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顾言。
承认是你开的车,撞了人,然后逃逸
冰冷的探灯直射我的眼睛,我却笑了,平静地点头：是,我认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受害人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而是三小时前,宋雨薇那张泪水纵横的、完美无瑕的脸。
那是在郊外的沿江公路上,她的限量版玛莎拉蒂撞倒了一个骑着电瓶车的中年男人。血,像盛开的玫瑰,在漆黑的柏油马路上迅速晕开。
顾言！怎么办！怎么办！她,新晋影后宋雨薇,在金像奖的领奖台上都从容淡定的女人,此刻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我完了……我不能有这种污点！我的事业全完了！
我看着她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那里面曾是我见过最美的星辰。我爱她,爱到可以把自己的命都给她。何况只是一个本就烂到底的人生。
别怕,我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还在发抖的身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闻着她发丝间昂贵香水的味道,用尽一生最温柔的声音说,有我。
我扶着她坐到副驾驶,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坐上驾驶位。我没有看那个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男人,只是从后视镜里,最后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
雨薇,记住,从现在开始,开车的是我,一直都是我。你只是喝多了,在后座睡觉,什么都不知道。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像是刻下誓言,天塌下来,我给你扛。
她哭着点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觉得为她扛下整个黑夜,都心甘情愿。
然后,我一脚油门,带着她,逃离了地狱。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我的律师走了进来,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圈内顶级的律师。
顾言你疯了！那条路监控坏了,根本没人知道是谁开的车！你为什么要主动来自首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我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周,帮我最后一次。速战速决,我认全责。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将手里的平板电脑用力拍在桌上,你还想着她！你看看她现在在干什么！
平板屏幕亮着,上面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影后宋雨薇男友顾言肇事逃逸被捕
顾言,一个罪大恶极的魔鬼
心疼雨薇,被男友牵连
我的照片,是一张模糊的侧脸,被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旁边却配着宋雨薇一张高清的、神情悲伤的艺术照。受害人还没死,我已经被全网判了死刑。
她只是被吓坏了,她需要时间……我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时间她需要的是热度！老周指着屏幕上最新弹出的一条推送,眼睛都红了,她要开直播！就在今晚八点,澄清她和你之间的‘真相’！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澄清
我们之间,除了我爱她,她也爱我,还有什么需要澄清的真相
晚上八点,拘留所的公共电视准时打开,正在播放宋雨薇的澄清直播。画面里,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未施粉黛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正对着镜头,泣不成声。
对不起,占用了大家的公共资源……她一开口,就是那让我熟悉到骨子里的、柔弱又无辜的语调。
我看着屏幕里的她,心里竟然还存着一丝荒唐的期待。我想,她一定会告诉我,她是被迫的,她会等我。
然而,她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将我凌迟。
2
我和顾言……早就结束了。
宋雨薇对着镜头,泪如雨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承认,我爱过他。他是我籍籍无名时,唯一的光。他很有才华,写了很多好歌,帮我拿到了很多机会。但是……随着我的事业越来越好,他变了。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一种被深深伤害后的恐惧：他变得多疑、偏执、控制欲极强。他不允许我拍吻戏,不允许我和男演员有任何接触,甚至会偷看我的手机,跟踪我的行程……我活在他的阴影下,像一个提线木偶,每天都喘不过气。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了。
【天啊！原来是Pua！】
【我就说顾言那种阴郁的样子不像好人！原来是个控制狂！】
【抱抱我家雨薇,吃了这么多苦,我们都不知道！】
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抽干。我看着屏幕里那个我爱了八年的女人,看着她用我们曾经最美好的回忆,编织成一把刺向我的利剑,感觉无比的陌生。
我为她推掉了所有可能让她不悦的社交,甘心做她背后的影子写手,将所有署名权都让给她。我以为那是爱,在她口中,却成了令人窒-息的控制。
那……这次的肇事逃逸案,又是怎么回事呢镜头外,一个经过安排的、温柔的女声适时提问。
宋雨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她用力抱住自己,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天……那天是我提的分手。他不同意,他威胁我,如果我敢离开他,他就毁了我。我们在车上吵得很凶,是他……是他抢过方向盘,故意……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直接的指控都更加恶毒。它将我,从一个普通的肇事逃逸犯,直接定性成了一个因爱生恨、报复社会、意图谋杀的疯子。
【卧槽！这是谋杀未遂啊！】
【太恶毒了！这种人必须死刑！】
【雨薇快跑！离这个魔鬼远一点！】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已经突破了三亿。我的名字,和魔鬼、人渣、变态这些词汇,被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宋雨薇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她擦干眼泪,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对着镜头,勉强挤出一个脆弱而坚强的微笑。
我知道,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是巨大的创伤。我很幸运,在我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给了我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而甜蜜的红晕。
