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停在秦珂面前。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凑近她,呼吸间的热气带着一股烟草和酒精混合的味道,喷在她的耳廓上,这个家里,轮不到你这种货色来当主人。
秦珂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的情绪。我没有。
最好没有。贺决冷笑一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挑起她婚纱的一角,在指尖捻了捻。动作轻佻,眼神却冰冷得吓人。
否则,我会亲手,把你从这里扔出去。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头也不回地上楼。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客厅里只剩下秦珂,和轮椅上那个半死不活的贺宗霖。
管家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太太,我带您去您的房间。老爷今晚需要休息。
秦珂的房间在二楼最西侧,巨大,空旷,华丽。像一座精致的坟墓。
她脱掉婚纱,换上睡袍,一个人坐在床边。窗外没有月亮,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
复仇的第一步,她踏进来了。
代价,是自由。
深夜,秦珂被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C觉的响动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死寂。但她能感觉到,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有一道视线,正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秦珂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有动,甚至放缓了呼吸,假装还在熟睡。
那个不速之客似乎确认了她没有醒,开始移动。
他走得很慢,很轻,像一只猫。最终,停在了她的床边。
秦珂的身体已经绷紧到了极限。是贺决吗他想干什么
黑暗中,她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白天的烟草和酒精。
是血腥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那个人影在床边站了很久,然后,缓缓地蹲了下来。
秦珂感觉到床垫的边缘,微微陷下去了一块。有什么东西,靠在了她的床边。
接着,她听到了压抑的、细微的、像是幼兽受伤后才会发出的呜咽声。
秦珂彻底僵住了。
这不是白天的贺决。
白天的贺决,是一条会咬断人喉咙的疯狗。
而此刻在她床边的,是一只被打断了腿,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狗。
第二章
疯狗
天亮了。
秦珂睁开眼,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昨晚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地板上干干净净,空气里也没有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如果不是床脚地毯上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血渍,秦珂真的会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觉。
她起身,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平静。
秦珂。从今天起,你是贺宗霖的妻子,贺决的继母。你要扮演好这个角色。
她换上一条得体的长裙,化上精致的妆容,遮盖住所有的情绪。
下楼时,贺宗霖已经被管家推到了餐厅。贺决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低头玩着手机,没看她一眼。
秦珂走过去,自然地从管家手里接过轮椅。
早上好,老爷。她柔声说。
贺宗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秦珂替他铺好餐巾,将早餐切成小块,用叉子喂到他嘴边。
整个过程,她动作温柔,神情专注,像一个真正体贴的妻子。
对面的贺决终于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秦珂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演得真好。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餐厅的人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多恩爱。
秦珂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她没有理他,继续喂贺宗霖。
我劝你省省力气。贺决放下手机,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又危险,这个老东西,他早就废了。你就算把他伺候上天,也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秦珂终于抬眼,看向他。贺决少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妻子贺决嗤笑一声,站了起来。
他绕过长桌,一步步走到秦珂身边。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贺宗霖轮椅的扶手上,将秦珂困在了他和轮椅之间。
一个充满压迫感和禁锢意味的姿势。
这个家里,还没有人敢不回我的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的意味,我再问你一遍,你嫁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秦珂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味道,和他眼底的疯狂,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我说了,我没有……
撒谎。贺决打断她,眼神陡然变冷。他伸出手,一把捏住秦珂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秦珂被迫仰起头,对上那双黑色的、疯狂的眸子。她能看见自己在他瞳孔里小小的、倔强的倒影。
我……没有。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贺决的眼神更冷了。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贺宗令,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嗬嗬声。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老爷!管家惊呼一声,立刻冲了过来。
贺决皱起眉,不耐烦地松开秦珂,直起身。
秦珂的下巴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捂着下巴,后退一步,拉开和贺决的距离。
管家和两个佣人手忙脚乱地给贺宗霖检查身体,连接上便携的仪器。
贺决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眼底没有丝毫的关心。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秦珂身上。
算你运气好。他低声说,像是在宣告,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早餐都没吃。
秦珂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心一片冰凉。
疯狗。
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
她的复仇计划里,最大的变数。
接下来的几天,贺决用行动证明了他的疯。
秦珂想去书房找一份旧的财务报表,贺决会不小心打翻一整杯咖啡,淋湿所有的文件。
秦珂想和管家套近乎,了解贺宗霖过去的习惯,贺决会突然出现,用最刻薄的语言将管家骂走。
他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精准地破坏她所有的尝试。
秦珂不动声色。
她越发温顺,越发体贴。每天的生活就是照顾贺宗霖,看书,插花。像一只被拔了爪牙的金丝雀,完全放弃了抵抗。
她知道,对付一条疯狗,硬碰硬是最蠢的。
你要等。等他放松警惕,等他露出破绽。
然而,她没等到贺决放松警惕,却等到了另一个他的再次出现。
又是一个深夜。
秦珂躺在床上,没有睡着。她在等。
