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管风琴音乐流淌在希尔顿酒店最大的宴会厅,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和栀子花的甜香,几乎要将人溺毙在这种虚假的浪漫里。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台下每一位宾客脸上标准化的、略带感动的微笑。他们目光的焦点,是舞台正中央那对璧人——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新郎,赵允辰,我的现任(哦不,立刻就是前任了)未婚夫,穿着剪裁得体的燕尾服,头发梳得
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我,努力扮演着一位即将抱得美人归的幸运儿。只可惜,那眼神深处
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油腻,让我胃里昨晚的宵夜差点翻涌而上。
而我,林栀栀,身披价值百万、由意大利名师纯手工缝制、缀满了施华洛世奇水晶的拖尾婚纱,头顶的纱幔遮住了我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被化妆师精心勾勒出的、羞涩又幸福的笑容。
司仪用他那受过专业训练、饱含情感的嗓音,念着千篇一律却总能骗到眼泪的誓词。
赵允辰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面前的这位女子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忠诚于她,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他回答得又快又响亮,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林栀栀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位男子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爱他,忠诚于他,直至生命尽头
我微微垂下头,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传遍大厅,轻柔却清晰:我……愿意(才怪)。最后两个字含在喉咙里,模糊得恰到好处,听起来像是激动的哽咽。
台下适时地响起一阵感动的低呼。
戏演得差不多了。高潮部分即将来临。
司仪显然也被这感人的氛围所感染,声音拔高了一个度,充满了见证历史的庄严感:现在,请新郎亲吻他的新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婚礼进行曲应声响起,聚光灯打得更加耀眼,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准备见证这神圣的一吻。
赵允辰微笑着,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缓缓向我俯身而来。
就是现在!
在他那散发着发胶味的嘴唇即将碰到我的前一秒,我猛地向后一撤,脸上所有伪装出的羞涩幸福瞬间褪去,换上了一个足以让北极冰川都为之融化的、灿烂又邪恶的笑容。
在他和所有宾客惊愕的目光中,我猛地一扯婚纱腰间的隐形束带——那是我让设计师偷偷加装的一键解体装置。
Surprise!宝贝们!
伴随着我一声响亮的欢呼,那件沉重繁复、象征纯洁与誓言的婚纱,如同被引爆了一般,最外层的十二层蓬蓬纱嘭地一下炸开!像一朵巨大的、瞬间绽放的白色蘑菇云,极具视觉冲击力。
纱料层层脱落,露出里面……呃,里面几乎没什么布料。
一条闪烁着耀眼水晶光芒的、极其省布料的丁字裤,以及与之配套的、勉强遮住重点部位的镶钻胸贴,构成了我此刻全部的战袍。我白皙的皮肤、修长的双腿、平坦的小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数百道震惊的目光下。
脚踝上,我提前系上去的金色小铃铛,随着我突兀的动作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在这死寂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又滑稽。
我像个顶级超模,又像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行为艺术家,扯着所剩无几的婚纱裙摆,就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极其嚣张地原地转了三个圈,尽可能地向各个方向的宾客展示我的内在美。
啊啊啊——
哦我的上帝!
这…这这这…
快门!快关门!别让记者拍!
死寂过后是爆炸般的哗然!尖叫声、倒吸冷气声、酒杯掉落声、椅子翻倒声此起彼伏。闪光灯如同疯了一样开始闪烁,虽然大部分记者都被拦在了外面,但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或者热心宾客在拿着手机狂拍。
台下第三排,那位今天的新郎官,赵允辰先生,他那位戴着金丝眼镜、总是摆出一副精英范儿的母亲,直接眼睛一翻,软软地晕倒在了旁边丈夫的怀里。而他父亲,手里的雪茄掉在了昂贵的西裤上,烫出了一个洞都没察觉。
而赵允辰本人呢
他保持着俯身欲吻的姿势,彻底石化。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
一个鸡蛋,那副精心维持的儒雅面具碎裂得彻彻底底。他大概是太过震惊,想说什么,却猛地被
一口没顺下去的气呛到,噗——地一声,把刚刚为了壮胆喝下的那口香槟,一滴不剩地全喷了出来!
