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在他婚礼上抢亲! > 第一章

林薇收到那个匿名信封时,正蹲在梯子上给新到的画作调整灯光。
信封是牛皮纸的,硬邦邦,没署名,就从门缝底下塞进来。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跳下梯子,指甲划开密封条。
一张定制请柬。烫金的,锃亮,能晃瞎人眼。新郎,周深。新娘,苏晚。诚邀您于某月某日莅临xxx酒店,分享我们的喜悦。
喜悦。林薇盯着那两个字,指腹摩挲过周深的名字,没觉得喜悦,只觉得指尖被烫了一下。
她走到垃圾桶边,手悬空停了几秒。然后拐回来,把请柬拍在桌上,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丽萨,把我下周六那天时间空出来。对,所有预约推掉。
挂了电话,她看着请柬上并肩的名字,扯了扯嘴角。行,周深,你会收到一份大喜悦的。
窗外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冷冷的。
她和周深那点破事,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大学就在一起,好了五年。她陪着他从籍籍无名到功成名就,替他喝酒喝到胃出血,在他资金链快断的时候偷偷卖了父母留给自己的一套小房子把钱塞给他,骗他是项目奖金。
他当时抱着她,下巴搁她颈窝里,声音哑得不行。薇薇,等我起来,我一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婚纱要法国定,婚礼场地包岛上,让所有人都看着,你林薇是我周深捧在心尖上的人。
结果呢。他起来了。公司在纳斯达克敲了钟。全城的财经杂志轮着上。最好的没给她,给了别人。
分手分得特利落。他电话里说的,说我们性格不合,说你要的太多我给不起,说好聚好散吧林薇。
林薇只回了一句,周深,你混蛋。
然后拉黑,删除,一条龙。一滴眼泪都没掉。就是连着一个月,胃疼,睡不着,体重掉得吓人。画廊的小伙伴看得胆战心惊,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摇头,说没事,苦夏。
苦个屁的夏。就是心里烧了个大洞,嗖嗖灌冷风。
再后来,断断续续听说他和苏家大小姐走得近。苏晚,真正的白富美,家里有矿,自己也争气,海外名校归来,搞艺术的,跟周深那种新贵站一块,金童玉女,媒体都爱写。
她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波澜,结果没有。心口那个洞,好像自己长上了,留下硬梆梆一块疤,不疼,但存在感极强。
现在,这张请柬来了。
车停酒店门口,门童拉开车门。林薇下车,站稳。
她今天没刻意打扮,黑色吊带长裙,剪裁极好,衬得腰是腰腿是腿。外面松松垮垮罩了件白色西装,脸色素净,只涂了正红的口红。手里拎着个看着就挺沉的纸袋。
她没随礼金。那袋子就是她的心意。
酒店宴会厅,水晶灯能闪瞎眼,衣香鬓影,人人脸上都堆着笑。台上,周深穿着黑色礼服,人模狗样,侧耳听身旁白婚纱的苏晚说话,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真是一对璧人。林薇远远看着,心里那片疤有点痒。
有侍者引她入席。她找了角落一桌,没人的,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周深的生意伙伴,苏晚的名媛姐妹,几个眼熟的基金经理。空气里香槟和甜点的味道混在一起,腻得人发慌。
司仪是知名的煽情派,在那滔滔不绝讲两人相遇多浪漫,缘分多天定,听得林薇直想笑。
音乐变了,灯暗下来,追光灯打在中间通道上。新娘要抛捧花了。一群年轻女孩嬉笑着挤过去。
苏晚背对着人群,笑盈盈地举起那束铃兰。
林薇就是在这一刻起身的。
她没往人群挤,反而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向主桌,走向那个今天最显眼的男人。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声音,但几乎所有目光都黏过来了。窃窃私语响起来。有人认出了她,表情变得惊愕。
周深也看到她了。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然后是剧烈的慌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身。
太迟了。
林薇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站定。
全场静得吓人。司仪的嘴张着,忘了词。音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有追光灯傻乎乎地跟着新娘转了一半,发现焦点不对,慌慌张张地又扫回来,把这三个人照得雪亮。
苏晚还保持着抛捧花的姿势,回过头,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惊讶。
林薇谁都没看。她就看着周深。
然后,她把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咚一声,放在了周深面前铺着洁白桌布的桌上。声音响得突兀。
周总。她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冷,穿透这片死寂。新婚快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周深的脸,唰一下,白得彻底。他盯着那纸袋,喉结滚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林薇……他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干涩得吓人。你……
打开看看林薇微微一笑,红唇勾起冰冷的弧度。都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旁边一个大概是周家亲戚的胖子反应过来,想伸手拦。这位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这种场合……