果然,凌晨两点,房门被轻微地、熟练地拧开。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他径直走向她的床,然后蹲下,靠在床脚。
和上次一样。
黑暗中,秦珂能听到他极力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新的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味。
秦珂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没有开灯。
黑暗中,那个蜷缩在床脚的人影,身体猛地一僵。
两人都没有动,在死寂的黑暗中对峙。空气紧张得快要凝固。
过了很久,秦珂才听到一个沙哑的、紧绷到极点的声音。
……你醒了
是贺决。
第三章
伤口
秦珂没有回答。
黑暗像一滩浓墨,模糊了表情,却放大了情绪。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床脚那个身影的僵硬和惊慌。和他白天的嚣张狠戾,判若两人。
滚出去。秦珂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冰冷。
贺决没有动。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我让你滚出去。秦珂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贺决还是没有动。
秦珂深吸一口气。她不想在深夜和一个疯子纠缠。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去客房睡。
就在她的脚即将落地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力气大得惊人。
秦珂的心一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别走。
贺决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沙哑,紧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C觉的……哀求
秦珂的动作停住了。
放手。
不放。贺决固执地说。他攥着她的手腕,力气又大了一点,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贺决,你到底想干什么秦珂压低声音,怒火在胸口燃烧。
我……贺决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他的掌心很冷,像一块冰。但透过那层冰,秦珂似乎能感觉到他皮肤下剧烈的、混乱的颤抖。
他在发抖。
这个认知,让秦珂心里的怒火,莫名地消散了一点。
她放弃了挣扎,重新坐回床上。
你受伤了。她陈述道,不是疑问。
黑暗中,贺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和你无关。他生硬地回答。
手松开。秦珂说,你弄疼我了。
贺决迟疑了一下,攥着她的力道,真的松了一些。但没有完全放开。
秦珂没有再强求。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在黑暗里纠缠。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秦珂以为贺决已经睡着了。
……他打的。
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秦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贺宗霖。
那个瘫在轮椅上,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男人
用拐杖。贺决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书房里,那根红木的。他让人按着我,一下,一下地抽。背上,腿上,都是。
秦珂的心,毫无预兆地,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她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贺决沉默了。这一次,他没有再回答。
秦珂也没有再追问。
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了贺家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贺宗霖,那个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个废人的暴君,依旧用他的方式,统治着这个家,折磨着他的儿子。
而贺决,这条看似凶狠的疯狗,只是一个被主人打断了腿,却连反抗都不敢的……可怜虫。
这个认知,让秦珂对贺决的看法,产生了一丝动摇。
恨意里,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天快亮的时候,贺决松开了她的手。
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秦珂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一夜未眠。
第二天,餐厅。
贺决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看不出丝毫昨夜的脆弱。
如果不是秦珂知道,他衣服下面,藏着怎样可怖的伤口。
看什么贺决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挑衅地扬起眉,被我迷住了可惜,我对老女人的兴趣不大。尤其是我爸用过的。
话语恶毒,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秦珂低下头,继续给贺宗霖喂食。
只是这一次,当贺决的恶言恶语刺过来时,她心里的感觉,不一样了。
她不再觉得他是一条纯粹的疯狗。
她觉得他……像一只用尽全身力气,竖起所有尖刺,来掩盖自己一身伤口的刺猬。
而他最柔软的肚皮,只在最深的夜里,小心翼翼地,向她展露过一瞬。
第四章
刺猬
秦珂的策略变了。
她不再试图躲避贺决,甚至开始主动接近。
贺决少爷。餐厅里,她将一杯温牛奶推到他面前,你胃不好,医生说早上最好不要喝冰的东西。
贺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瞥了一眼牛奶,又瞥了一眼秦珂。
你管我
我只是在尽一个继母的责任。秦珂微笑着说,语气温和得滴水不漏。
贺决盯着她看了几秒,眼里的嘲讽更深了。他端起那杯牛奶,当着她的面,直接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玻璃杯被他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关心。他冷冷地说,看着让人恶心。
秦珂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好的,我知道了。
她转身,继续去照顾贺宗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贺决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莫名的烦躁。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反复上演。
秦珂会无意间发现贺决的外套破了,然后顺手替他缝好。
秦珂会恰好在他熬夜打游戏时,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夜宵。
她所有的关心,都披着继母的责任这张完美的外衣。
她做得恰到-好处,既让人挑不出错,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贺决他们之间那层尴尬、禁忌的关系。
贺决的回应,永远是拒绝,是嘲讽,是更加恶毒的言语。
他把她缝好的外套扔进壁炉。
他把她送来的夜宵打翻在地。
他用尽一切办法,想激怒她,想让她露出伪装下的真面目。
但秦珂,始终平静。
她像一个耐心的驯兽师,面对一头暴躁的野兽,不急不躁,只是日复一日地,用最温柔的方式,递上食物和水。
她知道,这只刺猬,只是在害怕。
害怕她的关心是毒药。害怕她的靠近是陷阱。
白天的战争,在暗中升级。
夜晚的休战,却在悄然持续。
几乎每个两三天,贺决就会在深夜,带着一身新伤,出现在她的房间。
他不再说话。只是蜷缩在床脚,像一只定时回来寻求庇护的流浪动物。
秦珂也不说话。
她甚至会在床脚边,提前放好一瓶消毒药水和一卷干净的纱布。
两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白天,他们是针锋相对的敌人。
夜晚,他们是共享一个洞穴的、两只受伤的野兽。
秦珂的复仇计划,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缓慢但坚定地推进着。
她利用白天的温顺,逐渐获得了管家的信任。她开始能接触到贺宗霖的一些日常文件。
她发现,贺宗霖虽然瘫痪,但对公司的控制,丝毫没有减弱。他通过一个绝对忠诚的副手,遥控着整个贺氏集团。
