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将冰冷刺目的光线泼洒在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雪茄烟丝与精致餐点油脂混合的甜腻气息,几乎令人窒息。台下宾客衣香鬓影,笑容恰到好处,然而那精心维持的得体之下,是无法完全掩饰的看戏的兴奋、攀比的算计,以及针对礼台上那个男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鄙夷。
林默站着,像一尊被强行套上华丽戏服的木偶。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廉价黑色礼服,粗糙的布料,垮塌的肩线,与这极致奢靡的环境格格不入。胸口的襟花歪斜着,如同一个蹩脚的笑话。他微微低着头,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局促与卑微。
他的身边,新娘白薇薇却像是这场盛大演出绝对的女王。Vera
Wang的定制婚纱,洁白得耀眼,层层叠叠的蕾丝与光滑缎面在灯光下流淌着冰冷而昂贵的光泽,将她衬托得高贵无比。她侧过头,妆容精致得毫无瑕疵,长睫下的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林默身上,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恶意。
她对着别在婚纱领口的钻石麦克风,声音娇柔做作,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我知道,今天有很多人,私下里都在议论,觉得你林默,她刻意停顿,享受着所有人目光的聚焦,和她为林默制造的难堪,根本配不上我,更配不上我肚子里……我们白家未来的继承人,我尊贵的宝贝。
她戴着硕大钻戒的手,炫耀般地、轻柔地抚过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台下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
看那傻小子！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接盘侠当得这么高调,真是活久见！
白家这脸丢的,不过谁让自家女儿玩脱了呢……
薇薇也是狠,找个这样的来羞辱……
经验丰富的司仪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尴尬笑容,试图上前打圆场,将流程强行拉回交换誓词的环节。
白薇薇却轻轻一摆手,推开了司仪凑过来的话筒。她的戏,还没演完。
就在这一刻,林默动了。
他脸上那维持了数月之久的惶恐、卑微、以及陷入爱河的晕眩感,如同劣质的油彩般瞬间剥落干净,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底色。他的背脊挺直了,一直微微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那双总是显得闪烁不安的眼睛,此刻沉静如古井寒潭,深不见底。
他从那件廉价礼服特意改过的内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白色文件。
麦克风将纸张展开时的轻微窸窣声放大,显得异常刺耳。
感人至深他重复着白薇薇刚才用来羞辱他的词,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刮骨刀,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嘈杂,白小姐这出自导自演的剧本,情节跌宕,情绪饱满,可惜——
他举起那份文件,将印有某知名司法鉴定中心鲜红公章以及加粗黑色排除生物学亲子关系结论的那一页,精准地对准台下最近处那几个笑得最肆无忌惮的宾客,然后,手腕一转,缓缓地、几乎要怼到脸色开始僵硬的白薇薇眼前。
找错了扮演冤大头的男主角。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地上能冒火星。
这是你上周去私立医院孕检抽血时,‘贴心’如我,顺便加钱让医院做的加急亲子鉴定。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白薇薇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傲慢笑容瞬间冻结,瞳孔骤然紧缩,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刷着厚厚粉底的脸上褪去,一片惨白。
科学证明,白薇薇小姐,你肚子里这个所谓的‘我们爱情的结晶’,这个‘尊贵的宝贝’——
他故意拖长声调,吊足了台下所有伸长脖子、眼睛瞪得溜圆的宾客的胃口。整个奢华宴会厅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服务生端着香槟塔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DNA,跟我林默,没有半分钱关系。
嗡——！！！
惊呼声、抽气声、椅子翻倒声、酒杯落地碎裂声,如同海啸般猛然掀起,几乎要冲破水晶吊灯！闪光灯疯了似的亮起,媒体记者们激动得浑身发抖,镜头死死锁定礼台。
白薇薇的脸彻底失了血色,白得发青,她尖利的声音试图穿透喧嚣,带着歇斯底里的破音：林默！你胡说！你伪造！你是因为得不到我因爱生恨！你卑鄙！你——她似乎想冲过来撕掉那份报告,却被自己巨大的婚纱裙摆绊了个趔趄,狼狈不堪。
林默轻易地避开了她挥舞的手,甚至没让她碰到报告一角。他直接打断她徒劳的嘶吼,声音通过麦克风猛地拔高,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盖过一切混乱：
但我建议你,白薇薇,最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所有人再次一愣,连哭骂到一半的白薇薇都愣住了。
林默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台下那些震惊、错愕、幸灾乐祸、茫然无措的众生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同法庭上的最终宣判：
因为,恭喜你,白小姐,经我‘无意’间‘深入’调查取证,你肚子里这位孩子真正的生物学父亲——
他再次刻意停顿,享受着这掌控全场死寂的时刻。
是顾沉舟,顾先生。
顾沉舟三个字,像一颗无声的核弹,投放在这奢靡的宴会厅。
绝对的、万籁俱寂的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更恐怖。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凝固成沉重的铅块,压得人胸腔发疼。所有人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荒谬、恐惧、极度的好奇——全都凝固在脸上,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华丽木偶。