是的,就像大家猜测的那样。我和承泽,在一起了。
承泽。李承泽。
京圈里最顶级的太子爷,传闻中,跺一跺脚,整个娱乐圈都要抖三抖的男人。
原来如此。
所有的困惑和心痛,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不是她变了,而是她找到了更好的选择。我这艘小破船,在她那片即将成为汪洋大海的未来里,连做一块垫脚石的资格都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官宣了！是京圈太子李承泽！】
【我就知道！只有太子爷才配得上我们雨薇！】
【祝福！渣男滚出！雨薇和太子爷一定要幸福！】
直播的最后,李承泽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他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脱下自己昂贵的西装外套,温柔地披在宋雨薇身上,然后将她拥入怀中,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占有欲和胜利者姿态的微笑。
那一刻,宋雨薇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这场长达一个小时的直播,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完美的危机公关。宋雨薇不仅将自己从肇事逃逸的漩涡中彻底摘除,更通过卖惨、控诉、官宣新恋情,一夜之间,完成了虐粉、固粉、提纯的全过程。她的微博粉丝数,暴涨了三千万。
她踩着我烧成的灰,事业飞升,爱情圆满,成了全天下最无辜、最坚强、最惹人怜爱的白莲花。
而我,成了她洗白路上,最好用、也最该死的那个工具人。
电视被狱警关掉了。公共区域里,其他的犯人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呸,原来是个打女人的废物。
这种人渣,就该烂死在牢里。
我没有理会那些声音。我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宋雨薇肌肤的温度。
八年的感情,我为她放弃了事业,放弃了朋友,放弃了自己,最后,为她放弃了自由。我以为我是在献祭,原来,我只是在自取其辱。
爱
爱这个字,在今晚,听起来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铁门前,敲了敲。
警官,我对着闻声而来的狱警,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有东西要交出来。一个U-盘。
3
我的要求,很快得到了回应。在单独的房间里,我见到了负责我案子的张警官。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U盘里是什么
她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备份。我回答,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冷静。
我有一个习惯,或者说,一个曾经自以为是的、保护她的习惯。宋雨薇开车有些马虎,我怕她出事,或者遇到碰瓷的,就在她的每一辆车里,都装了最高清的、带云端备份的行车记录仪。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将最重要的片段,拷贝到这个加密U盘里。
我本以为,这里面记录的,会是我们爱情的点点滴滴。却没想到,它最终成了记录她背叛的铁证。
张警官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接过U盘：我们会立刻核实。顾言,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这是立功表现。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立功。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我要我的案子,重新审理。并且,我要申请,公开庭审。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既然她喜欢直播,喜欢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着她表演。那我就给她一个更大的舞台。
一个让她永世不得翻身的,审判舞台。
接下来的几天,我以为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现实给了我更沉重的一击。
一切,都石沉大海。
U盘交上去了,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深不见底的湖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我的案子,依旧按照肇事逃逸的罪名,迅速地走着流程。老周来看我,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没用的,顾言。他满脸疲惫,眼中有深深的无力感,李承泽出手了。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把这件事压了下来。那个U盘,可能已经被当做‘无效证据’处理了。现在所有的舆论、证据,都对你极端不利。
原来,那只看不见的手,已经遮蔽了天日。
宋雨薇的事业,在李承泽的保驾护航下,迎来了井喷式的爆发。她拿下了国际顶级奢侈品牌的全球代言,接拍了好莱坞A级制作的女主角,甚至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她微博上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在一个盛大的慈善晚宴上。她穿着高定的星空长裙,挽着李承泽的手,笑得明媚动人。那张照片的配文是：拨开云雾,终见光明。谢谢你,我的太阳。
而我,就是她口中那片该死的、被拨开的云雾。
拘留所的日子,是灰色的。这里的空气,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霉变和绝望混合的味道。我成了这里最臭名昭著的犯人。欺凌,成了家常便饭。
听说你打女人啊一个满脸横肉的牢头,将我堵在厕所的角落,一拳砸在我的肚子上,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窝囊废！
我蜷缩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却一声不吭。我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化为淬炼心中那把复仇之刃的火焰。
爱意燃尽,只剩冰冷的恨意。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像一只蚂蚁一样,被无声无息地碾死在这片黑暗中时,转机出现了。
那天,又是放风的时间。牢头带着几个人,再一次将我围住,准备教我做人。然而,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阻止了他们。
都给我滚蛋！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狱警制服的老人,正一脸煞气地瞪着那几个囚犯。他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犯人们似乎都很怕他,骂骂咧咧地散开了。
你,跟我来。老人指了指我。