金黄色的酒液溅了他自己一脸,顺着下巴滴落,弄脏了雪白的衬衫前襟。他那条爱马仕的领带,也因为剧烈的动作歪到了肩膀,滑稽得像是要去大西洋对岸度假。
林栀栀!你疯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一边手忙脚乱地抹着脸上的酒渍和口水,一边试图把歪掉的领带扯正,姿态狼狈不堪。
我朝他抛出一个飞吻,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怜悯。
然后,在所有人更加惊恐的注视下,我猛地一提脚下那双二十厘米高的、同样是水晶打造、能当凶器用的高跟鞋,一个助跑,利落地跳上了旁边用来堆放香槟杯的金字塔型酒塔!
哗啦啦——哐啷!
精美的玻璃杯塔瞬间崩塌,碎裂的玻璃渣和水晶片四处飞溅,金色的香槟如同小瀑布般流淌下来。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毫发无伤,甚至借着高度优势,更具压迫感。
我从那少得可怜的胸贴里,掏出了那个我藏了整整一上午的、迷你麦克风,清了清嗓子。
喂喂Testing,
1,
2,
3~麦克风发出刺耳的蜂鸣,但我很满意它的效果。
整个大厅再次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仰着头,看着站在香槟废墟里的、几乎全裸的我。
我笑了,用最甜美、最清晰、最能气死人的声音宣布:
亲爱的前·未婚夫,赵允辰先生!我特意在前字上咬了重音,恭喜你——凭借出色的软饭硬吃能力、脚踩N条船的时间管理大师级表现、以及令人叹为观止的PUA话术——成功当选为本年度,第九十九个被本小姐亲自退婚的倒霉蛋!
我张开手臂,如同女王宣布赦令般,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角落:
鼓掌!欢呼!为你这值得载入史册的‘光荣’时刻!Cheers,
you
bastard!
说完,我潇洒地一扬手,将麦克风扔进了脚下的香槟酒液里,发出滋啦一声短路的轻响。
留下一个死寂的、如同刚被轰炸过的婚礼现场,以及一个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彻底黑成锅底、仿佛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的新郎官。
九十九次退婚计划,第九十九场完美演出。
搞定,收工。
接下来当然是跑路啊!难道留着等警察来扫黄吗
我光着脚,踩过冰冷的玻璃渣和黏腻的香槟,跳下桌子,在一片混乱和遮挡视线的人群中,精准地冲向后台早就规划好的逃生通道。
身后,是赵允辰气急败坏的咆哮、宾客们终于反应过来的各种惊呼议论、以及酒店保安慌乱的脚步声。
真是一场完美的婚礼。至少,对我而言是的。
栀子花的香气似乎还在鼻尖萦绕。
甜腻,又带着一丝决绝的毁灭气息。
就像我,林栀栀。
那股混合着玻璃渣、香槟和廉价香水的婚礼余韵还没从我鼻腔里完全散去,人已经被塞进了一辆隔音效果极好、内饰奢华到闪瞎眼的黑色轿车里。
过程没什么过程。
我刚从酒店后巷的垃圾桶后面(没错,我的紧急逃生通道出口就在这,还顺便蹭了一身烂菜叶)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准备打个车去庆祝我的第九十九次胜利,两辆黑得跟乌鸦成精似的轿车就无声无息地滑到我面前,堵死了所有去路。
车上下来四个墨镜遮了半张脸、西装比赵允辰那身还笔挺的壮汉,动作快准狠,没给我任何施展防狼术(第九十八任特种兵前男友亲授)的机会,一句顾先生有请,我就被请进了后座。
礼貌,但不容拒绝。
行吧。我林栀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第九十八任前男友派人用武装直升机请我去沙漠里吃烛光晚餐的时候,这几位估计还在玩泥巴呢。
既来之,则安之。我甚至还有闲心补了个口红。
车子驶入市中心最顶级的那栋摩天大楼的地下专用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金钱堆砌出的绝对安静和压迫感。
我被护送进一间大得可以跑马的办公室。三百六十度无敌全景落地窗,外面的云朵都快矮我一头。装修是极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的主色调,每一样摆设看起来都贵得能买下赵允辰他爸的公司。
然后,我的目光就被正对着办公桌的那整面墙吸引住了。
啧。
那不是什么抽象艺术画,也不是什么企业荣誉证书。
那是我的……个人艺术展。
整整一面墙,被精细地分割成无数个电子相框,每个相框里,都是我。穿着各式各样令人血脉偾张、布料节省到令人发指的战袍——兔女郎、女仆装、皮质绑带、希腊风情(其实就是几根白纱)……最新鲜出炉的那张,正是几分钟前,我在婚礼现场,炸开婚纱后,穿着水晶丁字裤,站在香槟塔废墟上拿着麦克风喊话的英姿。高清、无损、动态捕捉,连我脚踝上铃铛的晃动频率都清晰无比。
这抓拍技术,比台下那些拿手机的宾客专业多了。
办公桌后,巨大的真皮转椅缓缓转过来。
男人。一个非常、非常好看,但气场极度危险的男人。
西装是量身定制的顶级货,领带一丝不苟,但偏偏,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解开着,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的锁骨。而就在那锁骨凸起的位置,一个新鲜的、清晰的、甚至微微泛着血丝的牙印,嚣张地烙印在那里。
