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林薇,一个普通的公司小职员,拿着死工资,挤着早高峰,最大的爱好和技能是踩缝纫机。别人追剧刷短视频的时候,我喜欢对着各种布料琢磨,一针一线里,我能找到一种难得的平静。这手艺是我外婆教的,她老人家常说,东西旧了、破了,用心补补,总能焕然一新,人心也一样。
但我从没想过,这手艺有一天会把我卷入这样一场风波,而且是在我最好闺蜜苏晴的婚礼上。
苏晴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她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像个小太阳,而我则安静些,习惯待在她耀眼的光芒后面。她恋爱、结婚,对象是家境优渥的李哲,标准的高富帅。我真心为她高兴。
婚礼前三个月,她拉着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薇薇,我最相信你的手艺了,我的嫁衣,你帮我做,好不好。不要店里那些千篇一律的,我要独一无二的,就像我们的友情。
我能说什么呢。看着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我毫不犹豫地点头了。为此,我推掉了好几个能赚外快的零散活儿,查了无数古法刺绣的资料,跑遍了全城的布料市场,才找到那块正红色的、带着暗纹的软缎。接下来的几十个夜晚,我下班后的所有时间都泡在了那件嫁衣上。画样、裁剪、缝合、刺绣…每一针每一线,都缝着我对她最深的祝福。手指被针扎破无数次,腰酸背痛更是家常便饭,但想着她穿上它幸福的模样,我觉得一切都值。
婚礼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酒店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热闹非凡。苏晴穿着我做的嫁衣,站在镜前,美得不可方物。嫁衣完美贴合她的身形,传统的凤凰于飞图案被我稍微改了样式,更显灵动时尚,金线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薇薇,太好了,我太喜欢了。她转身抱住我,声音有些哽咽,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我也眼眶发热,拍拍她的背,新娘子,可不能哭花妆。今天你是最美的。
仪式顺利进行,感动了不少宾客。到了敬酒环节,换上了敬酒服后,那件嫁衣被伴娘小心地捧着,暂时放在休息室的衣架上。我趁着间隙想去检查一下,看看需不需要最后再整理一下,等会儿还要穿着它送客。
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人的说笑声,夹杂着苏晴那把熟悉的、此刻却带着点我陌生语调的嗓音。
…是啊,纯手工的,我闺蜜做的。是苏晴的声音,语气里有点难以言喻的意味,不像纯粹的夸赞。
哟,还真没看出来,手工能做得这么…嗯…细致。一个尖细的声音接话,我认得,是李哲那边的某个远房表妹,听说是个小网红,平时眼神就挺挑。
没办法呀,她也就这点爱好了,小打小闹。苏晴轻笑一声,非说要尽份心,我也不好推辞。其实吧,仔细看,这针脚还是有点糙,料子也就那样,跟我之前试的那件Vera
Wang的定制,真是没法比。但毕竟是人家一片心意,穿着凑合一下呗。
我放在门把上的手,瞬间僵住了,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猛地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针脚糙料子也就那样凑合一下
那些我倾注了无数心血和夜晚的成果,那些她抱着我连声说太完美了的瞬间,原来在她心里,只是不好推辞的凑合,甚至是背后可以拿来给人点评、彰显自己宽容的谈资。
另一个女声响起,带着明显的讨好:晴姐你就是太善良了。要我说,这种重要的日子,就不该穿这种不上台面的手工货,平白掉了身价。你看这凤凰绣得,死板板的,一点灵气都没有,线头好像都没藏好呢…
然后,我透过门缝,看到了让我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那个小网红表妹,为了附和李哲家某个亲戚对线头的点评,竟然笑嘻嘻地伸手,在那件嫁衣宽大的袖口刺绣边缘,故意用手指勾扯了一下!嘴里还说着:就是,这什么破线啊,一点都不结实…
刺啦——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并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袖口和衣身连接处,那处最精巧的、我用了隐藏针法缝合的凤尾部位,被生生撕开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金红色的丝线断裂开来,突兀地耷拉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晴惊呼一声,掩住了嘴,但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是心疼,而是某种慌乱和…嫌弃她立刻看向那件破损的嫁衣,眉头蹙起:哎呀,怎么搞的!这…这等下还要穿出去送客呢!
