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被车撞了五米远,我嘎巴一下断了气。
没想到第二天依旧睁开了眼。
只不过这次我没手没脚没头脑,重生成了女儿头上的一根毛!
1
还有两年就要五十岁的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车撞死。
我有钱有颜有能力,生了个聪明漂亮的女儿考上了国内最牛逼的法学院,虽然跟老公貌合神离但家庭也算和谐美满,经营的公司蒸蒸日上按照今年的增长速度很快就能成为行业巨头。
可在这个紧要关头,我出个门就被一辆面包车撞了五米远,我怒目望着肇事者,但我一张口就喷出了鲜血。
我多想问问这世道的不公,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看着自己的身子越飘越轻,越来越迷糊,沉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短暂的兴奋了一下,我还以为我没死,但我一眼就看到了灵柩里躺着的我自己。
被工作人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惨白的我自己,那我现在是个啥下意识的想迈开双腿往镜子那边凑,但我却一点也动不了。
我好像......没有腿,也没有手,甚至连脑袋也没有,只有一根呆呆的黑线立在一片黑色草原之中。
许是我扯自己的新身体有些用力过猛,伴随着一声倒吸【嘶】地一只纤细的手按了上来,将我跟其他同类拢在了一起。
但它们好像真的是死的,只有我长着一双别人看不见的黑色豆豆眼。
为啥别人重生还是人,我重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时此刻我只想照个镜子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没想到下一秒那只手就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
透过镜子我看到了她脸色憔悴苍白,双眼因为哭得太多而红肿不退,本就瘦弱得身体,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我的心被生生揪了起来。
镜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本该还在北京读书的女儿——杉杉。
盯着她的憔悴的模样,一时间忘记了看自己,还是她抚上手我被整个揪了起来,连带着身子也腾空,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瞪大了双眼。
不是吧,我他妈竟然是根毛!
还是长在女儿头上的一根长头发,她单独将我拎起,嘴巴喃喃道:怎么有点痛呢
我眼睛一动,瞬间将自己扭动起来,镜子里一根长发卷成了蛇形,有点怪异。
女儿像是被吓到了,伸出一根手指紧紧缠腰几圈,准备用力一扯。
这是要杀了我啊!反应过来后,我立马停止了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一道男声打断了女儿扯头发的动作,我被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杉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听话,先去休息会儿,明天还要送妈妈上路呢。
我望着越走越近的身影,正是我的老公,陆乔峰。
一双眼睛黑黝黝,声音也沙哑不已,虽然都是快年过半百的老夫老妻,但是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有些心疼。
杉杉跪在我的灵柩前,倔强的没有起身。
我再陪陪妈。
话音一落,一颗雨点大的泪水落在我的身上,还带着暖暖的温度,我知道,我这一走对杉杉的打击很大。
她是我最爱也是唯一的孩子,我最放不下的便是她,她也亦然。
2
陆乔峰本还想再劝两句,话到嘴边看到杉杉的模样又咽了下去。
走到杉杉的身边,换了个话题再开口:肇事者家里没什么钱,最值钱就是那辆破烂不堪的五菱宏光,现在也不值钱了,他家里还有个常年卧床吃不起药的女儿和没有工作能力的老太婆......
听着杉杉落下的泪珠更密了些,我抬起头能看到她眼底的不甘心,她本就是学法的,怎么又会听不懂陆乔峰的言外之意。
没有能力赔偿,也不能拿肇事者怎么样,意外肇事罪最多判三年也就放出来了。
可她怎么会甘心,自己的妈妈尸骨未寒,死在最灿烂的四十八岁,离寿终正寝还有三四十年,还没看到自己毕业、成家、生孩子......