这个人,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周五,贺家的家庭医生前来例行检查。
秦珂借口给医生帮忙,进入了贺宗霖的房间。她趁着医生和管家不注意,用一枚微型相机,拍下了贺宗霖保险柜的密码锁型号。
她做得天衣无缝。
她以为,没有人发现。
当晚,她躺在床上,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个型号,找到对应的破解方法。
凌晨两点。
贺决没有来。
秦珂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出现。
她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自嘲地笑了笑。秦珂,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就在她即将睡着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秦珂猛地睁开眼。
一个人影,逆着走廊的光,走了进来。
不是深夜里那只沉默的、受伤的小狗。
是白天的,那条疯狗。
贺决走到她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手里,捏着一个东西。
他摊开手。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黑色的……微型相机。
和她下午用的那枚,一模一样。
秦珂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第五章
筹码
这是什么
贺决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秦珂看着他掌心的相机,大脑飞速运转。
被发现了。
她暴露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冷静地分析眼前的局势。
她不能承认。
我不知道。秦珂坐起身,靠在床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无辜,这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贺决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森然的、看透一切的冷。
秦珂,你演戏演上瘾了他收起手,将相机揣进兜里,你真以为,这个家里,有你不知道,而我知道的秘密吗
他向前一步,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将她完全禁锢在床头。
又是这个姿势。
充满了侵略性和控制欲。
你今天下午,进了老东西的房间。他陈述道,语气笃定,你待了十五分钟。这东西,就是在那十五分钟里,你用的。
秦珂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在监视她。
我只是帮李医生拿东西。秦珂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吗贺决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把李医生叫过来,当面对质一下
秦珂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底。
你想怎么样她放弃了伪装,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
既然被发现了,再演下去,就只是自取其辱。
看到她终于不再演戏,贺决眼里的兴趣,反而更浓了。他很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亮出了爪子的小猫。
危险,但更诱人。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秦珂的身体一僵。
这要看你,想干什么了。贺决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恶魔的私语,你想打开那个保险柜,对不对
秦珂没有说话。
里面有什么贺家的商业机密还是……能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贺决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让我猜猜,你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仇
当仇字出口时,他清晰地看到,秦珂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笑了。
看来,我猜对了。
他收回手,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有意思。他说,真有意思。
秦珂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寒。
他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他现在,捏着她的命脉。他随时可以去跟贺宗霖告发她。
那她的下场,会比死还惨。
你想拿这个,去跟贺宗霖邀功秦珂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邀功贺决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帮那个老东西我巴不得他死。
这句话,让秦珂愣住了。
那你……
我帮你。贺决打断她,抛出了一个让秦珂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什么
我说,我帮你,打开那个保险柜。贺决的嘴角,勾着一丝玩味的笑,不过,我有个条件。
秦珂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从今天起,贺决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你,归我管。
秦珂的心,猛地一跳。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贺决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逡巡,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这栋别墅半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和除了我跟老东西之外的任何男人说话。你的复仇计划,什么时候进行,怎么进行,都必须听我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你每晚睡在谁的房间。
秦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不是条件。
这是圈禁。是囚禁。
他要把她,变成他一个人的,私有物。
你做梦。秦珂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是吗贺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有得选吗秦珂。
他捏着她的筹码。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筹码。
或者,我现在就去敲响老东西的房门。他转身,作势要走。
站住!秦珂脱口而出。
贺决停下脚步,回头,脸上是胜利者的微笑。
秦珂看着他,手死死地攥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在地狱。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地狱里唯一的,也是更恐怖的魔鬼。
他给了她一条路。
一条通往更深地狱的路。
过了很久。
秦珂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好。她闭上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答应你。
第六章
笼子
秦珂的生活,从那天起,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笼子。
贺决是那个建造笼子,并且手握钥匙的人。
她的手机被没收了。房间里的网线被拔掉。她被彻底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别墅里的佣人,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从前的尊敬和疏离,变成了畏惧和躲闪。
因为贺决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了他的主权。
从今天起,太太的一切,由我负责。他在早餐桌上,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