我跟着他,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小子,想不想活下去他开门见山。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叫老张,在这里干了四十年了。他自顾自地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犯人,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冤屈。我知道你的事,也知道那个U盘。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个U盘,被人截胡了。但他们不知道,你在交出来之前,就已经通过你的律师,把里面的内容,做了云端加密备份。老张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小子,比我想的要聪明。
这是我留的后手。我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
但是,光有证据没用。你得有能把它递出去的刀。老张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可以做你的刀。但是,你得拿东西来换。
我一无所有。
不,你有。老张的目光变得深邃,你有她最致命的秘密。那些她还没来得及删掉的,你替她写的歌,你帮她改的剧本,你为她铺的路……我要你,把这些东西,全部默写出来。我要让她从‘天才影后’,变回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草包。
我明白了。这是一场交易。一场来自地狱深处的,复仇联盟。
我看着老张,缓缓地,点了点头。
4
和老张的结盟,像是在我漆黑的囚笼里,撕开了一道微弱的光。
日子变得规律而隐秘。白天,我依旧是那个被所有人欺凌的废物,默默承受着一切。夜晚,当所有人都睡去后,我会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用老张偷偷塞给我的纸和笔,开始疯狂地默写。
那些曾经代表着我全部爱意的作品,如今成了我复仇的弹药。
宋雨薇的成名曲,《星落》,是我在她生日时,写给她的礼物。歌词里,藏着我们第一次约会地点的名字。
她拿下影后宝座的那部电影,《围城》,剧本原是我写的。她觉得女主角的人设不够讨喜,我熬了七个通宵,帮她改了三百多处细节,才有了那个让她封神的破碎感角色。
还有她那本号称记录了自己心路历程的畅销书,《向光而行》,里面超过八成的内容,都是我根据她的口述,逐字逐句润色、代笔完成的。
……
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剥离自己的一层皮。那些记忆太深刻,深刻到我不需要思考,就能完整地复现。爱得有多深,此刻的恨,就有多刺骨。
老张每隔两天,就会找借口将我写的交代材料收走。我不知道他会把这些东西送到哪里,我也不问。我只知道,我必须不停地写,将我所有的武器,都交到这把刀的手上。
然而,U盘被压下的事实,像一座大山,依旧压在我的心头。京圈太子的势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强大。他可以轻易地颠倒黑白,让证据失效。
在一次送饭的时候,老张状似无意地对我说：听说,李承泽的父亲,下个月要竞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这个节骨眼上,他儿子可不能出半点岔子。
我瞬间明白了。李承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任何可能动摇他父亲地位的丑闻,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而我,就是那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果然,危险很快就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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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牢头又带着人来找我。但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欺凌,而是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小子,有人花了五十万,买你一只手。牢头掰着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你说,我是打断你的左手,还是右手呢
我靠着墙,冷静地看着他们。我知道,这不是结束。断一只手,只是警告。如果我再不安分,下一次,可能就是我的命。
别跟他废话！一起上！
几个人一拥而上。我没有束手就擒。八年的时间,为了保护时常被骚扰的宋雨薇,我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搏击术。但双拳难敌四手,尤其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很快,我身上就挨了十几下重击,嘴角满是血腥味。
混乱中,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我,牢头则抄起地上的一个铁饭盆,狠狠地朝着我的右手砸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剧痛的到来。
然而,预想中的骨裂声没有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来自牢头的口中。
我睁开眼,看到老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根闪着电光的警棍,正死死地抵在牢头的脖子上。牢头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很快就瘫软了下去。
聚众斗殴,罪加一等！都他妈给我滚回床上去！老张一声怒吼,剩下的几个人屁滚尿流地散开了。
老张扶起我,将我带到医务室。他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低声说：李承泽等不及了。他想让你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再也写不了字的废人。
我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右手,心中一片冰寒。
老张,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他叹了口气,我也快退休了,临走前,总想做点对得起这身衣服的事。更何况……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是被李承泽这种人,给害死的。
我愣住了。
飙车,嗑药,最后欠了一屁股债,从楼上跳了下来。老张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悲痛,而带他走上这条路的,就是李承-泽圈子里的一个人。我查了很久,但最后,所有线索都被掐断了。
原来,他帮我,不只是为了正义。更是为了,一场同样迟到了许久的,复仇。
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小子,老张帮我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想不想,玩票大的
5
老张所谓的玩票大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告诉我,李承泽的势力虽然能覆盖京圈的公检法和主流媒体,但有一个地方,是他无法完全掌控的——那就是资本的对立面。
李承泽这几年,靠着他老子的关系,在资本市场横冲直撞,搞垮了不少对家。其中最恨他的,是一个叫‘王海东’的媒体大佬。老张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王海东以前是做调查新闻起家的,手底下养了一群最顶尖的狗仔和黑客,后来转型做新媒体,风生水起。结果去年,就因为一篇报道,触动了李家的利益,被李承泽用雷霆手段,搞得公司破产,自己也差点身败名裂。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张弹了弹烟灰,王海东现在虽然落魄了,但他手里那支最精锐的‘网络幽灵’部队还在。只要我们能把证据交到他手上,他绝对有办法,让李承泽掉一层皮。