想到这里,杉杉的情绪彻底奔溃,痛苦不再压抑,放声大哭起来。
我也想哭,心里的酸痛犹如浪潮,一阵接一阵,一浪接一浪。
我想怪老天爷真狠心,让我连哭的资格也没有,但又想感谢它,让我还能以这样的方式陪着女儿身边。
陆乔峰伸出手将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殊不知自己的脸上也布满了泪痕。
很快,我的身子就被推进了火化炉,这精彩的一生就此成了一捧灰。
杉杉带着我的骨灰连夜去了临海市,如我所愿将我的骨灰撒入了大海。
如果有来世,换我来做你妈妈。
杉杉沙哑着声音,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许愿道。
我被咸湿的海风高高扬起,那还是算了,当妈妈太辛苦,如果一辈子不结婚也好,遇到喜欢的人结婚也好,我希望杉杉能自由自在一辈子。
她低头轻笑,扯出一抹苦笑:要是你在肯定又要说我,不要被世俗和婚姻所束缚,要做自由自在的自己,要是你看到我做妈妈,肯定又要心痛。
明明是笑着说,却还是落下了泪水。
她从外套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这是我放在贴身包包里的记事本,上了年纪就爱随身记些有些没的。
小心翼翼翻开本子,一页一页看着冰冷的文字,想念的温度却足以燎原。
杉杉的手停在了最后一页上,是我出事那天刚写下的。
【嘘!给宝贝准备了个小礼物,再等两天宝贝就回家咯!】
一颗一颗滚烫的泪水很快淹没了那页记事本,每次杉杉放假前,我都会为她准备好小礼物放在她的床头柜里。
只差两天,就差两天。
像是想起了什么,杉杉三两下擦干了眼泪,让船夫赶紧掉头回去。
再次回到家,已经到了后半夜,杉杉一点也没有困意,只想赶紧回家看看妈妈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别墅里已经没有了光亮,杉杉识别打开了门锁。
这个点,陆乔峰已经睡着了,杉杉索性脱掉了鞋子,没开大灯,只打开了手机光源,轻声上了楼。
她的房间在二楼,而我们的主卧在三楼。
杉杉的手刚搭上门把手,楼上女人的娇嗔让她提起了精神。
3
怎会有女人在三楼,就算是阿姨也不该在这个点还在别墅里。
杉杉放下了开门的手,蹑手蹑脚上了楼。
每走一步,女人的声音愈发清楚,待她听到陆乔峰的声音交叠出现时,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尖叫出声,灵动的眼睛盯着房间的方向变得呆滞。
杉杉不知道,我也该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克制、欢愉、沉重、不自觉的喘息......
在我死后的第三天,我的老公竟然出轨了。
只一瞬,杉杉脸上的红晕升起,快步下了楼,胸前的起伏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望着三楼的方向,眼眶发红,愤怒混合着羞耻的情绪像黑夜里生出的一头猛狮,一张嘴就能将她吞噬。
楼上的声音因着动作激烈,愈发清晰起来。
啊......你女儿不会回来吧......
放心,她妈死了,这会儿正伤心呢,哪有空回来管我......
她妈......说的就是我啊,原来在我老公的眼里我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对于陆乔峰出轨这件事,我并没有什么波澜,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在生了杉杉后好几年,我一边自己带孩子一边搞事业,才稳住了公司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可那段日子里,陆乔峰忙得整日整夜不回家,一回家便是无止境的争吵,很快两个人就开始渐行渐远。
随着杉杉长大以后,乖巧懂事的女儿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希望能给她一个幸福的家,主动跟陆乔峰彻夜长谈。陆乔峰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男人,看了看熟睡的杉杉,又看了看我,羞愧的低下了头。
那一次我们抱头痛哭,敞开心扉对彼此和未来有了规划和梳理,得出的结论便是,我们的感情确实不如从前,但我们依旧是彼此契合的灵魂以及工作伴侣,于是长达二十三年的婚姻,我们和谐相处又互不干涉,貌合神离的也就过了下去。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憋不住的一面,我心里只有苦笑,何必呢,不如开口说明。
但是杉杉怎么会明白,在最相信爱情的年纪,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在母亲刚死几天就出轨,她蹲在墙角,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嘴唇微微颤抖,努力消化楼上的声音。
我好想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庞,但我只能静静靠在她颤抖的肩头。
很快,杉杉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也许是法学生的本能,让她点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将楼上的一举一动录进手机里。
正愁着声音太小,楼上的卧室门居然主动打开了来同时还伴随着女人的尖叫。
啊!你好坏啊,这样整栋别墅都能听到我的叫声了......
陆乔峰故意用力顶了一下,嘴角带着邪笑:就是要这样,早就想这样了,这样才刺激......放心叫......大声叫出来......
啊......你坏......老婆刚死就把人家带回家来......你老婆的魂怕是恨不得回来杀了你......