当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瘫在轮椅上的贺宗霖,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嗬嗬声,没人知道那代表什么。
秦珂知道,贺决是在杀鸡儆猴。
他要让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秦珂,现在是他贺决的人。
她成了一个名副P其实的囚犯。
白天,她依旧照顾贺宗霖的起居。但贺决会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边。
她给贺宗霖喂饭,贺决就在一旁盯着,目光像是要把她手里的勺子烧出一个洞。
她推贺宗霖去花园散步,贺决就会跟在几步之外,让她始终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让秦珂的复仇计划,陷入了彻底的停滞。
她没有机会再接触任何文件,更别提去破解那个保险柜。
你到底想怎么样晚上,在房间里,秦珂终于忍不住质问他,你不是说帮我吗
我在帮你。贺决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微型相机,姿态悠闲,我在帮你……熟悉你的新身份。
我的新身份
我的,贺决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所有物。
秦珂气得发抖。
贺决,你别太过分。
过分贺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又是这个她痛恨的动作。这才哪到哪儿。
他低头,凑近她的唇。
秦珂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偏过头,躲开了。
贺决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她抗拒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他没有强迫她。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别急。他笑了笑,那笑容让秦珂不寒而栗,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他说完,转身离开。
秦珂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以为自己是猎人。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别人的猎物。
而那个猎人,比她想象的,要残忍、变态得多。
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贺决的圈禁,并不仅仅是物理上的。
他开始入侵她的夜晚。
以前,他只是蜷缩在她的床脚。
现在,他会在她睡着后,直接躺上她的床。
他就睡在她身边,隔着一拳的距离。不碰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
秦珂每天都在这种极度的紧张和警惕中醒来。
她能感觉到身边那个人的体温,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这让她快要疯了。
她试图反抗。她锁住房门。
第二天,贺决就当着她的面,把她房间的锁,整个拆了下来。
我的东西,不需要锁门。他面无表情地说。
秦珂彻底没了办法。
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感受着身边那个定时炸弹的呼吸。
她变得越来越憔悴。
贺决发现了。
你怕我一天晚上,他突然在黑暗中开口。
秦珂没有回答。
怕我吃了你他又问。
……
放心。贺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对你这种干瘪的身材,没兴趣。
他说着,却翻了个身,朝向她。
在黑暗中,他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依旧冰冷。
睡觉。他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珂的身体僵硬。她想抽回手,却没有动。
因为她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在微微地,发着抖。
和第一次,他蜷缩在她床脚时,一模一样。
这个男人。
这个把她当成所有物,囚禁她,折磨她的男人。
他在害怕。
第七章
失控
秦珂不知道贺决在怕什么。
她只知道,从那晚开始,事情变得更加失控。
贺决不再满足于只是睡在她身边。
他开始有更过分的举动。
他会在深夜,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动物。
他会用冰凉的手指,描摹她的眉眼。
他会用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的头发很软。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你别离开。
秦珂从最初的僵硬抗拒,到后来的麻木,再到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习惯。
她的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存在。
她的心,也开始在白天的憎恨,和夜晚的诡异温情中,反复撕扯。
这让她感到恐惧。
她怕自己会沉沦。怕自己会忘记复仇。
她必须做点什么。
机会很快就来了。
贺宗霖的生日宴。
这是贺家一年一度的大事,会邀请很多商界名流。
为了这场宴会,贺家的安保,会出现短暂的、集中的对外开放。
这是秦珂唯一的机会。
她需要一部手机,或者任何可以和外界联系的工具。
宴会前一天,贺决似乎心情很好。
他甚至允许秦珂,去花园里走走。
别想着逃跑。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像一个君王,俯视着她,这个庄园的每一个出口,都有我的人。
秦珂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修剪着玫瑰。
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花园角落,那个新来的,负责打理花草的年轻园丁身上。
他看起来很年轻,有些怯懦。
秦珂不动声色。
下午,她借口想喝下午茶,支开了监视她的佣人。
她走到花园的角落,那个年轻园丁正在埋头干活。
你好。秦珂开口。
年轻园丁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她,脸瞬间涨红了。太……太太。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秦珂开门见山,她没有时间兜圈子。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迅速塞进他手里。
是她从贺宗霖一支旧钢笔上,拆下来的金笔尖。
把它拿去卖掉。然后,帮我买一部最便宜的手机,和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秦珂语速很快,声音压得很低,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更多的好处。
年轻园丁捏着那个冰凉的、沉甸甸的笔尖,吓得说不出话。
我……
你没有别的选择。秦珂打断他,眼神冰冷,帮我,你能得到钱。不帮我……你觉得贺决少爷,会怎么对一个,和我单独说话的男人
年轻园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起了贺决那些恐怖的传闻。
他死死地捏着笔尖,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明天下午三点,把东西,藏在工具房第三个花盆底下。秦珂说完,转身,若无其事地离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她回到客厅,贺决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去哪了
花园里闷,随便走了走。秦珂回答得滴水不漏。
贺决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再追问。
秦珂的心,却一直悬在嗓子眼。
第二天,生日宴。
别墅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秦珂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挽着贺决的手臂,扮演着他温顺的所有物。
贺决似乎很满意她今天的乖巧。
下午三点。
秦珂借口去洗手间,暂时脱离了贺决的视线。
她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绕到别墅后面,快步走向工具房。
她的心跳得很快。
成功,或者失败,就在此一举。
她推开工具房的门。
里面很安静,堆满了各种园艺工具。
她走到墙角,找到了第三个花盆。她伸出手,将手探进冰冷的泥土里。
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的盒子。
成功了!
