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福尔马林气味钻进鼻腔时,我正盯着解剖刀在自己胸口划出第三道血痕。
消毒水混着腐臭的味道在停尸间弥漫,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映得墙上那面锈迹斑斑的镜子里,我的脸白得像张纸。
左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肋骨沟壑往下淌,滴在不锈钢尸检台上发出嗒嗒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第17次了。我摸着缝合线崩开的伤口喃喃自语,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块冰。
三天前被送进殡仪馆时,法医明明说我已经死透了——车祸现场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那辆失控的卡车把我的小轿车碾成了废铁,消防队员用液压钳拆了三个小时才把我完整的尸体弄出来。
可现在我不仅坐在这里,还能清晰地记得昨天午夜在冰柜里冻得发抖的滋味。
停尸间的铁门突然发出吱呀声响,走廊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我猛地躺回尸检台,扯过白布盖住自己,只留双眼睛在外面。这种装死的把戏我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自从发现自己变成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每天都得跟殡仪馆的老王斗智斗勇。
老王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一排排冰柜,光晕在我脚边停下。奇怪,13号柜的尸体怎么又不见了
他嘟囔着拉开我旁边的冰柜,一股白气喷涌而出。我屏住呼吸,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布被掀开一角,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脸。
后生仔,别装了。老王突然笑起来,露出嘴里那颗金牙,我在你口袋里塞的符纸又烧完了吧
我腾地坐起来,果然摸到牛仔裤口袋里只剩一撮黑灰。
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黄符,每次贴在我额头都能让我昏睡六个小时,醒来准在冰柜里冻得直打哆嗦。
王大爷,您就不能换个新鲜的法子我揉着发麻的膝盖,伤口在刚才的动作里又裂开了些,每次都用符纸,您这是封建迷信。
封建迷信能治住你这活尸老王从布包里掏出个黑陶罐子,揭开盖子时飘出股檀香,昨天给你灌的糯米水没用,今天试试墨斗线。
我瞅着他手里那团浸过朱砂的黑线,突然听见停尸间深处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有人在用指尖挠冰柜门,一下,又一下,带着种说不出的黏腻感。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手电筒光束抖得像筛糠,别是……那东西又出来了。
冰柜区的阴影里缓缓站起个白影。起初我以为是哪个没盖好的尸体,直到看见那截拖在地上的肠子,才想起昨天送来的女尸——据说是被碎尸抛在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少了条胳膊。
她歪着头朝我们看过来,腐烂的脸上挂着半块脸皮,露出森白的下颌骨。
最吓人的是她的手,十根指甲长得像钢针,刚才刮冰柜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跑!老王拽着我往门口冲,手里的墨斗线撒了一地。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胸口的伤口疼得钻心。
回头看见那女尸正飘过来,地上的血痕跟着她的移动方向蔓延,像条红色的蛇。
停尸间的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上了,老王掏出钥匙手抖得插不进锁孔。
女尸离我们越来越近,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河泥混合着尸臭的味道,还有种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迪奥的真我,我前女友最爱的那款。
让开!我推开老王,抬脚狠狠踹在门锁上。这铁门年久失修,被我踹得哐当一声巨响,锁芯崩了出来。
就在我们冲出停尸间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
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老王瘫在地上直喘气,造孽啊……这是第几个了
我靠在墙上数着自己的心跳,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结痂的速度快得不正常。
自从三天前在太平间醒来,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奇怪——伤口愈合速度是常人的十倍,体温常年维持在32度,而且总能在午夜听见些不该听的声音。
第四个。我盯着走廊尽头的阴影,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从周一到现在,每天午夜都有尸体‘醒’过来。
老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凉得像冰,后生仔,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我的钱包里只有一张身份证,照片上的男人笑得一脸傻气。
名字叫做林默,住址是本市的阳光小区3栋702。
可我对这个名字、这个地址毫无印象,脑子里只有些碎片化的画面——车祸瞬间刺眼的远光灯,河面上漂浮的黑色塑料袋,还有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在雨中朝我招手。
我不知道。我扯出个苦笑,但我知道今晚还没完。
应急灯突然熄灭,走廊陷入一片漆黑。刚才那股迪奥香水的味道又飘了过来,这次更近了,仿佛就贴在我后颈上。
我猛地回头,只看见老王惊恐的脸,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我的身后。
它……它在你背上……老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反手摸向背后,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东西,像是人的皮肤,却带着种湿冷的黏感。
与此同时,走廊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律。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见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黑暗中突然亮起两点绿光,就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像某种野兽的眼睛。
是……是张屠夫!老王突然尖叫起来,他上周被人发现死在屠宰场,整张脸都被剥了!