都说是魂,怎么杀我,更何况还是你亲手了结的她......就算回来,也是讨你的命。
我和杉杉被这句话同时怔在原地,什么叫她亲手了结了我明明撞死我的是那辆面包车......难道。
我瞪大了双眼,杉杉亦是,捂住嘴巴的手又收紧两分,手里拿着的手机抖得不成样子,指节早已泛白。
还好,陆乔峰的实力不过十分钟,一切又归为寂静。
杉杉故意做出走楼梯的声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4
一夜未眠,楼上的女人趁着天黑偷溜出了别墅。
而陆乔峰早早起来,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杉杉穿着睡衣下来,看到若无其事吃早饭的陆乔峰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相处二十一年的父亲,此时陌生地可怕。
小姐也起来了,我给你热杯牛奶。阿姨眼睛尖,看到楼梯上的杉杉,招呼了一声。
陆乔峰捏着被子的手不自觉紧了起来,一转头看向杉杉的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完,推了推鼻尖的眼镜,陆乔峰一旦紧张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他这是在试探杉杉。
杉杉叹了口气,回过自己的目光,往餐桌对面走去。
我忘记几点钟了,家里挺安静的。
听到安静两字,陆乔峰松了一口气,将面前的三明治推到了杉杉面前。
我知道你还在伤心,但是妈妈在天上看着你这个模样也会不放心,我和你妈妈一样,只希望你能正常读书生活,都过去了杉杉。
话音刚落,杉杉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眼里脸上早已没有了伤心的情绪,沉稳平静的可怕。
爸爸,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你真的爱妈妈吗
没想到杉杉会问出这个问题,陆乔峰又推了推眼镜,低下头,错开杉杉质问的目光。
当然,但是爸爸已经老了,公司和生意不允许我再沉浸在悲伤之中,于是只能藏起自己的情绪,在无人的时候再发泄。
杉杉,你也成年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请不允许你停在原地。
杉杉扯出一抹冷笑,难道他发泄情绪的方法就是出轨偷情吗
一顿饭下来沉默就像蔓延的藤蔓,颤得陆乔峰极其不自在,匆匆接了个电话就出了门。
杉杉这才抬起头,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像极了昨晚那个女人,手里捏着的叉子狠狠戳进三明治。
我在她的肩膀上飘动了几下,就像是在抚平她紧皱的双眉,这样不好看。
杉杉联系了已经毕业的律师师姐,取出了我给她留在抽屉中的礼物。
一份股份赠与协议摆在了师姐的面前,我格外庆幸,在死之前将自己名下的股份转送给了杉杉。
当时只觉得杉杉已经长大了,提前为她准备好后路准没问题,就算她暂时没有参与公司的打算,这份协议都能成为她更自由的资本。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师姐拿起协议的手有些颤抖,没想到你妈妈,把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好了......
家庭企业的好处就是,股东纯粹,我早就在杉杉二十一生日时,就让他们都签好了股份变更协议,包括陆乔峰。
只是他不知道会在此刻派上用场。
杉杉拜托师姐全权代理办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5
杉杉到公司时,陆乔峰正在开会。
隔着会议室的门缝,只见他听汇报时眉头就没舒展过,指节敲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一整个会议室的人,连头都不敢抬起,噤若寒蝉。
一周时间就做出这个东西来干什么吃得!这份计划交到甲方手里只怕是会笑掉大牙!一点专业性都没有,重做!
