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把军功章当飞镖,扎进了墙上挂着的婚纱照,正中男人那张冷峻的脸。男人叫罗劲,是上级指派给我的丈夫,一个能徒手毙狼的兵王。
他掐着我的腰,把我按在门板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田麦,别惹我,军婚不能离。
我笑了,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朵吹气:罗队长,那你可要藏好了,不然,我怕我这把手术刀,会忍不住剖开你,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01
田麦,你还愣着干什么!罗队长来了,赶紧倒茶!
我妈扯着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被她从屋里拽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个男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姿笔挺如松,肩宽腰窄,浑身的肌肉把衣服绷得紧紧的。一张脸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只是那眼神,跟冰碴子似的,能把人冻伤。
他就是罗劲,西北军区的格斗冠军,上级塞给我的丈夫。
三天前,我还是军区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生,前途无量。可一场精心策划的医疗事故,让我瞬间从云端跌落泥潭。为了保全我,也为了封住悠悠众口,爷爷的老战友,也就是军区首长,做主将我嫁给了他最得意的兵——罗劲。
美其名曰,保护。
我心里冷笑,这哪是保护,分明是流放。把我从繁华的都市,丢到这鸟不拉屎的西北边陲,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罗队长,快屋里坐,我们家麦子就是内向,不是不欢迎你。我爸搓着手,一脸谄媚的笑。
罗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探照灯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看起来土气又怯懦。
这副样子,是我装的。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算是回应。
他迈开长腿,走进堂屋。每走一步,脚下的军靴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妈推了我一把,去啊!给罗队长拿水果!
我磨磨蹭蹭地挪进厨房,端着一盘苹果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自始至终都没再看我一眼,只是和我爸妈聊着一些场面话。
我爸妈的脸上乐开了花,仿佛攀上了什么高枝。他们不停地夸着我,我们家麦子手巧,会做饭,会缝补,以后肯定能把罗队长照顾好。
我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手巧我的手是用来拿手术刀的,不是用来缝补浆洗的。
突然,罗劲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我一个人住,清净。
我爸妈的笑脸僵在脸上。
这话的潜台词是,你们别想跟着去部队享福。
我妈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笑着:是是是,年轻人有自己的小日子。
罗劲站起身,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我来接她。
说完,他便转身朝外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我心里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
罗队长!我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罗队长,听说你是军区的兵王,格斗冠军
他没说话,只是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那你会杀人吗我问。
空气瞬间凝固。我爸妈吓得脸都白了,冲过来就要捂我的嘴。
罗劲却抬起手,阻止了他们。他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在战场上,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消灭一切来犯之敌。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却笑了,笑得有些凉:那我呢我也是你的敌人吗
他沉默了。
我往前一步,几乎贴到他身上,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02
罗劲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身上那股子铁血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但我没退。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可那双眸子深得像古井,什么都看不到。
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聪明。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到了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你这个死丫头!你疯了!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我妈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就朝我脸上扇了过来。
我没躲。
巴掌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跟罗队长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是来保护你的!我爸也气急败坏地吼道。
保护我心里冷笑。如果真是保护,为什么要把我扔到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男人
我捂着脸,看着我那被权势和利益冲昏了头的父母,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罗劲的军用吉普车就停在了院子门口。
我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不再是我的家的地方。
车上,我们俩一路无言。
车子开进军区大院,在一排排整齐的红砖房前停下。罗劲领着我走进最里面的一间。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得过分,除了床和桌椅,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和汗水味,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你就住这间。他指了指那间唯一的卧室。
你呢我问。
我睡客厅。他把我的行李扔在床上,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我打量着这间即将成为我婚房的屋子,墙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张行军地图。桌子上摆着一个搪瓷缸子,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这就是我的新生活。
我深吸一口气,从行李里拿出我的东西。我带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套被我藏在最底下的手术刀。那是我老师送给我的,用的是最好的德国钢材,削铁如泥。
这是我的底牌,也是我的念想。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覆睡不着。隔壁客厅里,罗劲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平稳而有力。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场婚姻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坐以待毙。
后半夜,我悄悄地爬起来,摸到客厅。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给屋子镀上了一层银霜。罗劲就睡在靠墙的行军床上,他睡得很沉,军装没有脱,只是松了领口的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