秦珂心里一阵狂喜。她拿出盒子,正要打开。
你在找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秦珂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缓缓地,回过头。
贺决就站在门口,堵住了她唯一的出路。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睛里,翻滚着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恐怖的风暴。
他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盒子。
然后,他笑了。
秦珂。他一步步,向她走来,你真是不乖。
他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盒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机和电话卡,摔了出来。
贺决抬起脚,一脚,将那部崭新的手机,踩得粉碎。
我给过你机会了。他低头,看着她惨白的脸,声音沙哑得吓人,是你自己,不要的。
他说完,突然弯腰,一把将秦珂扛了起来,扔到自己的肩膀上。
啊!秦珂惊呼一声,开始挣扎。
贺决!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贺决不顾她的挣扎,扛着她,大步走出工具房。
他没有走回宴会厅。
他扛着她,径直,走向了二楼,他自己的房间。
那是整个别墅里,秦珂唯一没有进去过的地方。
是这条疯狗,真正的巢穴。
他一脚踹开房门,将她狠狠地,扔在了那张黑色的大床上。
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咔哒。
是落锁的声音。
第八章
巢穴
贺决的房间,不像人住的地方。
它像一个精密的、冷酷的、强迫症患者的陈列室。
黑,白,灰。这是全部的颜色。
一张巨大的黑色双人床,一张白色的书桌,一把灰色的椅子。没了。
墙壁是空的,没有任何装饰。地板干净得能映出人惊慌的倒影。
空气里有一种常年不见光的、冰冷的气味。
秦珂被他扔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但她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她迅速爬起来,退到床角,警惕地看着他。
贺决站在门边,反手锁上了门。
那声咔哒的脆响,像法官落下的判决锤。
你想干什么秦珂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让你长点记性。贺决转过身,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脱掉了外套,随手扔在地上。里面是一件黑色的T恤,勾勒出他瘦削但充满力量感的身体轮廓。
他没有立刻扑上来。
他只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即将被他拆解的艺术品。
秦珂,我讨厌不听话的玩具。他说,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不是你的玩具。秦珂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是吗贺决笑了。他俯下身,一只膝盖压在床垫上,身体前倾。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咫尺。
秦珂能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他脸上细微的、被什么东西划破的新鲜伤口。
在这个家里,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他的手指,抚上她因为逃跑而散乱的头发,你以为你嫁给了贺宗霖,就能报仇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残忍的笑意。
别傻了。你连他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就像我妈一样。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秦珂心上。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在他的瞳孔深处,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极致的痛苦和恨意。
那恨意,不是对她的。
是对贺宗霖的。
你……秦珂刚想说什么。
贺决却突然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他眼中的脆弱瞬间消失,重新被疯狂和偏执所取代。
他抓起她的脚踝,将她拖到床中间。
他没有碰她,只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条黑色的丝质领带。
然后,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左手,绑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他系得很松,与其说是捆绑,不如说是一个象征性的禁锢。
从今天起,你住在这里。他宣布,语气不容置疑,我的房间,我的床。
你疯了!秦珂挣扎了一下,那条领带根本困不住她,但这个举动,充满了羞辱。
是。贺决坦然承认,我早就疯了。
他看着她,忽然说:你最好乖乖的。否则,我不保证下一次,绑住你的,会是什么。
他说完,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秦珂一个人躺在巨大的床上,手腕上系着那条冰冷的、丝滑的领带。
她看着天花板,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复仇,好像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笑话。
她现在,只是一个疯子圈养的,宠物。
第九章
伤疤
秦珂成了贺决房间里的寄居者。
她的活动范围,就是这间卧室和配套的浴室。
一日三餐,由贺决亲自端进来。
他像一个尽职的饲养员,喂养着他的宠物。
他看着她吃,一言不发。等她吃完,再面无表情地将餐具收走。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他会待在房间里。坐在那张灰色的椅子上,看书,或者只是看着她。
他的目光,像实质的网,将秦珂牢牢困住。
秦珂试过绝食,试过大喊大叫。
没用。
她不吃饭,贺决就会捏着她的下巴,强行灌下去。