绿光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到了我面前。
我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猪油的腻味。
黑暗中伸出一双沾着血污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肉丝,直取我的咽喉。
我侧身躲开,那双手拍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灰簌簌往下掉。
借着应急灯偶尔闪过的微光,我看清了来者的模样——他穿着件沾满血污的白大褂,脖子以上空空如也,断口处的血肉已经发黑,露出森白的颈椎骨。
这就是张屠夫没了脸还能走能跳
张屠夫的双手在墙上摸索着,似乎在寻找自己的脸。
我趁机拽起老王往楼梯口跑,身后传来墙壁被抓挠的刺耳声响,像是有十把钝刀在同时切割水泥。
跑到二楼楼梯口时,老王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哆哆嗦嗦地说:看……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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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飘着个黑影,正用脸贴着玻璃往里面看。月光透过黑影的身体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我认出那是周二晚上醒过来的老太太,她去世时是肺癌晚期,整个肺都烂了,现在每呼吸一次,嘴里就冒出团黑雾。
前后夹击。我咽了口唾沫,突然发现自己的伤口不疼了,反而有种燥热感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王大爷,你信我一次不
老王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屠夫已经追了上来,他那双手不知何时变得像铁钳一样,带着风声抓向我的肩膀。
我侧身躲过,同时抓起旁边消防箱里的斧头,想都没想就朝他脖子砍下去。
斧头砍在颈椎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砍在钢管上。
张屠夫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然后慢慢转过头——如果那能叫转头的话——用脖子上的断口对着我。
没用的!老王尖叫,这些东西刀枪不入!
我没理会老王的叫喊,因为我发现斧头砍过的地方,有白烟冒出来,还带着股烧焦的味道。
更奇怪的是,我握着斧头的手越来越热,仿佛有团火在掌心燃烧。
老太太也飘了过来,她张开嘴,黑雾像蛇一样朝我缠过来。
我闻到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突然想起尸检台上的福尔马林,还有自己胸口不断愈合的伤口。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大吼一声,掌心的热度突然炸开,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
我看见自己的皮肤泛起红光,伤口处的结痂像纸一样剥落,露出粉嫩的新肉。
张屠夫和老太太似乎很害怕这红光,动作都慢了下来。我趁机举起斧头,这次不是砍向张屠夫,而是砸向旁边的窗户。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欲聋,外面的月光涌进来,像银色的潮水。
更让我惊讶的是,月光照在那些东西身上,竟然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它们的身体,冒出阵阵白烟。
月光……老王喃喃自语,它们怕月光!
张屠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转身想躲进阴影里。我怎么可能给它机会,追上去一斧头劈在它背上。
这一次,斧头像是砍进了烂木头,带着黑色的黏液拔出来。
老太太也想飘走,却被我抓住了脚踝——那触感冰凉坚硬,像抓着块冻住的腊肉。
我把她往窗户那边拖,月光照在她身上,黑雾变得越来越淡,她的身体也在慢慢透明。
放过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喘息,我女儿……还在医院……
我愣住了,这声音很苍老,却带着种熟悉的温柔,像我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
老太太的身体在月光下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一枚银戒指掉在地上,上面刻着个兰字。
张屠夫趁机躲进了走廊尽头的阴影,消失不见。
我捡起那枚戒指,突然觉得脑子里像被塞进了块烧红的烙铁,无数画面涌了进来——医院的病房,病危通知书,还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说:老太太,您女儿的手术费还差五万……
她是为了女儿的手术费才去碰瓷,结果被车撞死的。老王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声音里带着叹息,肇事司机跑了,她死不瞑目啊。
我捏紧那枚戒指,掌心的热度还没退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听到它们的声音,看到它们的记忆还有我自己,为什么死不了
后生仔,你看这个。老王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报纸,指着社会版的头条新闻——《连环碎尸案告破,嫌疑人林默车祸身亡》。
报纸上的照片正是身份证上的我,标题下面写着:警方在嫌疑人林默的住处搜出多具女性尸体碎片,其作案手法残忍,受害者达五人……
我盯着报纸上的文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连环碎尸案五名受害者
这些字眼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脑子里,那些碎片化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黑色塑料袋里的断手,河面上漂浮的长发,还有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她的脸正在腐烂,变成停尸间里那个女尸的模样。
不……不是我……我摇着头后退,撞在墙上,我没有杀人……
老王看着我,眼神复杂,我知道不是你。他从布包里掏出个泛黄的笔记本,这是我在你口袋里找到的,除了符纸,就只有这个。
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磨破,里面的字迹娟秀,像是个女人写的。我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被林默杀的。但请相信,他也是被逼的……