我认得那牙印。昨晚上在某个酒吧,有个不开眼的想给我下药,被这位路见不平了一下,结果他居然想把我当成谢礼直接带走于是我就在他锁骨上留了个纪念品。当时灯光暗,没看清脸,只记得力气很大,眼神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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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原来是正主。
顾沉舟。这个名字在财经杂志和八卦小报上出现的频率一样高。掌舵着庞大的商业帝国,手段狠厉,性情难测,以及……据说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偏执收藏癖。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遥控器,拇指轻轻一按。
我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开始循环播放一段视频——正是我婚礼表演的多角度、慢动作、局部特写集锦!特别是裙摆炸开那一瞬的慢放,配上庄严的婚礼进行曲背景乐,荒诞感直接拉满。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像大提琴擦过砂纸,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看来你除了有在别人婚礼上表演脱衣舞的业余爱好之外,还有顺手给人盖章的习惯。
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锁骨上的牙印。
我翻了个白眼,完全无视旁边还杵着的两座黑塔保镖,踩着依旧高达二十厘米、鞋跟还沾着香槟渍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到他那张看起来能睡下八个我的巨大办公桌前。
手臂一撑,我直接坐了上去,身体微微前倾,与他隔着桌面对视。办公桌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嗯,木质不错,是老东西。
我翘起二郎腿,那条为了搭配战袍、边缘缝满了细碎钻石的蕾丝内裤,硌得我大腿肉有点疼。但这姿势足够有攻击性,也足够……撩人。
顾总,我学着他的语调,拖长了尾音,带着点儿戏谑,看来你除了有派人‘请’良家妇女的业余爱好之外,还有偷拍和收集女人内衣照的癖好。
我晃了晃不知何时顺过来的他桌上那杯没喝完的拉菲(口感醇厚,年份不错),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扯开自己衬衫的领口!
里面不是什么正经内衣,而是一片裁剪别致、带着神秘黑色蕾丝花纹的胸贴,刚好遮住重点,又欲拒还迎。
不过嘛,我冲他眨眨眼,笑容狡黠得像只偷腥的猫,加上这件刚出炉、还带着本小姐体温的‘战利品’,你墙上这密密麻麻的……是不是刚好,凑齐了第九十九件
空气瞬间凝固。
顾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从我扯开的领口,缓缓移到我得意洋洋的脸上。他手中的遥控器停止了转动。
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吓人。
突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勾起的弧度危险又迷人。
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倾身越过桌面,冰冷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我裸露的锁骨。
九十九他低声说,气息拂过我的耳廓,不。
从你昨晚咬下这一口开始,你是第一百件。
而我,有绝对的洁癖。收藏,他的指尖终于落下,冰得我微微一颤,声音却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必须成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操。玩脱了。遇上变态中的王者了。
顾沉舟那句收藏必须成套的冰冷宣言还带着回音,我人已经被他那两个沉默得像石雕一样的保镖一左一右请出了顶层办公室。
这次不是轿车了。
直接是楼顶停机坪,一架嚣张的黑色直升机旋翼已经开始搅动云层,巨大的气流吹得我差点走光——如果身上那件被扯坏领口的衬衫还能走光的话。
顾沉舟!你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风声太大,我的抗议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他根本没理我,只对保镖打了个手势。然后,我就被塞进了机舱,眼罩迅速罩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直升机、越野车、最后好像还换乘了某种……电动观光车
等我眼罩被摘掉,刺眼的阳光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青草香涌入感官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怎么说呢,风景还挺不错的地方。