我走到他床边,缓缓地蹲下身子。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眼角有一道很浅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道疤破坏了他脸部线条的完美,却也给他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野性。
我的指尖,轻轻地划过那道疤痕。
就在这时,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03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罗劲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他几乎是在睁眼的同时,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扣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像是要生生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和杀气。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我……我睡不着,起来喝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听起来像一个被吓坏的无辜少女。
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看穿。
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眼睛里蓄满了水汽,要掉不掉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
对峙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手上的力道才缓缓松开。
安分点。他丢下这三个字,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我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男人,太警觉了。他睡着的时候,都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看来,想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比我想象的要难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贯彻了安分两个字。每天按时起床,给他做饭,洗衣服,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扮演一个完美的妻子角色。
罗劲对我这种转变似乎有些意外,但他什么也没说。我们俩就像是合租的室友,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对话。他白天出操训练,晚上很晚才回来,有时候身上还带着伤。
我知道,他不说,我也不问。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隔壁的军嫂王姐凑了过来。
小田啊,你家老罗可真疼你,昨天分到的一斤猪肉,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全拎回来了。王姐一脸羡慕,不像我们家那个,有点好东西就先紧着他自己。
我笑了笑,没说话。
那块猪肉,现在还在厨房挂着呢。罗劲一口都没吃,说是给我补身体。
你可得把老罗看紧了,咱们军区文工团那些小姑娘,一个个眼睛都跟长在他身上似的。王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特别是那个叫白露的,听说她爸是师参谋长,成天借着由头往老罗跟前凑。
白露我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下午,我炖了锅肉汤,用饭盒装好,准备给罗劲送去。我想去他的训练场看看,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刚走到训练场边上,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战士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军医正在给他做心肺复苏,但看样子,效果甚微。
怎么回事
好像是训练的时候,突发心脏骤停!
完了完了,张医生都按了半天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那个战士根本不是心脏骤停,他的症状,更像是急性气胸!心肺复苏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让开!我大喊一声,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
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包括那个满头大汗的张医生。
你是谁别在这儿捣乱!张医生呵斥道。
我没理他,直接跪在那个战士身边,伸手解开了他的上衣扣子。我快速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胸廓,果然,左侧胸廓明显比右侧饱满,叩诊呈鼓音。
就是急性张力性气胸!再不进行胸腔穿刺减压,他不出三分钟就会死!
谁有刀我急切地问道。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一只手递过来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
我抬头一看,是罗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我说不出的信任。
04
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多想,接过罗劲递来的匕首。
酒精!或者白酒!我冲着人群大喊。
那个张医生还在发愣,罗劲已经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吗
立刻有战士飞奔着去取。
我没有等,情况危急,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赛跑。我撕开那个战士的衣服,精准地找到了他左侧第二肋间锁骨中线的位置。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是胡来!张医生反应过来,想上前来阻止我。
罗劲一把将他拦住,声音冷得掉渣:让她治。
张医生被罗含着杀气的眼神镇住了,不敢再上前。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拿过手术刀了,但那种肌肉记忆,早已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没有麻药,没有无菌环境,我只能赌一把。
我用匕首的尖端,对准穿刺点,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噗——
一股气体带着血沫从伤口喷涌而出,发出一声轻响。
躺在地上的战士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原本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
有呼吸了!有呼吸了!旁边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罗劲立刻上前,一把扶住我。他的手掌很大,很稳,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
谢谢。我低声说。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弯腰将那个战士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送往医务室。
周围的战士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震惊和敬佩。
那个张医生更是羞愧得满脸通红,走过来对我说:对不起,同志,是我……是我学艺不精。
我摇了摇头:你只是经验不足。
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整个军区传开了。大家都知道,罗队长的那个从乡下来的媳妇,不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而是个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神医。
我因此一战成名。
