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上,平原、高原、峡谷等地貌尽数展现,上空笼罩着一抹蓝色,遮挡住主神俯瞰人间的视线。
原来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孩推了推眼睛,看着沙盘上不断变化的景象,面露惊讶。
身着白衣,面容祥和的女人站在她身后,缓缓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弯腰凑到高芸的耳边,勾唇道∶是的,我的孩子,现在你就是主宰了。
听到女人的话,高芸眼眸中闪过疯狂。
1
你好,要一起去教室吗
扎着低马尾、面容姣好的萧佳怡笑意盈盈地看着高芸问道。
高芸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床,略显腼腆地回道∶谢谢,还是不了,我还没收拾好。
萧佳怡点点头,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布满灰尘的蛇皮袋,嗤笑出声,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诶诶,你看那女孩的衣服,这布料,这做工,看着就贵!
高芸的妈妈在旁边咂咂嘴,感叹人和人的差距真大。
站在一旁的高芸紧抿着嘴,她当然知道很贵,从她妈淘汰下来的二手手机看到过那套衣服,都够买她五套了。
她沉默地铺着床单,悄悄用手使劲揉搓衣服,企图靠蛮力抹去满身的褶皱。
芸芸,妈先走了啊,再晚会儿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高芸妈没等她回应便急匆匆地离开,她的学校在郊区,走到车站得半个小时。
高芸目送着母亲的背影,当看到母亲与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擦肩而过时,她竟然不敢抬头再看。
此刻的高芸为自己的贫穷感到羞耻。
来到教室,高芸第一眼便看到萧佳怡,她犹如明星般坐在教室中央,同周围与她无二的同学打闹,欢笑声充斥着整个教室。
她垂着头走到教室的角落,害怕被人发现她的贫穷。
2
临近初三的高芸短暂地放下了内心的自卑,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可直到一次放假,她匆忙回宿舍拿东西,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奢侈一把,打车去车站。
她害怕被人看到路边正有一个拉着行李满头大汗的土包子。
可刚到宿舍,舍友妈妈便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并询问她的家庭住址。
得知高芸住在高口镇时,她热情地邀请道∶孩子,阿姨送你吧,阿姨老家也在那,正好打算回去看看。
老家……
多么陌生的一个词,是她这个家住农村的孩子永远不会用的词……
高芸的自卑瞬间涌出,几乎快要溢出来,她借口有事,暂时还回不了家。
尽管同学妈妈百般邀请,她还是摇头拒绝,最终向她鞠躬道谢,便慌张地跑走了。
她将自己锁进卫生间,此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卫生间更是空无一人。
高芸缩在最后一格里,双手捂着嘴痛哭,她害怕被别人听见,只能通过大口换气才能止住一度想出口的哭声。
此刻的她在心中痛骂自己,这有什么好自卑的不就是没车嘛!
是啊,就是因为没车,她过年只能蹭亲戚的车,还得用笑脸接受他们的阴阳怪气,可是她妈妈好似听不出般,依然满脸笑容地回应。
就是因为没车,她才会如此自卑,羡慕地看着别人的爸妈用小汽车接送,而她只能挤着公交,站一个多小时回家。
就是因为没车,每次寒暑假开学,才只能卑微地求邻居亲戚捎一段,以便自己不用扛着大袋子、端着盆在拥挤的公交上摇摇晃晃,生怕一个不留意就出洋相。
她恨贫穷,如果有车,即使不来接她,她也会很坦然地接受同学妈妈的好意,因为她有底气。
而不是现在面对她人的好意,她自动将自己视作泥坑里的可怜虫,将外界的善意都曲解为施舍。
有时她又恨她的父母,让她过着如此贫穷的生活。
每当她试探地问道什么时候能买小汽车时,他们便含糊不辞,如同推皮球般说问你爸去、问你妈去。
可每当有人提到高赫结婚时,他们便满面春光,扬言要买上好的车子和房子。
3
中考来临,学校为确保万无一失,要求必须家长接送去考场。
无奈的高芸找上班主任,垂着头,说话时手死死地揪着衣摆,老师,我自己一个可以的。
于是,中考这三天,在别人满心欢喜被家长载着去考场时,她默默地扫车去考场。
当有人看到车筐里的文具,好奇地看向她时,她面无表情地目送前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高芸,你不可怜,你很坚强,你很独立,独自一人扫车去考场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结束考试,她便回班收拾东西。