绿树成荫,花园修剪得
一丝不苟,远处有几栋漂亮的欧式建筑。如果不是远处空地上,
一位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领导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围坐一圈、穿着统一蓝白条纹衣服的人们声如洪钟地喊着:请看!这就是意志的力量!是康复的奇迹!,然后一掌劈碎了桌上摞起来的五块实心砖头的话,我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个高端疗养院了。
砖屑纷飞中,那些穿着蓝白条纹服的观众们发出了参差不齐但无比热烈的掌声,有人甚至激动地流下了口水。
好吧,精神病院实锤了。还是院长亲自表演徒手劈砖的那种。
我身上那件昨晚穿去酒吧、现在领口破烂还沾着拉菲酒渍的亮片衬衫和热裤,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个误入奇怪片场的艳星。
保镖一言不发,架着我就往主楼里走。
穿过干净得反光但莫名透着寒气的长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门上有个小窗口。
保镖敲了敲,门开了。
里面是一间放着各种仪器、看起来像是治疗室的地方。而房间正中央,是一张闪着金属冷光的、带着束缚带的床。
顾沉舟就在那床上。
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不见了,只穿着那件解开三颗扣子的衬衫,但此刻衬衫皱巴巴的,沾着些可疑的红色污渍。他被几条宽厚的皮质束缚带牢牢地固定在了床上——胸口、腰部、手腕、脚踝,一个没落下。
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乱糟糟地搭在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黏住。他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正在奋力挣扎,金属床架被他扯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最绝的是,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抹鲜艳的、黏糊糊的……草莓酱。
旁边一个穿着护工服、身材壮硕的大妈正耐心地劝着:诶呦顾先生,您别激动,刚吃完早餐不能这么大动作,对消化不好!来,张嘴,阿姆——再吃一口果酱好不好
顾沉舟猛地一甩头,差点把那勺果酱撞飞。他看到了门口的我,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你完了的杀气。
林!栀!栀!他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声音因为愤怒和挣扎而嘶哑,你到底要干什么!放开我!
我差点笑出声,赶紧用指甲掐了一下手心才忍住。
我示意保镖在门口等着,然后踩着我的恨天高,哒哒哒地走了进去,姿态优雅得像在逛自家后花园。完全无视了那位拿着果酱勺、有点不知所措的护工大妈。
我走到床边,微微俯身,仔细端详了一下他嘴角的草莓酱,甚至还嗅了嗅。
嗯,味道不错,甜腻腻的,跟你挺配。我点评道。
顾沉舟的挣扎更剧烈了,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衬衫里,锁骨上的牙印若隐若现。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低吼,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我想怎么样我直起身,从我的热裤口袋里(天知道我怎么塞下的)掏出一个熟悉的遥控器,冲他晃了晃。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开关。
治疗室里悬挂在角落的电视机、走廊里正对着门口的显示屏、甚至窗外花园里给病人休闲娱乐用的大屏幕……所有能亮起的屏幕,在同一时间,啪地一声,全部亮了!
画面里,是一个布置得极其……别致的婚礼现场。背景似乎是某个仓库,但被巨大的投影布景覆盖,一边是圣洁的教堂彩窗,一边是蹦迪现场的激光灯球,混搭风冲击力极强。
司仪长得歪瓜裂枣,正对着镜头挤眉弄眼。而台下坐着的宾客,清一色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正是外面花园里那些!他们此刻正兴奋地交头接耳,对着镜头傻笑、挥手、甚至有人在做鬼脸。
音响里传来我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尖锐又滑稽的声音:
各位病友!各位观众!欢迎收看由‘栀子花慈善基金会’独家冠名播出的《爱的魔力转圈圈》特别节目——世纪癫狂婚宴!
现在!有请我们今天最英俊、最幸运(或许也是最倒霉)的新郎官——顾~沉~舟~先生!以及他最特别、最可爱、最与众不同的九十九位伴郎伴娘团——也就是我们现场和屏幕前所有的病友们!共同见证这史无前例、惊世骇俗、保证能载入本院史册的浪漫时刻!
镜头猛地推向被绑在电击床上的顾沉舟,给他那张沾着草莓酱、写满暴怒和屈辱的脸来了个超清特写!
掌声!欢呼声!在哪里!
嗷——!
结婚!结婚!
新娘子漂亮吗
我要吃喜糖!