小网红也吓了一跳,但随即撇清道:我…我没用力啊,这质量也太差了吧,轻轻一碰就破了。
就是,这做工本来就不行,脆弱得很。有人附和。
苏晴没再责怪那个表妹,反而烦躁地看了眼那裂口,嘟囔道:这下怎么办,真麻烦…林薇也真是的,怎么没缝结实点…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声刺啦,也彻底断裂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尴尬、看好戏,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苏晴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神躲闪,张了张嘴想解释:薇薇,你…你什么时候来的…那个,不小心…
我没看她,也没看那个惊慌的小网红。我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件嫁衣的伤口上。那不仅仅是一块布料的撕裂,是我三个月的心血,是我以为坚不可摧的友情,是被她轻飘飘一句凑合和麻烦就否定掉的所有付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涩又痛。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爆发怒火或者失声痛哭。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平静席卷了我。
我走到衣架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件嫁衣,仿佛它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事实上,它此刻在我心里,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也比任何东西都可悲。
不是它的质量差,是有些人的手,不该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看向那个小网红。
小网红脸上挂不住了,想反驳,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
我这才抬眼看向苏晴,她的新郎李哲也闻声赶了过来,站在门口,有些不明所以。
苏晴,我看着她,曾经觉得无比亲切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模糊和陌生,这件嫁衣,我从画第一张草图开始,就没想过要它多么奢华,只想它能配得上我心中最好的姑娘,配得上她最重要的日子。我一针一线缝进去的,不是线,是我的祝福。
我顿了顿,感觉喉咙有点紧,但语气依旧平稳:你说针脚糙,料子一般,是凑合。没关系,审美不同,我不强求。但你穿着它,接受众人祝福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它在掉你的身价,是麻烦。甚至它被人故意毁坏了,你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埋怨我没缝结实。
苏晴的脸色变得煞白:薇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一时着急…
着急就可以否定一切吗。我打断她,不是质问,只是平淡的陈述,着急就可以允许别人随意践踏别人的心意吗。
李哲大概听明白了,皱起眉,看向苏晴:晴晴,怎么回事这衣服…
阿哲,没事,就是一点小意外…苏晴急忙想挽住李哲的手臂。
我却不想再听下去了。我抱着那件破损的嫁衣,像抱着一场盛大而荒诞的梦的碎片。
婚礼很完美,祝你幸福。我对苏晴,也像是对自己经营了二十年的友情,做了最后的告别,剩下的环节,我想我不太适合参加了。
说完,我抱着嫁衣,挺直脊背,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出了休息室,走出了酒店喧嚣热闹的氛围。身后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与我无关。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低头看着怀里撕裂的嫁衣,那道口子狰狞地嘲笑着我过去的付出和信任。
心疼吗。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二)
我抱着嫁衣,没有回家,那里充满了制作它时的回忆,此刻只会让我更难受。我打了个车,去了我常去的那家僻静咖啡馆,角落里有个熟悉的位置。
老板娘看我抱着件大红嫁衣,脸色苍白地走进来,吓了一跳:薇薇,你这是…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芳姐,老规矩一杯拿铁。另外…能借你后面的杂物间用一下吗,安静点,我想补点东西。
芳姐是个爽快人,没多问,立刻把钥匙给了我:去吧去吧,需要什么针线我这里也有,虽然没你的好。
杂物间有点乱,但安静。我把嫁衣小心地铺在一张清理出来的桌子上,打开随身总是带着的小小针线包。看着那道裂口,我深吸一口气。
补,不是因为原谅,也不是为了挽回这场闹剧。而是为了我自己。这件嫁衣是我的作品,它承载的心意变了质,但手艺本身没有错。我不能让它以这样破损的姿态,成为这场闹剧最后的注脚。我要把它修补好,然后,彻底封存。
我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修复一件古物,又像是在缝合自己心里的那道伤口。一针,一线,运用了我所能做到的最精细的藏针法。咖啡馆里淡淡的咖啡香萦绕着,奇异地让我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不用看我也知道,多半是苏晴,或者一些得知了消息来打听的朋友。我一个都没接。
直到最后一道线完美收针,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撕裂的痕迹。我轻轻抚平那处褶皱,心里的某个角落,也仿佛被稍稍抚平了。
这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微信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持续不断。我叹了口气,拿出来一看,是另一个朋友,张倩。她性格火爆,但为人仗义,和苏晴也认识,但跟我的关系更铁一点。
我犹豫了一下,擦了擦眼角可能存在的湿润,接通了。
屏幕那头立刻出现张倩放大的脸,背景像是在家里,她眼睛瞪得溜圆,满是焦急和不可思议。
我靠。林薇。你没事吧。我现在才听说!苏晴婚礼上出事了那个王八蛋小网红把你做的嫁衣撕了苏晴还那个态度是不是真的。你人呢。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气都快喘不上了了。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嗯,真的。我现在没事了,在咖啡馆。
没事。你个屁没事。你眼睛都是红的。你在哪个咖啡馆,定位发我,立刻,马上。她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你别一个人待着,等我,十分钟就到。妈的,气死我了,苏晴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十分钟后,张倩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咖啡馆,直接找到杂物间。看到桌上已经修补好的嫁衣,又看看我,一把抱住我:你个傻子,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不第一时间找我。还在这儿缝,缝什么缝,就该把那破衣服甩他们脸上!
