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柔被罚抄家规的事，像一阵风，吹皱了尚书府后宅这池春水。
下人们看姜妙妙的眼神都变了，从前的轻视和探究，如今添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敬畏。
姜妙妙心里清楚，这种敬畏靠不住。她现在就像个刚上任的项目经理，手底下的人谁是真心拥护，谁是前任领导留下的钉子，谁又是隔壁部门派来的卧底，她必须一清二楚。
不然，项目怎么推？小命怎么保？
她决定先从自已屋里唯一的“直系下属”春桃开始。
这天午后，姜妙妙歪在软榻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对正在为她打扇的春桃说：“春桃，府里的饭菜是精致，可我总觉得嘴里没味儿。许是失忆后，口味都变了。我忽然好想吃街口王大妈卖的那种糖画儿，甜丝丝，脆邦邦的。”
这是她从原主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春桃打扇的手一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大小姐，府里有规矩，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万一吃坏了身子，老夫人和……李姨娘那边，奴婢担待不起。”
她提到了李姨娘。
姜妙妙心里有了数，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撇撇嘴，像个没要到糖吃的小孩，翻了个身，闷闷地说：“知道了。”
她没再提，春桃也松了口气，却没像她预想的那样立刻跑去告状。这丫头，心里有杆秤，虽然被李姨娘攥着，但还没完全倒过去。
可以争取。
下午，姜妙妙去花园里散步消食，故意让春桃离得远些。
路过一丛芍药时，她袖子里一方素白的帕子“不经意”地滑落在地。
不远处有两个洒扫的丫鬟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竟像没瞧见似的，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姜妙妙心中冷笑，很好，排除两个。这些眼线比她想的更谨慎，生怕主动凑上来会引起她的怀疑。
就在她准备自已弯腰去捡时，一个在角落里修剪花枝的小丫鬟跑了过来。那丫鬟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穿着粗布衣，相貌平平，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
小丫鬟捡起手帕，用自已还算干净的袖口小心地掸了掸上面的尘土，然后低着头，双手奉上。
“大小姐，您的手帕。”
声音细细的，带着点紧张。说完，她就退到一边，继续埋头干活，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姜妙妙记住了她，小翠。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姜妙妙开始有意无意地对春桃和小翠示好，有时是赏一块自已没动的点心，有时是随口问一句家里几口人，冷不冷，饿不饿。
春桃依旧谨慎，但眼神里的暖意多了些。小翠则每次都惶恐地谢恩，然后把活干得更卖力。
与此通时，另一个人也进入了姜妙妙的视线。
李嬷嬷，李姨娘的陪嫁，在府中资历老，平日里总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对姜妙妙更是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可这关怀，太密了。
这日，李嬷嬷又端着一碗燕窝羹进来，笑得记脸褶子：“大小姐，您身子弱，老奴特地让厨房给您炖的。您还有什么爱吃的，不爱吃的，跟老奴说，老奴去交代。”
姜妙妙放下书卷，一脸天真地拉着她的手：“嬷嬷你真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最爱吃的那些甜腻东西，现在看着就烦。反倒是……反倒是想吃点咸辣的，最好是那种麻嘴的，才觉得开胃。”
原主的口味清淡至极，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
李嬷嬷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哟，这口味变得可真大。老奴记下了，这就去跟厨房说。”
过了两天，姜妙妙去给李姨娘请安。
刚进门，李姨娘就热情地拉着她坐下，指着桌上一盘红彤彤的菜肴说：“妙妙啊，快来尝尝，姨娘听李嬷嬷说你最近爱上了蜀地的口味，特地让厨房让了这道水煮肉片，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那盘菜，红油滚滚，辣椒浮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与此通时，丫鬟端了一碗清淡的芙蓉蛋羹，放到了姜语柔面前。
这对比，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姜妙妙心底一声“Bingo”，脸上却绽放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多谢姨娘！姨娘对我太好了！”
她夹起一片肉，在李姨娘期待的目光中放进嘴里。
辛辣和麻意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直冲天灵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强行挤出笑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好吃……太好吃了！姨娘，我这是……感动哭了！”
回到自已院里，姜妙妙灌下三杯凉茶，舌头还是木的。
但她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春桃，可拉拢的摇摆派。
小翠，待考察的潜力股。
李嬷嬷，李姨娘的铁杆心腹，敌方阵营的眼线。
她的尚书府生存法则第一条：人员甄别，正式完成。
这盘根错节的府邸里，她终于不再是两眼一抹黑。接下来，该轮到她往别人的棋盘里，放自已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