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坐落在华北平原上,离县城三十里路,不算偏僻可也称不上通达。庄里二百来户人家,多半还种着地,年轻些的则每日骑电动车往县城打工,朝出暮归。村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冬日里一片灰黄,只有几处塑料大棚闪着银光。
庄东头有户人家,姓李名建明,四十五六年纪,原是庄里少数几个大学生之一。毕业后在省城广告公司做过十几年,后来公司裁员,他拿着补偿金回了老家,在县城开了家小超市,生意不温不火。妻子王娟在庄小学教书,两人有个儿子正在读高中。
这年冬天特别冷,刚进腊月就下了两场大雪。李建明超市生意清淡,索性提早关门回庄过年。这日午后,他正窝在炕上刷手机,忽听门外电动车响,接着是熟悉的嗓音：建明哥在家不
帘子一掀,进来的是他远房堂弟李建强。建强比建明小两岁,没读过大学,早年去南方打工,后来不知怎的回了庄,承包了五十亩地种大棚蔬菜,是庄里数得上的能干人。
强子来了,快炕上坐。建明忙起身让座,吃饭没让你嫂子弄点吃的
吃过了吃过了。建强脱了沾雪的外套,一屁股坐上炕头,掏出烟来递了一支,哥,有个发财的路子,你想不想听
建明接过烟,就着建强递来的火点了,吸了一口：啥路子你那大棚又要扩了
不是大棚的事。建强压低声音,是拍视频,做直播。
建明一愣,随即笑了：我当啥呢。那不是年轻人搞的玩意儿吗咱这岁数凑啥热闹。
哥你这就不懂了。建强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账号,你看这个‘农村胖嫂’,也是咱这年纪,拍做饭视频,现在粉丝二百多万,直播带货一天能卖好几万。
建明凑过去看,视频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正在灶台前烙饼,手法娴熟,一边做一边用方言讲解,看着确实亲切自然。
还有这个‘老三赶集’,建强又点开一个账号,就拍赶集买东西,粉丝也一百多万了。哥你是大学生,见过世面,要是拍视频,肯定比他们强。
建明心里动了动,面上还强撑着：那都是运气,哪是人人都能红的。
不试试咋知道建强往前凑了凑,设备我都有,无人机、稳定器、麦克风,齐全着呢。你就出个人,咱俩合伙,赚了钱对半分。
建明沉吟不语。他超市生意不好,儿子明年上大学又是一大笔开销,心里正发愁。要是真能靠这个赚点钱,倒也不错。
拍啥呢他问。
我都想好了。建强眉飞色舞,就拍咱农村日常生活,种地、做饭、赶集,城里人爱看这个。你负责出镜和想内容,我负责拍摄和剪辑。
建明还在犹豫,王娟端着一盘花生进来,听见了后半截话,插嘴道：建强你又忽悠你哥干啥呢
嫂子,这回可是正事。建强抓了把花生,拍视频赚钱,说不定比开超市强。
王娟瞥了丈夫一眼：他对着镜头话都说不利索。
建明被妻子一激,反倒下了决心：谁说不利索当年我在公司做策划,每次提案都是我上台。
那就说定了！建强一拍大腿,明天我就拿设备过来,咱先试拍几条。
等建强走了,王娟才道：你真要跟他胡闹建强那人你不是不知道,想起一出是一出,没个长性。
李建明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喃喃道：万一火了呢
---
第二天一早,建强果然背着大包小包来了。无人机、手持稳定器、麦克风、补光灯,一应俱全,看着挺像回事。
投了多少钱建明一边摆弄设备一边问。
前前后后两三万吧。建强满不在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来,哥,我先教你用这个稳定器。
俩人琢磨了一上午,总算把设备基本弄明白了。下午开始试拍,建强让建明穿着旧棉袄,扛着锄头在地里走,说是要拍农民的一天。
自然点,哥,就像平时下地那样。建强举着手机跟在后面。
建明走了几步,总觉得别扭,手脚都不听使唤。一连拍了十几条,建强都不满意。
哥你太僵硬了,放松点。
建明擦了把汗：这比真下地还累。
试了一下午,总算拍出几条能用的。建强回家剪辑,第二天发给了建明看。视频加了滤镜和音乐,看着还真有点那意思。
起个啥名好呢建强琢磨着,要不叫‘庄户老李’
太土了,建明摇头,叫‘新农人建明’吧,有点文化气息。
账号就这么定下来了。头几条视频发出去,反响平平,最多也就几百播放量。建明有些泄气,建强却干劲十足。
才刚开始,急啥坚持更新,肯定会火。
建强研究了好多热门农村视频,总结出规律：得有特色,要么特别真实,要么特别搞笑,要么有冲突感。