她嗓门大,引得外面的客人都侧目。芳姐探头进来,无奈地笑笑,帮我们带上了门。
张倩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她咋咋呼呼的关心像一道暖流,终于让我强撑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其实…缝的时候,我就想通了。我吸吸鼻子,拉着她坐下,不值得。
当然不值得。张倩愤愤不平,我跟你说,现在群里都炸锅了。当时休息室里不止她们几个,还有别人,看不下去,偷偷录了段小视频,虽然没拍到撕衣服那段,但苏晴那些话,‘料子一般’、‘针脚糙’、‘凑合’、‘麻烦’,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都在骂她拎不清和那个小网红手贱呢!
我愣住了。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传播开。我并不想这样,闹得人尽皆知,仿佛我在故意卖惨。
你看。张倩把手机递给我,点开一个姐妹群。
里面果然消息刷了快999+。各种议论。
真没想到苏晴是这样的人,平时看起来挺好相处的啊。
心疼薇薇,那嫁衣我见过半成品,美炸了好吗,心血啊。
那个小网红我知道,就喜欢搞事情,蹭热度没下限。
李哲家也不管管,什么亲戚啊。
所以说啊,门当户对重要,你看苏晴嫁进去了,立马看不起老朋友了。
薇薇你还好吗,需要姐妹儿们帮你出气吗。
我看着一行行滚动的文字,心情复杂。有暖意,也有一种被公开处刑的难堪。
倩倩,我不想这样。我把手机还给她,事情过去了,我不想再纠缠了。
凭什么算了。张倩瞪眼,就该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二十年友情,喂了狗了!
正说着,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苏晴的电话。持续不断地打来。
张倩一把抢过手机:我来接,我倒要听听她还能放什么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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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拦她,也确实不知道此刻该对苏晴说什么。
张倩按了接听键,还特意开了免提。
薇薇。你终于接电话了。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音很安静,估计也在某个角落,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当时就是太着急了,口不择言,我不是真心那么想的,你做的嫁衣我很喜欢的,真的…
张倩冷笑一声,直接开火:苏晴,省省吧你。喜欢喜欢到跟别人说料子差针脚糙喜欢到衣服破了先埋怨薇薇没缝好你的喜欢可真够廉价的。
那头瞬间安静了,过了好几秒,苏晴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张倩怎么是你。薇薇呢,你把电话给薇薇,我要跟她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一边享受着薇薇的劳动成果,一边在心里鄙夷她不上台面的手艺解释你怎么在新婆家亲戚面前踩着自己闺蜜显示你的大度和优越感苏晴,你变了,或者说我们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你。嫁入豪门了不起啊,眼睛长头顶上了。
张倩!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苏晴也急了,这是我和薇薇之间的事,跟你无关!薇薇,我知道你在听,你听我说,当时那个情况我很尴尬,我也是没办法,那么多李哲家的亲戚在,我总不能…
你总不能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总不能维护我,对吗。维护我会让你丢面子,对吗。
薇薇…苏晴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哀求,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你就要否定一切吗。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后面送客我没穿那衣服,我跟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先走了,我没说别的。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她的话像棉花糖,看起来甜蜜柔软,却虚飘飘的,没有一点实质的重量和真正的歉意。她依然在为自己开脱,依然想把这件事定义为一点小事,是我小题大做。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犹豫和留恋,也彻底消失了。
苏晴,我轻轻地说,嫁衣我补好了。修补得再好,也还是有痕迹。就像我们之间,有些东西破了,就补不回去了。
我顿了顿,感觉说出这些话,比想象中艰难,但也比想象中解脱。
婚礼祝福是真的。祝你幸福,也是真的。但朋友…就算了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不可置信的呼吸声。
然后,电话被猛地挂断了。忙音传来。
张倩看着我,叹了口气,然后又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膀:做得对,薇薇。这种朋友,早断早清净。为她难过不值当。
我知道她说得对。但心里那个空了的地方,还是呼呼地灌着冷风。毕竟,那是二十年,几乎占据了我目前为止全部人生的友情。
(三)