她喊叫,贺决就会用那条丝质领带,堵住她的嘴。
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安静,让她顺从。
秦珂放弃了。
她像一株被移植到密室里的植物,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一天晚上,贺决从浴室出来。
他裸着上半身,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滑落。
秦珂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后背。
然后,她愣住了。
那不是一个年轻男孩该有的背。
上面布满了伤疤。
纵横交错,新旧叠加。有陈年的、已经变成白色的鞭痕,也有刚结痂不久的、暗红色的挫伤。
像一幅被毁掉的、触目惊心的油画。
贺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动作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
好看吗他问,声音沙哑。
秦珂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伤疤,喉咙发紧。
这些,贺决缓缓地转过身,正对着她。他指了指自己背上一道最长的、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际的旧伤疤,是十岁那年,他给我的。
我妈想带我走。被他发现了。
他当着我妈的面,让人把我绑在柱子上,用马鞭,抽了一百下。
贺决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妈疯了。她求他,给他下跪,磕头。没用。
他一边抽我,一边笑着问我妈,还敢不敢跑。
最后,我妈撞了墙。死在我面前。
秦珂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
她终于明白,贺决那身疯狂的、不计后果的戾气,从何而来。
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恨贺宗霖。
那之后,他就喜欢用这种方式‘教育’我。贺决自嘲地笑了笑,不听话了,抽一顿。成绩不好了,抽一顿。他觉得我哪里让他不顺眼了,就抽一顿。
他走到床边,坐下。
秦珂,他忽然看着她,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你只是想杀了他。
而我,曾经无数次,想和他同归于尽。
说完,他躺了下来,像往常一样,睡在了秦珂的身边。
秦珂一夜无眠。
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熟睡的侧脸,第一次,心里没有了恐惧和憎恨。
只剩下一种,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疼。
第十章
毒药
秦珂改变了策略。
她不再是那个冷漠抵抗的囚犯。
她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体贴的……同伴。
贺决从外面带着一身新伤回来时,秦珂会主动从浴室里拿出医药箱。
她没有说话,只是拧开消毒药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背上的伤口。
贺决的身体是僵硬的。
你干什么他警惕地问。
别动。秦珂的声音很轻,会感染。
她专注地处理着他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消毒水的刺痛,和她指尖微凉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感觉,流遍贺决的四肢百骸。
他从未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过。
他没有再反抗,只是僵硬地趴在那里,任由她在他的伤口上,涂抹着药膏。
你不用讨好我。处理完伤口,贺决生硬地说,我不会放你走。
我没想走。秦珂收拾着医药箱,头也不抬地说,外面是地狱,这里……至少还有你陪着。
贺决的心,猛地一颤。
他看着秦珂的侧脸,忽然说不出话来。
秦珂开始主动和他说话。
不再是质问和争吵。
她会问他看的书讲了什么。
她会问他,他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心理医生,用最温柔的语言,一点点地,撬开他紧闭的心防。
她为他烹制的,是一碗名叫温情的毒药。
贺决明知是毒,却甘之如饴。
他被囚禁在贺宗霖的阴影下太久,太久。他太渴望一丝光,一丝暖。
哪怕,这光是假的,这暖是带毒的。
他开始回应她。
他会跟她讲书里的故事。
他会告诉她,他妈妈喜欢在花园里种一种白色的蔷薇。
他甚至会,在半夜惊醒后,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房间里的气氛,在悄然改变。
不再是冰冷的牢笼。
更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只有两个人的巢穴。
一天,贺决从外面回来,扔给秦珂一个盒子。
秦珂打开,里面是一条漂亮的裙子。
是她之前在杂志上,无意间多看了两眼的款式。
为什么秦珂看着他。
明天是我妈的忌日。贺决避开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说,穿这个,陪我去看看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带她,离开这间房。
第十一章
裂痕
贺家的后山,有一片墓地。
贺决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墓碑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
贺决将一束白色的蔷薇,轻轻放在墓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站了很久。
秦珂就陪在他身边,同样沉默。
下山的时候,贺决突然开口:她很喜欢你。
秦珂愣了一下。谁
我妈。贺决说,她也喜欢穿这种素雅的裙子。她说,女人最干净的颜色,就是白色。
秦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她要是还活着,应该会很喜欢你。贺决又说了一句,声音很低。
秦珂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回到别墅,贺决没有再将秦珂锁回他的房间。
他给了她有限的自由。
她可以在一楼和二楼活动,可以去花园。
只是,依旧不能离开别墅,不能接触任何通讯设备。
笼子,变大了一点。
但依旧是笼子。