于是接下来的视频,建明按照建强的要求,在冰天雪地里挖野菜,在零下十度的大棚里摘西红柿,甚至还拍了一期杀年猪的视频,血淋淋的场面引来一些争议,播放量倒是上了几千。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建明家照例要祭灶。王娟在厨房忙活,准备供品。建强眼睛一亮：拍这个！传统习俗,城里人爱看。
建明有些犹豫：祭灶是家里事,拍出去不好吧
有啥不好这是传承文化。建强已经架起了设备。
王娟更不乐意：做饭有什么好拍的别再给我添乱。
建强赔笑道：嫂子,就拍几个镜头,不碍事。
结果拍摄过程中,建强为了找角度,不小心碰倒了糖瓜盘子,供品撒了一地。王娟顿时火了：说了不让拍不让拍,非拍！这下好了,灶王爷都得罪了！
建强忙道歉,建明也打圆场：意外意外,重摆一份就是了。
王娟瞪了两人一眼,摔帘子出去了。
当晚,建强把剪辑好的视频发出来,标题起得煽情：小时候最盼过小年,如今还有几人记得祭灶的传统没想到这条视频突然火了,一晚上播放量破万,第二天直接上了十万。
火了火了！建强一大早打电话来,声音激动,哥,咱要火了！
建明打开手机一看,果然,视频播放量已经十五万,粉丝涨了好几千。评论区里都在怀念过去的年味,夸视频真实感人。
建明心里也高兴,但想起昨天妻子生气的事,又有些愧疚。中午特意去县城买了王娟爱吃的烤鸭,回家赔罪。
王娟气消了些,仍嘟囔着：以后家里事别往外拍。
听你的,以后只拍外面的。建明满口答应。
然而流量来了,建强哪肯放过。接下来几天,他又策划了一系列年味视频：扫房、蒸馒头、炸年货,甚至建议年夜饭也直播。
王娟坚决不同意：年夜饭一家人好好吃顿饭,拍什么拍！
建明左右为难。建强劝他：哥,现在正是涨粉的时候,不能断更啊。嫂子那边好好说说。
最终折中方案是,年夜饭不直播,但提前做一桌菜拍视频。建明好说歹说,王娟才勉强同意。
视频拍完第二天,建强兴奋地告诉建明：有商家找上门了,要投广告！
---
来找的是家卖农产品的电商,想在他们的视频里做植入,一条视频给五千块。
五千！建明吃惊,真这么多
这还算少的,等粉丝多了,一条视频好几万呢。建强得意道,我就说能赚钱吧。
data-fanqie-type=pay_tag>
建明算了一下,他在县城开超市,起早贪黑一个月也就赚四五千,这一条视频就抵一个月收入了。
广告谈得很顺利,对方打钱也爽快。视频发布后,播放量又创新高,粉丝直奔十万而去。
建强趁热打铁,注册了MCN机构,把新农人建明账号纳入旗下。建明不懂这些,全权交给建强处理。
哥,以后你就是签约达人了,我是你经纪人。建强拿着公章说。
王娟有些担心：签合同得找律师看看,别被坑了。
建明不以为然：强子是我堂弟,还能坑我
开了年,天气转暖,地里活多了起来。建明既要顾超市,又要拍视频,忙得不可开交。建强却辞了地里的话,全职做短视频,还雇了个大学生做助理。
视频内容也越来越专业。建强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农村生活记录,开始设计剧情和冲突：建明和邻居因田地界限吵架,建明学做新农技遇到困难,甚至编排建明和王娟因为家务事闹矛盾。
有一次,建强要拍建明为了省钱自己修农具,结果弄巧成拙的剧情。王娟看了剧本,直接反对：这不是把你哥拍成傻子了吗
嫂子,这是搞笑内容,观众爱看。建强解释。
我不爱看！王娟态度坚决。
建明把建强拉到一边：强子,这种内容确实不太好。
建强叹口气：哥,现在竞争多激烈你知道吗光是农村题材的账号就成千上万,不搞点噱头怎么出头
最终视频还是拍了,不过修改了剧本,让建明显得不是那么蠢。发布后效果不错,播放量又涨了一波。
四月份,有电视台找来,要采访新农人建明。建明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王娟也高兴,特意给建明买了新衣服。
采访很成功,节目播出后,建明的粉丝直接突破五十万。庄里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觉得他不务正业的人,现在都夸他有本事。
建强接的广告越来越多,从农产品到农机具,甚至还有白酒和保健品。建明有些担心：那保健品靠谱吗别吃出问题。
大品牌,有质检报告,没问题。建强打包票,一条视频八万呢,哥。
八万！建明心动了。他超市一年也就赚这个数。
视频拍了,保健品也卖了。没想到真有消费者吃了出现问题,在网上投诉。建明看到投诉,心里不安,找建强商量。
哪个产品没几个差评建强不以为然,咱只是推广,又没生产,关咱什么事
建明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
五月份,建强接到一个大单：一家网贷平台要投广告,出价二十万。
网贷建明皱眉,这个不太好吧听说利息很高。