接下来的几天,我请了年假,把手机关了静音,谢绝了所有或关心或打探的联络。世界清静了不少。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看书,看电影,整理房间,把之前因为做嫁衣而堆积的琐事一件件处理掉。刻意不去想婚礼上的事,也不去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
心情像一杯被剧烈摇晃后终于静止下来的水,慢慢沉淀,逐渐变得清澈,但底层总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涩意。
期间,李哲给我发过一条很长的短信。大意是代苏晴和那个表妹向我道歉,解释苏晴只是压力太大,希望我能理解包容,还说那个小网红已经被家人严厉批评了。言语还算诚恳,但字里行间,依然透着一种这是女人间的小矛盾,没必要闹大的和稀泥态度。
我看了,没有回复。道歉如果需要通过别人转达,并且依然带着解释和开脱,那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张倩怕我闷出病来,几乎天天来报道,拉我出去逛街吃饭,插科打诨,绝口不提苏晴。她的陪伴,像冬日里的暖手宝,熨帖而实在。
一周后,我觉得自己差不多缓过来了,准备重新投入正常生活。打开手机,除了堆积的微信,还有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一个,居然是我一直很喜欢的那个独立设计师品牌工作室——经纬打来的。
我有些意外。之前因为爱好,我关注了很多独立设计师,还曾大着胆子给经纬的主理人邮箱发过自己的一些习作和小设计想法,但从未收到过回复。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我怀着疑惑回了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声音很干练的女性:您好,请问是林薇林小姐吗。
是的,您好。我之前看到贵工作室的未接来电…
林小姐您好,我是‘经纬’的设计总监,我叫周雯。对方直接自报家门,让我受宠若惊。
周总监您好,久仰大名。我赶紧说。
冒昧打扰。周雯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和,甚至带着一点欣赏,请问一周前,在丽思酒店婚礼上,那件引起一些讨论的手工刺绣嫁衣,是出自您之手吗。
我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怎么会…传到她那里去了还引起了讨论
是…是我做的。我有点紧张,不知道是福是祸。
果然是你。周雯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林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有关注到,最近本地一个颇受欢迎的时尚生活博主‘Fashionista菲姐’,她上周参加了一场婚礼,无意中看到了那件嫁衣,惊为天人,偷偷拍了几张细节图,但没有打扰新人。后来婚礼上发生的事,她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她和我有些私交,前天和我喝茶时,特意拿出照片给我看,大为感慨,说没想到本地还有这样手艺和审美都在线的民间高手,也为那件嫁衣的遭遇感到惋惜。
我听得屏住了呼吸。Fashionista菲姐我知道她,以毒舌和挑剔著称,但眼光极准,能被她夸一句,在本地时尚圈都算得上荣耀。
我看了她拍的照片,细节可能不是很清晰,但设计构思和刺绣纹样的灵气是藏不住的。特别是听说了后续的事情,我对你很好奇。周雯继续说,我翻看了以前的邮件,找到了你之前发来的作品图,虽然稚嫩,但很有想法。所以冒昧打电话来问问,林小姐最近是否有时间,方便来我们工作室坐坐,聊一聊吗。
巨大的惊喜像海浪一样拍打过来,让我一时有些晕眩。我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我压抑住激动,尽量平静地回答:有的,周总监,我随时都有时间。
那好,明天下午三点,方便吗她干脆利落地定了时间。
方便!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跳了起来,抱着旁边莫名其妙的张倩转了一圈。
怎么了怎么了中彩票了张倩被我吓了一跳。
我语无伦次地把事情告诉她。
张倩也惊呆了,随即狂喜:我就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薇薇,你的好运来了。那个什么苏晴,什么李哲,让他们见鬼去吧。你要起飞了。
第二天,我精心准备了一份简历和作品集,提前半小时到了经纬工作室。
工作室坐落在一个旧厂改造的文化创意园里,环境清幽,充满艺术气息。周雯总监本人比我想象中更年轻,利落的短发,穿着简约而有设计感的黑色连衣裙,眼神锐利却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我们聊了很久,从设计灵感到面料选择,从传统工艺到现代审美融合。我把我这些年的积累和理解,尽可能清晰地表达出来。她听得认真,不时提问。
最后,她看着我的眼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林小姐,你的手艺比我想象中更扎实,对美的感知也很敏锐。最重要的是,你沉得下心。这很难得。
她顿了顿,说:我们工作室最近在筹备一个新高定系列,主打‘新中式’风格,需要融合大量传统手工刺绣元素。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的项目组,职位是手工刺绣师,同时也可以参与一部分设计辅助工作。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几乎要晕过去。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个通往我梦想世界的台阶。
有兴趣。非常有兴趣。我用力点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那好,薪资待遇方面,我们…