同桌欢天喜地地拉着她看她在考场外拍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笑容灿烂,阳光恰到好处地撒在她身上,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光。
更令高芸羡慕的是,她手中的花。
中间的向日葵映衬着女孩的笑容,包边的纸条上用金色水笔写着一举夺魁四个大字。
真羡慕啊……
饶是内心泛酸,高芸跟没事人一样笑着,只是脑海中的那束花却挥之不去。
背着沉重的书包,手里抱着一大摞书,高芸笑着和同学告别,便准备迎接宿舍的重担。
推开门,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小老太正费劲地将她的被褥放进袋子里。
奶奶,我来吧。
高芸忙放下手中的书,上前和奶奶一起将被子塞进印着小白花的袋子里。
许是注意到高芸对蛇皮袋的嫌弃,奶奶特地去镇上买的,听店员说现在的小姑娘都用这装被子。
看着奶奶那布满褶皱的面容,高芸鼻子一酸,莫名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尤其是看到其他人都是爸妈一起来帮忙收拾,高芸的眼角泛出几滴泪。
悲伤堆在鼻腔中,她说话的声音变得厚重,快速说了句∶我去上厕所。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初中生涯临近尾声,她最感激的就是这带门的厕所,为她的悲伤与痛苦提供了默默哭泣的空间。
4
中考成绩出来,分数大跳水。
考前几次模拟给了高芸无穷的信心,此刻被眼前的数字击溃。
我完了。
她这样想着。
郁闷一会儿后,她试着安慰自己,没事儿,起码能上重高了。
她扯起笑脸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爷爷奶奶,他们不懂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孙女的笑脸就跟着开心。
高中开学,高芸再次扛着行李来到了另一个人生转折点。
幸运地碰到了以前的同学,可不知为何,她总是被莫名地疏远和嘲笑,以至于高芸逐渐厌恶她。
也是因为她,高芸逐渐对自己的容貌产生怀疑与自卑。
看着镜子里发黑的面庞和宽大的鼻翼,高芸愤恨地打开水龙头,抹上厚重的不知名洗面奶,开始猛搓脸庞。
企图通过大力揉搓和化学物质的刺激来搓去土气和丑陋。
可一捧清水过面,她还是那个她,那个灰头土脸、挫败的她。
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书本中。
许是上天想看看这个可怜虫能在更高的平台中掀起怎样的浪花,她来到了梦寐以求的重点班。
可现实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快乐,她暗自观察着身边的同学,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心中积满悲凉与忧伤,促使着高芸在刚交到朋友便大倒苦水,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急需宣泄。
然而对方礼貌的象征性地回复,让她剩下的苦水无处可倒,继续咽回了心里。
此时的她还是会在交谈中毫无保留说出自己的经历和家庭状况,她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痛恨此刻没脑子的她。
此刻的她只是个学历更上一层,对人生、对人性、对社交没有任何思考的白痴。
在经历接二连三的成绩打击后,她进入重点班的自信彻底被碾碎。
当看到同桌用两只笔敲出一段优美的节奏、后桌能用水笔十分钟画出一个可爱小人、歌唱比赛时那三个拉小提琴的人,高芸一时有些难受。
是费尽笔墨攀上所谓的高峰,却发现他们在途中早已修炼其他的术法,只有她,蠢人一个,没有资本修炼,唯一的术法还修得稀烂。
这是第一次,高芸开始思考人生,思考如果辍学,她能找到怎样的工作
她突然想到那些光鲜亮丽的主播,羡慕她们不用上学的生活。
可潜意识告诉她,这些只是个例,把个例当全部的你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只是这个潜意识太浅了,高芸还是整日胡思乱想。
在透过网络看到各种因一些小事就被孤立的视频和若有若无的贫富差距的熏陶下,高芸的自卑与敏感愈发严重。
有时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笑容、突然的面无表情和或者皱眉,高芸便能郁闷一整天。
这个时候的她或许可以当表情观察大师了。
于是她愈发地放低姿态,开始变得沉默,生怕某句话引起对方的不悦。
同时笑容便永远的刻在了高芸脸上,她认为笑容可以彰显自己的愉悦,避免对方误解。