顾沉舟那个名字代表着一个庞大商业帝国、掌控着惊人财富与权势、常年盘踞财经杂志封面却神秘低调、从未有过任何实锤桃色绯闻的顶级首富
白薇薇也彻底傻了,张着嘴,眼球微微凸出,像是离水的鱼,剧烈喘息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她眼里先是爆发出一种极度荒谬又掺杂着狂喜的光芒,随即又被更大的、灭顶般的恐惧和不确定瞬间淹没。是她醉酒断片那晚……顶层套房……那个模糊却压迫感极强的身影……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礼台上。
就在这片足以将人逼疯的、真空般的死寂里——
宴会厅那两扇沉重的、镶嵌着鎏金花纹的宏伟大门,无声地、缓缓地洞开。
门外走廊明亮的光线切割进来,一行穿着统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气息冷峻悍利的保镖鱼贯而入,动作迅捷无声,迅速分立两侧,清出一条不容侵犯的通道。
光线勾勒出一个修长冷硬的身影。
皮鞋鞋底敲击在光洁如镜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晰,沉稳,不疾不徐。
咚。
咚。
咚。
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脏节拍上,让人无法呼吸。
顾沉舟。
他本人。
男人穿着一身肉眼可见昂贵、剪裁极致合体的高级定制黑色西装,衬得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冷杉。他面无表情,俊美却极度冷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双深邃的眼,锐利如淬冰的鹰隼,穿透层层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礼台上——林默的身上。
他一步步走来,人群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动地、惊恐地退避三舍,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惊骇到极致的目光。
他无视了红毯,无视了鲜花拱门,径直踏上礼台,冰冷的气场让台上温度骤降。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又泛着诡异潮红、试图开口呼唤他名字的白薇薇,仿佛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他径直停在林默面前,不足一米距离。
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几乎令人腿软的压迫感。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然后,在全世界（至少是这个宴会厅里所有几乎要心脏停跳的宾客）的注视下,这个掌控着无尽财富和权势、名字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的男人,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砸碎在地上、眼球惊爆一地的动作。
他,单膝,跪了下来。
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优雅屈下,膝盖轻轻落在铺着红色地毯的礼台地面上。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全场倒抽冷气的声音汇成一股尖锐的气流。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低调的黑色丝绒盒子,打开。
一枚切割完美、硕大无比、在灯光下折射出纯粹璀璨、几乎能灼伤视网膜的冰蓝色火彩的钻石戒指,静静地躺在黑丝绒衬垫上。
光芒夺目,价值连城。
他抬头,深邃如寒夜星空般的眼眸,精准地锁住林默,目光沉静、专注,甚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郑重的……期待
他低沉、磁性、透过死寂空气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通过现场收音设备传遍每一个角落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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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鉴定报告,是真的。
孩子,是我的。
他顿了顿,石破天惊的话语,以一种平静到近乎恐怖的语调,缓缓问出：
那么,
你,愿意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做他真正的父亲吗
时间凝固。空间冻结。万物失声。
林默站在原地,面容平静,甚至微微挑了一下眉梢,看着跪在眼前、奉上惊天钻戒的男人。
余光里,是白薇薇彻底崩溃、扭曲、嫉妒到发疯的脸,是台下宾客集体灵魂出窍、三观粉碎性骨折的呆滞表情,是疯狂闪烁几乎要引发火灾的闪光灯。
所以,穿越成注定惨死的接盘侠炮灰之后,这剧情……是特么这么走的
有点意思。
死寂持续蔓延,像墨汁滴入清水,浓得化不开。
呵……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带着浓浓哭腔和疯狂嫉恨的冷笑从旁边传来。
是白薇薇。眼泪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黑色眼线膏晕染开,如同恶鬼的纹路。她死死盯着顾沉舟,声音尖利扭曲,带着最后的挣扎和不顾一切的指控：顾先生！您……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做什么他林默！不过是个父母双亡、靠打零工苟活的废物！一个我白家可怜他给他口饭吃的垃圾！他怎么可能——他凭什么——
闭嘴。
两个字,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从跪着的顾沉舟口中吐出。
他没有看她一眼。
但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蕴含着绝对威压的两个字,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白薇薇所有歇斯底里的勇气。她猛地噎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剩余的话全都哽在喉咙里,化作剧烈的颤抖和恐惧的呜咽。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被身后同样吓傻的伴娘扶住,才没彻底瘫软下去。
顾沉舟的目光,依旧稳稳地落在林默身上,专注得可怕。