合法平台,有牌照的。建强把资料发给建明,年化利率都在国家规定范围内。
建明看了看资料,似乎确实合规。二十万的诱惑太大,他最终点了头。
广告效果很好,带来的佣金就有十多万。建强趁热打铁,又接了几个金融产品广告。
王娟听说后,很是担心：网贷可不能随便推,好多人因为这个家破人亡。
正规平台,没事的。建明安慰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夏天到了,短视频行业迎来淡季,流量有所下滑。建强很着急,整天研究如何突破瓶颈。
哥,咱得搞点大动作。一天,建强郑重其事地说。
什么大动作
直播带货。
---
建明一愣：带货带什么货
什么都行,农产品、衣服、化妆品,啥赚钱带啥。建强眼睛发亮,我打听过了,像咱这粉丝量,一场直播下来,赚个几十万没问题。
建明有些犹豫：我没带过货,能行吗
培训一下就会了。有专业团队负责选品和运营,咱就出个人。
建明想了想,说：那还是带农产品吧,靠谱些。
建强却摇头：农产品利润低,还得发货售后,麻烦。带化妆品,利润高,厂家还负责售后。
可我一个大老爷们,带化妆品不合适吧
现在男的带化妆品多了去了。建强不以为然,就这么定了,我联系机构。
几天后,建强带来一个年轻人,介绍说是直播机构的运营总监,姓赵。赵总监看起来很专业,给建明讲了整个流程：先拍几条视频预热,直播时会有助播和场控,建明只要按照提词器念就行。
我们会准备话术,李老师照着说就可以。赵总监说。
建明问：产品都靠谱吧别是假货。
绝对正品,都有授权书。赵总监打包票。
第一场直播定在周六晚上。建明提前拍了三条预热视频,内容都是他精心挑选好物分享。评论区有人质疑他怎么开始带化妆品了,被建强让助理刷评论压了下去。
直播当天,建明紧张得吃不下饭。王娟看他这样,劝道：要不就别播了,身体要紧。
二十万坑位费都收了,哪能说不播就不播。建强说,哥,放松点,就当聊天。
晚上八点,直播开始。建明坐在补光灯前,看着不断上涨的在线人数,手心冒汗。助播是个年轻姑娘,很会带动气氛,建明慢慢也进入了状态。
按照提词器,他介绍着一款又一款化妆品,什么破价全网最低限量抢购,话说得越来越顺。观众也很买账,商品一上架就秒空。
两个小时后直播结束,成交额突破三百万。建明看着数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咱发财了！建强激动地拍着他,这一场咱能分三十多万！
建明算了算,确实,扣除平台和机构分成,他和建强能拿这个数。一晚上赚三十多万,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人心慌。
直播后第二天,建明睡到中午才起。打开手机,看到很多消息,有祝贺的,也有质疑的。有人晒出收到货的照片,说和他展示的不一样,怀疑是假货。
建明赶紧联系建强。建强说已经让机构去处理了,让他别担心。
肯定是同行眼红,故意黑咱。建强说。
几天后,质疑的声音渐渐平息,建明的心才放下来。到账通知来了,税后二十八万,建明分到十四万。他看着银行卡余额,心跳加速。
这之后,建明又播了几场,一场比一场熟练,一场比一场赚得多。他换了新车,买了新手机,给儿子买了最新款的电脑。王娟却越来越担忧,劝他见好就收。
钱赚不完的,够用就行。我看你这几个月老了好多。
建明不以为然：趁现在能赚多赚点,以后想赚都没机会。
七月的一天,建明正在超市理货,突然接到建强电话,语气慌张：哥,出事了！
---
建明心里一沉：怎么了
那个网贷平台,暴雷了！老板跑路了！建强声音发颤,现在投资人都在骂咱们,说咱们是帮凶！
建明腿一软,差点坐地上：不是说正规平台吗
谁知道啊！现在怎么办好多人说要报警抓咱们。
建明匆匆关了超市回家,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全是骂他的消息和电话。他干脆关了机。
王娟已经知道了,脸色苍白：早就说网贷不能碰,你不听！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建明烦躁地摆手,建强呢
说是去北京找公关公司处理了。
晚上建强回来,脸色好些了：联系上一家公关公司,能处理负面舆情,要十万。
十万抢钱啊！王娟惊呼。
嫂子,这事要是不压下去,哥的形象就毁了,以后都赚不了钱。建强说,十万是小钱。
建明咬咬牙：给！只要能把事平了。
公关公司确实有些手段,负面新闻慢慢压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农人建明做公益、助农的视频。建明按照要求,捐了五万元给希望小学,又帮几个贫困户卖农产品,形象逐渐扭转。