她犹如乞求吃口肉的饿死狗般,乞求他人的微笑。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爱笑,于是高芸的笑容愈发夸张,似乎别人不笑是因为她的嘴角弧度不够大。
这个时候的高芸被困在名为微笑的牢笼里。
5
在某次给全校前二百名发证书时,按照班级顺序,依次上台。
站在台边等候的高芸很是尴尬,忍不住摸鼻子、四下张望,却永远无法甩掉探究的眼神。
此时尴尬笼罩着高芸,她感觉自己在轻微摇晃,脚步也越发虚浮。
可当她眼神扫过前排时,一个男生的笑容将她从尴尬中拉出,眼神对视的那一秒,高芸感到仿佛被神明拥抱般,内心的焦躁与尴尬全都化为硝烟。
之后的一段时间,那个男生便突兀地闯进了高芸的视线。
一次次的偶遇,一次次的视线交汇都让高芸心动。
而这时高芸也才发现,他原来是隔壁班的。
果然人总是在被留意时,才会变得清晰。
就这样,高芸开始频繁地出去接水、上厕所、去办公室问题,犹如一个赌徒般赌他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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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哪怕一眼,高芸的一天无论有多糟糕都会春光满溢。
她兴奋地将这事分享给朋友,朋友看着她发光的眼睛,也不由得跟着笑。
直到一次升旗,高芸来得晚,站在了女生队的最后排,而那个男生恰好站在男生队的最前排。
两人就这样站在了一起。
当高芸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没事儿,还没开始呢。
她下意识向旁边望去,只看见那个男生正视着前方。
虽然无从考证这句话的来源,但高芸却坚持认为就是那个男生说的。
或许他也正注意着我
高芸这样想着,可另一个心声却在告诉她,你这是自恋,别人看你一眼、冲你笑一下就是喜欢你,你绝对有病!
那时的高芸也觉得自己有病,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性缘脑。
可当时的高芸只是个头脑简单、人生经历堪称空白的白痴,她知道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可却压不住对爱情的渴望。
就这样,高芸暗中观察他整整一年,只是看见他就会愉悦。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看见一个女生和他手挽着手,看起来非常甜蜜。
朋友拍拍她肩,叹息道∶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只是没忍心告诉你。
高芸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对他没多少感情,只是枯燥生活中的精神养料罢了。
可在一个平静的下午,她突然想起那个男生,心突然很疼,她直觉这不是喜欢,可又为何会伤心
然而伤心也只是一瞬,因为人生更大的挑战来了。
一个女生突然闯进她的生活,对她温声细语、笑靥如花。
许是刚转来的原因,高芸是她唯一的朋友。
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可在得知高芸的家庭状况后,一切都变了。
那个女生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高芸,莫名地冲她甩脸,要求高芸每时每刻要接上她的话茬。
不顾因成绩而低落的高芸,大肆炫耀自己那耀眼的成绩,并指责高芸性格冷漠、不搭理人。
关系破裂后,高芸深深陷入自责中,跟个神经病似的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那日的场景和过往的憋屈。
她是个懦夫,不敢质问对方的无理,反而因自己的家境而陷入无穷的自卑中。
那时的高芸穿着一双杂牌鞋子,严重磨损的鞋面如她整个人一样黯淡无光。
6
转折在高中毕业后。
心高气傲却因整日思索刚刚那个人为什么不笑的高芸而无心学习的高芸选择了复读。
她不顾家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孤身拿着准考证报了名。
在当时的高芸看来,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她的母亲在眼看事成定局后,索性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决定陪读一年。
这是高芸第一次以一个居住者的身份融入到城市中去。
那一年由于抵制复读班的政策,复读部建在了一个私立高中里。
由于没有校服,高芸第一次在市里买衣服。
不敢去私营小店,害怕店里的衣服太贵,更害怕店里的员工看穿自己只是这个城市的暂时居住者。
跟有病似的……
她与妈妈徘徊在街道中,却因内心的窘迫与自卑一次又一次的转身离开。
那你到底想在哪买衣服!