林薇看都没看他,目光还钉在周深脸上。怎么,周总不敢打开怕睹物思人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清晰了。还是怕大家知道,你这新郎官,一边筹备着世纪婚礼,一边上个月还半夜溜进我公寓,抱着我说舍不得
嗡——底下直接炸了锅。
苏晚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看看周深,又看看林薇,脸上一丝血色都没了。
周深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林薇!你胡说八道什么!他额角青筋都爆出来了。
我胡说了吗林薇从纸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做工精良。这条领带,落我那的。商标还在呢,需要查查购买记录吗上周的事儿。
她又拿出一个打火机,银质的,上面有他名字缩写。这个。你说限量版,丢了可惜,特意过来找。
一件件,一样样。领带,打火机,一部备用手机,甚至还有一只袜子。琐碎,私密,像一个个无声的耳光,啪啪扇在周深脸上,也扇在那场豪华婚礼虚幻的泡沫上。
底下闪光灯疯了一样闪。记者的长枪短炮全都瞄准了台上。宾客们的表情,从震惊到兴奋,到看一场难得的大戏。
苏晚猛地后退一步,被伴娘扶住。她看着周深,眼神里全是破碎和质问。
周深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死死盯着桌上那堆东西,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薇把空了的纸袋抖了抖,确认没了。
她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晚,语气平静得残忍:苏小姐,礼物送到。这男人,挺念旧的。祝你……拆二手货拆得愉快。
说完,她转身就走。
红色高跟鞋踩在红毯上,背影笔直,像一把刚刚饮血归鞘的刀。
整个宴会厅死寂了几秒。然后,炸了。
周深几乎是推开围上来的人,疯了一样追出去。
林薇!林薇你站住!
林薇正在电梯口等电梯。听着后面狼狈的脚步声,她没回头。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她走进去,转身按关门键。
周深一只手猛地伸进来,挡住即将合拢的门。他挤进电梯,气息不稳,眼睛赤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
林薇!你非要这样非要毁了我!毁了我的婚礼你就开心了!他低吼,声音嘶哑,全是压不住的恐慌和愤怒。
林薇慢慢抬眼,看了看他抓住自己手腕的地方,然后视线移到他脸上。
松手。
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不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把她抵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承认我犹豫过我糊涂过!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要结婚了!你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过去了!
林薇笑了。是真的觉得好笑那种笑。
周深,你能不能别这么又当又立是你自己拖泥带水、左右摇摆。是你自己结了婚还管不住腿往我那儿跑,留下这些破烂证据。现在东窗事发了,你倒质问起我为什么不乖乖当你见不得光的过去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我今天是来帮你做选择的。不用谢。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她大步往外走。
周深再次追上,这次是拦在她面前,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看她,那里面除了愤怒,竟然还有一丝……痛楚
薇薇……他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种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哀求调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有苦衷……公司最近要融资,苏家能帮我……我不能……
哦。林薇点点头,打断他,所以,是卖身。
周深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商业联姻,本来就是这样!你以前最懂事了……
以前我眼瞎。林薇冷冷道,现在视力恢复了。让开。
他不动,堵着她,几乎是把她堵在酒店大厅的柱子后面。那晚我说的是真的!我心里只有你!我跟她结婚就是走个过场!你给我点时间,等形势稳定了,我一定能处理好……
林薇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五年,陪他吃过所有苦的男人。此刻他看起来那么陌生,那么可怜,又那么可恶。
周深,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你要点脸吧。
她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停着的出租车上车了。
车开走了。周深僵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彻骨寒冷。大厅里隐约还能听到楼上宴会厅传来的骚动声。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他的人生,他精心搭建的一切,在刚刚那几分钟里,崩坍得一塌糊涂。
而那个点火的女人,走了。
林薇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手心有点麻。心里那片硬疤,好像裂开了一条缝,嘶嘶地冒着酸气,不疼,就是空落落的。
她做到了。她把那场虚伪的盛宴砸了个稀巴烂,把周深那副虚伪的面具撕了下来。她没哭没闹,甚至还保持着风度。
