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巷暖伞
从前我总把自己比成阴沟里的老鼠,是缩在墙角阴影里,连呼吸都怕惊动旁人的怯懦。
那时候的天好像总蒙着层灰,我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走在陌生学校的林荫道上,树叶缝隙漏下的阳光都不敢落在我身上。
我总在窥探你,比如早自习时,你坐在斜前方第三排,晨光刚好落在你搭在桌沿的手背上,指节分明。
比如课间操,你站在队伍前面领操,动作利落,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晃。
比如下课回宿舍的路上,你和同学勾着肩说笑,声音清亮。
我永远走不进你的光里,但这样远远看着,好像也能沾到一点暖意。
压力最大的那年,是初三那年,明明不是高考,却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我蹲在便利店的屋檐下,看着雨帘发呆,甚至想过放弃算了吧。
可就在那时候,一把浅蓝色的伞停在我头顶,阴影笼罩下来,我抬头,就看见你。
你穿着白色的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头发有点湿,贴在额前,手里还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装着面包和牛奶。
没带伞吗你声音有点轻,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我家在附近,这伞给你。
我当时僵得像块石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
谢谢。
你见我不接,就把伞柄塞到我手里。
没等我反应,你就转身冲进了雨里,白色的校服外套很快被雨打湿,贴在你背上。
我握着伞柄,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雨巷的拐角,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混着雨水,落在手背上,却不觉得凉了。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是真的讨厌那所学校。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我对着地图看了好久,那个小镇的名字陌生得让我心慌。
要离开住了十几年的老巷子,去一个连方言都听不懂的地方。
报到那天,我攥着书包带,跟在班主任后面走进教室,满耳朵都是陌生的口音,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聊天,笑着闹着,我却像个局外人,把椅子往墙根挪了挪,假装整理书包,其实是怕别人注意到我。
2
重逢在晨光里的惊鸿
可偏偏,上课第一天,我就看到了你。
那天的晨光好像格外调皮,从教室的玻璃窗溜进来,在课桌上跳着细碎的舞。
我攥着新课本的边角,指尖还残留着书页印刷的油墨味,眼神死死盯着桌角的木纹。
开学前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
主动打招呼,到了真正的课堂上,还是缩成了
别被人注意到
的胆怯。
周围同学的交谈声像雀跃的溪流,方言混着普通话,我一句也插不上,只能把椅子又往墙角挪了挪,仿佛这样就能筑起一道小小的保护墙。
就在这时,上课铃突然叮铃铃地炸开,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椅子挪动的
吱呀
声。
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教室后门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慌张,噔噔噔
地撞进我的耳朵里。
我下意识抬头,就撞进了一幅慌乱却鲜活的画面里。
你穿着和我一样的白色校服,只是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露出里面浅灰色的
T
恤领口,领口还沾着一点没拍掉的灰尘。
头发显然是没来得及整理,额前的碎发胡乱贴在额角,几缕还翘了起来,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冲过来。
经过我身边时,你带起一阵风,风里裹着淡淡的薄荷味,一下子就驱散了我心里的局促。
我屏住呼吸,眼睛像被粘住一样,跟着你的身影移动,看着你把书本往桌上一放,你随手扒拉了两下就准备坐下。
可下一秒,啪嗒
一声脆响,你的笔袋从桌沿滑了下去,拉链没拉严的开口朝下,里面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你
呀
了一声,赶紧弯腰去捡。
我也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你忙碌的手上,看着你把文具一件件往笔袋里塞,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腕上那根熟悉的红绳晃了晃。
是你啊。
这个念头像突然绽放的花苞,在我心里
啪
地绽开,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慌张。
我甚至能清晰地想起那个雨天,你把浅蓝色的伞塞进我手里时,手心的温度。
可你显然不认识我了。
你捡完最后一块橡皮,把笔袋往桌上一放,抬起头时,目光扫过我这边,却只是匆匆一瞥,像看一个普通的陌生同学。
没有停顿,没有疑惑,更没有
我们好像见过
的迟疑。
我盯着你后脑勺的发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甜。
自此,你的位置成了我视线时不时的停顿处。
你上课很认真,会把老师讲的重点记在笔记本上,字写得很工整,不像我,笔记总是涂涂改改。
你很厉害,每次老师提问,你都能很快举手,回答得条理清晰,全班都会安静下来听。
你也很努力,晚自习时,大家都在偷偷聊天或者看漫画,你却一直在做题。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刚下课的铃声还在教学楼里回荡,同学们就像被按下了开关,涌着往公告栏跑,脚步声、讨论声混在一起,把原本安静的走廊挤得满满当当。
我跟在人群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校服袖口。
最前面的同学踮着脚,手指点着排名表,嘴里念念有词；后排的人挤不进去,就扯着嗓子问
我排第几。
我被夹在中间,个子不算高,只能使劲踮着脚,脚尖都快离地了,视线才勉强越过前面人的肩膀,落在那张密密麻麻印着名字的纸上。
目光从最上面的
第十名
开始往上扫,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心脏跟着越跳越快。
第二名
后面那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撞进眼里,是我的！
我愣了两秒,又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敢相信自己没看错。
悬了一上午的心
咚
地落回肚子里,后背的汗瞬间就凉了,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下意识地再往上看,第一名
后面跟着的,赫然是你的名字。
我盯着那张排名表看了好久,我们的名字挨得这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