高芸母亲也快受不了女儿这别扭得要死的性格。
而高芸只是闷闷地说了句∶回家吧,我在网上买。
平时的衣服只有三四十的高芸在看到那件一百多的衬衫时,内心产生一种想买的冲动。
仿佛只要她买了这件衬衫,她就能和这些长在市里的孩子们一样了。
即使她们家在市区没有房子。
她再三恳求,终于母亲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心思,同意了。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先是不看材质,秉持价格高就是好的脑残心理,高价买了几件廉价衣服。
后来,高芸开始在网络上搜索各式衣服,也认识了很多国产鞋子和一些所谓的名牌。
一开始,她生怕在店里被那未知的价格吓到,被店员看出她从没穿过几百块钱鞋子的窘迫。
只敢在网上搜索官方旗舰店,买几双一二百块钱的鞋子。
后来,由于买回的鞋子总是不太合脚或者不符合预期,高芸终于决定迈出自设的栅栏。
她怀着反正谁也不认识谁、被嘲讽也无所谓的赴死心态,踏入了门店中。
那衣服虽然有些贵得离谱,可有些却在高芸的承受范围之内。
尤其是一些所谓的过季款,明明是去年生产的,可打折后居然从三百多变为一百多。
自此,高芸的身上便逐渐没了便宜衣物的身影,二十块的短袖、三四十的裤子、七八十的高价鞋子都已成为过去式。
她的衣服开始带有一些众人所熟知的
logo,她的鞋子也未再起皮或开胶。
只是,所有事物都是双刃剑。
她开始观察别人的衣服鞋子,同时渴望能有人问起自己的衣服,这样她就能骄傲地说出价格,尽管她知道这些衣服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再稀松平常的东西罢了。
他们可能从小便有这些衣服穿,而她高芸,在十八岁才拥有一件超过一百的外套。
虽然此时高芸与他们同校同班,可她深知周围好多都是不用奋斗也能享荣华富贵的人。
家境的落差虽然时常拷打她,但她在这一年的复读生活中,却也诞生了别样的性格与意识。
她突然不想去所谓的大城市工作生活,也逐渐对自己失去信心。
或许留在家乡,干着一个月两千的工作也挺好,正好还能多陪陪爷爷奶奶。
这个想法开始疯狂滋长,驱使她逐渐思考到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于是在接下来的复读时光里,躺着面对现实并接受自己的平庸和努力奋斗、考取名校这两种想法整日在她的脑子里打架。
但高芸显然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对生活和未来开始不抱有希望。
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呢努力学习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和进步
可是我只活几十年,未来发展关我什么事。
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能过上那所谓的美好生活,究竟是谁定义的吃过六十年的苦,才能过上十年的好生活。
为了自己
可高芸又想,死亡和投胎只是人类定义的,谁知道死了以后会不会进入其他文明,那里的生物精神不会空虚、生活也不痛苦。
她越想越迷茫,越想越不知道自己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高芸试图通过网络寻找答案,可那些为了享受先人奋斗几千载的成果、为了落日余晖等等答案无法打动她的心。
她又从网上得知自己或许成为了虚无主义者,人生经历一片空白,却整日胡思乱想。
没有解决办法,高芸只能艰难地支撑下去。
终于,第二次高考来临。
她坐在座位上,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静心,静心。
她在心中默念着。
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堪堪将心中的浮躁压下。
可面对晦涩难懂的题目和不停出汗的手掌,她突然不想考了,可也清楚,不考人生就完蛋了。
正如家里人评价她的,除了学习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如果学业再不好,那她真的就是个废人了。
坚持住,高芸。
高芸确实坚持住了,可她在考试时有一种不顾未来死活的疯感,不管什么题都框框往上填。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等待的煎熬。
出分那日,系统出乎意料的顺畅,以至于高芸来不及遮挡,那分数便闯入她的视线。
她没管总分,而是依次看单科成绩,之前焦虑的数学、物理出乎意料的好,而上天或许看不得这个女孩开心,让她最擅长的语文在高考栽了跟头。
105
高芸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数字,脑海里却想着昔日的成绩和去年的
125。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眼神呆滞,不明白命运为何如此捉弄她。
偏偏要她不擅长的科目考好,最擅长的科目考砸,令她陷入无穷无尽的不切实际的空想中∶要是考去年那个分数,我的总分会增加多少
自此,她的大脑已完全被高考成绩占据。
朋友、家人都恭喜她涨了那么多分,觉得她苦尽甘来,可只有她认为自己是失败的。
高芸试图将心中的郁闷告诉母亲,可刚开口便换来不知足的评价。
是啊,她不知足。
高芸又开始想,如果她懂得知足,或许去年就直接走了,何必再来一年。
若是她知足,恐怕她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很好了,起码能上不错的学校了。
可当她去咨询报考时,现实又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她的成绩无法上