林默缓缓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平静得甚至有些懒散：顾先生。
全场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您这个请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枚价值足以买下半个酒店的钻戒,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玩味的疑惑,是基于给孩子找一个法定父亲的需要,还是……
他微微倾身,靠近顾沉舟,声音压低了一些,却又确保能被最近的麦克风捕捉到：……基于您对我个人的,某种‘特别’的欣赏
这话问得极其大胆,甚至带着点暧昧的挑衅！台下再次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所有人都觉得林默疯了,竟然敢这么跟顾沉舟说话！
顾沉舟深邃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跪姿未变,声音沉稳依旧：两者皆有。
一个模糊却重量十足的答案。
林默直起身,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贵宾席——白薇薇的父母,白氏集团的董事长白明堂和他的夫人,脸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猪肝般的紫红色,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羞愤和一种大厦将倾的绝望。几个白家的族老更是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模样。
而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宾客,表情早已从嘲讽鄙夷变成了极度的震惊、敬畏,以及重新评估一切的谨慎。
完整的家啊……林默拖长了声调,像是认真斟酌着这个词的分量,听起来责任重大。我这人散漫惯了,最怕的就是责任。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他这是要拒绝拒绝了顾沉舟！拒绝了首富的求婚！还是当着全网直播（如果有的话）的面！
顾沉舟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依旧耐心等待。
不过——林默话锋一转,视线重新落回那枚钻戒上,伸出右手,指尖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艺术品,这玩意儿看起来确实挺值钱的。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枚冰蓝色的钻石戒面。冰冷的触感。
然后,在顾沉舟深邃的注视下,在白薇薇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妒眼神中,在全场死寂的屏息中——
他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枚戒指。
随意地,像是从糖果盒里拈起一颗糖。
没有让顾沉舟为他戴上,而是自己拿了过来。
顾沉舟的眼底,终于极细微地波动了一瞬,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暗光。
林默拿着戒指,对着头顶的水晶灯晃了晃,璀璨的火彩划过空气,迷离炫目。
行吧。他语气轻松,仿佛答应的是明天一起去喝个咖啡,这爹,我当了。
轰！
台下彻底炸开了锅！各种语言的惊呼、议论、尖叫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媒体记者疯了似的按着快门,保镖们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顾沉舟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看着林默,看着被他随手捏在指间的钻戒,唇角似乎极浅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他朝林默伸出手。
不是要拿回戒指,而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严谨、戴着金丝眼镜的律师模样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礼台侧方,手里捧着一台超薄的平板电脑和一支电子笔。
林先生,律师的声音通过不知何时递过来的麦克风响起,冷静得不合时宜,这里是顾先生名下集团5%的股份转让协议,以及一份关于您作为孩子另一位法定监护人的权利义务说明。如果您没有异议,请在这里签字。
5%的集团股份！
台下懂行的人已经差点心肌梗塞！顾氏集团市值万亿计,5%那是天文数字！足以让任何人跻身全球顶级富豪行列！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出来了！就为了给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找个名分上的爹！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默身上,充满了疯狂的嫉妒和不可思议。
林默看都没看那平板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条款,直接接过电子笔,在律师指示的位置,唰唰签下了林默两个大字。
龙飞凤舞,干脆利落。
签完,把笔扔回给律师,然后,他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面前等待的顾沉舟。
他将那枚钻戒,随意地揣进了自己廉价礼服的裤兜里,鼓囊囊的一团。
然后,伸出手,搭在了顾沉舟悬停在空中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掌心相贴,他的温度微凉,干燥,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合作愉快,孩子他……另一个爹。林默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顾沉舟握紧了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
合作愉快。他低沉回应,眼神深邃如渊。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牵着林默,转身就要走下礼台。保镖立刻上前开路。
等等！顾先生！林默！白薇薇终于从巨大的打击和嫉妒中回过神来,尖叫着想要扑过来,却被顾沉舟的保镖毫不留情地拦住,如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沉舟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
林默却停了下来,拉住了顾沉舟。