工作严肃的陆乔峰杉杉还是头一次见,捏包包的手紧了紧。
直到陆乔峰冷冷宣布散会后,会议室被打开,众人才如释重负,鱼贯而出。
杉杉不经常来公司,员工们只当是个实习生,看一眼就各自忙去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陆乔峰跟一个紧身包臀裙的女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杉杉搭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
来自女人的第六感,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陆乔峰的出轨对象。
陆乔峰一改严肃,大手一挥将女人抱到了腿上,迫不及待地伸进她的衣服里,贪婪又色情地朝着女人深不见底的沟壑埋了进去。
女人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陆总,你真讨厌~
男人抬起头来,眼里带着欲望,嘴角却止不住的笑意:讨厌什么又不是没在会议室里做过,公司里每个地方都要留下我们的痕迹才好~
杉杉站在门外,看着平时高冷严苛的父亲和妖娆性感的女下属打情骂俏,比起昨天的声音显然画面的冲击让她有些站不住,深吸好几口气,在屋内两人重叠在一起之前,敲响了门。
女人整了整衣物,不等陆乔峰开口,杉杉直接推门而入。
陆乔峰还没来得及擦嘴角残留的口红,捂着嘴看着杉杉有些意外,女人扭捏着扯好的衣物,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娇羞,慢慢凝固成不自然的僵硬。
陆乔峰还没开口,女人倒是先对着杉杉指指点点了起来:你是哪个部门的进会议室之前不知道要等老板先说进来吗
杉杉双手环抱胸前,对着眼前趾高气扬的女人上下打量,她的声音一出直接跟昨晚的女人重合起来。
一身风尘气,不知道陆乔峰看上她什么,难道她姿势更多,叫声更好听,也是,我可是保守又正常的女人,他想要的那种,我自然给不了他。
陆乔峰扯了扯女人,收起眼里的错愕,对着杉杉询问道:杉杉,你怎么来了
杉杉似笑非笑地将眼神落在女人身上:爸,你什么时候换了个女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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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女人低下了头,往陆乔峰身后躲了躲。
几秒钟的沉寂后,陆乔峰轻声笑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乔羽在我身边好几年,你妈妈也认识的。
我愣了一秒,我居然认识微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想起眼前风情万种的乔羽竟然是两年前我亲自招进去的那个清纯女大!
竟然被调成了这样。
杉杉的眼神在乔羽跟陆乔峰之间来回切换,陆乔峰被盯得有些恼羞成怒。
够了,我是你爸!不是敌人!
杉杉低声冷笑,是啊,也许还真是自己的敌人呢。
她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径直走向了我生前的办公室,将我的私人物品收拾着带回了家。
6
足足等了一周,警察局的电话才打了回来。
不好意思陆女士,你提供的音频不能直接作为指控证据,我们的同事也对肇事者进行了排查,确实没有任何交易来往。
杉杉捏着手机的手又紧了些,连带着说话也焦急起来:才一周而已,万一他们害怕发现,都是现金交易呢又或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没付款,你们应该多派些人手盯着他的家人!
陆女士我们自有安排,对于你提供的证据我们会酌情派出警力调查。
要等多久
有消息就会通知你。
随即对面就传来了冰冷的机械嘟嘟声,杉杉手里的手机滑落在地,好不容易消肿的双眼又哭了起来。
双手抓着头发,痛苦和无力将她紧紧包围,我被她紧攥在手中,生怕一个不注意把我给扯死了。
赶紧扭动了起来,痛感让她逐渐清醒冷静,擦干泪水后,在圈子里发布了一个重金任务。
很快便有人将肇事者的家庭调查的一清二楚,他的女儿正在市医院里住院治病。
当晚杉杉就赶到了医院,隔着窗户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动也不动的张霜霜,床边还躺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看得出她们过的很拮据,一碗稀饭老太婆还剩了半碗留着明早再吃。
张霜霜睡着了跟死人并无两样,干瘦黝黑,像被吸光了精气,明明也是花一样的年纪。
杉杉双手捏紧了拳头,可自己的妈妈也是无辜的那个人。
她退了两步,坐在了走廊里的凳子上。
一颗心就像是被猫抓似得,恨意跟怜悯开始打架,明明都没有错偏偏又是落得这样的结果。
护士推着药进了病房,很快病房里就传来了交流声。
张霜霜,你的医药费欠了快五万了,还不交钱,我们就得给你把药停了,赶紧联系家属把医药费续上。
病床上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嗯。
杉杉手攥得更紧了些,难道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吗。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杉杉顿了顿脚步,五万块不过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现在居然可以给别人救命。
但她很快又迈开步伐离开了,她还做不到对害死自己母亲的人有怜悯之心。
趁陆乔峰没有回家,杉杉悄悄溜进了主卧,安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没想到,陆乔峰一连半月都没回家。
像是被拆穿后的摆烂,索性光明正大留宿在公司里。
7
杉杉有些坐不住了,主动给陆乔峰打去了电话。
响了好久,对面才接通,冷漠疏远的声音让杉杉一怔,以前就算陆乔峰再生气也不会用这样陌生的声音跟自己说话。
有事
见杉杉没说话,对面又不耐烦嗯了一声。