可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痛快
手机在疯狂振动。微信弹窗不断跳出来。无数人想来八卦,求证,看笑话。
她扫了一眼,没点开。直接关机。
世界清净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瞟她。小姐,没事吧你去哪
data-fanqie-type=pay_tag>
林薇顿了顿。去哪儿画廊不想回。家那个公寓里还有周深落下的东西吗想起来就膈应。
往前开吧。她说,随便转转。
她需要一点时间,把心里那条裂缝摁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至少表面上是。
林薇的生活照旧。看展,盯装修,谈画家代理。她刻意不去看任何新闻推送。
但总有信息灌进耳朵里。
周深和苏家的婚礼成了全城的笑柄。网上视频照片传得到处都是。周深的公司股价当天下午就开始跌。好几个谈好的合作黄了。苏家那边放出话,要全面撤资清算。
圈子就那么大,那天在场的人不少。林薇这三个字,也跟着被挂上了热搜。前缀不太好听,前女友大闹婚礼,最强前任。
画廊合伙人忧心忡忡地找她谈过一次,旁敲侧击问会不会影响业务。
林薇正在看合同,头都没抬。闹事的是他,出轨的是他,我是受害者。影响什么业务该干嘛干嘛。
合伙人看着她冷静的侧脸,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她以为周深会报复。至少会打个电话来骂一顿。
都没有。
周深像是彻底消失了。公司那边临时换了对接人。关于他的消息,只剩下财经版面上触目惊心的股价跳水图,和一些语焉不详的重大变故、管理层震荡报道。
过了大概一周,林薇收到一个同城快递。很小的一个盒子。
她拆开。里面是那把银质的打火机。就是她婚礼上丢还给他那个。
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周深的字迹,写得有点乱。
薇薇,对不起。
就这三个字。没抬头,没落款。
林薇拿起打火机,在手里掂了掂。冰凉的金属感。
她走到碎纸机旁,接通电源,把那纸条塞进去。纸条瞬间被绞碎成细条。
然后她拉开抽屉,把打火机扔进最里面。眼不见为净。
这事,她以为就算完了。
直到又过了两天,傍晚,她准备离开画廊时,外面下起暴雨。
夏季的暴雨,来得猛,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响。手机APP显示打车排队一百多位。
她叹口气,冲了杯咖啡,打算等雨小点再走。
玻璃门上的风铃响了。有人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
林薇抬头。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没拿稳。
是周深。
他没打伞,头发湿透了,软塌塌地贴在额前,西装也湿了,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狼狈。哪里还有半点上市公司老板的样子。
他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眼神沉沉的,像蒙了一层雾。
林薇放下杯子。周总,走错地方了吧我们画廊小,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周深好像没听见她的嘲讽。他慢慢走进来,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我找了你三天。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你电话关机,微信拉黑,公司楼下等你你也从车库走。林薇,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林薇抱起手臂,靠在工作台上,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见你干嘛回顾一下您婚礼上的精彩瞬间
周深的脸色白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地板上自己带来的水渍,沉默了好一会儿。
再抬头时,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公司没了。他说。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底下,是可怕的空洞。苏家撤资,银行抽贷,股价崩盘,资不抵债。今天下午,董事会投票,让我……卸任所有职务。
林薇愣住了。她知道会受影响,没想到这么彻底,这么快。
哦。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节哀顺变
周深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嘴角抽搐般地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他们逼我的时候,我没松口。我知道我活该,我罪有应得。他往前走了一步,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我不是因为公司没了才来找你。
他死死盯着她,眼神滚烫,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
林薇,我完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钱,地位,名声,都没了。他声音开始发抖,这样……这样你解气了吗
林薇没说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有点透不过气。
如果这样你能解气一点,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哀求,那……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雨声哗哗地响着,充斥了整个空间。
林薇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过恨过的男人,看着他此刻一无所有、狼狈不堪地站在她面前,恳求她再看看他。