风波过后,建明瘦了十来斤。他本想休息一段时间,建强却不同意。
哥,这时候更不能断更。得让金主爸爸看到咱们的商业价值还在。
于是又接了几个广告,还签了对赌协议：一个月内必须完成五百万GMV,否则要赔钱。
建明只能硬着头皮上。白天拍视频,晚上直播,经常熬到凌晨。王娟看他眼睛熬得通红,劝他去医院看看,他总是说忙过这阵就去。
八月的一天,建明直播时突然头晕,差点摔倒。助播赶紧切了画面,说是设备故障提前下播。
建强送建明回家,路上还说：哥,你得坚持住啊,下周还有场大直播,坑位费都收了。
王娟听了直接火了：李建强！你哥都这样了,还直播你要钱不要命了
建强讪讪道：签了合同的,违约要赔三倍。
建明摆摆手：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第二天,建明真的觉得好些了,就又投入工作。他不敢告诉建强,最近他视力有些模糊,还老是心悸,想着忙完这阵一定去医院检查。
大直播前夜,建明熬夜熟悉产品脚本,凌晨三点才睡。第二天又早早起来拍预热视频,一天没吃东西,只喝了几杯咖啡。
晚上直播时,他感觉特别难受,但还是强撑着。直播进行到一半,正在介绍一款化妆品时,他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直播间顿时大乱,助播尖叫,画面中断。
等建明醒来,已经在医院病房了。王娟守在床边,眼睛红肿。
我怎么了建明虚弱地问。
突发心梗,差点没救过来。王娟哽咽着,医生说你劳累过度,得好好休息。
建强随后赶到,先是关心了建明病情,然后小声说：哥,品牌方那边要索赔,说咱们事故导致他们损失惨重。
王娟一听就炸了：李建强！你还是人吗你哥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赔钱的事！
建明闭上眼睛,无力地摆摆手：强子,你先出去,我静静。
建强悻悻离去。王娟握着建明的手：咱不干了,行不命要紧。
建明点点头,第一次觉得妻子说得对。
住院期间,建明手机关机,彻底断了外界联系。等他半个月后出院回家,打开手机,发现世界已经变了天。
---
先是网贷平台的案子有了新进展,警方通报中提到几位推广网红可能涉嫌共同犯罪。虽然还没最终定性,但建明的账号已经被平台封禁。
之前带的货也出了问题,多家消费者投诉买到假货,要建明承担赔偿责任。广告商更是纷纷索要违约金。
建强躲了起来,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建明去他承包的大棚找,看棚的人说建强早就把大棚转租了,拿着钱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回到家,建明看着一堆法律文书,瘫坐在椅子上。王娟默默给他倒了杯水：慢慢解决,总能过去的。
第二天,县法院送来传票,一家化妆品公司起诉他违约,要求赔偿一百万元。建明看着传票,手抖得拿不住纸。
雪上加霜的是,之前建强用两人名义注册的MCN机构,欠了员工工资和房租,债主找上门来。建明这才知道,建强所谓的专业团队,其实就是两个大学生和一个剪辑师,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建明只好拿出所有积蓄,又卖了车,才勉强把工资和房租结清。剩下的钱远远不够支付违约金和赔偿金。
他去找建强家人,建强妻子哭诉建强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还拿走了家里所有存款。建明这才明白,建强早就计划好跑路了。
走投无路之下,建明只好卖掉县城超市。买主压价很低,但建明没有选择。
还清债务后,建明一无所有了。二十年的积蓄,几个月内灰飞烟灭。
庄里人看他的眼神又变了,从羡慕变成怜悯,甚至还有幸灾乐祸。之前夸他能干的人,现在都说他不务正业活该。
儿子放月假回家,看到父亲苍老的样子,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失望刺痛了建明的心。
最让建明难过的是,之前他帮助过的人,现在大多躲着他。只有一个七十多的孤寡老人,拄着拐杖送来一篮子鸡蛋。
建明啊,挺住,没有过不去的坎。老人说。
建明握着老人的手,泪流满面。
深秋的一天,建明去县城办事,偶然遇到之前合作过的一位农产品商家。商家请他吃饭,席间告诉他一个消息：建强在省城,又搞了个短视频机构,签了几个新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他还打着你的旗号呢,说是‘新农人建明’原团队。商家说。
建明愣住了：他没事那些债务...