接下来的内容让我浑身发冷。
笔记本的主人叫苏晴,是我的前女友。
她在日记里说,我最近半年变得很奇怪,经常半夜惊醒,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总在午夜去城郊的河边。
直到上周,她偷偷跟踪我,发现我把一个黑色塑料袋扔进了河里。她捞上来一看,里面竟然是只断手。
他看到我了,眼神好吓人……最后一篇日记的字迹很潦草,墨水晕开了一大片,他说他控制不住自己,有东西在他身体里……救命……
后面的纸被血浸透了,看不清字迹。
走廊里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近,就在楼梯口。
我握紧手里的斧头,掌心的热度再次升起。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线的另一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晴。
她穿着那条我送给她的白裙子,脸上干干净净,没有腐烂,也没有血迹,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她朝我笑了笑,眼睛里却流出血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染红了白色的衣领。
阿默,你终于想起我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种诡异的甜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看着她身后缓缓浮现的四个黑影——缺了胳膊的女尸,没了脸的张屠夫,化作黑烟的老太太,还有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他的额头上有个弹孔,是周三晚上醒过来的那个自杀的警察。
他们都是我杀的
不……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脊椎往上爬,我没有……
是‘它’。苏晴笑着靠近,她的手穿过月光,落在我的胸口,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是‘它’让你杀了我们,就像现在,‘它’也想杀了你自己。
胸口的伤口突然裂开,鲜血喷涌而出。我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正握着那把解剖刀,深深插进了左胸口。
而我的眼睛里,映出的是张陌生的脸——苍白,扭曲,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它在你身体里,阿默。苏晴的声音变得遥远,从你半年前捡到那个青铜铃铛开始,‘它’就在了……
青铜铃铛
这个词像钥匙一样打开了我的记忆闸门。
半年前,我在城郊的工地上捡到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
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河边,手里拿着把刀,水里漂浮着好多黑色塑料袋。
那些受害者,都是曾经接触过铃铛的人。苏晴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它’在清除所有知道秘密的人,现在,只剩下你了。
我拔出胸口的解剖刀,血却不再流淌,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身体里的那股冰冷力量越来越强,我能感觉到它在狂笑,在欢呼,因为所有障碍都已清除,现在可以彻底占据这具身体了。
想不想知道‘它’是什么苏晴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温柔,去城郊的工地,挖开地基下的那口井,答案就在里面……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光里,那四个黑影也跟着消散了。走廊里只剩下我和老王,还有地上那滩逐渐干涸的黑血。
我摸了摸胸口,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道浅浅的疤痕。手里的斧头还在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跳动着。
后生仔,你要去哪老王看着我走向楼梯口,声音里带着担忧。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身份证上的地址——阳光小区3栋702。那地方离城郊的工地不远。
回家。我笑了笑,感觉身体里的冰冷力量在响应我的决定,顺便,去看看老朋友。
走出殡仪馆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雾中,我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从在尸检台上睁开眼的那一刻起,这场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而我,要么找到控制它的方法,要么,就和那些受害者一样,永远被困在这无尽的午夜轮回里。
城郊的工地就在前方,地基下的那口井,藏着所有的秘密。而我身体里的它,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很好。
那就回去看看。
看看是谁,在井里等了我这么久。
工地的铁门锈得掉渣,我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晨雾裹着钢筋水泥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塔吊的影子在雾里像只巨人的手,正悬在地基坑上方。
在那边。我听见身体里的声音在说,不是我的语调,却带着种熟悉的指引。
顺着那股牵引力往前走,地基坑边缘的泥土上果然有串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的,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爪印,一直延伸到坑底。
坑底积着半米深的黑水,水面漂着层绿藻。我盯着水面倒影,看见自己的脸正在扭曲,左眼的瞳孔变成了青铜色,里面浮着个铃铛的纹路。
跳下去。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蛊惑的甜腻。
我后退半步时,脚尖踢到块硬物。弯腰捡起,是半截生锈的铁链,链环上缠着几根头发,黑得像墨。
顺着铁链往水里探,果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拽上来一看,是只青铜铃铛,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是铃铛口沾着块暗红色的东西,凑近了闻,是血味。