晚上,罗劲回来的时候,破天荒地提了一瓶酒。
他把两个搪瓷缸子摆在桌上,倒满了白酒,推了一杯到我面前。
今天,谢谢你。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也端起杯子,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我胃里一阵火热。
你到底是谁他放下杯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像X光一样,要把我彻底看穿。
我知道,我今天露了这一手,再想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已经不可能了。
我看着他,反问道:你又是谁一个普通的兵王,会拥有军区最高级别的通行权限吗一个普通的队长,会让师参谋长都忌惮三分吗
我的话,让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俩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比的是谁先沉不住气。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看来,把你送到我这里,不是一个错误。
他的话,信息量巨大。
这不是首长的命令,而是他们的安排。
我的任务,是保证你的安全。他继续说,而你的任务,就是绝对地,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问。
他突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线条柔和了许多,那道浅浅的疤痕也跟着跳动了一下,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就凭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枚弹壳,黄铜色的,上面刻着一个飞翔的雄鹰图案。
看到这枚弹壳,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图案,我认识。这是我曾经所在的秘密医疗部队的徽章!而能拥有这种弹壳的人,只有可能是……
05
你是‘利刃’的人我失声问道,心脏狂跳。
利刃,是国家最顶尖的特种部队,执行的都是九死一生的绝密任务。而我们那支代号为天使的医疗部队,就是专门为利刃服务的。
我们彼此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真人。
罗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那枚弹壳推到我面前:认识这个,就够了。
我拿起那枚弹壳,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所谓的医疗事故,所谓的流放联姻,都只是为了将我安全地送到他身边的障眼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一年前,‘利刃’在境外执行一项任务时,全军覆没。罗劲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我心头一震。那次任务我知道,代号斩首,当时天使也准备了最高级别的战地支援,但最后,我们等来的却是任务失败,全员牺牲的噩耗。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罗劲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他泄露了我们的行动路线和所有队员的资料。我的任务,就是把他揪出来。
所以,你怀疑叛徒就在这个军区
嗯。罗劲点头,对方很狡猾,隐藏得很深。我查了快一年,才锁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但我的身份也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他开始对我下手了。
我瞬间明白了。前几天训练场那个战士的意外,恐怕就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他想除掉你。
是。罗劲说,所以,我需要一个搭档。一个绝对可靠,又有能力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甚至帮助我的人。
所以,你们选择了我。我看着他,那场‘医疗事故’,也是你们安排的
是。罗劲没有否认,只有这样,才能让你顺理成章地‘消失’,来到我身边,又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好一个弥天大谎!
我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我的人生,就这样被他们轻易地操控和安排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我问,我现在只想过安稳日子。
因为那个叛徒,手上也沾着你们‘天使’队员的血。罗劲看着我,那次任务,我们牺牲的队员里,有你的老师,林教授。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老师……那个把我从一个懵懂的医学生,一手带成军区总院最年轻主刀医生的恩师……他……牺牲了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在那次任务后,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了。
我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叛徒,是谁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目前,嫌疑最大的人,是师参谋长,白振雄。罗劲说。
白振雄,就是那个文工团白露的父亲。
我明白了。一切都串起来了。白露接近罗劲,恐怕也是白振雄的授意,为了试探和监视他。
我需要做什么我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罗劲看着我,眼神复杂:我需要你,想办法接近白露,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怎么接近
后天,军区有场联谊舞会。罗劲说,白露会去。
06
联谊舞会。
这四个字让我有些恍惚。上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还是在医学院的时候。没想到,再次踏入舞池,身份却已经天差地别。
我没有舞会穿的裙子,这里是西北边陲,不是大城市,没有那么多讲究。我找了一件自己带来的,最体面的白衬衫,配上一条蓝色的确良裤子,洗得干干净净。
出发前,我对着镜子,把两条麻花辫散开,重新梳成了一条利落的高马尾。镜子里的人,少了几分乡土气,多了几分清爽干练。
罗劲靠在门框上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什么我没好气地问。这两天,只要一想到林老师的死,我的心情就糟透了。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走吧。
舞会在军区大礼堂举行。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了。年轻的军官们和从附近工厂、学校请来的女青年们聚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青春和荷尔蒙的气息。
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白露。
她确实很耀眼。穿着一身时髦的红色连衣裙,烫着精致的卷发,脸上画着淡妆。她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骄傲地享受着周围所有人追捧的目光。
她正被一群军官围着,众星捧月一般。
那就是白露。罗劲在我耳边低声说。
看到了。我端起一杯橘子汽水,找了个角落坐下。
罗劲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围上去,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一尊雕塑一样,沉默地观察着全场。
很快,音乐响起,舞会开始了。
白露无疑是全场的焦点,邀请她跳舞的人排成了长队。但她似乎谁都看不上,只是目光时不时地往我们这个方向瞟。
我知道,她在看罗劲。
果然,几支舞曲过后,白露端着两杯酒,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
罗队长,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请我跳支舞吗她把其中一杯酒递到罗劲面前,声音娇嗲,眼神里充满了志在必得。
罗劲看都没看那杯酒,语气平淡:不会。