可我们怎么把东西送出去
这你不用管。老张掐灭了烟头,我有我的办法。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能证明宋雨薇是个‘草包骗子’的证据,整理得清清楚楚。我要的不是零散的片段,而是一条完整的、能把她从云端直接拽进泥潭的证据链。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几乎不眠不休。
我将所有代笔的歌曲,都标注了创作的时间、地点、灵感来源,甚至是我和宋雨薇当时的一些私密对话。
我将《围城》的原始剧本和修改稿的对比,详细地罗列出来,每一处修改,都清晰地指向了如何让一个空洞的角色变得有血有肉。
我甚至默写出了宋雨薇在多次重要采访中,那些被奉为金句的回答,旁边都附上了我当时是如何教她背稿,如何控制微表情的笔记。
这是一项庞大而残忍的工程。我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亲手肢解着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作品——那个被我一手捧上神坛的影后宋雨薇。
当我写下最后一个字时,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那些曾经代表着爱情的记忆,如今都变成了一堆冰冷的、充满了算计的物证。
老张拿到厚厚一沓材料时,手都有些发抖。
好小子,够狠。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你能成事。
他没有告诉我,他是如何将这些东西送出去的。我只知道,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他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
而就在老张消失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开始起风了。
最先有动静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娱乐八卦公众号。它发布了一篇名为《深扒！天才影后的背后,是否也有一位枪手》的文章。
文章没有点名道姓,但所有的细节,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宋雨薇。比如成名曲的创作风格与前期作品判若两人,获奖电影的角色理解,与演员本人过往的认知水平存在巨大断层等等。
这篇文章,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虽然没有掀起大浪,却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宋雨薇的公关团队,很快就将这篇文章判定为黑粉的恶意造谣,并发出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律师函。李承泽也动用关系,让那家公众号迅速被封号。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可以轻易碾死的挑衅。
他们不知道,这只是风暴来临前,第一片飘落的雪花。
紧接着,更多的巧合出现了。
网络上,开始有人翻出宋雨薇早期的采访视频。视频里,她谈吐毫无逻辑,对表演的理解更是肤浅到令人发笑。与现在这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形象,判若两人。
整容我信,这连脑子都换了
细思极恐,她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人设团队和代笔啊
舆论的风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松动。
宋雨薇和李承泽,显然也感觉到了压力。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无视,而是开始大规模地删帖、禁言,试图用更强硬的手段,捂住所有质疑的声音。
然而,他们越是如此,就越是反证了那些猜测。
老张回来了,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精神却异常矍铄。
王海东收到货了。他只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真正的战争,即将打响。我蛰伏已久的刀,终于要出鞘了。
6
在我被困于铁窗之内,与黑暗和暴力搏斗时,宋雨薇正享受着她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李承泽为她打造的,是一条通往神坛的、用黄金和流量铺就的康庄大道。她的人设,在顶级公关团队的运作下,被精心雕琢得完美无瑕。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演员,一个明星。她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被资本选中的、代表着独立、坚强、有才华的现代女性偶像。
她的团队,买下了所有主流媒体的版面,24小时不间断地,向公众输送着这个完美偶像的形象。
她去贫困山区支教的照片,登上了国家级杂志的封面。照片里,她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眼神悲悯,如同圣母。没人知道,她只在那里待了不到三个小时,拍完照就坐着私人飞机走了。那个孩子,只是她用来作秀的道具。
她在国外知名大学的演讲视频,被翻译成几十种语言,全网疯传。视频里,她用流利的英语,分享着自己对抗逆境、追求梦想的心路历程,赢得了满堂喝彩。没人知道,那份演讲稿,是我曾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帮她写的。她只是个提线木偶,负责背诵和表演。
她甚至被评为了年度十大杰出青年,和真正的科学家、企业家们站在一起,接受表彰。颁奖典礼上,她再次声泪俱下地感谢了那个在她人生最黑暗时,拉了她一把的人——李承泽。
他们成了这个时代最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一个是权势滔天的京圈太子,一个是才华横溢的顶流影后。他们的爱情故事,被营销号写成了无数个版本的霸总小说,收割着一波又一波的流量。
而我,顾言,这个故事里唯一的、不光彩的注脚,早已被大众遗忘在角落里。偶尔有人提起,也只是伴随着一句轻蔑的那个坐牢的人渣。
我通过老张带进来的报纸,看着这些荒诞而又真实的新闻,内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甚至有些佩服李承泽。他是一个顶级的操盘手,深谙人性与舆论。他知道大众需要什么,他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以让他们崇拜、寄托幻想的神。
而他,成功地,为他们塑造了一个。
但神,也是会流血的。
王海东的反击,比我想象的更狠,也更有耐心。
他没有一开始就放出那些致命的实锤证据。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先是不断地在外围骚扰、试探,让猎物变得烦躁、焦虑,从而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手下的网络幽灵,开始全方位地渗透宋雨薇和李承泽的生活。
宋雨薇在国外一个小号上发的、抱怨山区孩子又脏又臭的帖子,被扒了出来。
李承泽的公司,被曝出存在严重的偷税漏税问题。
甚至连他们那辆肇事的玛莎拉蒂,也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在车祸发生后的第二天,就被秘密送往一家黑市修车厂,进行了全面的翻新和数据清理。
