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跪在烧焦的木屋前时,膝盖陷进还带着余温的灰烬里,指尖沾着的木屑混着黑灰,一捻便碎成粉末。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裹着雨水的湿气,像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每呼吸一次都带着刺痛感。三天前巷尾的惊魂一幕仍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
当时他刚把乞讨来的半个冷硬馒头揣进破洞的衣襟,三个蒙面人就从断墙后窜出,黑色面罩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为首那人掌心骤然腾起橙红色火焰,火焰裹挟着灼热的气浪扑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头发梢被烤得发卷,喉咙里满是焦灼的痛感,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会像巷口那只冻僵的流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阴影里。就在火焰即将舔到他皮肤的瞬间,领口处那枚自幼佩戴的青铜令牌突然发烫,令牌上模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道淡金色的光膜以令牌为中心迅速展开,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火焰撞上光膜的刹那,发出
“滋啦”
的声响,随即化作漫天火星,落在地上便熄灭了。“安全局需要你这样的‘自主觉醒者’。”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蹲在他面前,雨水顺着风衣的肩线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圈出不规则的形状。男人的声音平稳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递来的烫金卡片边缘泛着冷光,卡片正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形似盾牌的暗纹,纹路里嵌着细碎的银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闪烁。“但前提是,宋初一必须‘死’——
只有从世人的认知里彻底消失,才能脱离原有轨迹,成为安全局的‘影子’,这是规矩。”木屋坍塌的噼啪声此起彼伏,烧焦的横梁从屋顶坠落,砸在瓦砾堆上溅起更多火星。男人从黑色公文包中取出一支银色注射器,注射器管壁上印着细小的编号,针头刺破宋初一小臂皮肤时,他只觉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那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泡,最后结痂,形成一片与火场灼烧毫无二致的焦黑痕迹,连边缘的皮肉卷缩状态都模仿得分毫不差。男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剪刀,轻轻拨开宋初一颈后的头发,剪下一缕沾着血渍的发丝
——
那是刚才混乱中被碎石划伤后留下的血迹。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发丝埋进瓦砾堆深处,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细致,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宋初一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死死盯着远处石板路上奔跑的身影
——
是白绒。她米白色的裙摆沾着深浅不一的泥点,发梢还挂着草屑,显然是从城郊的竹林一路狂奔而来,单薄的身影在风雨里摇摇晃晃,喊他名字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带着明显的哭腔,像一盏即将被吹灭的纸灯笼。宋初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想要回头,想要冲过去抓住白绒的手,告诉她
“我没事,我还活着”,可男人冰冷的手突然按在他的肩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别冲动,”
男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带着一丝警告,“你现在回头,不仅自己活不了,还会连累她。”黑色轿车的车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也隔绝了白绒的哭声。宋初一贴在车窗上,看着后视镜里的画面一点点缩小
——
白绒蹲在废墟前,纤细的手指不顾砖砾的滚烫,死死抠着缝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像一株在火里挣扎的白棉,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狂风折断。他不知道,那天白绒在废墟里翻找了整整一夜,从暮色沉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指尖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也没找到半点能证明他
“死亡”
的尸骨,最后是被赶来的邻居强行拉走的;更不知道,鹿鸣在精神病院护工闲聊时听到
“宋初一葬身火海”
的消息时,正坐在窗边折纸鹤,浅蓝色的彩纸被他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眼底翻涌的黑红色雾气越来越浓,像煮沸的墨汁,几乎要冲破蒙着铁丝网的玻璃窗,将整个病房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