没......爸,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错了,不该怀疑你。杉杉低下头,开口说话的声音带了些讨好。
果然对面软了一些:我知道你因为妈妈的死心里难过,但是我也是你的爸爸,我也是有自尊的,那天你那样看我,我是真的有些失望,如果我真是那样的人,你妈早就跟我离婚了。
杉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也知道自己是杉杉的爸爸。
在杉杉出生后不久整夜吐奶的时候他没出现,在杉杉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也没出现,在多少次杉杉生病住院时他也只会匆匆看上一眼,更在杉杉考上大学后,从未曾去看过一眼。
我知道,他不喜欢女儿,我早就知道了,在女儿出生后的第二天他便自请揽下公司国外业务,一走就是半年。
于是,我更要给自己的女儿留下底气。
再迟钝的女儿也该看得出来,陆乔峰不稀罕自己。
不过一瞬,杉杉脸色如常,还带着些撒娇:爸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杉杉以后也只有爸爸一个亲人,我不想连你也不回家。
对面沉默了好几秒,再开口时,陆乔峰语气软了下来:好,爸今天晚上就回来。
这次,陆乔峰没有缺席,虽然晚了点,但也是回了家。
杉杉亲手煮了一碗煎蛋面端进了书房,陆乔峰抬眸看着长大的女儿时,眼里闪了些泪花。
也许人老以后,真的会更渴望亲情。
爸,我的厨艺不如妈妈好,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陆乔峰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杉杉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陆乔峰聊天。
我今天去了趟医院。
陆乔峰停下了吃面的动作,抬起眼眸落在杉杉身上:怎么了你生病了
杉杉连忙摇头,轻笑:没有,妈妈刚走,我也想通了,还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这样妈妈才能放心。
其实今天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我问了肇事者女儿的情况,据说跟我年纪差不多大,我就顺路去看了一眼。
没想到,花一样的年纪,就这样枯萎在病床上,有些可怜。
说着,杉杉低下了头,双手不停的交叉。
陆乔峰愣了一秒,推了推眼镜:怎么,你想帮她
没有,他爸害死了妈,我还不至于圣母到这个地步,只觉得有些唏嘘,护士说她们已经欠了好几万医药费,不知道拘留所的她爸爸知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更愧疚。
此话一出,陆乔峰索性取下了眼镜,脸色沉了沉。
8
沉默了好久,陆乔峰都没有动作。
爸杉杉不得不开口叫他。
反应过来的陆乔峰捏了捏眼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杉杉长大了,还会共情别人,爸爸很欣慰。
杉杉害羞的低下了头,拿起陆乔峰吃完的空碗走出了书房。
出门的一瞬间,杉杉收起笑意,将手机屏幕上的录音按下了停止键。
而书房里的陆乔峰有些坐不住,赶紧给乔羽打去了电话。
你怎么还没给张霜霜拿钱去,要是他爸知道了,我们都得完!
第二天,杉杉再次来到了医院里。
以交医疗费为由,麻烦护士调出了张霜霜的账单。
欸已经有人帮她交了,还补了十万块在里面。
谁交的呢,昨天霜霜给我打电话,我才紧赶慢赶拿钱来......能把账单给我一份不到时候也好知道还给谁。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缴费不是实名制的,只能给你账单。
杉杉接过账单,对着护士道了谢。
够了,虽不能直接证明是陆乔峰和乔羽的手笔,但这笔来路不明的钱足够警察顺藤摸瓜。
这次,杉杉亲自将账单交到了警察局。
接待她的,是个看起来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这个声音跟上次联系杉杉的一模一样,杉杉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幽怨。
警察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陆女士,感谢你提供的证据,对我们办案有很大的帮助。
是吗你不是说警局有自己的安排,会盯着医院那边,结果还没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快。
杉杉拿起水杯放到嘴边,一股阴阳怪气,将面前的警察说得脸红不已。
这事不怪杉杉,一个举动,就能将意外肇事罪变成故意杀人罪,一不小心就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警察的脸红得像煮熟的猪肝,低着头开口道:对不起陆女士,后续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调查。
杉杉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打算继续为难警察,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而身后的警察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旁边的同事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不是天天都去医院蹲守吗咋地,今晚临时被叫走就有了变故
警察沉重的点了点头,立马起身小跑着进了领导办公室。
9
警察的动作比杉杉想得还要来得更快,很快他们便查实了缴费的人是乔羽。
乔羽被当众带走,而那段录音恰巧坐实了陆乔峰是共犯。
两人双双入狱。
他们被抓后,公司乱成了一锅粥,杉杉在董事会上拿出了股份赠与协议,她顺理成章成为了最大股东。
当然,拘留所里等着判刑的陆乔峰可不知道。
杉杉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陆乔峰,沙哑着开口: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你主动离婚,你知道我妈肯定会同意的!