当我走出经纬工作室时,夕阳正好,给整个创意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看着手里的初步录用意向书,感觉像做梦一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倩发来的微信:怎么样怎么样。面试顺利吗。
我笑着回复:非常顺利。倩倩,我好像因祸得福了。
张倩发来一串尖叫和庆祝的表情包。
然后,她又发来一条:对了,跟你说个事,你别往心里去。就那个撕你衣服的小网红,她不是签了个小经纪公司嘛,好像最近在谈一个不错的推广,结果不知道谁把她以前那些黑历史,包括婚礼上这事(有图有真相)捅给品牌方了,品牌方觉得她形象不好,直接把她给拒了。她气得在微博指桑骂槐,但也没敢点名道姓,笑死人了。
我看着那条消息,心里并无太多波澜。恶人自有恶人磨,或许吧。但那些已经不是我关心的重点了。
我又翻了翻微信,发现苏晴在昨天凌晨,给我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信息。
她絮絮叨叨地回忆了我们小时候的事,说多么怀念从前,再次为自己的言行道歉,说她婚后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如意,李哲家规矩多,亲戚关系复杂,她觉得很孤独,很后悔那天为了面子伤害了我…字里行间,充满了委屈和抱怨。
若是以前,我大概会心疼她,会立刻回复她,安慰她。
但现在,我看完,内心平静得很。
她的孤独,她的不如意,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所需要承担的代价。而我已经从她带来的伤害中走出,并且因着这份伤害,阴差阳错地敲开了另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我们早已走上了不同的分岔路。
我想了想,回复了她一行字,然后平静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我回复的是:苏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向前看。祝安好。
不怨恨,不原谅,不纠缠,不回头。
这是我的态度。
晚风吹起我的发梢,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和自由的气息。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大步向前走去。
手里的意向书沉甸甸的,那是我的未来和希望。
而那道嫁衣上的裂痕,终将会被时光覆盖,变成我人生故事里一个不起眼的注脚,提醒我曾看错过人,也曾被看轻过,但更重要的是——它告诉我,有些东西,破了,无须再缝补。
告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宽广了。
(四)
新工作的开始,像一阵强劲而清新的风,吹散了我心头最后那点阴霾。
经纬工作室的氛围和我之前待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这里没有死板的条条框框,没有无聊的办公室政治,有的只是对美的极致追求和对手工艺的尊重。每个人都很专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但又会在需要时毫无保留地交流、碰撞灵感。
周雯总监,我的新老板,是个要求严苛但指导有方的领路人。她从不因为我半路出家而看轻我,相反,她给了我极大的信任和空间。
薇薇,你的优势在于你对传统针法的理解和那种沉静的匠心,这是科班出身的设计师们往往欠缺的。她有一次在看过我复原一种近乎失传的盘金绣后,这样对我说,但你的设计思维需要更系统化,更大胆。不要怕错,这里允许试错。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跟着资深设计师学习画图、打版,研究各种高端面料的特点,参与新系列的脑暴会。我的主要职责还是刺绣,但周雯允许我在完成本职后,可以尝试将自己的设计想法融入一些小件样品里。
工作室的同事也都很好相处。他们大多年轻,有活力,有才华,但没什么架子。知道我因为一件嫁衣的传奇经历入职后,好奇之余,更多的是对我手艺的认可和尊重。
我开始忙碌起来,加班成了常态,但我乐在其中。看着一件件华服在自己的针线下逐渐焕发出生命,那种成就感无可比拟。我的工资和奖金也水涨船高,第一次拿到远超从前那份死工资的薪酬时,我请张倩去吃了一顿大餐。
哇塞,薇薇,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林设计师了。张倩啃着龙虾,含糊不清地说,气质都不一样了,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笑着给她倒饮料:少拍马屁。不过,确实感觉很好。
这种好,不仅仅是经济上的独立和宽裕,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站立。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再需要透过别人的肯定来寻找自己的价值。我的价值,由我的双手和作品定义。
期间,我断断续续从张倩和其他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苏晴的消息。
听说她和那个小网红表妹彻底闹翻了,因为表妹后来又惹了事,牵连到了李哲家,苏晴在婆家的处境似乎更微妙了。
听说她试图联系过我们共同的一些朋友,想组局缓和关系,但大家经历了婚礼那件事,心里都有些芥蒂,响应者寥寥。成年人的疏远,总是静悄悄的。
听说她好像有点产后抑郁的倾向(她婚礼后不久就怀孕了),过得并不开心。
听到这些时,我心里已经泛不起太多涟漪。就像听一个遥远陌生人的故事,会有一丝淡淡的唏嘘,但不会再影响我的情绪轨道。我的人生有了新的重心和更值得奔赴的前方。
(五)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我在经纬工作快一年了。新系列竹韵高定礼服的设计制作进入了最紧张的冲刺阶段,准备参加年底的国内顶级时装周。
