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宅，气氛比林家更加阴冷。
周夫人看着平板电脑上林家的惨状，保养得宜的脸上结了一层寒霜。她将屏幕重重扣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淬毒的冷意，“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她没死，她回来了，像只老鼠一样躲在暗处咬人！”
她原本以为迟昭意拿了钱消失，或是早已沉尸海底。
没想到，她不仅活着，还拥有了如此精准的反击能力。
林家的倒台，不仅仅是林家的灾难，更是对周家权威的赤裸挑衅，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不言而喻。
“不能再等了。”周夫人对垂手立在阴影里的心腹冷声道，“她必须彻底消失。这次，做得干净点。””她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然而，命令刚下达不久，周宴凛便得到了消息。
他几乎砸碎了办公室所有能砸的东西，胸腔被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填满。他母亲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母子二人时隔数月的见面，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只有剑拔弩张的对峙。
“是你做的？让人去动她？”周宴凛的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嘶哑，像是砂纸摩擦。
周夫人端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皮都未抬：“周家不需要一个隐患。我教过你，斩草要除根。”
“她不是你可以随意践踏的野草！”周宴凛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她是迟昭意！是我爱的人！”
“爱？”周夫人终于抬眼，目光冰冷而讥诮，“你的爱就是看着她把林家毁了，下一步再来毁掉周家？宴凛，你清醒一点！她恨我们，她回来就是为了报复！”
“那也是我们欠她的！”周宴凛猛地上前一步，逼视着自己的母亲，“是我欠她的！是你欠她的！那条命，那些折磨，我们拿什么还？！难道还要再杀她一次吗？！”
“为了周家，有什么不可以？”周夫人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
周宴凛看着母亲眼中毫无动摇的冷酷，一颗心彻底沉入冰底。
他缓缓直起身，眼底所有的情绪褪去，只剩下死寂的决绝。
“好。”他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她死了，周家失去的不会只是一个‘隐患’，你会失去你的儿子。”
他转身向外走去，步伐没有一丝迟疑。
“周宴凛！”周夫人猛地站起身，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你为了那个女人，当真要跟我、跟周家决裂吗？！”
周宴凛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却没有回头。
“从你决定对她下手的那一刻起，就不是我选择了她，”他的声音隔着距离传来，冰冷而陌生，“是您，亲手推开了我。”
说完，他大步离开，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迟昭意结束与客户的会议，回到公寓楼下时，她看到了那个倚在车边的身影。
周宴凛显然等了很久，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眼下的乌青浓重，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爆发出近乎灼人的光亮。
迟昭意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继续走向公寓大门。
“昭意！”他急步上前，声音干涩发颤，“我们谈谈，求你……就五分钟。”
迟昭意终于停下，转过身。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表情平静无波，像一面照不出情绪的湖。
“周先生，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他贪婪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两年了，他无数次在梦里描摹她的轮廓，此刻却觉得中间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冰原。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做的，林家的事。”他艰难地开口，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有痛楚，“我也知道，我妈她……她派人来了伦敦。对不起，昭意，对不起……我已经阻止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迟昭意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动容。
“说完了？”她淡淡地问，“如果只是这些，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她的冷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周宴凛恐慌。他宁愿她骂他、打他、恨他，而不是这样彻底的漠视。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他语无伦次，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轻巧地避开，“那些年，我对你做的混账事……昭意，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我只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用我的下半辈子补偿你……”
迟昭意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几乎要跪下来的卑微姿态，忽然觉得很荒谬。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疏离。
“周宴凛，我们之间，早在三年前你选择相信林栖雪，把我按在火里的时候；在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车祸现场的时候；在你让我跪在碎玻璃上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她顿了顿，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一个平板，解锁，点开几个文件，屏幕转向他。
“你所谓的被蒙蔽，不过是因为你从未真正选择相信我。”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最后一场审判，“周宴凛，我不恨你了。”
恨太强烈，太耗费心力，她早就已经学会放下。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将周宴凛彻底打入地狱。
“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永远。”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公寓大楼。
周宴凛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夕阳沉入海平面，最后一丝暖光消失，夜幕降临，将他吞没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里。
“永远不会……原谅……”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终于支撑不住，缓缓跪倒在冰冷的地上。
胸腔里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野兽般的哀鸣，却被淹没在繁华而冷漠的夜色里。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