一件件,一桩桩,看似毫无关联的黑料,却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将这对神仙眷侣越捆越紧。
李承泽的公关团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他们疲于奔命地删帖、辟谣、发律师函,但爆料却像打地鼠一样,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舆论的天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倾斜。
怎么感觉,瓜越吃越不对劲了
为什么我开始觉得,那个顾言,有点冤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人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我知道,王海东在等。他在等一个能将所有矛盾都引爆的,最佳时机。
而我,也在等。我在等宋雨薇和李承泽,在被逼到墙角后,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反扑。
因为我知道,人,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才会露出最真实、也最丑陋的嘴脸。而那,将是我送给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
7
李承泽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耗尽了。
一个深夜,监狱的警报,突然凄厉地响了起来。我和几个同仓的犯人,被紧急转移到了另一个监区。老张在混乱中找到我,脸色凝重。
出事了。王海东的一个调查记者,在跟踪李承泽的时候,被发现了。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断了两条腿。
我的心一沉。
李承泽这是在杀鸡儆猴。老张的声音里透着寒意,他想告诉王海东,再查下去,就不是断两条腿那么简单了。
王海东会退缩吗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第二天,王海东旗下的媒体,沉寂了下去。所有关于宋雨薇和李承泽的负面爆料,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承泽的公关团队,立刻抓住机会,发动了全面的反攻。
他们买通了无数营销号和水军,将王海东定性为为博眼球、恶意造谣的无良媒体,将那个被打断腿的记者,污蔑为收了对家黑钱的私家侦探。
一篇篇洗白通稿,铺天盖地而来。宋雨薇的粉丝们,如同打了胜仗的军队,四处征伐,将所有敢于质疑的路人,都打成了黑子。
局势,似乎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更加糟糕。
李承泽,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手段,暂时赢得了这场战争。
老周来看我,带来了王海东的口信。
他说,他低估了李承泽的疯狂。他需要时间,重新部署。
我知道,这是托词。王海东怕了。在绝对的权力和暴力面前,资本和媒体,都显得如此脆弱。
顾言,要不算了吧。老周看着我,满眼都是担忧,你斗不过他的。好好服刑,争取减刑,早点出来,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被牢头用烟头烫出的疤痕,笑了。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如果王海东这把刀钝了,那我就只能,用自己做刀。
我找到老张,对他说出了我的计划。
老张听完,沉默了很久,只是猛烈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子,你这是在赌命。许久,他才开口。
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平静地回答。
从我决定为宋雨薇顶罪的那一刻起,顾言,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复仇的躯壳。
老张最终还是同意了。或许,是我的决绝打动了他,或许,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看着仇人逍遥法外。
他动用了自己最后的关系,帮我办了一件事。
一件,足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
他帮我,联系上了那起车祸的受害者家属。
那个被撞倒的中年男人,虽然没有死,但因为延误了最佳抢救时间,成了植物人。他的妻子,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为了支付高昂的医疗费,早已家徒四壁。
当老张派去的人,将一笔匿名的补偿款和一些证据交到那个女人手上时,她抱着钱,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这些证据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些东西,或许能为她那躺在病床上,再也醒不过来的丈夫,讨回一个公道。
一张多米诺骨牌,被我,从内部,亲手推倒了。
很快,警方就收到了受害者家属提交的新证据——几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关于那辆肇事玛莎拉蒂的细节照片。
这些照片,是王海东的记者,在出事前拍到的。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辆车的车牌号,以及车窗上,宋雨薇工作室的停车证。
警方不得不重新立案,传唤宋雨薇,进行调查。
李承泽的防线,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无法用钱和权势堵上的口子。
因为这一次,站在他对面的,不再是资本,而是法律,和一个走投无路的、绝望的普通人。
8
警方的传唤,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娱乐圈掀起了轩然大波。
宋雨薇被传唤的照片,迅速登上了所有媒体的头条。照片里,她戴着墨镜和口罩,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行色匆匆地走进警察局。尽管看不到她的脸,但那股狼狈和心虚,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李承泽再次启动了危机公关。
他们发表声明,称宋雨薇只是配合警方调查,并暗示这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陷害,意图破坏宋雨薇的声誉。
同时,他们开始疯狂地攻击受害者家属。
他们买通水军,在网上散布谣言,说受害者家属是为了钱,连良心都不要了,说他们提交的证据是P图伪造的,甚至雇佣了一批地痞流氓,去医院骚扰那个可怜的女人,逼她撤诉。
这种毫无底线的、肮脏的手段,彻底激怒了王海东。
或许是那个被打断腿的记者的遭遇,或许是李承泽的嚣张,重新点燃了他的斗志。
王海东的媒体,再次开火了。
这一次,他不再旁敲侧击,而是直接放出了一段经过剪辑的、时长一分钟的音频。
音频的内容,正是车祸发生后,宋雨薇在车里,打电话向我求救的录音。
录音经过了技术处理,隐去了我的声音,只保留了宋雨薇那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哀求。
顾言！快来救我！我撞人了……他好像不动了……我不能报警！我不能毁了自己！你快来！你帮帮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帮我这一次！我求求你了！