第一名
的标注。
心里突然冒出点小小的窃喜,这样近的排名,你会不会在看排名表的时候,也看到我的名字
会不会好奇这个排在你后面的人,是谁
后来发试卷,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脸上带着笑意：这次大家整体考得不错。
他开始念名字,从低分往高分念,每念一个,下面就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坐在座位上,手指抠着桌角,又开始紧张起来,数学是我最有把握的科目,可还是怕出意外。
接下来是（我的名字）,这次数学全班第一,很不错,最后一道附加题只有你做出来了。
老师的声音带着赞许,我赶紧站起来,接过试卷,耳朵有点发烫。
低头看着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心里满是欢喜。
可我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你,你还是低头整理自己的试卷,手指在错题旁边写着什么,我心里暗暗想着：虽然总分排在你后面,但至少在数学这一方面,我能胜过你。
我把试卷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文件夹里。
窗外的阳光落在课桌上,刚好把我和你的座位都罩在里面,我看着你认真的侧脸,心里悄悄想：下次,我要离你再近一点。
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是在一个下午的自习课。
后排的男生打闹,不小心撞到了我的椅子,我放在椅子底下的箱子啪嗒一声,盖子掉了,里面的练习册散了一地。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弯腰,就听见你皱着眉说：别闹了,你们把人家东西弄掉了不捡吗
我赶紧蹲下去,头发垂下来挡住脸,不敢看你,手指碰到练习册的纸页,冰凉的,手心却在出汗。
然后赶紧把箱子推到桌子底下,假装继续做题,其实心里一直在想：我刚才是不是太冷淡了是不是应该回应一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凶
高一下学期的分班意向表填了又改,最后一笔落下时,我盯着
理科
两个字,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物理课上那些绕不开的受力分析、化学方程式里总配不平的系数,其实都让我发怵,可一想到数学试卷上那些被红笔圈出的
满分,想到解出最后一道大题时的畅快,还是咬着牙选了全理
——
至少在数学这方小天地里,我能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底气。
公布分班结果那天,走廊里挤满了探头探脑的人,我攥着书包带,从一楼跑到三楼,终于在理科（1）班的名单前停下。
目光飞快地扫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先找到自己的,悬着的心刚落半拍,下一秒就撞进了你的名字,就在我名字后面两行,清清楚楚写着
全理。
我愣在原地,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周围同学的欢呼声、惋惜声好像都隔了一层膜,我只盯着你的名字,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原来你也选了全理。
进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我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刚把课本掏出来,就看见你背着书包走进来。
白色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抱着一摞书,径直走到前排的空位坐下。
班主任拿着名单走进教室,清了清嗓子：现在点个名,大家认识一下新同学。
名字一个个念过去,每念一个,下面就有人应一声。
（我的名字）。
班主任念到我的时候,我赶紧站起来应了一声。
可就在这时,我听见你在前面跟旁边的同学小声说：哦,不意外啊,（我的名字）理科挺好的。
你的声音不大,像羽毛轻轻落在心尖上,却让我瞬间僵住。指尖的动作停了,耳朵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心脏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咚咚咚
地蹦得厉害,撞得胸腔发疼。
最先跳出来的想法是：你注意到我了。
不过那时候的我,还不敢把这份欢喜往
喜欢
上靠。
我总觉得,这份在意是崇拜和感谢。
但是我觉得的喜欢,是对班里的另一个男生江屿的。
他坐在我后方,离我很近。
他与我数学都很好,每天早上他是第一个到,我是第二个到教室,教室只有我和他时,心里总会泛起莫名的情绪。
当时的寝室很喜欢聊八卦,每当有人问起,我会很直白地说,我对他有好感。
后来,我朋友说你不是对江屿有好感吗去问他题啊,我被她拉着,磨磨蹭蹭地走到江屿的座位旁。
当时我手心全是汗,攥着试卷的手指都发白了,朋友推了我一把,我才小声着说：这道题……你会吗
江屿抬头看我,很诧异,但还是接过试卷,开始讲题。
他讲题时很认真,两分钟后,他问听懂了吗,我和朋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没听懂的慌乱,只能硬着头皮说懂了,谢谢,然后逃也似的回到座位。
后面还是去问了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才弄明白那道题的解法。
成人礼那天,阳光很好,我的舍友偷偷拉着我,也带了其他人,最后拉着江屿,说来,咱们几个合个影,还特意把我和他安排在一起,这确实是我和他仅有的合照,虽然旁边一堆人。
可那天也发生了件让我尴尬的事。班里不太熟的男生张浩,拉着我拍了张双人照,还把照片发了朋友圈。
中间是我和他的合照,两边都是其他多人照。
我没加他好友,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舍友刷到了,截图给我看,说他怎么把你俩单独放中间啊。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回到教室时,我坐在座位上,有点无所适从,手指反复摩挲着校服的衣角。
就在这时,我抬头,刚好和你对视上,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们的视线是真真切切撞在一起的,没有错觉,没有躲闪。
晚自习的中途,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你们一群人在教室后面聊天,张浩也在里面。
我坐在座位上,看书,却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心里又慌又乱,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再后来是体测,你是体育委员,江屿的百米跑一直没达标,我体育也差,我们几个没达标的女生和他一起留在跑道上。
刚好排队我是和江屿对上的,你走过来,笑着调侃：江屿,还有你,你们俩一起测吧
我当时心里有点复杂,想跟你开玩笑,可话到嘴边,却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看着你转身走开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也没事,我并没有对我所认为的好感而去付出实践,甚至连人我也只聊过一次,就是那次问题,所以我也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觉闹出笑话。