秦珂知道,贺决对她的控制,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碗名叫温情的毒药,起效了。
她开始利用这丝裂痕。
她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贺氏集团内部的事情。她需要找到贺宗霖那个忠心耿耿的副手,张副总。
她开始在贺决面前,无意地提起公司的事。
今天听管家说,公司最近在竞标一个海外的大项目她一边给贺决倒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贺决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听说,这个项目一直是张副总在负责。他真是厉害,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忠心。秦珂继续说。
提到张副总,贺决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不是忠心。贺决冷笑一声,他是一条比谁都忠诚的狗。
贺家的脏事,他至少办了一半。
秦珂的心,猛地一跳。
是吗她故作惊讶,我以为他是个很正派的人。
正派贺决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我妈的死,他就是帮凶。
秦珂的手,抖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
她稳住心神,抬起头,看着贺决。你想……动他吗
贺决盯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神,深邃,复杂,像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知道,她在试探他。她在引导他。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属于猎人的光芒。
他知道,他的宠物,正在试图,重新变回猎人。
而他,竟然不反感。
甚至有一丝……兴奋。
你想让我怎么动他他反问,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第十二章
盟友
你想要什么贺决问。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谈判的信号。
秦珂知道,机会来了。
我想要的,和你一样。秦珂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贺宗霖,身、败、名、裂。
她终于在他面前,撕下了所有的伪装。
她不再是那个温顺的继母,也不是那个体贴的同伴。
她是一个复仇者。
贺决看着她眼里的火焰,笑了。
很好。他说,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但光凭我们两个,扳不倒他。秦珂冷静地分析,他在贺氏的根基太深。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
张副总。贺决替她说了出来。
对。秦珂点头,他是贺宗霖的左右手,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只要能把他拉下马,贺宗霖就断了一条手臂。
你想怎么做
我需要他这些年,帮贺宗霖处理那些‘脏事’的证据。秦珂说出了她的计划,尤其是,财务上的证据。那是击垮一个上市公司,最快的武器。
贺决沉默了。
他在思考。
证据,都在老东西书房的保险柜里。过了很久,他开口道。
我知道。秦珂说,我上次,就是想拍下那个保险柜的型号。
那个保险柜,是瑞士特制的,密码、指纹、虹膜,三层验证。没有老东西本人,谁也打不开。贺决说。
秦珂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贺决话锋一转,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绕过它。
秦珂猛地抬头。
什么方法
保险柜有一个后门程序。是当年安装的时候,我偷偷让工程师留下的。只有我知道启动方式。贺决看着她,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我可以帮你拿到里面的东西。
但是,秦珂。
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秦珂知道,真正的谈判,现在才开始。
你可以得到贺氏。她说,贺宗霖倒台,张副总被抓。整个公司群龙无首。你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我可以帮你,整合公司,坐稳那个位置。
贺决笑了。
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秦珂愣住了。
那你想要什么
贺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动作温柔,眼神却充满了占有欲。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
秦珂的身体,僵住了。
等你报完仇,贺决的声音,像魔鬼的契约,你就彻彻底底,做我的女人。
不是玩具,不是宠物。
是女人。
这是一个,比囚禁更彻底的,宣告。
秦珂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那偏执的、疯狂的、不计后果的占有欲。
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和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现在,只是换了筹码。
好。她听到自己说。
我答应你。
在这一刻,复仇者和疯子,结成了同盟。
他们的目标,是共同的敌人。
他们的未来,是捆绑在一起的,无尽的深渊。
第十三章
破局
行动,定在贺氏集团的年度股东大会那天。
那一天,贺宗霖和张副总,都会出现在公司总部。
那是书房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计划很简单。
秦珂负责引开管家和别墅里的佣人。
贺决负责潜入书房,打开保险柜。
凌晨四点,秦珂就醒了。
她看着身边熟睡的贺决,心里一片平静。
没有紧张,没有激动。
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
贺决也很快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午九点。
秦珂按照计划,故意在厨房不小心打翻了滚烫的汤,烫伤了手臂。
不大不小的伤口,足以让管家和几个核心佣人,都围着她团团转。
快叫医生!
拿医药箱来!