外面的花园里,通过广播系统同步收看的病友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混乱却热情的欢呼和回应。徒手劈砖的院长都愣住了,举着半块砖头茫然四顾。
治疗室里,顾沉舟的挣扎停止了。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把我烧成灰烬。
但那怒火深处,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种被踩到底线的极致冰冷。
我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脸颊,指尖蹭到一点草莓酱,黏糊糊的。
别激动嘛,新郎官。我笑得像个恶魔,仪式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请欣赏由病友艺术团带来的开场舞——《吃药不如跳舞》!
屏幕里,一群穿着病号服的大叔大妈开始群魔乱舞。
顾沉舟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下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可怕的平静。
他看着我,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
林栀栀,他说,你最好确保这道具床的电击功能是假的。
我笑容一僵。
……操。光顾着搞气氛,忘了确认这细节了。
顾沉舟那句关于电击功能的温馨提示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一半的嚣张气焰。
我猛地扭头看向旁边那位拿着果酱勺的护工大妈,声音都有点变调:这床……它……它真的能电
大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点了点头:能的呀,效果可好了!三号床的老王上次电完,非说自己是特斯拉转世,抱着充电器啃了三天呢!
我:……
顾沉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暴怒,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但又带着极度危险计算意味的平静。他甚至还扯动了一下嘴角,虽然那弧度比哭还难看。
林小姐,他声音平稳得可怕,你的‘世纪癫狂婚宴’,还包括把新郎当场电成霹雳贝贝助兴吗
屏幕里,病友艺术团的《吃药不如跳舞》正跳到高潮部分,一位大叔试图把自己的腿掰到脖子后面,现场一片混乱的喝彩。
我干咳一声,强作镇定地对着镜头(也就是我藏在胸贴里的微型摄像头)说:咳咳,由于新郎官过于激动,需要冷静一下,广告之后,更加精彩!
说完,我手忙脚乱地按了遥控器,所有屏幕瞬间黑掉,只留下外面花园里病友们不满的嘘声。
放开他!我对护工大妈下令,声音有点发虚。
大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床上那个脸色阴沉得能滴水的男人,最终还是上前,哆哆嗦嗦地解开了束缚带。
皮带扣刚弹开,顾沉舟就像
一头出闸的猛虎,猛地从床上坐起。他活动了
一下被勒出红痕的手腕,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洗手池边,用力擦掉嘴角的草莓酱,又仔细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试图恢复一丝体面,尽管那锁骨上的牙印和眼中的血丝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刚从战场上下来、并且准备立刻回去报复社会的精英暴徒。
他走到我面前,身高带来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
游轮。他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什么我一愣。
你的下一场‘演出’。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我,不是喜欢玩吗我陪你玩个大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反应不对啊他不应该暴跳如雷,然后被我耍得团团转吗这种突然拿回主导权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林栀栀字典里就没有怂字!
好啊!我扬起下巴,怕你不成!
……
几天后。
公海。一艘庞大得如同海上城市的奢华邮轮正在破浪航行。阳光洒在甲板上,泳池里碧波荡漾,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享受着酒精和音乐。
但这片区域的甲板,却安静得诡异。
我穿着
一条紧身的亮红色吊带裙,倚着白色的栏杆,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海风吹乱了我的长发,也吹得我丝袜……呃,没穿丝袜,光腿。烟灰不小心掉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烫出
一个小红点。嘶——有点疼。
我的面前,整整齐齐地站着一个方阵。
清一色的女人。
清一色的,穿着雪白的、各式各样的婚纱。
她们安静地站着,沉默如同海上的迷雾。
但这片沉默,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仔细看去,这些新娘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最左边那个,婚纱的袖子空荡荡地垂着,缺失了一条手臂。
她旁边那位,坐在轮椅上,婚纱裙摆下露出冰冷的金属支架。
再往后,有人脖子上固定着颈托,白色的石膏和洁白的头纱诡异交融。
有人脸上带着未褪尽的淤青,厚厚的粉底也盖不住。
有人手上还挂着点滴,吊瓶架就立在身边,像个诡异的伴娘。
站在最前排的那一位,甚至戴着透明的氧气面罩,呼吸微弱,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着便携氧气瓶的护士。
……
九十九个。
穿着婚纱的、残缺的、病弱的、来自世界各个角落、被我以顾沉舟总裁巨型选妃派对的名义(好吧,某种程度上也不算完全骗人)征集来的女人。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曾或多或少,直接或间接,被顾沉舟那座庞大商业帝国碾碎过梦想、人生、或是健康。她们是那些被掩盖的新闻背后,活生生的代价。
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邮轮的汽笛低沉悠长。
顾沉舟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熨帖的白色西装,像是真正来参加婚礼的新郎。海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眼前的新娘方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审视一批不太合格的货物。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
我吐出一个烟圈,抬起下巴,指向那沉默的方阵,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顾总,选一个吧
九十九位‘新娘’,总有一位适合……陪你玩这场‘大的’,不是吗我的笑容带着挑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这是我为他准备的,民意的审判。
顾沉舟静静地看了我几秒,又缓缓将目光移回那些穿着婚纱的女人身上。她们的眼神空洞,麻木,或者带着隐藏的恨意。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他白色西装的袖扣。那对袖扣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坚硬的金属寒光。
解完袖扣,他又开始扯自己的领带,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带着点慵懒。
领带被扯松,扔在甲板上。
接着,他手指灵巧地解开了白色西装的扣子,然后竟是猛地向两边一扯!
