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元知道,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也随之远去了。
回到府中,他将自己关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他走了出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疯狂地处理军务,主动请缨去最艰苦的边疆驻守。
他用无休止的忙碌来麻痹自己,试图忘记那锥心之痛。
可每到夜深人静,那个女子的身影,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有时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有时是那个心如死灰的怨偶,更多的时候,是那个高高在上,对他冷漠疏离的安和公主。
他将那面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西域铜镜找了出来。
镜子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他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苦涩一笑。
他曾以为,他爱的是柳雪儿那样的柔情似水,后来才发现,他早已习惯了晏凝霜的默默陪伴。
只是他发现得太晚,明白得也太晚。
他将铜镜贴身收藏,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些。
一年后,边疆传来急报,邻国突然发兵,来势汹汹。
段景元临危受命,率军迎敌。
出发前,他回了一趟京城,去了晏府。
晏家如今门楣光耀,兄长晏清允的病也在名医的调理下大有好转。
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站了许久,然后默默离开。
他又去了那家寺院,在他们曾经相遇的梅林里,枯坐了一整夜。
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
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战场是最好的埋骨地。
段景元在战场上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很快便打退了敌军的数次进攻。
他成了军中人人敬畏的“活阎王”,也成了敌人闻风丧胆的“不败将军”。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不怕死,而是了无生趣。
在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中,敌军设下埋伏,段景元所率的先锋部队被团团包围。
箭矢如雨,刀光剑影。
段景元浑身是伤,血几乎流干,却依旧死战不退。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晏凝霜的脸。
她对他笑着,像许多年前那样,纯粹而美好。
“凝霜”他喃喃道。
一支淬了毒的冷箭,从背后射来,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从怀中掏出那面铜镜,紧紧地握在手里。
镜面上,映出了一片血色的天空。
他想,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那个上元灯节,就牢牢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可惜,没有如果了。
段景元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举国哀悼。
皇帝追封他为“忠勇王”,厚葬于皇家陵园。
这消息,也传到了遥远的北狄。
我正在教刚满周岁的孩子识字,听到侍女的禀报,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
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小小的黑渍。
我沉默了许久,久到北狄王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我。
“在想什么?”他问。
我摇摇头,将那张废掉的宣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我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北狄王没有再问,只是收紧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