白露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她把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毒的审视:这位就是嫂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好。我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早就听说嫂子医术高明,救了张排长,我们文工团的姐妹们都佩服得不得了呢。白露自来熟地在我身边坐下,我叫白露,以后在军区,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她表现得热情又大方,仿佛真的只是想和我交个朋友。
但我知道,这都是假象。她的眼睛里,藏着对我的敌意和试探。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我浅浅地喝了一口汽水。
嫂子太客气了。白露笑着说,对了,听说嫂子是从大城市来的以前是在总院工作
来了,试探开始了。
我点点头:嗯,以前是。
那怎么会……来到我们这儿呢她故作好奇地问。
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落寞和委屈:犯了点错,被下放了。
犯错白露的眼睛亮了一下,追问道,犯了什么错呀
我看了罗劲一眼,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舞池中央,仿佛我们这里的对话,他完全没有听到。
我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一场医疗事故,病人没抢救过来。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白露嘴上说着可惜,眼里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不过嫂子也别太难过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来到这里,就当是换个环境散散心了。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白露同志,你真是个好人。
就在这时,舞池中央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喝多了的军官,不知道为什么和一个女青年发生了争执,两个人拉拉扯扯,眼看就要动手。
白露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而罗劲,却在那一瞬间,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那个闹事的军官。
那个军官我认识,是后勤处的李干事,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
我顺着罗劲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李干事在和女青年拉扯的时候,右手不自然地揣在裤子口袋里,那个口袋鼓鼓囊囊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一把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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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的心猛地一沉。
在联谊舞会这种场合,私自带枪,这绝对不正常!
罗劲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骚乱中心冲了过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冲到了那个李干事面前。
都住手!罗劲一声爆喝,声如洪钟,瞬间镇住了场面。
那个李干事看到罗劲,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罗劲根本不给他机会,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就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准狠,引得周围一片惊呼。
罗队长,你这是干什么!他喝多了,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有人出来打圆场。
罗劲不理会,一只膝盖死死地顶住李干事的后心,另一只手直接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
下一秒,一把黑色的五四式手枪,被他掏了出来。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把枪放下!罗劲的眼神冷得像冰,你被捕了。
李干事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嘴里还在不停地狡辩:我……我没有……这不是我的……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不远处的白露,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她虽然极力掩饰,但眼神里的慌乱和恐惧,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她有问题。
我的目光和罗劲在空中交汇了一秒,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把他带下去,严加审讯!罗劲命令道。
几个纠察队的战士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李干事拖了下去。
一场好好的舞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那个李干事,是白振雄的人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罗劲开着车,目不斜视,他是白振雄的警卫员,上个月刚调到后勤处。
他想干什么在舞会上刺杀你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不。罗劲摇了摇头,他不是来杀我的。
那是
他是来杀你的。罗劲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我查过,让你出事的那场‘医疗事故’,手术单上签字的,就是这个李干事的亲戚。他们想让你彻底闭嘴。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我以为我来到这里,就暂时安全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可是,他为什么选择在舞会上动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因为只有在那种混乱的场合,他才有机会制造意外,然后嫁祸给别人。罗劲说,比如,一场因为争风吃醋引发的枪支走火。
好恶毒的计策。
那白露……
她一定知情。罗劲的语气十分肯定,她今天来找我们,就是为了稳住我们,给李干事创造动手的机会。
我靠在座椅上,感觉一阵后怕。如果今天不是罗劲警觉,我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现在李干事被抓了,会不会打草惊蛇我问。
会。罗劲重新发动了车子,所以,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他把车开回了家,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待在车里,不要下来。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下车,走进了屋子。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坐在车里焦急地等待。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从屋里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他拉开车门,把包扔在后座,然后对我说:坐稳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脚油门,吉普车像一头咆哮的野兽,冲了出去,朝着军区大院外,那片漆黑的戈壁滩深处驶去。
08
吉普车在颠簸的戈壁滩上疯狂行驶,车灯像两把利剑,划破了沉沉的黑夜。