211
的好专业,报考老师苦口婆心地劝她选个双一流的好专业。
此时的高芸完全听不进去,她迫切地想上
211,想等别人问起时,能骄傲地说自己的学校是
211。
这种仅有的炫耀资本迫使高芸变得有些魔怔,一种不顾未来就业的魔怔。
当看到报考页面上清一色的
211
和不好的专业组,高芸知道,自己会被分配到其中一个的烂专业。
没事,起码学校说出去好听。
可知道报名截止的那个下午,她突然哭了。
高芸再一次痛骂命运的不公,痛恨这个唯成绩论的世界。
她再一次陷入思维的博弈中。
高芸清楚,自己对于院校的等级有一种不正常的执着,似乎只有考了好学校,她才能仰着头走出门。
如果她考个自认为不好的学校,她会认为街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
211
都考不上的废物,是个
loser。
可心中的另一道思绪也试图从各种不正常思想当中脱颖而出,它小声告诉高芸,学习不就是为了以后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工作不就是为了挣钱,挣钱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这道声音虽清醒但过于羸弱,无法与高芸脑海中的主流思想抗衡,但每一次思维博弈总是令她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此刻的高芸不顾前途、不顾未来,一心只想进一个说出去好听的学校,尽管她学的是最烂的专业。
可以转专业,她在心中悄悄地想着,可高芸觉得她或许没有勇气。
在她看来,转专业是个很张扬的事,需要在一群按部就班上学的人中变得与众不同,做出与他们不同的举动。
而这正是高芸最害怕的,她害怕不同。
高芸也清楚地认识到,害怕不同的结果便是她这辈子也不会大有作为。
我完了……
高芸这样想着。
在短短的十几天里,高芸逐渐变得怨天尤人。
她开始信命,相信命运都是既定事实,无人能改变。
于是她更加埋怨造物者赐予她失败人生时,为何还要强加一颗不知足的心。
她还怨恨这个世界,通过一次考试将她钉在失败者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可高芸也知道自己是错误的,通往成功的路还有很多,在下一个交叉路口选对便又能和那些最初的成功者站在同一个平台上。
但这时的高芸太年轻、人生阅历太空白、思想也过于简单,她无法控制住那些恶劣思想的滋长,却能轻松将正确思想扼杀在摇篮中。
哪怕在别人看来,她的前途其实也很光明,考上了
211,未来还可以考研到更好的学校。
高芸却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觉得造物者此刻一定正看着她无能狂怒的小丑行为与思想。
但她又想到,或许上天是怕她唯成绩论的思维愈演愈烈,才如此打击她,等放平心态后,或许可以考研到
985。
高芸真的快疯了!
她恨、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这糟糕的性格!恨透了不理解自己的家人!恨透了贫穷的生活!
倘若她出生在有钱人家,或许高考便不在她的烦恼范畴内,分数也不再是评价自己的唯一标准。
她恨透了!
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积极的、好的、坏的、负面的通通被点燃。
她将自己的枕头狠狠砸在地上,没有任何损失,令她心中很是郁闷,情绪得不到宣泄出口。
便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在了窗户上,玻璃碎裂的声音令他心情大为畅快。
同时也后悔便条件反射般地产生,又要花钱了。
此时的她咆哮出声,开始大声哭泣,哭得声音嘶哑,哭得血气翻涌,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外界变得寂静,只有她大口喘气和哽咽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似乎毫无保留地涌进她的耳朵中,令她尽情聆听自己的悲伤。
她的身体开始发麻,手止不住的颤抖,心中总感觉还堵着一口气,无从宣泄。
于是她将房间为数不多的东西全扔在地上,可那口气仍堵着出不去。
四下望去,最终视线定格在满地的玻璃碎渣上。
她来不及思索,身体先一步行动,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直接划在手背上。
不疼。
看着鲜血涌出,她却欣喜若狂。
直接又喇出几道伤口,此时她的左手已经被血糊满,看起来甚是可怖。
看着手上数道正在流血的伤口,而却没感到一丝疼痛,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
不如趁现在死了算了。
这个想法直接从萌芽变成能缠死人的藤蔓,将她的大脑紧紧裹挟住。
无法思考,干脆直接下手。
还算白皙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
对了,热水。
她想到电视里自杀的人都是泡在浴缸里,或许热水可以加速她的死亡。
于是她神情恍惚地走进用塑料布搭起的简易浴室,用仅有的大盆装满热水。
而身后鲜血记录下她生前的最后步伐。
高芸躺在地上,将割开的手腕伸入盆中,鲜血在水中晕染开。
很快,盆中的水变成血红色,高芸也逐渐失去意识。
终于能解脱了,希望下辈子不要安给我那么糟糕的性格了,或许也不要再来人间了。
意识逐渐涣散,高芸缓缓闭上了双眼,嘴唇也逐渐失去血色。
可怜的孩子,就是你了,来接任我吧。
这是高芸生前听到的最后的话。
是谁可她已无法再睁开眼睛了。
7
如梦,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能再这样对她!