这段音频,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就是那起肇事逃逸案的录音。但宋雨薇那标志性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和录音里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足以让所有听到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舆论,彻底爆炸了。
宋雨薇录音
的词条,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冲上了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之前所有被压下去的质疑,瞬间,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卧槽！这个声音,就是宋雨薇本人啊！
所以,真的是她撞的人然后让顾言顶罪
我的天,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个女人也太恶毒了吧！
之前还直播卖惨,说顾言Pua她,现在看来,到底是谁在演戏啊
宋雨薇的微博评论区,第一次,被大量的质疑和谩骂所攻陷。她的粉丝们还在拼命地控评、洗白,说音频是AI合成的,但他们的声音,在排山倒海般的路人怒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知道,王海东出手了。而且,他选择了一个最刁钻、最狠辣的角度。
他不放完整的视频,只放这一段最核心的、能引爆大众情绪的音频。
这就像一场凌迟。他要一刀一刀地,割掉宋雨薇和李承泽身上的肉,让他们在痛苦和恐惧中,慢慢地走向死亡。
我坐在牢房里,通过老张偷偷带给我的、一部小小的收音机,听着外面世界传来的、关于这场风暴的报道,内心没有丝毫的喜悦。
只有一片,冷到骨子里的平静。
宋雨薇,李承泽,你们的末日,开始了。
9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的音频攻击,李承泽展现出了一个顶级操盘手的冷静和狠辣。
他没有再试图用删帖、禁言这种低级的手段去堵住悠悠之口。他知道,当洪水已经冲垮堤坝时,单纯的堵,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他选择了疏。
第二天,国内最权威的几家科技媒体,同时发布了一篇关于AI语音合成技术的深度报道。报道中,专家们详细地论证了,以目前的技术,完全可以做到无痕迹地模仿任何人的声音,其逼真程度,足以以假乱真。
紧接着,宋雨薇的工作室,委托了国内最顶级的声纹鉴定机构,对那段录音进行了公开鉴定。
鉴定结果,毫无意外——该段音频存在大量非正常剪辑点和异常电流音,疑似为技术合成。
一套组合拳下来,舆论再次被撕裂。
一部分人相信了AI合成的说法,开始反过来攻击王海东,说他为了流量,不择手段。
另一部分人,则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资本在指鹿为马。
双方在网络上,展开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的骂战。
而李承泽要的,就是这种混乱。
在真相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的混乱中,他才能浑水摸鱼,为自己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争会陷入漫长的拉锯战时,一个谁也没有料到的变量,出现了。
一个自称是宋雨薇前助理的女孩,在网上发布了一篇长文。
长文里,她详细地叙述了,自己是如何在宋雨薇的授意下,常年替她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了雇佣水军,抹黑竞争对手,伪造学历和才女人设,以及……长期忍受顾言的才华被宋雨薇无耻窃取。
女孩写道：顾言哥,是我见过最温柔、最有才华的人。薇姐的每一首歌,每一个剧本,甚至每一次获奖感言,都是他一句一句写出来的。而薇姐,只是一个把它念出来的,漂亮的复读机。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一个好人,被她污蔑成魔鬼。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放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宋雨薇家的垃圾桶。垃圾桶里,扔着一沓被揉成一团的稿纸。稿纸上,是我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那首《星落》的初版歌词。
这张照片,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宋雨薇才女人设的心脏。
如果说,之前的音频,还可以被解释为AI合成。
那么这张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无法被辩驳的照片,则彻底撕开了宋雨薇华丽的外衣,露出了里面最不堪的、空洞的内里。
舆论的火山,第二次,被引爆了。
这一次,就连宋雨薇最死忠的粉丝,都开始动摇了。
这……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
为什么连笔迹都一模一样谁能告诉我这是假的！
如果人设是假的,那之前直播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的
李承泽的防线,出现了第二道裂痕。而且,这道裂痕,比第一道,更加致命。
因为他可以压下U盘,可以鉴定音频,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会出现在宋雨薇家的垃圾桶里。
我知道,这是王海东的第二张牌。
他像一个精于算计的牌手,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出了一张让对手无法应对的王牌。
我开始有些期待,他的第三张牌,会是什么了。
10
李承泽显然被打懵了。
前助理的背刺,加上那张无法解释的照片,让他的公关团队,第一次,陷入了长达十二个小时的集体沉默。
这是致命的。在瞬息万变的舆论场上,沉默,就等同于默认。
十二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发出了一份苍白无力的声明。声明中,他们将那位前助理,定性为因工作失误被辞退后,怀恨在心,恶意报复,并声称将对其提起诉讼。
但这一次,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们了。
网络上,一场名为寻找顾言的运动,开始悄然兴起。网友们自发地,开始去搜寻我过去留下的痕-迹。
他们找到了我早期以个人名义发表的几首DEMO,发现其风格,与宋雨薇的成名曲,如出一辙。
他们找到了我大学时期的文学院刊,上面刊登着我写的短篇小说,其文字的细腻和对人性的洞察,远超宋雨薇那本畅销书的水平。
他们甚至找到了我朋友多年前发的一条微博,微博里,是我弹着吉他,浅吟低唱的视频。而那首歌的旋律,赫然就是后来被宋雨薇唱火的另一首主打歌。
证据,一个接一个地,被挖了出来。
我,顾言,这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公众的视野。
我不再是那个打女人的变态人渣,而是成了一个被窃取了才华、被污蔑了名声、被送进了监狱的美强惨。
人性的天平,就是如此奇妙。当你被踩进泥潭时,所有人都想再上来踩一脚。而当你展现出足够的冤屈和悲惨时,所有人,又都会化身为正义的使者,想要将你拯救出来。
宋雨薇的商业价值,开始断崖式下跌。
她代言的奢侈品牌,连夜删除了所有与她相关的宣传物料。
已经定好档期的好莱坞电影,宣布将因技术原因,重新进行角色筛选。
她工作室楼下,挤满了愤怒的抗议者,他们举着横幅,高喊着骗子！还顾言一个公道！
树倒猢狲散。
我知道,宋雨薇,已经完了。无论车祸的真相如何,她的神格,已经碎了。
而李承泽,这个一手将她捧上神坛的男人,现在会做什么