商家压低声音：听说他找了个厉害律师,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了。说你才是实际控制人,他只是打工的。
建明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怎么可能...公司都是他注册的...
他有转账记录和聊天记录,证明大部分钱都打给你了。而你确实收了那些钱,对吧
建明回想起来,建强确实把广告费和直播佣金都转给他,然后他再按约定比例转回给建强。当时觉得这样省事,没想到成了建强脱罪的证据。
我可以作证,都是建强操作的...建明急忙说。
商家摇摇头：没用的,他那些合同把你设成了法人代表。我劝你也找个好律师吧。
回家的路上,建明浑浑噩噩,差点被车撞了。司机骂骂咧咧,他连道歉都忘了说。
王娟看他状态不对,问明原因后,沉默良久,说：咱报警吧。
报警有什么用合同都是我签的字...
那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夫妻俩争执间,村里大喇叭通知开扶贫会议。王娟是村干部,必须参加。
会上,县扶贫办介绍了新政策：鼓励农民发展特色种植,提供技术支持和销售渠道。作为试点,县里选了李家庄,要建一个现代农业示范园。
散会后,村支书找到建明：建明啊,你是庄里少有的文化人,又见过世面,这个示范园的项目,你牵头干怎么样
建明苦笑：我现在这情况...
情况都知道,但日子总得过下去。村支书拍拍他肩膀,县里提供技术和销路,咱就出人出力。你负责组织协调,村里给你发工资。
王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建明想了想,点点头：我试试吧。
---
示范园项目启动后,建明忙了起来。白天组织村民平整土地、建大棚,晚上学习新技术和新品种知识。身体累了,心里反倒踏实了。
他不再刷手机,不再关心短视频那点事。有村民拍他干活发网上,评论区还有人骂他,他一笑置之。
第一批草莓成熟时,县里帮忙联系了超市和水果店,销路不错。村民们分了红,脸上都有了笑容。
建明用第一笔工资给妻子买了件新衣服,给儿子买了双运动鞋。东西不贵,但王娟穿上新衣服时眼圈红了：好久没看你这么踏实了。
年底,示范园扩大规模,建明去省城参加农业展会,寻找新品种和技术。展会人很多,建明在一个展台前停下来看新式灌溉设备,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果然是建强。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正给几个人讲解什么,看起来混得不错。
建强也看见了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继续讲解。等那几个人走了,他才走过来。
哥,你怎么在这建强笑容不太自然。
来看展会。建明平静地说,你还好吗
还行,搞了个新公司,做农产品电商。建强递过名片,哥,要不你来帮我正缺你这样的人。
建明没接名片：我现在在村里搞示范园,挺好。
建强压低声音：哥,之前的事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那些债主逼得太紧,我只能...
都过去了。建明打断他。
建强看看表：我还有个会,先走了。哥,有事打电话。
看着建强匆匆离去的背影,建明心里出奇地平静。
展会最后一天,建明意外遇到了之前直播机构的赵总监。赵总监很惊讶建明在搞农业示范园,听了介绍后很感兴趣。
我们正在找优质农产品货源,能不能合作赵总监问。
建明犹豫了一下：你们还是那种直播带货
不,正规电商,不打价格战,注重品质。赵总监赶紧说,吃过亏,现在转型了。
建明想了想,答应先发些样品试试。
回到村里,建明把这事告诉了村支书和村民。大家都很高兴,商量着怎么把产品做得更好。
样品发过去后,赵总监很满意,签了长期采购合同。示范园的产品卖到了全国,价格比本地高不少。
一年后,示范园成了县里的标杆,不少外地人来学习。建明作为负责人,经常要分享经验。有次分享会后,一个年轻人问他：李老师,您之前做过网红,现在做农业,觉得哪个更有意义
建明笑了：网红如昙花,农业是根基。花样百出终是虚,脚踏实地才是真。
又到年关,庄里照例要祭灶。王娟在厨房忙活,建明帮忙打下手。儿子拿着手机要拍视频,建明摆摆手：别拍了,一家人好好过年。
儿子收起手机,笑了笑：爸,你变了。
变好变坏
变踏实了。
窗外又飘起雪花,灶台上的糖瓜散发着甜香。建明看着忙碌的妻子和长大的儿子,心里满满的。
他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炕头热,饭菜香,平安是福。
如今才懂其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