这个系列以中国竹文化为灵感,大量运用了苏绣、缂丝等传统工艺,需要极致精细的手工。我负责其中三件主打礼服的全部刺绣工作,压力巨大,但兴奋更多。
连续加了几天班,终于在一个周五晚上,我把最后一件礼服的刺绣部分完成了最后一道锁边。当我把针别在线轴上,轻轻抚平礼服上那只用深浅不一绿色丝线绣出的、仿佛在随风摇曳的竹叶时,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疲惫感同时席卷了我。
工作室里只剩下我和周雯总监。她走过来,仔细检视着这件作品,灯光下,竹叶的脉络清晰可见,光影流转,栩栩如生。
她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激动:完美。林薇,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这绝对是这次系列的亮点之一。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走吧,辛苦了这么久,我请你吃宵夜。周雯拍拍我的肩膀。
我们去了创意园附近一家常去的粥铺。热腾腾的砂锅粥下肚,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和连日的疲惫。
周雯搅拌着碗里的粥,看似随意地问:薇薇,你来工作室快一年了,感觉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我毫不犹豫地说,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做得很开心。
那就好。她笑了笑,这次时装周,对我们工作室很重要,是一个走向更广阔舞台的机会。对了,秀后有个after
party,业内很多设计师、买手、时尚媒体都会参加,你准备一下,一起去。
我有些受宠若惊。这种级别的派对,我以前只在报道里看过。
我…我也去吗
当然,你是我们重要的团队成员。周雯语气肯定,而且,有个人想见见你。
谁我好奇。
Fashionista菲姐。周雯眨眨眼,记得吗就是她当初看到了你那件嫁衣,我才注意到你的。她后来知道你来了我这里,一直有关注你的进步。这次看秀,她特意问我,能不能介绍她认识一下你这位‘深藏不露的刺绣高手’。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菲姐,我时尚圈的伯乐之一,虽然她本人可能并不知道。
好,我一定去。我用力点头。
(六)
时装周那天,后台一片兵荒马乱,却又井然有序。模特、化妆师、发型师、设计师、助理…所有人像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上的零件。
我穿着工作室统一的黑色制服,和其他同事一起,做最后的检查。确保每一件礼服都完美无瑕,每一个细节都到位。当看着模特穿上我亲手刺绣的那几件礼服,站在镜前时,那种震撼难以言表。我的手艺,赋予了布料灵魂,而模特的身材和气质,则让这份灵魂走上了T台。
秀很成功。灯光、音乐、模特专业的台步,将竹韵系列的清雅、坚韧、飘逸展现得淋漓尽致。我站在后台幕布旁,看着台下观众专注欣赏的表情,看着闪光灯不停闪烁,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手心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出汗。
当最后一位模特走完,设计师周雯带着全体工作人员上台谢幕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被同事推着站上台,站在角落,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情澎湃。
那一刻,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值了。
After
party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我换上了一件自己设计的、相对简洁的小礼服——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领口点缀着几片我自己绣的竹叶形胸针。既符合主题,也不过分张扬。
周雯领着我,穿梭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她熟稔地和各路人士打招呼,并将我介绍给他们:这是我们工作室非常优秀的刺绣师,林薇。‘竹韵’系列那几件最难的刺绣都是她的作品。
我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不少人听到我的名字和身份,都会投来惊讶和欣赏的目光,尤其是看到我胸前的竹叶刺绣时,更是会多加几句称赞。
看,那边,菲姐来了。周雯轻轻碰了我一下,示意我看向入口。
一位穿着利落西装裤装、留着短发、气场很强的女性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几个助理模样的人。她看起来比网络上照片更瘦削,眼神锐利,顾盼之间自带一种权威感。
周雯带着我迎了上去。
菲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周雯笑着打招呼。
周总监,秀非常精彩,‘竹韵’的概念和执行都堪称一流。菲姐和周雯寒暄着,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一些。
多谢夸奖。来,给你介绍个人。周雯把我让到身前,这就是林薇。薇薇,这位就是菲姐。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菲姐您好,久仰大名。非常感谢您之前的关注。