是选择和她一起沉沦,还是会像丢掉一个玩腻了的玩具一样,将她彻底抛弃
我猜,是后者。
因为像他那样的人,骨子里,只有利益,没有爱情。
11
被逼到绝境的宋雨薇,做出了最疯狂,也最愚蠢的举动。
在李承泽的授意下,她,再一次,开启了全网直播。
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坐在镜头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决绝。
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说什么,可能都没有人会相信了。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镇定,但是,有些真相,我必须说出来。
她先是承认了,借鉴过我的一些灵感。她将这种无耻的窃取,轻描淡写地,定义为情侣之间,正常的交流和互相启发。
然后,她话锋一转,开始对我,进行更加疯狂的人格攻击。
她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证据。
有她手臂上淤青的照片,她说,那是我家暴她时留下的。
有她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她说,那证明了她长期活在我的精神控制之下。
甚至,还有一段经过精心剪辑的录音,录音里,是我在和她争吵时,说的一些气话。这些话,被断章取义后,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变态的、充满暴力倾向的疯子。
我爱他,所以我一次次地原谅他。她看着镜头,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光芒,但是我的爱,却成了他伤害我的武器。直到我遇到了承泽,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健康的爱。
车祸那天,也是一样。是他,在车上对我动手,抢夺方向盘,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真相,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他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报复我,报复我的家人！
她的表演,堪称影后级别。那份决绝,那份悲愤,那份被逼到绝境后的反抗,足以让任何不明真相的人,为之动容。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她这场直播,或许真的能再次扭转乾坤。
但是现在,太晚了。
在她声情并茂地控诉着我的罪行时,王海东,打出了他的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王牌。
一张,足以将他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王牌。
几乎是在宋雨薇直播的同时,王海东旗下的所有媒体账号,统一发布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高清的、未经任何剪辑的视频。
视频的标题,只有简单粗暴的八个字：
【肇事逃逸,全部真相。】
视频的来源,正是那个被李承泽压下去的,行车记录仪U盘。
王海东,用他自己的渠道,拿到了最原始的、未经任何删改的母盘。
12
视频的第一个画面,是宋雨薇开着车,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在和闺蜜打电话,聊着最新款的爱马仕包包。
她单手开着车,车速,远远超过了那条沿江公路的限速。
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和一声沉闷的撞击。
镜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等画面稳定下来后,可以看到,一个男人,正躺在车前的血泊里。
视频清晰地记录下了宋雨薇接下来的每一个反应。
她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她没有下车查看,也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或叫救护车。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我的电话。
顾言……我……我好像撞死人了……
怎么办……我不能坐牢……我的事业……我的广告……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说的每一句话,都只关于她自己。没有一丝,对那个无辜受害者的愧疚。
然后,是我的到来。视频里,我冲到车前,第一句话是：你有没有事
接着,是我脱下外套,将吓得浑身发抖的她,紧紧抱住。
是我,将她扶到副驾驶,为她系好安全带。
是我,坐上驾驶位,对她说出了那句：天塌下来,我给你扛。
视频的最后,是玛莎拉蒂的引擎重新发动的声音,和两道刺破黑夜的车灯,决绝地,逃离了现场。
真相,以一种最冰冷、最残酷、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没有暴力,没有胁迫,没有争吵。
只有一个恋爱脑的傻子,和一个自私到极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宋雨薇的直播间,弹幕,在经历了长达一分钟的、死一般的寂静后,爆发了。
那是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山呼海啸般的愤怒。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操！我瞎了眼！我竟然为这种女人说过话！】
【顾言太惨了！这他妈是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毒蛇啊！】
【杀人犯！滚出娱乐圈！滚去坐牢！】
宋雨薇显然也通过助理的提示,知道了视频被曝光的事情。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份伪装出来的冷静和决绝,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土崩瓦解。
她张着嘴,想要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充满了世界崩塌后的恐惧和绝望。
直播,在此时,被掐断了。
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场审判,已经有了结果。
13
网络,彻底瘫痪了。
宋雨薇和李承泽的名字,以前所未有的热度,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这一次,词条后面跟着的,不再是爆,而是代表着服务器崩溃的,沸。
那段十分钟的视频,像病毒一样,在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疯狂传播。每一个看过的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愤怒和寒意。
愤怒于宋雨薇的冷血、自私和恶毒。
心寒于,一个人的爱,竟然可以被如此践踏和利用。
警方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
视频被曝光后的第二十分钟,他们的官方微博,就发布了通报：
【针对网传视频,我方已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真相,绝不会被掩盖。】
三个小时后,宋雨薇,因涉嫌交通肇事罪和妨碍司法公正罪,被依法刑事拘留。