铃铛突然自己响了,叮铃一声,水面猛地炸开。黑水底下伸出无数只手,指甲缝里嵌着泥,抓着我的脚踝就往下拖。
我低头看见那些手的主人——是苏晴,是张屠夫,是所有被它害死的人,他们的脸在水里泡得发白,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铃铛。
还给我们……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进耳朵。
青铜铃铛变得滚烫,烫得我差点脱手。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苏晴最后那句话,猛地将铃铛往水面按下去。
铃铛没入水中的瞬间,所有的手都消失了。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映出坑底那口被石板盖住的井,石板上刻着的花纹,和铃铛上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掀开石板的那一刻,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石板重得超乎想象,我用尽全力才掀开一道缝隙。一股腥甜的气息从缝里涌出来,混杂着泥土的腐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底腐烂了很久。
借着手机的光往井里照,井壁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湿漉漉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青铜铃铛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井底没有水,只有堆黑乎乎的东西,看着像团乱麻,仔细辨认才发现是无数缠绕在一起的头发,黑得发亮,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它就在下面。身体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带着种既恐惧又兴奋的颤抖。
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指尖泛出青黑色。
我死死咬住牙,用右手按住左手手腕。掌心的斧头还在发烫,这股暖意顺着胳膊流遍全身,勉强压下那股要钻进骨髓的寒意。
就在这时,井底的头发突然动了,像有生命般向上蔓延,顺着井壁爬出来,缠上我的脚踝。
那触感冰凉滑腻,像被毒蛇缠住。我挥起斧头砍下去,头发被砍断的地方冒出白烟,发出灼烧的焦味。
可断掉的头发很快又重新接在一起,反而缠得更紧,勒得我脚踝生疼,仿佛要嵌进骨头里。
手机光突然晃了一下,我看见井底的头发里露出半张脸——是个女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神采,嘴巴却咧开着,像是在笑。
她的头发还在不断生长,顺着井壁往上爬,越来越多,很快就漫过了我的膝盖。
光绪二十七年,有人在这井里活埋了个戏子。老王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举着个黄纸包,她的头发七天就长满了整口井,凡是靠近的人,都会被拖下去当替身。
黄纸包被他扯开,里面是把糯米,撒在头发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那些头发像是被烫到,猛地缩回井底,露出我血淋淋的脚踝。
这铃铛是她的法器。老王指着我手里的青铜铃铛,你捡了铃铛,就成了她的新容器。那些被你杀死的人,都是当年埋她的人的后代。
井底传来女人的笑声,凄厉又怨毒。我的左眼彻底变成了青铜色,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层诡异的绿光。
那些刻在井壁上的符号开始发光,像条蜿蜒的蛇,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爬。
想活,就把铃铛扔下去。老王的声音带着焦急,但你会忘了所有事,变回原来的林默。
我看着手里的青铜铃铛,铃铛上的花纹正在游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虫。
身体里的那个它在尖叫,在抗拒,而我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苏晴的笑容,老太太的叹息,还有车祸瞬间,我是为了避开一个穿戏服的女人,才撞上了卡车。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在控制这具身体。
头发又开始往上爬,这次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举起青铜铃铛,看着井底那张扭曲的脸,突然笑了。
想让我当容器我猛地将铃铛扔向井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铃铛撞在刻满符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随后裂成了碎片。
井底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些头发瞬间失去了力气,像潮水般退去,缩回黑暗里。
井壁上的符号渐渐熄灭,我左眼里的青铜色也在消退,身体里那股冰冷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刺骨的空虚。
成了老王扶着我,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看着坑底那口恢复平静的井,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我好像听见苏晴在我耳边轻声说:阿默,这次换我保护你了。
再次醒来时,阳光刺眼。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坐着个穿警服的男人,正在给我做笔录。
林先生,你能回忆起车祸当天发生了什么吗
我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种莫名的悲伤。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警察叹了口气,递给我一张照片:这是在你口袋里发现的,或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照片上是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我看着照片,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人,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