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顿了顿,声音一转,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颤音:
“危急之时,太子自书架后步出。信中言,太子年未及十,身量未足,然其风姿,已非常人可比。其身着石青色常服,玉冠束发,眉目如画。尤以其双眸,澄澈如秋水,幽深似寒潭,望之令人心神自宁,不敢生半分亵渎之念。其光华,竟令满室珠玉,黯然失色”
这番描述,让众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形象。
那不仅仅是容貌的俊美,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奇异气场。
书生听得心驰神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富商继续念道,仿佛自己就亲身站在那压抑的南书房之中。
“太子殿下先问‘修史为彰功,抑或为明镜’,又言‘若将前明之替,归于君王一人,则后世子孙,只见骄横,不见教训’。此言一出,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勒德洪欲辩,太子再言,其声铿锵:‘前明之亡,非亡于崇祯一人,乃亡于两百年积弊!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气节,史笔之下,岂能尽没?若将末代君主之悲剧,刻为昏君之丑剧,非独歪曲史实,亦是小觑我大清开国之胸襟。’”
“说得好!”
不知是谁,猛地一拍桌子,大吼出声。
霎时间,整个茶楼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书生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泪光闪烁:“这才是我辈读书人心中最想说,却又最不敢说的话啊!”
老秀才呆呆地坐着,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生都在痛骂崇祯的失策,却也同样为崇祯的殉国而扼腕。
那份复杂的情感,竟被一个满人皇子,如此通透地一语道破。
富商深吸一口气,将信的最后一段,用尽全身力气念了出来:
“最后,太子殿下向皇上进言,为崇祯帝盖棺定论,只需八字——”
“——非亡国之君,当亡国之运。”
老秀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踉跄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却浑然不觉。
他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怆与释然,同时涌上了心头。
他没有哭嚎,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那连绵不绝的雨丝,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缕久违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粼粼的河面上,碎成一片耀眼的金光。
“我错了我错了”老人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声音嘶哑,“能言此八字者,其心中所怀,早已超越了胡汉之别,满汉之分他心中怀着的,是这天下,是这千古文脉啊”
书生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一股带着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满室的压抑与沉闷。
他看着阳光下的姑苏城,看着那重新恢复了生机与色彩的街巷,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与方才不同了。
天,似乎没有那么暗了。
路,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走了。
他回头,看着茶楼内一张张被震撼、被感动、被点亮了希望的脸,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
“有此储君,实乃我江南士林之幸,天下文脉之幸也。”
这一日,姑苏城内,云开雨霁。
春风终于吹绿了江南岸,从此,太子承祜之名,不再是坊间的传闻,而是在无数江南士子的心中,悄然立起了一座难以撼动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