西装敞开,露出里面——
根本不是衬衫或马甲。
而是一件黑色的、线条硬朗的、明显是高科技材质的……防弹背心。
紧贴着他精壮的身体曲线,透着一股极度危险的、与这婚礼场景格格不入的实战气息。
他迎着海风,一步步朝我走来,无视了那九十九位沉默的新娘,目光死死锁在我身上,那眼神仿佛已经剥掉了我所有的伪装和算计。
他走到我面前,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他哪来的硝烟味!)和须后水的冷冽。
他抬手,冰冷的手指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感。
我选你,林栀栀。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海浪声的清晰,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收起你这些幼稚的把戏。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的香烟掉落在甲板上,溅起细微的火星。
他知道了什么
他要玩什么
那件防弹背心……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
顾沉舟指尖的冰冷还残留在我下巴上,那句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炸弹,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只能化作无声的泡沫。
我没问游戏是什么。
他没解释。
我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绷紧到极致的默契。
那九十九位穿着婚纱的女士被妥善安置(他的手下出现得悄无声息且效率惊人),邮轮仿佛只是一个中转站。几个小时后,一架造型流畅、明显不属于民用航空范畴的飞行器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邮轮顶层的专用平台。
没有窗户,内部是冰冷的金属色调和闪烁的指示灯。加速度把我狠狠按进座椅,超重感还未完全适应,紧接着又是短暂的失重。
舱门再次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呼吸一滞。
弧形的巨大舷窗外,是深邃无垠的墨黑宇宙,点缀着破碎的钻石般的星辰。一颗硕大的、蓝白纹理交织的星球缓缓转动,那是我们刚刚离开的地球。
国际空间站。或者说,是某个与之相连、却更私密、更先进的舱体。
失重环境让我下意识地漂浮起来,头发如同海藻般散开。我抓住一个扶手稳住自己,看向对面的顾沉舟。
他似乎很适应失重,动作协调地固定住自己,白色西装和防弹背心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又可笑。但他表情严肃,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舱内环境,像是在确认每一个细节。
欢迎来到我的安全屋。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舱体内显得格外清晰,绝对私密,绝对安静,也绝对……无处可逃。
他解开了那件可笑的防弹背心,随意地让它漂浮在一旁。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工装背心,勾勒出精悍的身材。
现在,林栀栀,他转向我,目光如同太空般冰冷,我们可以好好算算账了。从你第九十九次退婚,到精神病院,再到那艘邮轮……你玩得很开心
我强迫自己笑起来,努力在失重环境下做出一个慵懒的姿势:还行吧,主要是顾总配合得好。又是绑电击床又是穿防弹衣的,戏很足。
我假装不经意地蹬了一下舱壁,飘向一个内置的食品柜,从里面取出一袋密封的液体,咬开吸管,喝了一口:啧,陨石味道的拿铁顾总口味真独特。
顾沉舟没理会我的嘲讽,缓缓从身后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平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
你的所有资料,林栀栀,或者说……‘栀子花’小姐。你针对的不仅仅是那些未婚夫,对吧你真正要挑衅的,是你父亲一手构建的、那个用虚假婚约捆绑利益的肮脏秩序。而我,顾沉舟,是你选中的第九十九个目标,也是最强大的一个,你妄想扳倒我,来给你那可笑的反抗画上一个句号
他的话语像手术刀,精准地剥开我一层层伪装。我的心慢慢沉下去。
他知道了。他比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但我也不是毫无准备。
哇哦,好厉害的分析哦,顾总不去写八卦小报真是屈才了。我吸着陨石拿铁,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所以呢你现在是要在这里把我当太空垃圾处理了