哦那你当初折磨她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如此宽宏大量
我……只是好奇……
哼,虚伪,以尘小的痛苦为乐的天人也配指责我!
你——
高芸恢复意识时,便听到两人的争吵,可眼皮却不受控制般,始终睁不开。
尘小天人这都什么词
我难道没死
高芸此刻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一时有些恐惧,忍不住出声∶你好,请问有人吗
两人一时有些错愕,忙终止争吵,走到她面前。
高芸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一时有些紧张,她现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你醒了!能动吗
一道温柔女声响起,接着高芸便感到头上撒下一片阴影。
额间感到一股压力,一股暖流自眉宇间流向全身,所过之处皆有所感知。
当最后一丝暖流自足底消失后,高芸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两张极为妖孽、不辨雌雄的面庞。
请问你们是
高芸缓缓坐起身,余光扫过周围,除了身下的这张床,这处纯白空间中唯二的物件便是前方发光的桌子。
哦,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
如梦并未直接回答高芸的问题,反而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道熟悉的女声从左边传来,高芸突然想起自己昏死前听到的声音,是她!
她扭头看向左边,女人露出甜美的微笑,甚至闪耀着圣洁的光芒。
我们的身份岂是你能知晓的,蠢货!
一道不悦的男声响起。
高芸瞬间心情跌到谷底,但目前情况不明,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在人间,她可以用死亡逃避痛苦。
在这个未知的世界,她不知道是否还有死亡这种东西。
想到这,高芸强扯出微笑,看向右边的男人,那您能否告诉我这是哪里
高芸说完都想抽死自己,真的是太自轻自贱了。
男人冷哼一声,内心的虚荣得到满足,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回道∶这里是天球,我们都是生活在这里的天人,一种更高级别的生物。
高芸愣愣地听完青风的话,世界观也在这短短的几秒间坍塌为废墟。
天人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高芸真诚发问,毕竟他们的语言、穿着、长相都和人类无差。
青风却将这句话视为挑衅,情绪激动的回道∶当然有区别了!我们可高级文明,要不是命运洪流将你冲到这,你就算再投胎一百次,也不会有机会见到我们!
因为,我可是你们口中的神。
青风在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口中是难掩的傲慢与得意。
还有我。
如梦在旁边适时开口。
准确地说,我们是地球的管理者。每个星球都有生命,只是存在形式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样罢了,所以就算你们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探测到其他生命。
毕竟,你们是以自己为生命的参照标准的。
高芸在两人轮番的炮轰下,成功塑起了新的世界观。
原来,天上一天,地下竟过去一百年。
他们已经管理地球几十万年。
至于地球从何诞生,他们也不知道,只是从具有意识的那一刻,他们便成为地球的主宰。
向其中注入生命,发明了进化,并应用其中。
从高芸来看,显然效果还不错。
经过数千年的摸索,他们最终决定赐予地球以太阳和月亮。
至此,整个世界便开始有序地运行。
他们逐渐查找不足,将时间、日历等的定义塞入某个人的脑海中。
又觉得一群麻木、没有思想的生物很是无趣,于是他们又发明了思想。
愤怒、开心、尴尬、自卑等情绪也接连诞生。
看着面前的沙盘,高芸眼中闪过惊讶。
沙盘中的景象无时无刻不在变化,高芸注意到一大片矮房子顷刻间倒塌,然后慢慢变成高楼大厦。
哇塞,真的太神奇了!