她应该觉得痛快的。仇人遭了报应,老天爷开了眼。
可是没有。
她只觉得胸口发闷,闷得发疼。那感觉糟糕透了。
她别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双烧得吓人的眼睛。
周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你活该。但这跟我没关系了。你走吧。
周深僵在原地。像是一尊被雨水淋透的石像。
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他看了她很久,然后慢慢低下头。
好。他哑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打扰了。
他转过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背影佝偻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脊梁。
他推开玻璃门,外面的风雨声瞬间变大,然后又随着门的关上,被隔绝在外。
他消失在滂沱的雨幕里。
林薇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着,一动不动。
工作台上的咖啡已经冷了。
她很久都没有动。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大学时他骑着破自行车载着她穿过林荫道,笑声爽朗。一会儿是他第一次赚到钱,抱着她原地转圈,说媳妇儿我们就要有好日子过了。一会儿是他在电话里冷静地说分手。一会儿是婚礼上他惊慌失措的脸。一会儿是他刚才浑身湿透、眼中光芒熄灭的样子。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对劲。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他是自作自受,他活该。她没错。她只是把他做过的事,摊开在了阳光下。
她走到窗边。暴雨如注,街上空无一人。早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她拿出手机,开机。忽略掉一堆未读消息,点开打车软件。排队人数还是那么多。
她咒骂一声,把手机扔回桌上。
心脏那块硬疤下面,那股酸涩的空洞感,越来越明显。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最穷的时候,挤在潮湿的地下室。他发烧了,没钱去医院,她就用毛巾一遍遍给他物理降温。他烧得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说:薇薇,我以后一定让你过好日子,不然我周深就是狗娘养的。
后来他确实让她过上了好日子。物质上最好的日子。
然后呢
然后他就变成了狗娘养的。
林薇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
再睁眼时,她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她抓过车钥匙和伞,冲了出去。
暴雨砸在伞面上,砰砰响。风很大,伞骨都快被掀翻。
她开到刚才周深离开的方向,放慢车速,四处张望。
没人。
雨太大了,视线模糊一片。
她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越来越重。她甚至不知道找到他能说什么。难道把他捡回去吗笑话。
可脚就像不听使唤,开着车在附近兜圈子。
finally,在一个快要废弃的公交站亭里,她看到了他。
他坐在那,蜷缩着,低着头,手臂搭在膝盖上。湿透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路灯昏暗的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顶棚,落在他身上,切割出模糊又孤寂的轮廓。
林薇的车灯扫过他。
他毫无反应,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林薇踩了刹车。
她握着方向盘,看着雨幕中那个小小的避难所里的男人。
一秒。两秒。十秒。
她猛地推开车门,撑开伞,大步走过去。
高跟鞋踩在积水里,溅起水花。
她走到站亭里,在他面前站定。
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地面积起一个小水洼。
周深似乎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或者是她的气息。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眼神空茫,没有焦点。看到是她,那空茫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震动,随即又湮灭下去。他扯了一下嘴角,像是想笑,却没成功。
还没看够笑话他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声,还是……又来补一刀
林薇没说话。她垂下眼睛,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纠结和烦躁,突然就定了。
去他妈的。
她叹了口气。很轻,混杂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起来。她说,声音没什么起伏,跟我走。
周深猛地僵住。空茫的眼睛里,陡然炸开一点难以置信的光。他抬头看她,像是没听懂。
林薇不耐烦了,弯腰,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腕,用力往外拽。
听不懂人话起来。这鬼地方冷死了。
周深被她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跟着她站起来,腿因为久坐而发麻。他怔怔地看着她绷紧的侧脸,被她半拖半拽地拉向车旁。
雨点打在两人身上。她手里的伞大部分倾向了他这边。
拉开车门,她把他塞进副驾驶。力度不小。