我们去哪儿我紧紧抓住扶手,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一个安全的地方。罗劲的回答言简意赅,他紧握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没有再问。我知道,情况一定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李干事的暴露,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白振雄肯定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来毁灭证据。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在一个废弃的哨所前停了下来。
这里荒无人烟,只有几间破败的土坯房,在夜风中像鬼影一样矗立着。
下车。
罗劲领着我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把烂椅子,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从那个黑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两罐罐头和一壶水,放在桌上。
先吃点东西。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听话地打开了一罐。是午餐肉罐头,在这种环境下,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等。罗劲言简意赅。
等什么
等鱼上钩。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猩红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更加冷硬。
我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一等,就是一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远处戈壁滩的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辆吉普车的影子。
罗劲猛地将烟头摁灭在墙上,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来了。
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车子在哨所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不是白振雄,也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是那个给我做检查,说我学艺不精的张医生。
他怎么会来这里
罗队!张医生快步跑到我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李干事……死了!
什么我和罗劲同时震惊地看向他。
今天早上,纠察队的人发现他吊死在了禁闭室里,用的是他自己的皮带。张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军区现在都传疯了,说是他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我心里冷笑,这借口也太拙劣了。在戒备森严的禁闭室里,他怎么可能拿到自己的皮带分明是杀人灭口!
白振雄有什么动静罗劲冷静地问。
他……他下令全区戒严,说要彻查此事,还……还派人去搜查了你的宿舍。张医生说。
搜查我的宿舍罗劲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啊!他们说怀疑你是畏罪潜逃的李干事的同伙!张医生急得满头大汗,罗队,你快想想办法吧!这明摆着是栽赃陷害啊!
白振雄这一招,够狠。
他这是要反咬一口,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罗劲身上。一旦坐实了罗劲叛徒同伙的罪名,那罗劲之前所有的调查,就都成了笑话。
我知道了。罗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慌乱,你先回去,就当没见过我。记住,无论谁问,都不要说出我的行踪。
可是……
执行命令!罗劲的语气不容置疑。
张医生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开车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车,我心里一片冰凉。
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罗劲没有回答我,他走到哨所的窗边,拿起一个军用望远镜,朝着军区的方向望去。
许久,他才放下望远镜,转过头对我说:现在,该我们主动出击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疯狂的光芒。
你想干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着我,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意:田麦,你敢不敢,跟我去闯一闯龙潭虎穴
09
我当然敢。
从我决定为林老师报仇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后退。
罗劲的计划,很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他要夜闯白振雄的办公室。
白振雄现在肯定以为我们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四处躲藏。他绝对想不到,我们敢杀个回马枪。罗劲看着我,眼神灼灼,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所有的证据,一定都藏在他的办公室里。
我们怎么进去我问。军区大院现在肯定戒备森严,特别是办公大楼。
跟我来。
入夜,罗劲开着车,并没有直接回军区,而是绕到了军区后山。
他从车里拿出那个黑色的帆-布包,打开,里面除了干粮和水,还有两套夜行衣,一些绳索和工具。
换上。
我们换好衣服,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两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山。
罗劲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带着我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最终来到了军区办公大楼的后面。
这栋楼有五层高,白振雄的办公室在顶楼。
罗劲从包里拿出绳索和飞爪,熟练地固定好,然后看向我:怕不怕
我摇了摇头。
他没再多说,第一个抓着绳子,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往上爬。他的动作矫健而敏捷,一看就是练过的。
我紧随其后。
攀爬的过程远比想象的要艰难,冰冷的墙壁磨得我手心生疼。但一想到林老师,我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们成功地从窗户翻进了五楼的走廊。
整个办公大楼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罗劲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上。我们猫着腰,像两道影子,来到了走廊尽头,一扇挂着参谋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
罗劲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对着锁孔捣鼓了几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我们闪身进去,立刻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很整洁,文件摆放得井井有条。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
分头找。罗劲低声说,注意保险柜和所有带锁的抽屉。
我们开始飞快地翻找起来。我负责书柜和文件柜,罗劲则负责办公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快要把整个书柜都翻遍的时候,我手指无意中碰到了书柜内侧的一个凸起。我用力按了一下。
轰隆隆……
书柜竟然从中间分开了,露出了后面一堵冰冷的墙壁,墙壁上,赫然嵌着一个黑色的保险柜。
罗劲,这里!我激动地叫道。
罗劲立刻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个保险柜,眉头微蹙:这种老式保险柜,没有密码和钥匙,只能用听的。
他让所有人退后,自己则将耳朵贴在保险柜上,一只手慢慢地转动着密码盘。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密码盘转动时发出的细微的咔哒声。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肯定是从后山跑了,给我仔细搜!