菲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目光落在我胸前的竹叶胸针上,嘴角微微上扬:林薇比我想象中更年轻。手艺确实不错,灵性也有。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调侃,周雯可是把你当宝贝藏着,夸了好多次了。怎么样,从一件被撕破的嫁衣,走到今天这个T台,有什么感想
她果然知道那件事的全部。我脸微微发热,但很快镇定下来,坦然回答:感想就是,人生很奇妙。有时候你觉得是毁灭性的挫折,说不定是另一个起点的契机。关键在于,自己能不能接得住,能不能往前走。
菲姐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心态不错。手艺人是需要这种沉得住气、也迈得开步的劲头的。好好干,未来可期。她递给我一张名片,有空可以聊聊,我有个专栏,或许可以约篇稿,谈谈传统工艺在现代设计中的运用。
我双手接过名片,心脏怦怦跳:谢谢菲姐,我一定努力。
又聊了几句,菲姐便被其他人围住了。周雯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做得很好。
我握着那张薄薄的名片,感觉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认可,更是一扇新的窗口。
派对继续进行,我心情放松了不少,甚至能稍微享受一下音乐和美食。偶尔有人过来和我交谈,我也能应对自如。
就在我拿了一杯果汁,走到露台边透气时,一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我的视线。
是苏晴。
她瘦了很多,穿着一条名牌连衣裙,妆容精致,但掩不住眉宇间的憔悴和疲惫。她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厅内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诧异。这种级别的派对,按理说不是她现在的社交圈能接触到的。
她也看见了我。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她明显愣住了,眼睛里闪过震惊、尴尬、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复杂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像是要维持某种摇摇欲坠的体面。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避开目光,也没有主动上前。我们就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望着。
厅内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最终,是她先动了。她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朝我走了过来。
林薇。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点了点头,语气平静。
她看着我身上的礼服,又看看我手里捏着的名片(菲姐的名片我还拿在手里),眼神复杂极了:你…你现在在这里工作看起来…很不错。
嗯,在‘经纬’做刺绣师。我简单地回答。
真好…她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我是跟我表哥来的,他搞了个小杂志,有邀请函,带我进来见见世面。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像是在为什么辩解。
哦。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沉默再次蔓延,尴尬得几乎令人窒息。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低了下去:薇薇,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你道个歉。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真的…真的很后悔。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有真切的悔意,但似乎已经激不起我心中太大的波澜。
都过去了。我说。
可是…她急切地想说什么,眼圈微微泛红,我后来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李哲家…并不像表面那么光鲜,关系很复杂,我过得很累…我才明白,当初你对我有多好,有多真心,是我自己不懂珍惜,被虚荣冲昏了头…
她的话语里带着哽咽,充满了自怜和懊悔。
若是以前,我大概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她稍微平静下来,我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苏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要承担的后果。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没办法再说‘没关系’。有些伤害,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我顿了顿,看着厅内流光溢彩的人群,继续说:你看,没有谁离不开谁。我走出来了,找到了自己的路。你也可以的,只是你需要自己走过去,而不是回头寻找已经失去的拐杖。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似乎终于明白,我们之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是时过境迁,我们都已不是当年的我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轨道。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用手背擦去眼泪,再抬头时,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祝你越来越好,薇薇。真的。