不过,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抬头看你的时候,你也在看我,然后你突然就躲开了,眼神飘向窗外。
3
梦里的暖光与心跳
那天晚上的夜好像格外软,我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反复回放着白天与你对视的瞬间。
梦里没有喧嚣的教室,也没有堆积的试卷,只有学校那条熟悉的林荫道。
香樟树的叶子长得格外茂盛,我站在路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就看见你从路的另一头走来。
你穿着白色的校服,头发比平时整齐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
看到我时,你眼睛亮了亮,加快脚步走过来,没等我说话,就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掌很大,能把我的手整个裹住,掌心带着暖暖的温度,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连指缝里都透着暖意。
我愣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你指腹的薄茧,你没说话,只是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我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突然醒了。
窗外的月光还在,宿舍里的呼吸声依旧均匀。
我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放在眼前。
手心空荡荡的,却好像还残留着梦里的温度。
心跳
咚咚咚
地响,比梦里还要快,像要跳出胸腔。
我赶紧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往上扬。
黑暗里,我能清晰地想起梦里你的笑容、你掌心的温度,还有我们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
偷偷在被子里笑了好久,心里像装了罐刚熬好的蜜,甜丝丝的,连指尖都带着暖意。
那天晚上,我枕着梦里的暖光,又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哪怕醒来后知道那只是个梦,可掌心残留的温度、心里的欢喜,却真实得让我记了好久好久。
4
错觉里的微光与落空
大二那年的风好像都带着点甜,我最开心的事,是频繁与你对视上。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可对视的次数太多了,多到我忍不住去网上搜。
一个人偷偷看你,你能察觉到吗
底下的回答大多是
能,那种带着温度的视线,是藏不住的。
我抱着手机,反复看那些回答,心里像揣了罐冒泡的汽水,满是欢喜：原来那不是我的错觉,你是真的在看我。
我很庆幸,有个舍友和你玩得很好,舍友偶尔会跟我们聊起你们的趣事。
每次听她说起你,我都会假装在玩老人机,耳朵却竖得笔直,把关于你的点点滴滴,都悄悄记在心里。
有天晚上,我们寝室关了灯,躺在各自的床上聊天。舍友突然提起：对了,我们那堆人晚自习休息时在聊八卦哈哈哈哈,我都惊了,好多我不知道的事儿,对了还聊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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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明明知道不该表现得太在意,却还是忍不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声音尽量放得平淡：说我什么了,不会说我坏话吧
哪能啊,
舍友笑了笑,就是（你的名字）提了一句,说你挺神秘的,平时也不爱说话,总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我握着老人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却觉得指尖有点凉。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酸溜溜的,又有点空落落的。
其实我也不意外,那时候的我,对男生秉承着
非必要不交流
的原则,跟同班男生交流的时候几乎为零。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些频繁的对视,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那些都是我的错觉啊。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也好,至少我知道了真相,不用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患得患失了。
只是心里那点偷偷藏起来的喜欢,好像也跟着这错觉,悄悄凉了下去。
最后,我就听到了你恋爱的消息了。
是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她英语很好,每次英语课上都能流利地回答问题,可理科不太好。
大三时我经常看到你在晚自习的时候,帮她讲数学题,她低头听着,你耐心地讲着,偶尔会帮她把写错的步骤划掉,重新写一遍。
有一次,她因为考试没考好,在座位上哭,你递了张纸巾给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全班都不意外你们会在一起,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平静了。
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心里有一种淡淡的释然。
高中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上了大学,我选择在最开始的时候绽放自我,有活动就参加,积极去感受不一样的自己和不一样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时候的我,能像现在这样勇敢,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我又觉得,不会。
现在的我,是我；以前那个怯懦、敏感、爱偷偷藏在余光里看你的我,也是我。
没有以前的我,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没敢迈出的步,那些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喜欢,虽然带着点遗憾,却也成了我成长路上最珍贵的印记。
而且啊,我从来都不觉得那段时光是浪费。你就像我青春里的一束月光,不刺眼,却足够明亮。
至少当时,你的月光照到了我,这就足够了。
不必纠结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也不必遗憾当时的不够勇敢。
因为那段被月光照亮的时光,已经在我心里种下了勇敢的种子,让我慢慢长成了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