顾沉舟侧眸看他,眼神带着一丝询问。
林默转过身,看向被保镖拦着、状若疯癫、钗横鬓乱的白薇薇,以及台下面如死灰、彻底绝望的白家人。
他从另一个口袋里——那件廉价的礼服仿佛是个多啦A梦的口袋——掏出一支小小的、黑色的录音笔,当着所有人的面,按下了播放键。
白薇薇那清晰又恶毒的声音,再次响彻死寂的大厅,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白家每个人的脸上：
【…林默那个傻逼,还真以为我喝醉了把他当成了别人哼,要不是那天晚上在‘铂宫’意外碰到顾沉舟,我又刚好算准了排卵期,想借种上位,怎么会便宜了他这个废物来接盘】
【…爸妈你们放心,等孩子生下来,坐实了是顾家的种,咱们白家就能彻底攀上顾家这棵大树！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我们林默哼,结完婚就找个意外处理掉,干净利落…反正他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在意…】
录音播放着,白薇薇的脸从死灰变成彻底的绝望和疯狂,她试图去抢录音笔,却被保镖死死按住。台下白明堂猛地捂住胸口,大口喘息,他的夫人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现场一片混乱。
林默关掉录音笔,看着挣扎嘶吼的白薇薇,语气平静甚至带点遗憾：白小姐,算计得不错,可惜,演技差了点,找的接盘侠,好像也不太听话。
他不再看那场闹剧,转头对顾沉舟笑了笑,语气轻松：走吧,孩子他爹。这地方,乌烟瘴气,空气不太好。
顾沉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探究、审视,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暗流。
他握紧林默的手,在无数疯狂闪烁的闪光灯和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牵着他,无视身后的一切混乱、尖叫与哭嚎,径直离开了这场荒唐至极的婚礼盛宴。
镁光灯追逐着他们的背影,直到那两扇厚重的鎏金大门缓缓闭合,将所有的疯狂与混乱隔绝在内。
门外,走廊安静,光线明亮。
顾沉舟的专属电梯早已等候在此。保镖肃立两侧。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昂贵的香氛和彼此身上极淡的气息交织。
去哪儿林默率先打破沉默,姿态慵懒地靠在电梯壁上,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闹剧与他无关。
医院。顾沉舟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林默揣着戒指的裤兜位置,又移回他的脸,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以及,他顿了顿,你需要了解所有关于孩子的情况。
林默挑眉,不置可否。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一辆线条流畅奢华的黑色迈巴赫静候着。保镖恭敬地打开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出酒店,汇入车流。车窗外都市繁华夜景流光溢彩。
车内一片寂静。顾沉舟在处理手机上的信息,侧脸冷峻。林默则看着窗外,似乎对一切都很好奇,又似乎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良久,顾沉舟放下手机,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林默回过头,笑了笑：惊讶什么惊讶顾首富突然冒出来个孩子,还非要找个男人当便宜爹还是惊讶我刚好录下了白薇薇的自爆录音
顾沉舟看着他,眼神锐利：都有。
哦,林默耸耸肩,语气随意,前者嘛,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后者嘛,纯粹是运气好,习惯性地留个后手,毕竟……他拖长语调,意有所指,给人当接盘侠,风险太高,不是吗
顾沉舟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漫不经心的外表,看到内里的本质。
林默,二十五岁,父母于三年前车祸双亡,毕业于普通大学,成绩平平,之后辗转于各种零工,社会关系简单,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懦弱。顾沉舟缓缓报出他的资料,声音平稳,这是过去二十五年,你所有的记录。
林默听着,脸上笑容不变,甚至配合地点点头：嗯,总结得很到位,顾总费心了。
但今天的你,不像。顾沉舟指出,目光如炬,不像一个内向懦弱、只会打零工的人。你的冷静,你的反击,你的……胆量。
林默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笑容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狡黠：人嘛,被逼到绝境,总会有点变化的。何况是差点被当成用完就丢的抹布,甚至可能‘意外’死掉的情况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顾总,不是吗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又似乎太过轻巧。
顾沉舟沉默了片刻,不再追问,转而道：那份股份转让协议和CEO任命书,明天会送到你手上。‘星耀科技’,是顾氏未来重点发展的领域,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CEO林默这次真的有点意外了,顾总,您这‘父亲’的待遇也太好了吧又给名分又给钱还给权我真怕我消化不良。
你可以选择只要股份,挂个虚职。顾沉舟淡淡道,但我觉得,那样你会很无聊。
林默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的泪花都快出来了：顾沉舟,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行,CEO就CEO,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车子驶入一家顶级私立医院的地下通道,直接进入专属区域。早已等候在此的医疗团队迅速却不失恭敬地迎了上来。
一系列详尽到极致的身体检查。抽血、扫描、问询……林默配合得出奇,甚至带着一种旁观者般的好奇心态。
检查间隙,在一间布置得像豪华套房的休息室里,顾沉舟的私人律师再次出现,带来了厚厚的文件。这次不是协议,而是关于白家现状的报告。
白氏集团股价开盘即崩盘,目前已被多家机构申请冻结资产。
白明堂涉嫌非法融资、挪用公款等多项目经济犯罪,已被警方带走调查。
白薇薇小姐情绪极度不稳定,经精神科医生评估,建议长期休养,其母已安排其前往瑞士一家私人疗养院,即日起程,未经允许不得离院。
白家多位族老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并愿意配合一切调查……