然后她绕回驾驶座,收伞,上车,砰地关上车门。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密集声响,和两人湿重的呼吸声。
车内灯开着,光线昏暗。
周深僵硬地坐着,雨水从他头发上、脸上往下淌,弄湿了昂贵的真皮座椅。他不敢动,也不敢看她,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林薇抽出几张纸巾,扔到他怀里。
擦擦。别把我车弄脏了。语气硬邦邦的。
周深手指颤抖了一下,拿起纸巾,胡乱地擦着脸和头发。
车厢里一片沉寂。只有纸巾摩擦的声音。
林薇发动了车子,打开暖气。热风吹出来,驱散了一些寒意。
她没看他,目视前方,雨刮器左右摇摆,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
地址。她问,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周深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低哑:酒店……今天早上退房了。
林薇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是了。他破产了,房子车子估计都抵押了。酒店也住不起了。
她没再问。打了转向灯,车子汇入几乎空无一人的车流。
不是回她公寓的路。
周深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完全陌生的街景,张了张嘴,想问,最终却又闭上。他把脸转向车窗,看着外面被暴雨模糊的世界,眼神空洞。
车子最终开进了一个老式小区。停下。
林薇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车。
周深跟着她下车,上楼。老楼没电梯,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灭。她走在前面,脚步声清晰。他跟在后头,步履沉重。
停在四楼一扇门前。林薇拿出钥匙开门。
进来。她拉开门,自己先进去,开了灯。
周深站在门口,犹豫着。脚下是一片干爽的地面,与他浑身的湿漉形成对比。
踩进来就行,地没那么金贵。林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不耐烦。
他这才迈步进去。
这是一个一居室的老房子,不大,但很干净整洁。米色的沙发,原木的餐桌,墙上挂着几幅小小的装饰画,窗台绿植长得茂盛。空气里有淡淡的柠檬清新剂的味道。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他以为以林薇现在的收入,会住更高级的公寓。
林薇从卧室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件男士T恤、一条运动裤,扔沙发上。
浴室在那边。去洗个热水澡,别死我这儿。她指了个方向,语气依旧很冲,衣服是我爸以前落的,凑合穿。
周深看着沙发上那堆干净的、散发着柔顺剂香味的衣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鼻腔猛地一酸。
他赶紧低下头,哑声说:……谢谢。
谢个屁。林薇看都没看他,径自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东西,我是怕惹上麻烦。
周深没再说话,拿着衣服,快步走进了浴室。
关上门,打开花洒。热水兜头淋下,冲刷着冰冷的皮肤。他双手撑在瓷砖墙上,低着头,水声掩盖了一切声响。肩膀微微颤抖。
客厅里,林薇靠着流理台,听着隐约的水声,心烦意乱地烧水。她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捡谁不好,捡他回来。
简直是自作孽。
水开了。她泡了两杯茶。一杯自己的。一杯……给他的。
浴室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开。周深穿着那身明显不太合身的衣服走出来。头发半干,软软地耷拉着,看起来少了平日的精英气,竟然有点……可怜。
他看到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脚步顿了一下。
林薇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捧着属于自己的那杯,看着电视。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综艺,吵吵闹闹。
坐。她朝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
周深走过去,坐下。双手捧着那杯热茶,指尖传来暖意。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电视里夸张的笑声作为背景音。
薇薇……周深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好了一点,但依旧沙哑,我……
打住。林薇打断他,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收留你一晚,仅此而已。明天天一亮,自己滚蛋。别跟我煽情,我不吃那套。
周深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抿紧嘴唇,低下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
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我。他低声说,像自言自语,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林薇没接话。
婚礼那天之后,我就什么都完了。他像是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倾泻的出口,不管对方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下去,苏家翻脸比翻书还快。银行那边立马变卦。股东闹事,媒体堵门……墙倒众人推。