陆乔峰低着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杉杉,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你妈的工作能力太强了,要是离婚,岂不是要分走我一半的股份,我辛辛苦苦经营的公司怎么能跟她一个外人姓呢
我没想要杀你妈,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是乔羽自作主张买凶杀人,她这个蠢货竟然蠢到亲自去医院缴费,都是我大意了!
我是被连累的杉杉,你知道的,我们一家三口这么幸福,我怎么舍得毁掉呢杉杉你去跟警察说,爸爸只是教唆而已,没有杀妈妈,你主动去签调解书,我就能少判好几年!
爸爸早些出去,也能早些跟你团聚!
杉杉蹙眉看着眼前几近癫狂的男人,强忍着心里的恶心,握上了他的双手。
爸,你放心,谅解书我已经签了,但是......但是你不在公司一天,公司就乱成了一锅粥,那些亲戚立马转脸不认人,连我去公司都要被轰出来,他们说我没有股份就不配说话......爸爸都怪女儿不好,没有能力帮你护住公司。
杉杉边说边哭,连我都差点信了她这番话,陆乔峰果然上了钩。
两眼一转,开始盘算着自己手里的股份,他占五十,我占三十,加起来便是八十。
当然陆乔峰自然将我那份加在他手中。
想了很久,陆乔峰才认真开口道:杉杉,让你律师拟个股份赠协议,爸爸转一半给你,这样你就是占股最大的,他们不得不听你的,你只要每个月都来跟我汇报情况,爸爸教你运营公司。
杉杉点了点头,第二天陆乔峰便签了字。
殊不知,杉杉已经整整占股八成,随时能把他踢出公司。
拿到协议后,杉杉深吸一口气,擦干了假装的眼泪,冷眼看着被关在铁墙里的男人。
爸,好好改造,吃你的牢饭,要是还有机会出来,一定做个好人。
陆乔峰被杉杉突如其来的变脸怔在了原地。
你......什么意思
杉杉站了起来,隔他一米远。
我无法谅解你,妈妈更是,那天其实妈妈是去公司路上发生的车祸,但要不是你提前催促,她也不会按照你们的安排,恰好出现在那个路口。
陆乔峰你不是教唆,你就是共犯,故意杀人罪,我会要求警察从重处理。
还有,妈妈早就为我准备好了股份赠与协议,现在我才是公司最大股东,你放心,我会在三年之内解散公司,拿着变现的钱离开这里,如果有机会出来,别想着报仇,你,什么也没有。
陆乔峰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震颤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你爸!
几乎是用吼得,他双手紧握着铁栏,指节用力到发白,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在杀死妈妈的时候,顺便杀死了我。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
没有一丝留恋,杉杉转身离开了警局。
10
两个月后,案件终于告一段落,肇事者、乔羽和陆乔峰也被判决。
肇事者和乔羽作为主犯死立执,而陆乔峰在杉杉强烈要求下只判了二十年。
杉杉捏着判决书的手开始泛白,但她深深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再好不过。
二十年后陆乔峰七十岁,希望他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杉杉坐在路边,偌大的城市,只剩她一个人。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冻结,只有她那颗痛苦的心,还在跳动。
喝一杯
一只捏着汽水的手递到她的跟前,杉杉抬头一看,嘴角微勾。
就这
梅盼被她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
公务在身,不能喝酒,下次放假,我请你吃饭
杉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孩,梅盼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怎么不叫我陆女士了
我觉得,太官方,我可以叫你陆小姐吗
杉杉噗嗤笑出了声。
而我这个看不见的电灯泡也咧开了嘴。
我没想到的是,杉杉拒绝了梅盼的追求,卖了家里的别墅,变现了所有财产,搬去了美国。
在离开别墅的前一晚,杉杉一个人独坐到天亮,怀里死死抱着我的照片。
她远比我想象中更强韧、睿智又上进。
好像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比起国外,我更想留在自己奋斗过一辈子的地方。
在那个晚上,趁她睡着的半个小时里,我奋力扯断了自己灵魂。
得赶紧投胎了,说不定,还真能赶得上当杉杉的女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