也祝你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我真诚地说。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慢慢地走进了人群里,背影显得有些孤单落寞。
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最后那一点点芥蒂,也仿佛随着这场短暂的对话,烟消云散了。
没有恨,也没有爱了。就像两条交叉过的直线,朝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
这样,挺好。
(七)
露台的风有些凉,我正准备回大厅,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边响起。
抱歉,无意打扰。刚才看你在和人说话…你是‘经纬’工作室的林薇小姐吗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合体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很儒雅的男人站在旁边,年纪大概三十出头。
我是。您是我有些疑惑。
他微笑着递过来一张名片:你好,我叫陈默,是‘云织’艺术品投资基金的顾问。刚才看了你们的秀,对‘竹韵’系列非常欣赏,特别是其中几件刺绣作品,工艺和设计都令人惊叹。周总监告诉我,那几件都是你的作品。
云织基金我好像听说过,是业内一个很知名的专注于扶持传统手工艺和新兴设计师的投资机构。
陈先生您好。我接过名片,心里有些惊讶,您过奖了,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不必过谦。陈默笑容和煦,我本人对传统刺绣很感兴趣,也关注它的现代化传承和创新。刚才无意间听到你和朋友的对话…请原谅我的冒昧,似乎听到你提到一件…被撕破的嫁衣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个。
他连忙解释:我没有探听隐私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意象很特别。一件倾注心血的嫁衣被毁,它的创作者却带着这份技艺和感悟,走到了更广阔的舞台,创作出打动人心的作品。这本身就是一个关于破碎与重生、传统与创新的、很有张力的故事。
他的解读让我有些意外,也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了那段经历。
或许吧。我笑了笑,人生无常,但手艺是诚实的,它不会辜负每一个认真对待它的人。
说得真好。陈默眼中露出赞赏的光芒,我们基金最近在筹划一个非遗创新扶持项目,正在寻找既有扎实传统功底,又有现代设计思维的合作者。不知道林小姐近期是否有兴趣参与一些合作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详细聊聊。
又一个机会。
我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又想起刚才离去的苏晴,想起一年前那个在婚礼休息室外浑身冰凉的自己。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我微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认识您,陈先生。我很感兴趣。
(尾声)
又一年春天。
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在经纬的工作早已得心应手,成了周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和周雯提了辞职,她虽然不舍,但更多的是祝福。
去吧,薇薇,那是更大的舞台,更适合你。她拥抱我,记得,‘经纬’永远是你的娘家。
我和陈默的云织基金合作顺利推进。我们计划建立一个小型的工作室,不仅承接高端定制,更侧重于培养年轻一代对传统手工艺的兴趣,开发一些更贴近生活的文创产品。
张倩还是老样子,咋咋呼呼,在我决定单干时,比我还兴奋,嚷嚷着要投资入股当我的品牌代言人。
至于苏晴,我几乎不再有她的消息。只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好像和李哲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安心在家带孩子,偶尔出来和几个固定的朋友喝喝茶,日子过得平淡。这样,也好。
周末,我在新租下的、带一个小院的工作室里整理布料。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和淡淡的茶香(我新养成的习惯)。
院子里,我种下的几竿翠竹冒出了新笋,生机勃勃。
手机响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微信,讨论下周和一个老绣娘见面的事宜。
我回复完,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的一件半成品。那是一块给某个即将结婚的客户设计的盖头,用的正是当年给苏晴做嫁衣时的那种软缎,上面绣着并蒂莲,寓意美满。
一针,一线,穿梭往复。
阳光暖暖地照在手上,针尖偶尔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那些曾经的眼泪和伤痕,都被时光巧妙地绣进了人生的锦缎里,成了独一无二的花纹,不再刺眼,只余下淡淡的痕迹,讲述着一个关于成长、关于放手、关于破茧成蝶的故事。
而我手中的针,还在继续,绣着新的图样,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