他苦笑了一下。
也好。干干净净。以前围着转的那些人,一下子全没了。也挺好。
林薇换了个台,是财经新闻。刚好在播报他公司破产重组的消息。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不带任何感情。
周深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林薇拿起遥控器,啪,关了电视。
世界彻底安静了。
說完了她看他。
周深抬起头,眼睛通红:对不起,薇薇。真的对不起。我混账,我不是人……我后悔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那天去找你,不是想求你原谅,我就是……就是觉得,要是你还能骂我几句,打我几下,我心里或许能好受点……
林薇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崩溃流泪的男人。
曾经的意气风发,现在的落魄卑微。
都是他。
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但那块硬梆梆的疤,好像被这滚烫的眼泪泡软了一点边缘。
她站起身。
睡觉。她指指沙发,你睡这儿。柜子里有被子。明早我起来之前,我希望你已经消失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她听着外面隐约压抑的吸气声,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真他妈是孽债。
第二天早上,林薇被阳光晒醒。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昨晚的事。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拖鞋开门出去。
客厅空无一人。
沙发收拾得很整齐,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放在角落。桌子上,她用过的茶杯洗得干干净净,倒扣着沥水。
旁边,放着那套她给他的干净衣裤,也叠得整整齐齐。
像是从来没来过这么一个人。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须后水味道。
林薇走过去,看着那叠衣服,看了很久。
然后她转身,去厨房做早餐。煎蛋的时候有点走神,蛋黄戳破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周深真的消失了。就像他出现时一样突然。
财经新闻上关于他的消息渐渐没了。互联网没有记忆,新的热点覆盖了旧的。
画廊的生意没受太大影响,甚至因为这段八卦,莫名多了些来看热闹的客人,顺带还卖出了两幅画。合伙人笑得合不拢嘴。
林薇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老是悬着,落不到实处。
她还是会想起那天晚上,他浑身湿透、眼神空茫的样子。想起他坐在沙发角落,捧着热茶,卑微地说我后悔了。
该死。她骂自己。别犯贱。
一周后,她收到一个包裹。很沉,寄件人匿名。
拆开。里面是几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还有一沓旧照片。
她疑惑地拿起最上面一本笔记本,翻开。
扉页上,是周深年轻时略显青涩的字迹。
和薇薇在一起的第100天。今天带她去看了她想看的画展。票真贵。但是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值了。下个月要多兼一份工。攒钱,给她买那条她看了好几次的裙子。
林薇的手指顿住了。
她猛地坐下,一页一页翻下去。
项目终于黄了。对不起兄弟们。但最对不起的是薇薇。她把钱给我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还骗我说是奖金。这傻子。这钱我一定加倍还她。
今天喝了太多,胃疼。薇薇守了我一夜。这姑娘,跟了我,净吃苦了。周深,你他妈必须成功!
敲钟了。成功了。可以给她买岛了。
记录终止在他们分手前一个月。
后面是大片的空白。
照片滑落出来。是他们大学时在校门口的合影,她故意跳起来压在他背上,他回头看她,两人都笑得傻气冲天。还有一张,是他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在旁边偷偷画他的侧脸,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老婆画得真好。珍藏。
林薇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一页页翻看,一张张看过。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那些被时间掩埋的、被她刻意遗忘的细节,汹涌地扑回来。
那个雄心勃勃又敏感自卑的少年。那个在酒桌上拼杀却还记得她生日的新贵。那个抱着她说要给她全世界的男人。和最后那个在婚礼上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都是他。
她以为
hardened
的心,被这些笨拙的、真诚的旧日笔迹,敲开了一丝裂缝。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她才知道。原来恨底下,压着这么多的委屈,和还没完全熄灭的东西。
几天后的傍晚,画廊快关门时,风铃又响了。
林薇正在锁柜子,头也没回:不好意思,我们已经……
她转过头,话卡在喉咙里。
周深站在门口。
他换了一身干净但普通的休闲装,头发剪短了些,脸上瘦削,但眼神清亮了不少。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
他看到林薇,似乎也有些紧张,手指蜷缩了一下。
我……他清了清嗓子,我看门外走廊那盏灯坏了,闪了好几天。晚上你走夜路……不安全。我正好路过,带了工具,帮你换一下。
林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周深被她看得不自在,移开视线,语气有些局促:马上就好,不耽误你下班。