她被警察从豪宅里带走的照片,被无数镜头记录了下来。没有了精致的妆容,没有了昂贵的华服。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家居服,头发凌乱,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被带上警车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镜头,突然疯了一样,开始嘶吼：
不是我！是顾言！都是他逼我的！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相信她的表演了。
迎接她的,只有闪个不停的闪光灯,和记者们冰冷的、不带一丝同情的追问。
李承泽的下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的公司,因涉嫌偷税漏税、非法洗钱、以及恶意操纵舆论、妨碍司法公正等多项罪名,被多个部门,联合调查。
他本人,也因为涉嫌包庇罪,被限制出境,接受调查。
那只曾经遮天蔽日的手,在铁证和法律面前,终于被斩断了。
他的父亲,那位即将升迁的大人物,在丑闻爆发后,第一时间,就宣布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并主动辞去了所有职务,配合组织调查。
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塌。
而我,顾言,这个故事的起点,也是终点,终于迎来了属于我的结局。
在被关押了三个多月后,我被无罪释放了。
我的案子,重新开庭。法庭上,我被判定为被胁迫的从犯,但鉴于有重大立功表现,以及被胁迫的事实,当庭宣判,免于刑事处罚。
走出法庭的那一天,门口,挤满了记者。
他们将话筒和镜头,疯狂地递到我的面前。
顾言先生！请问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您会原谅宋雨薇吗
对于未来,您有什么打算
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久违的、有些刺眼的太阳,然后,在老周和老张的搀扶下,挤出人群,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街景。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赢了。
赢得了清白,赢得了公道,也赢得了这场,以爱为名的战争。
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14
我出狱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医院,看了那个被撞成植物人的中年男人。
他的妻子,那个朴实的农村妇女,见到我,第一反应,是跪了下来。
谢谢你,恩人。她哭着说,如果不是你,我们家的冤屈,可能一辈子都沉下去了。
我连忙扶起她,将一张银行卡,塞到她的手里。
这里面,是我的一些补偿。密码是六个零。
卡里,是王海东转给我的,信息费。他说,我提供的这些信息,价值连城。
女人说什么都不要。
我看着她那张被生活压得毫无光彩的脸,和那双粗糙的、布满裂口的手,轻声说：收下吧。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能有一个更好的治疗环境。
最终,她还是收下了。
离开医院后,我去看望了老张。他已经退休了,住在一个安静的老小区里。他正在院子里,侍弄着一盆兰花。看到我,他笑了。
出来了
嗯。
我们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坐在一起,喝了一下午的茶。
临走时,他对我说：小子,以后,好好活。
我点了点头。
我会的。
我会带着那些死去的爱,和那些被辜负的信任,好好地,活下去。
关于宋雨薇和李承泽的最终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宋雨薇,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李承泽,因为动用关系,干扰司法,罪加一等,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他的公司,被查封,所有非法所得,全部没收。
一个影后,一个太子,两个曾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就这样,从云端,坠入了深渊。
他们的故事,成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一个笑话。
而我,在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买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
我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充满了我们回忆,也充满了背叛和伤害的地方。
在火车上,我收到了老周发来的一条信息。
宋雨薇在狱中,请求见你一面。你去吗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回复了两个字：
不见。
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相见,不如不见。
15
几年后,我在一座宁静的海边小城,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书店的名字,叫余烬。
我不再写歌,也不再写剧本。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书,晒太阳,和来店里的客人,聊聊天。
我剪掉了长发,戒掉了烟,学会了和自己和解。
有时候,在深夜,我还是会梦到她。梦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对我笑。
梦醒后,我会走到阳台上,看着远处海面上,月亮的倒影,心里,一片平静。
那场轰轰烈烈的爱,那场毁天灭地的恨,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听说,宋雨薇在狱中,因为表现良好,获得了几次减刑。但她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时常会一个人,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李承泽,则在狱中,因为得罪了人,被打断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
他们的消息,对我来说,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
他们,只是我生命中,两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有一天,一个背着吉他的年轻女孩,走进我的书店。她认出了我。
您……您是顾言老师吗她激动地问,我听过您早期的那些DEMO,写得太好了！您为什么,后来不写了
我笑了笑,给她倒了一杯水。
因为,想说的故事,都已经说完了。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离开后,我从书架的最深处,拿出了一本旧旧的笔记本。
那是我曾经的,创作手稿。
我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我为宋雨薇,写下的第一句情话。
我的爱,是旷野的鸟,在你的天空,找到了轨迹。
如今,鸟已飞走,天空,也已不是那片天空。
我拿出打火机,将那一页纸,点燃。
火光,映着我的脸,也映出了我眼角,一滴悄然滑落的泪。
我赢了世界,却也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曾经可以奋不顾身去爱的,自己。
爱,烧成了灰。
而我,将守着这堆余烬,度过我的,余生。
窗外,海风吹过,带来了咸咸的味道。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