高芸欣喜万分,感叹从神的角度看,世界简直就是一幅流动的画。
喜欢吗,我的孩子
如梦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浑身散发的惊喜气息,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无语的青风。
高芸回过头,面露疑惑,什么喜欢
如梦仍保持着蛊惑人心的微笑,回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接管我的位置。
如梦!
青风怒声警告她。
高芸一时也有些发懵,看着面前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不知要闹哪一出
接替你那你呢,你又去哪
我想去人间看看。
人间有什么好的。你如果转世成我这样的,可不会好过。
不不,我的孩子,有一点你错了。
如梦好笑地看向青风,一字一句地开口∶你之所以会成为这样,是因为青风。
如梦的话语犹如一颗惊雷炸出了所有的真相。
每个人类的诞生,我们都会亲自下凡去赐予他们性格与思想。
而你和所有与你相似的人,都是青风故意为之的。这家伙这几年不知怎么了,爱上了看你们这些人痛苦挣扎的模样。
而你,亲爱的,你的死亡使他少了乐子,他自然对你没好脸色了。
高芸惊讶地看向青风,心中涌起一股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身为低级文明,人生轨迹与感受不过是高级文明取乐的工具,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只是建立在他的喜恶之上而存在的。
青风一时有些无措,不是对高芸的抱歉,而是自身癖好被揭露的尴尬。
场面一时僵滞,高芸愤怒地盯着青风,青风生气地看向如梦,而如梦却微笑看着高芸。
她在等,等这个姑娘的意气用事。
接任你的位置,我就是新的管理者吗
高芸经历长久的沉默后,开口问道。
如梦挑挑眉,强压住心中的欢喜,当然,你可以随意操纵他人的命运,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而且,也不会再有痛苦和死亡这种东西了。
她的声音缓缓流入高芸耳中,充满诱惑。
好!我答应你。
高芸下定决心,不愿再沦为他人随意把玩的物件。
当她答应的那一刻,她和如梦头顶均冒出一缕白烟,两烟交汇又擦肩而过,分别飞入对方的头顶中。
接着,如梦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两人眼前。
此时沙盘上,某富豪家庭中,一名女婴诞生。
她不像一般的婴儿那般懵懂,反而那双眼睛闪着兴奋和疯狂。
终于成功了。
自此,一位看穿世界法则的神明开启了她顺风顺水的一生。
而此时的纯白空间里,高芸和青风面面相觑。
突然一阵刺痛袭来,高芸感到面部的骨头正在移动、皮肤正在收紧,她跪趴在地上尖叫出声。
数个时辰后,疼痛消散。
面前突然出现一面镜子,而镜中竟是如梦的脸。
恭喜你,成为下一个傀儡。
青风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惊讶地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芸心存侥幸地凑到沙盘跟前,试图抹杀那个孤身站在雪山上的人。
可却毫无动静,那人依然静静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享受着征服自然的喜悦。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高芸愤怒质问青风,这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她要的是主宰世界的快感,要的是财富、学历、地位在绝对力量面前毫无用处的满足感。
然而这些她都没有得到。
青风在旁边好笑地看着高芸抓狂和绝望的模样,原来我当初就是这个蠢态啊。
什么意思
高芸红着眼质问他。
意思就是,我的经历和你一样,曾经也是个对生活绝望的人类,被命运洪流选中,当了那小子的替死鬼。
至于为什么操控不了那个人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也是个天人,又或许操控我们的人没有赐给你这个想法。
高芸震惊地看着青风,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是说,我们不是最高级的文明。
青风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想什么呢,我的傻孩子。天外有天,我们也只不过比人类更高级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高芸刚说出口,便暗骂自己的愚蠢,这货显然是自己栽了跟头,也渴望看别人栽跟头。
索性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他。
可青风却故意凑到她面前,刺激她,显然你也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愚蠢。不过我确实提醒过你,当我提到地球不知从何而来时,你就该想到更高文明的存在。
可是你没有,我的善心也耗尽了。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
从一个枷锁到另一个牢笼。
青风的笑意褪去,想起当初来到这里时,自己也是和面前这个女孩一样愚蠢。
自以为能掌控他人命运,到头来连操控权都被掌握在他人手中。
不知过了多少载,空间裂缝打开,一个面无血色的女生被命运洪流冲到这处纯白空间中。
待女生醒来,高芸露出慈爱的笑容,散发圣洁的光芒,温声开口道∶我亲爱的孩子,你想成为世界的主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