别墅的一楼,陷入了一片小小的混乱。
贺决趁着这个机会,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门,锁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几秒钟,就撬开了门锁。
他闪身进去,反锁上门。
书房里,窗帘紧闭,一片昏暗。
他径直走到那幅巨大的油画前,启动机关。
保险柜,露了出来。
贺决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了验证器上。
他没有去验证指纹和虹膜。
他用手指,在验证器的边缘,按照一个极其复杂的顺序,敲击了十三下。
滴——
一声轻响。
保险柜厚重的门,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
成功了。
贺决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他打开门,保险柜里,是满满的文件夹和几个硬盘。
他没有时间细看。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微型硬盘,开始飞速地拷贝数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下,秦珂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
管家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太太,您今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秦珂微笑着回答,天衣无缝。
就在这时,贺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秦珂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字。
走。
管家起了疑心。
贺决看着电脑屏幕上只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进度条,咬了咬牙。
够了。
他拔下硬盘,关上保险柜,恢复原样。
他从书房的窗户,翻了出去。
下午两点,贺氏集团股东大会现场。
张副总正在台上,意气风发地做着年度报告。
突然,会场所有的大屏幕,同时黑屏。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的,不是PPT。
而是一份份,触目惊心的,做假账的流水,和见不得光的,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
全场哗然。
张副总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关掉!快关掉!他对着后台人员疯狂地嘶吼。
但已经晚了。
记者们的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地闪烁。
贺氏集团的股价,在那一瞬间,开始断崖式下跌。
别墅里。
秦珂和贺决,正通过网络直播,看着这一切。
秦珂的脸上,露出了复仇成功的,第一个笑容。
冰冷,又凄美。
贺决看着她的笑,也笑了。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秦珂,他说,我们成功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第十四章
对决
门口站着的,是贺宗霖。
他没有坐轮椅。
他站着,手里拄着那根红木拐杖。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哪里还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
爸。贺决看着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将秦珂护在身后。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很好。贺宗霖的声音,不再是嗬嗬的漏风声,而是中气十足的,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演了这么多年的瘸子,不累吗贺决冷笑着问。
为了钓出你们这两条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值得。贺宗霖的目光,越过贺决,死死地钉在秦珂身上。
还有你,他说,我真是小看你了。
秦珂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个圈套。
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
贺宗霖早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只是在等,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把硬盘交出来。贺宗霖命令道。
如果我说不呢贺决说。
那我就,贺宗霖举起拐杖,指向秦珂,先打断她的腿。
你敢!贺决的眼,瞬间红了。
你看我敢不敢。贺宗霖的脸上,是残忍的笑意。
他对着保镖,使了个眼色。
一个保镖,立刻朝秦珂走去。
贺决动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猛地冲了过去,和那个保镖缠斗在一起。
另一个保镖见状,也立刻加入了战局。
贺决的身手很好,但以一敌二,还是很快落了下风。
贺宗霖就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看着他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像狗一样地战斗。
砰的一声。
贺决被一个保镖,一脚踹在胸口,重重地撞在墙上。
他吐出一口血。
贺决!秦珂惊呼一声,想冲过去。
贺宗珂的拐杖,拦住了她。
游戏结束了。贺宗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以为,你赢了秦珂看着他,忽然笑了。
贺宗霖皱起眉。
秦珂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她的手里,握着一个手机。
在你踹开门的前一秒,她说,我已经把所有的备份,都发出去了。
发给了各大媒体,还有……商业犯罪调查科。
贺宗霖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找死!他怒吼一声,举起拐杖,就朝秦珂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来,挡在了秦珂面前。
是贺决。
那根沉重的红木拐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贺决的背上。
唔!
贺决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秦珂,筑起了一道墙。
贺决……秦珂抱着他,眼泪,第一次,流了下来。
别怕。贺决回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带血的笑,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永远不会。
他说完,转回头,看着面目狰狞的贺宗霖。
他的眼神,不再是恨,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彻底的,平静的,决绝。
你输了。贺决说。
窗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尖锐的警笛声。
贺宗霖的时代,结束了。
第十五章
黎明
贺宗霖被带走了。
罪名包括商业诈骗,故意伤害,以及……二十年前,一桩被重新翻出的,故意杀人案。
死者,是贺决的母亲。
贺氏集团,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别墅,被查封了。
秦珂和贺决,搬进了一间普通的公寓。
贺决的伤很重,背上缝了十几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半个月里,秦珂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喂他吃饭,给他擦身,为他换药。
两人之间,没有了剑拔弩张,也没有了算计和交易。
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伤好后的一天,贺决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秦珂走过去,将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
外面风大。她说。
贺决抓住她的手。
秦珂。他看着她,目光深邃,都结束了。
嗯。秦珂应了一声。
是的,都结束了。
她大仇得报。
他摆脱了梦魇。
他们都自由了。
可然后呢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
谎言,利用,伤害,囚禁……还有一段,无法被定义的,禁忌的关系。
我,秦珂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
我该走了。她说。
贺决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去哪
不知道。秦珂避开他的目光,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们贺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不,是他自己。
秦珂的心里,纠正道。
贺决,她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我们之间……是不对的。
什么是对的贺决反问,什么是错的
对我来说,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你,一切都是错的。
秦珂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可我们……
没有我们。贺决打断她,站了起来。
他比她高,阴影将她笼罩。
像第一次在贺家,他威胁她时一样。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戾气和疯狂。
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卑微的,祈求。
秦珂,别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四个字。
别不要我。
他不是在命令。
他是在,求她。
那个曾经把她当成玩具,当成宠物,囚禁她的男人。
那个不可一世的,疯狗一样的贺决。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求她,别丢下他。
秦珂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那座用仇恨堆砌起来的冰山,终于,彻底崩塌。
她抬起手,缓缓地,抱住了他。
不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
我不走了。
窗外,黎明的微光,正一点点地,刺破黑暗。
新的一天,开始了。
至于等待他们的,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更温柔的牢笼。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