是巡逻队!
罗劲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沉稳。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楼梯口。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只听咔哒一声,保险柜的门,开了。
10
保险柜打开的瞬间,我和罗劲都松了一口气。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罗劲迅速拿出文件夹,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把文件夹塞进怀里,对我低喝一声:走!
我们刚从窗户翻出去,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没人
给我搜!他们肯定还在这栋楼里!
我们顺着绳索,以最快的速度滑到了地面。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后山的方向狂奔。
身后,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军区大院。
无数道手电筒的光柱在黑夜里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朝着我们包抄过来。
子弹嗖嗖地从我们耳边飞过,打在地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这边!罗劲拉着我,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我们被包围了。
罗劲!田麦!你们跑不掉了!乖乖出来投降!白振雄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充满了得意和猖狂。
怎么办我喘着粗气,问罗劲。
罗劲从怀里拿出那个文件夹,塞到我手里:田麦,听着。这里面,是白振雄和境外敌特组织联系的所有证据,还有他们安插在各个军区的间谍名单。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军区总部的纪律检查委员会!
那你呢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来引开他们。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你从西边那条小路下山,那里地势险要,他们的人少。一直往东走,会有一个接应你的人。
不!要走一起走!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
执行命令!他突然冲我吼了一声,然后,他猛地将我推开,自己则从岩石后面冲了出去,朝着相反的方向,主动暴露在了探照灯下。
我在这里!他大喊一声,举起枪,对着追兵的方向连开数枪。
所有的火力,瞬间都朝他集中了过去。
罗劲!我撕心裂肺地大喊。
快走!他回头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活下去。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咬着牙,擦干眼泪,转身朝着西边那条小路,拼命地跑去。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摔了多少跤,只知道怀里的文件夹,比我的命还重要。
天亮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罗劲说过的那个接头地点。一个穿着牧民衣服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他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是田医生吗
我点了点头。
快上车!
我被他带上了一辆破旧的皮卡,一路颠簸,终于在三天后,到达了省城的军区总部。
我把文件夹交给了纪委的同志。
铁证如山,白振雄和他的同伙被一网打尽。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巨网,终于被彻底撕碎了。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军区总院。我的处分被撤销,名誉也得到了恢复。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留下来,继续当那个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
但我却递交了我的申请。
我要去西北,去那个罗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半年后,我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医疗站,再次见到了他。
他拄着拐杖,瘦了,黑了,左腿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但他看我的眼神,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笑着说,嘴角那道熟悉的疤痕,在阳光下跳动着。
我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道疤。
我来履行我的职责。我说。
什么职责
作为你的合法妻子,照顾你一辈子。
他愣住了,然后,他扔掉拐杖,一把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这次,循规蹈矩,遵纪守法。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笑了,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戈壁滩的风,吹过我们的发梢,带着一丝青草的香甜。
我知道,这里虽然贫瘠,但这里,有我的国,也有我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