林默翻看着报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哦,效率真高。
仿佛白家这样一个盘根错节的豪门顷刻间的覆灭,在他眼里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沉舟挥挥手让律师退下。
休息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孩子会在这里出生,得到最好的照顾。顾沉舟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他会拥有顾家的一切,但永远不会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他只会知道,他有两位父亲。
林默点点头,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他本来也没想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过不去。
那么,顾沉舟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商场上谈判般的锐利,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谈点实实际的问题比如,你真正的目的或者说,‘蜃楼’先生
林默正准备拿起水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顾沉舟,脸上的慵懒和随意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而玩味的审视。他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自信,甚至有些……危险。
哦查到了比我想象的快一点。他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气场瞬间转变,从那个看似无害的林默,变成了另一个隐藏至深的存在,看来顾氏集团的安全团队,还不全是饭桶。
顶尖黑客‘蜃楼’,活跃于暗网,身份成谜,要价高昂,经手的几桩大事虽然隐秘,但并非毫无痕迹。顾沉舟语气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尤其半年前,你试图突破顾氏核心防火墙,寻找所谓的‘秘钥’,虽然失败了,但留下的某些编码系惯很独特。
林默——或者说,蜃楼——吹了声口哨,略带赞赏：厉害,这都能追溯到。所以,顾总这是要秋后算账他摊摊手,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拿到,还差点被你们的防御系统反咬一口。
如果你拿到了,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话。顾沉舟的声音冷了几分,利用我顾家的血脉做跳板,接近核心,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更大。
误会,纯属误会。蜃楼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如刀,接盘是意外,发现孩子可能是你的种更是意外。至于‘秘钥’……纯粹是职业病,顺手试试水。谁知道白薇薇那么疯,还想灭口。那我总得自保,顺便……找点谈判的筹码,不是吗他指了指自己,比如,现在这个‘孩子他爹’的身份
你很会顺势而为。顾沉舟评价道,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那么,现在你想要什么股份已经给你,职位也给你。‘秘钥’你永远拿不到,但顾氏有更多值得‘蜃楼’发挥才能的地方。
蜃楼摸着下巴,做沉思状：嗯……听起来不错。给别人打工,总比自己接单轻松。而且……他忽然凑近顾沉舟,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蛊惑,顾总不觉得,由我来帮你加固那个曾经被我尝试突破的系统,会格外有趣吗我知道哪里最脆弱。
顾沉舟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年轻,俊朗,此刻却充满了桀骜不驯的自信和危险的光芒。他沉默了几秒。
可以。他终于开口,星耀科技的网络安全部门,由你全权负责。直接向我汇报。但记住,他的目光变得极具压迫感,这是合作,也是约束。你过去的‘小动作’,我可以不计较。但以后,你的能力只能用于顾氏。
成交。蜃楼爽快地答应,伸出手。
顾沉舟看着他伸出的手,却没有握上去,而是目光下移,落在他那只揣着钻戒的裤兜上。
至于那个,顾沉舟的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别样情绪,下次,我会记得用更正式的方式。
蜃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戒指,顿时笑得更加张扬,他收回手,拍了拍裤兜：好啊,我等着。不过顾总,下次求婚,记得提前预约,我档期很满的。
说完,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又变回那个略带散漫的年轻人。
行了,检查也做了,天也聊了,没我事了吧我能去看看我的新地盘了吗星耀科技。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略重。
顾沉舟点了点头,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铃。助理立刻出现在门口。
带林先生去星耀科技。他吩咐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通知各部门,新任CEO今天到岗。
助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立刻专业地掩饰过去,恭敬地对林默道：林先生,请随我来。
林默——此刻或许该叫他林总了——对顾沉舟挥了挥手,潇洒地跟着助理离开了休息室。
门轻轻合上。
顾沉舟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林默坐进另一辆等候的车,消失在车流中。
他缓缓从西装内袋里,取出另一枚戒指。款式与送给林默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大一些,戒圈内侧,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母：G
&
L。
他的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字母,唇角缓缓扬起一个真实的、极浅的弧度。
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与势在必得：
下次,不会让你自己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