他说着,自顾自地走到门外走廊,放下工具箱,踩上自己带来的一个小梯子,开始拆卸那盏坏了的廊灯。动作居然还挺熟练。
林薇跟到门口,抱着手臂,倚着门框看他干活。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他专注地拧着螺丝,接电线,额角有点薄汗。
很快,新灯泡换上。他跳下梯子,打开开关。
柔和的光亮了起来,驱散了走廊的昏暗。
好了。他收拾着工具,没看她,这种老式的灯口容易接触不良,下次要是再闪,你叫我……他说到这里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话,改口道,你找个电工看看。
他把梯子合起来,工具箱拎手上。
我走了。他说,转身就要下楼梯。
周深。林薇叫住他。
他背影一僵,停住脚步,缓缓回过身。
林薇看着他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紧张的脸,开了口,声音平静:笔记本和照片,我收到了。
周深的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嗯。收拾东西翻出来的。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该还给你。
沉默蔓延。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鼓足了勇气,重新抬起头,看向她。
薇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他语速很慢,但很清晰,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配。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没再去碰金融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找了个技工的活儿,跟老师傅学维修。虽然赚得少,但踏实。他扬了扬手里的工具箱,靠手艺吃饭,不丢人。
以前我总想着要赚大钱,要做人上人,要配得上你,结果一路跑偏,把最要紧的弄丢了。他眼神里有痛楚,但也有了种沉淀下来的东西,现在摔醒了。挺好的。
我说这些不是想怎么样,他急促地补充,就是……就是让你知道一下。我走了。
这次他真的转身下楼了。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
林薇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又抬头看了看走廊那盏新换好的、散发着温暖光线的灯。
站了很久。
从那以后,周深好像真的路过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是扛着一桶水上来,说送水师傅在楼下,我顺手。有时是拿着几封她信箱里塞不下的邮件。有一次是雨特别大,他拿着一把明显崭新的伞站在楼下,说超市打折买一送一,多了一把。
理由蹩脚得可笑。
送的礼也越来越离谱。一盆据说能防辐射的仙人掌(放电脑旁边)。一盒说是客户给的、他吃不完的进口巧克力(糖纸生产日期都快模糊了)。甚至还有一袋跟他气质极度不符的、毛茸茸的兔子造型暖宝宝(快入夏了)。
每次都是放下东西,说不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绝不纠缠。
林薇看着桌上那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又好笑又好气。
那颗曾经被冰封的心,却在这一点点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路过中,不可控制地逐渐回温。
但她始终没给他明确的回应。
直到那天。
她在去谈合作的路上,被一辆违规变道的车擦了。不严重,就是手肘磕了一下,有点淤青,车灯碎了。
她下车处理事故。对方司机很横,胡搅蛮缠。
正争执着,一辆像是刚送完货的小电动车停在了旁边。周深摘下头盔,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怎么回事他上下打量她,眼神瞬间就急了,你伤哪了
那蛮横司机还在叫嚣。周深猛地转头盯住他,那眼神冷厉得吓人,带着以前当老总时训人的压迫感。你再吼一个试试报警!现在就叫!行车记录仪调出来!谁的责任一目了然!
对方瞬间怂了。
等警察来了处理完,保险搞定,对方乖乖认责赔偿。
周深一直陪在旁边,气场骇人。等对方走了,他才赶紧转回来看林薇,语气又变得紧张:手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
没事,就碰了一下。林薇看着他还绷着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你怎么在这
啊周深愣了一下,耳根又有点红,……刚好送完这附近的单子。
林薇没再追问。她看着他额头急出的汗,看着他身上沾了灰尘的工装外套,看着他握着小电动车头盔、指节分明的手。
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亮着,周围人来人往,车流如织。
她忽然开口:周深。
嗯他下意识应道,眼神还关切地看着她的手肘。
你这些天天‘路过’,累不累
周深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眼神闪烁,不敢看她,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完了。他想。她果然还是烦了。
他低头看着地面,喉咙发紧。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声音艰涩。
林薇却往前走近了一步。
微风拂过,带起她额前的碎发。
我的意思是,她看着他骤然抬起的、充满惊愕和不敢置信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别再‘路过’了。
她顿了顿,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視線。
下次……可以直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