处理顾沉舟冷笑一声,那太便宜你了。我觉得这里环境不错,足够安静,适合……长期监禁。直到你学会什么叫真正的服从。
他似乎在平板上下达了某个指令。
突然,他脸色一变。
他穿着的那个看起来科技感十足的太空服——我以为那只是应急装备——突然发出了清晰的、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氧气循环系统
override】
【紧急备用氧气启用】
【倒计时:00:04:59】
【00:04:58】
顾沉舟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太空服腕部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试图操作平板解除,却发现平板已然黑屏失效。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我咬着吸管,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逐渐发青的脸色,慢悠悠地开口:
啊,忘记说了。
你这套定制太空服的备用氧气罩密码……
好像是
34-24-36哦。
没错,就是我的三围。惊喜吗
顾沉舟试图扯开面罩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缺氧让他的额角渗出冷汗,嘴唇开始发紫。
我笑着,扔掉喝空的液体袋,像展示最得意的作品一样,张开手臂,在这个失重的密闭空间里缓缓转了个圈。
然后,我按下了一直握在掌心那个微型遥控器的最后一个按钮。
嗡——
舱体内壁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重力系统似乎被局部干扰,我们开始不受控制地缓慢旋转。
紧接着,通风口传来细微的噗噗声。
一朵、两朵、十朵、九十九朵……
鲜红的、娇艳欲滴的、真正的玫瑰,被压缩封存了不知多久,此刻在失重环境中骤然释放,如同喷涌而出的血色瀑布,从各个通风口汹涌而出!
它们失去了重力的束缚,疯狂地、寂静地、绽放着。
花瓣舒展,花蕊颤动。
瞬间充斥了整个舱体。
我们漂浮其中,像是在一个血腥又浪漫的红色海洋里缓慢沉浮。玫瑰的馥郁香气混合着太空舱特有的金属和臭氧味道,形成一种诡异迷离的氛围。
顾沉舟在玫瑰的漩涡中挣扎,缺氧让他动作迟缓,鲜红的花瓣拍打在他的面罩上,衬得他脸色更加难看。
我游到他面前,隔着纷飞的玫瑰和他的面罩,看着他濒临绝望的眼睛。
顾总,收藏要成套。我轻声说,如同情人间的低语,第九十九次退婚的纪念品,喜欢吗
这九十九朵玫瑰,可是用你最喜欢的那种、见不得光的生意赚来的钱买的呢。
现在,它们和你……都要一起烂在这里了。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震惊于我最后这句话透露的信息。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手指无力地滑落。
倒计时还在继续。
【00:00:03】
【00:00:02】
【00:00:01】
就在最后一秒,我忽然凑上前,在他冰冷的面罩上,印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同时,手指在他颈后一个极其隐蔽的接口处,快速插入了一枚微芯片。
【备用氧气供应已恢复】
【生命体征监测正常】
新鲜的氧气涌入,顾沉舟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由青紫慢慢恢复。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被彻底戏耍的暴怒、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被强烈吸引的震撼。
无数的玫瑰依旧在我们之间无声地绽放、旋转。
我退后,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属于胜利者的、灿烂又残酷的笑容。
再见啦,第一百件‘收藏品’。
下次想玩囚禁play,记得先查清楚……
谁才是真正的庄家。
说完,我猛地一拍身后某个面板,一个隐秘的舱门悄然滑开,外面是连接主空间站的对接通道。我像一尾灵活的鱼,瞬间滑了出去。
舱门在我身后关闭,将那片瑰丽又致命的红色玫瑰海洋,和那个刚刚从缺氧窒息边缘被拉回来、表情无比精彩的男人,彻底锁在了里面。
失重环境中,我沿着通道轻快地飘向主控舱。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最后那声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几乎要震碎星辰的怒吼:
林——栀——栀——!
而我,只是哼着歌,拨通了某个加密通讯。
喂老爸,搞定。
你输给我的那颗小行星,产权证记得快递过来哦。
地址就写……星际垃圾处理站,第一百号回收箱吧,挺配他的。
通话结束。
我望向舷窗外无垠的宇宙,嘴角勾起。
栀子花开第九十九次。
次次都不一样。
次次都精彩。